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陨落-巨人之战(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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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那么肯定。劳埃德·乔治这人不可预测。他有可能完全转变。只有那些天真地认为他总是实话实说的人才会吃惊。”

    “哦,是吗?那倒有希望了。”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希望有一位女首相。”

    格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发生,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她停下脚步。格斯转身面对着她。或许是周围的画让他变得感性了,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她的脸。他注意到她鼻子和下巴的鲜明线条,还有她的高颧骨和颀长的脖子。但这些棱角分明的特征,都被她丰满的嘴唇和一双大大的绿眼睛柔化了。“你随便问吧。”他说。

    “沃尔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格斯的思绪又回到了柏林的阿德隆酒店,想起酒吧里那场出人意料的谈话。“他说他不得不让我介入这个秘密。但他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秘密。”

    “他以为你能够猜到。”

    “我猜他一定是爱上你了。我在泰·格温把信交给你时,我从你的反应上看得出来,他的爱有所回报。”格斯笑了笑,“要我说的话,他是一个幸运的人。”

    她点点头,格斯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宽慰的表情。他随即意识到,秘密恐怕还不止这些。因此她需要弄清他都知道些什么。他琢磨着这两个人还隐瞒了些什么。也许,他们已经订婚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我明白他为什么爱你,格斯想,我也会对你一见倾心。

    她随后的话又让他吃了一惊:“你恋爱过吗,杜瓦先生?”

    这个问题过于私人,但他还是坦然答道:“是的,两次。”

    “但都结束了。”

    他有了一种向她倾诉的冲动:“在战争爆发那年,我不知怎么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她也爱你吗?”

    “是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让她离开她的丈夫,嫁给我。简直是大错特错,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不过她比我高尚,拒绝了我不道德的求婚。”

    “我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去年我跟家乡的某个人订了婚,在布法罗,但她后来嫁给了别人。”

    “啊,真遗憾。或许我不该问,勾起了你痛苦的记忆。”

    “的确相当痛苦。”

    “请你原谅我这么说,但是听到这些让我觉得好受一些。我明白爱情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悲伤。”

    “是的,我知道。”

    “也许我们最终会迎来和平,我的悲伤也会很快过去。”

    “我非常希望这样,茉黛女勋爵。”格斯说。

    菲茨的要求让艾瑟尔苦恼了好几天。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后院,转动绞衣机挤干衣物,她想象自己在切尔西那幢漂亮的房子里,劳埃德在花园里跑,旁边有细心的保姆照料着他。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菲茨是这么说的,她知道这是真话。他会把房子登记在她名下,会带她去瑞士或法国南部。如果她下定决心,就能让他给她支付年金,这样的话,一直到死她都有一份收入,哪怕他厌倦了——不过她也十分清楚自己有能力让他永不厌倦。

    这一切令人羞耻、厌恶,她这样告诫着自己。她从此成了靠出卖自己过活的女人。难道“妓女”这个词还有别的意义吗?她永远不能让父母去她切尔西的藏身之所,他们马上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在乎这个吗?也许不,但还有其他问题。她有更高的生活追求,绝不仅仅是舒适享乐。一旦成了百万富翁的情人,她就很难继续从事活动,为工人阶级的妇女利益而斗争。她的政治生涯也就结束了。她会跟伯尼和米尔德里德失去联系,就连跟茉黛见面都会觉得尴尬。

    可是她又算什么,要从生活中得到这么多东西?她不过是小小的艾瑟尔·威廉姆斯,生在一个矿工的小窝棚里!她怎么可以对一生的安逸日子嗤之以鼻?“你应该这么幸运。”她对自己说,这也是伯尼常说的一句话。

    还有劳埃德。他应该有个家庭教师,以后,菲茨会付钱让他去一所贵族学校上学。他会和上流社会的人一起长大,过上特权阶级的生活。难道艾瑟尔有权拒绝让他得到这一切?

    她还没有想出答案,等到她坐在跟茉黛共用的办公室,打开报纸的时候,得知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12月12日,德国总理特奥巴登·冯·贝特曼·霍尔维格提出与协约国进行和平谈判。

    艾瑟尔高兴极了。和平!是真的吗?比利可以回家了吗?

    法国总理立刻将这一举措形容为一种诡计,俄国外交部长指称德国作出“虚伪的建议”,但艾瑟尔觉得英国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

    劳埃德·乔治并未作出任何形式的公开演讲,推说他正在患喉疾。12月的伦敦,大半人口都在感冒咳嗽,但艾瑟尔猜测劳埃德·乔治不过是需要考虑的时间。她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要是拒绝的话就会立即作出回应,其他任何情况都有希望。他至少是在考虑和平方案,她乐观地想。

    与此同时,威尔逊总统将美国的砝码押在了和平这一边。他建议,谈判的第一步是交战各方陈述自己的目的——他们要靠作战实现何种企图。

    “那会让各方都尴尬,”当天晚上伯尼·莱克维兹说,“他们已经忘了因为什么开战的。一直在打,只是因为都想获胜。”

    艾瑟尔想起戴·泼尼斯太太谈论罢工时说,这些人,一旦他们开始斗争,就只想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放弃。她想,如果有个女首相的话,不知她会对和平建议作出何种反应。

    不过,几天之后她便发现伯尼的话说得很准。威尔逊总统的建议遭遇了奇怪的沉默。没有任何国家立刻回应。这让艾瑟尔更加愤怒。如果他们连为什么打仗都不知道,怎么还能让战争继续下去呢?

    周末,伯尼组织了一次公开会议,讨论德国的动议。开会那天早上,艾瑟尔醒来时发现她的弟弟穿着卡其军服就站在她床边。“比利!”她叫了起来,“你还活着!”

    “我有一个星期的假,”他说,“起床了,懒猪。”

    她跳起来,把晨衣套在睡袍外面,拥抱了他。“哎呀,比利,见到你太高兴了。”她注意到了他袖子上的横条,“你现在是中士了?”

    “哎。”

    “你是怎么进屋的?”

    “米尔德里德给我开的门。实际上,我昨晚就在这儿了。”

    “你在哪儿睡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楼上。”

    艾瑟尔笑了笑:“真有你的。”

    “我很喜欢她,艾丝。”

    “我也喜欢她,”艾瑟尔说,“米尔德里德是个好姑娘。你要跟她结婚吗?”

    “是啊,如果打完仗我还活着的话。”

    “你不在乎年龄差别?”

    “她才二十三,岁数也不大,又没过三十岁。”

    “还有孩子呢?”

    比利耸耸肩:“孩子都挺好的,就算不是我的,为了她我也能接受。”

    “你真的爱她。”

    “这没什么难的。”

    “她正在做点儿小生意,你看见她房里那些帽子了吧。”

    “嗯。进展也很顺利,她说的。”

    “很好。她是个勤奋的人。汤米跟你在一起吗?”

    “他跟我一道坐船回来的,不过他坐火车去阿伯罗温了。”

    劳埃德醒了,看见屋子里来了个陌生人,哭了起来。艾瑟尔抱起他,让他安静了下来。

    “去厨房吧,”她对比利说,“我来准备点儿早餐。”

    比利坐下来读报,她在一边煮粥。过了一会儿他说:“真是见鬼。”

    “怎么啦?”

    “那个该死的菲茨赫伯特开始胡扯了。”他看了一眼劳埃德,就好像小宝宝听到如此奚落他的父亲会不高兴似的。

    艾瑟尔在他身后瞧了一眼报纸,看见上面写着:

    和平,一个战士的请求——

    “不要现在放弃我们!”

    受伤的伯爵发出呼吁

    针对德国总理目前提出的和平谈判建议,昨天在上议院有人做了一番动人的演讲。演讲者是菲茨赫伯特伯爵,威尔士步枪团的一位少校,他在索姆河战役中受伤,目前正在伦敦休养。

    菲茨赫伯特伯爵说,与德国进行和谈,对所有为战争献出生命的人是一种背叛。“倘若你们现在不放弃我们,我们必将打赢战争,最后获得全面的胜利。”他说。

    伯爵身着军装,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手上拄着拐杖,在辩论室里十分惹人注目。全场鸦雀无声听着他的发言,他坐下时获得了齐声喝彩。

    下面还有不少类似的叙述。艾瑟尔一时惊呆了。他这样煽情是为了哗众取宠,而且十分有效。菲茨通常不戴眼罩,这次是特意为了营造效果。他的演讲会让很多人产生偏见,从而反对和平计划。

    她跟比利吃了早餐,随后为劳埃德和自己穿好衣服出了门。比利打算这一天都跟米尔德里德待在一起,但他答应晚上去参加会议。

    艾瑟尔来到《军人之妻》办公室时,发现所有的报纸都刊载了菲茨的演讲。有几份报纸还把它刊登在头版头条。报纸的立场各不相同,但都一致认为他发出了有力的一击。

    “怎么会有人反对单纯的和平讨论?”她对茉黛说。

    “你可以自己问问他,”茉黛说,“我邀请他今晚来参加会议,他接受了。”

    艾瑟尔吓了一跳:“他会受到热情接待的!”

    “但愿如此。”

    两个女人忙了一整天,准备发行一份特刊,头版标题是《和平的小风险》。茉黛喜欢这种讽刺腔调,但艾瑟尔觉得太隐晦了。时近傍晚,艾瑟尔从托儿所接回劳埃德,带他回家,喂饱后让他上床。随后,她让不参加政治集会的米尔德里德照看孩子。

    艾瑟尔赶到卡尔瓦利福音馆的时候,其他人也陆续抵达,屋子里很快便座无虚席,只剩站着的地方了。听众里有很多穿着军装的士兵和水手。伯尼主持会议。他以自己的一番发言开场,但他不擅演说,虽然很短仍不免显得沉闷。然后他请上第一位演讲人,一位来自牛津大学的哲学家。

    艾瑟尔比这位哲学家更了解和平的论辩,在他发言的时候,她审视着讲台上两个追求她的男人。菲茨是几百年财富和文化的产物。与往常一样,他打扮得漂亮得体,头发经过精心梳剪,双手白皙,指甲干干净净。伯尼是受迫害的流浪部族,只有凭借比折磨他的人更加聪明的头脑才幸存下来。他穿着仅有的一件暗灰色斜纹羊毛厚外套。艾瑟尔从未见过他穿别的衣服,如果天气热,他就把外套脱掉。

    台下的人静静地听着。劳工运动在和平问题上有分歧。1914年8月3日,拉姆齐·麦克唐纳在议会上发言反战,两天后宣战时,他便辞去了工党领袖的职务,从那以后,党内的国会议员便开始支持战争,跟他们的大部分选民一样。不过,工党的支持者往往是工人阶级中最不稳定的一类人。还有少数人强烈支持和平倡议。

    一开始,菲茨先谈英国傲人的传统。他说,数百年来英国一直维持着欧洲的力量平衡,通常与势力较为薄弱的国家站在一起,确保没有任何国家凌驾他国之上。“德国总理没有提到和平解决的任何条件,但任何讨论必须从目前的势态出发,”他说,“现在就谈和平意味着法国蒙羞,领土被强占,比利时成了一个附属国。德国便纯粹靠军事力量主宰了这块大陆。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必须战斗到最后胜利。”

    讨论开始后,伯尼说:“菲茨赫伯特伯爵是纯粹以个人身份,而不是以一位军官的角色参加会议的。他向我承诺,听众中的现役士兵不会因为自己说的任何话受到纪律处分。事实上,我们也只能在这个基础上邀请伯爵出席会议。”

    伯尼自己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像往常一样,这问题问得很好。“如果法国蒙羞,失去了领土,那么,根据你的分析,这将动摇欧洲的稳定,菲茨赫伯特伯爵?”

    菲茨点点头。

    “然而如果德国蒙羞,失去阿尔萨斯和洛林的领土——它无疑会失去这些,就会让欧洲变得稳定?”

    菲茨一下子被问住了,艾瑟尔看得出来。他没想到在东区会遇到如此强烈的反对意见,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他在智力上不是伯尼的对手。她为他感到有些难过。

    “两者有什么区别呢?”伯尼最后说。听众中的和平派低声赞同着。

    菲茨迅速恢复过来。“当然有区别,”他说,“德国是侵略者,是野蛮的军国主义者,他们行径残忍,如果我们现在进行和谈,等于奖赏这种行为,鼓励他们以后也采取同样的方式!”

    这些话引发了听众中另一派人的欢呼,菲茨的面子保住了,但艾瑟尔觉得论辩有些无力,这时茉黛直接站起来说道:“战争的爆发是不是某一个国家的错?”她说,“指责德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做法,我们那些宣扬军国主义的报纸也大肆鼓励这类神话。我们记得德国入侵比利时,谈论起来似乎发生得毫无缘由。我们忘记了六百万俄国军队在德国边境展开动员。我们忘记了法国拒绝宣布中立。”有几个人发出嘘声。

    艾瑟尔不屑地想:当你告诉别人他们头脑简单,就别想着得到喝彩。

    “我不是说德国无辜!”茉黛抗议道,“我是说没有一个国家是无辜的。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在为争取欧洲的稳定而战,或者为了比利时伸张正义、为了惩罚德国军国主义而战。我们发动战争是因为我们太过傲慢,不敢承认我们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穿军服的士兵站了出来,是比利。艾瑟尔感到很自豪。

    “我参加了索姆河战役,”他开始说,听众们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想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在那儿损失了那么多人。”艾瑟尔仿佛听见了父亲那强有力的嗓音和沉稳的自信,她意识到比利完全可以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布道者。“我们的军官告诉我们,”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菲茨,“这次进攻就跟在公园里散步一样容易。”

    艾瑟尔看见台上的菲茨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着。

    比利继续说:“他们说我们的炮火已经摧毁了敌人的阵地,破坏了他们的战壕,炸垮了他们的防空洞,等我们到了那边,除了德军的尸首以外什么都不会看到。”

    艾瑟尔观察到,他说话时并非对着讲台上的人,他看着自己的周围,热切的目光扫视着全体听众,让他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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