中秋节前的一天，表弟登门来看王海的母亲，中午母亲便留表弟在家吃饭。那时候乡下真叫穷，啥东西也没有，母亲张罗了半天，也就是弄了一刀韭菜，配着两个鸡蛋炒了一碗菜，还有一个烧茄子，一碗腌酱豆。
当地有句土话：三个菜，当鳖待。这意思就是说，三个菜招待客人是不礼貌的，何况表弟还是娘家侄呢，桌上总不能不见荤腥吧？于是母亲就到邻居家去借“碗头”。
啥叫碗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那时候因为穷，做荤菜做不起满碗满盘，就做一大碗素菜，上面再盖上几片肉，当作荤菜端出去招待客人，用来盖素菜的这几片肉，就叫碗头。碗头客人一般是不吃的，只是看看，主家端上来也就是表示个礼节，等客人走后，主家自己也舍不得吃，夹出来浸放在油罐里，下次来客人时再用。
王海家连碗头也没有，可以想见当时他们家里穷到啥样。
那天因为表弟来，母亲炒了一碗粉丝后，就到邻居家去借碗头，拿回来盖在粉丝上。端上桌前，母亲一再交待王海兄弟俩，说是再馋也不能动碗头，这碗头总共有六片肥肉，少一片都不好看，吃了就更还不起了。
王海兄弟俩听了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王海的表弟不懂这个规矩，或者说是懂这个规矩，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先前，表弟根本就没朝碗头动过一筷子，吃饭的时候，尽管他和王海兄弟俩三个人的眼光一直都没离开过粉丝上面的那几片肥肉，但谁也没动过心。可是后来王海想：这样下去也太不自在了，就是不吃，劝一下也算是尽了礼数吧。于是，他就在桌子底下用脚碰碰二弟，兄弟俩便和表弟客气起来。
谁想这么一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可能是表弟太年轻的缘故，他实在经不起这六片肥肉的诱惑，在王海兄弟俩的又一次客气之后，终于犹犹豫豫地伸出筷子，夹起了其中的一片。
王海心里顿时发了毛，赶紧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母亲。
母亲悄悄冲王海一努嘴，又大声地咳了一声。那意思王海当然明白，他不敢再和表弟假客气了。
然而，王海的二弟那时候也小，看到表弟夹起一片肥肉往嘴里送，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没等表弟吃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香吗？”
表弟嘴里含着舍不得咽下肚去的肥肉片，朝王海的二弟拼命点头：“香！好香！真香！”
母亲狠狠地瞪着二弟，可是二弟没有发觉，他的注意力全在表弟的嘴上，咽着口水对表弟说：“好吃就再吃一片吧！”
表弟连连点头：“好！好！”一边说，一边就用筷子又夹起一片肥肉。
母亲几乎发怒了，大喝一声：“老二！”
二弟闻声回过头来，这才看到母亲那刀子一样剜着的目光，吓得不敢再出声了。可是这当儿，表弟已经把第二片肥肉也吞进了肚里。
二弟委屈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王海。
此时，让王海说什么呢？他多么想让母亲让二弟也让自己都来尝尝这碗头肉的滋味儿呀，可是六片碗头肉只剩下四片，已经不够还人家了，他还怎么敢再动一筷子呢？
（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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