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第二章 菜鸟捅出惊天大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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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式的琉璃屏风,泼墨的山水画,金碧辉煌的色调,铺着雪白餐布的桌子,纯银的筷架和镶金边的口杯,当帅朗很优雅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时,旁边的方卉婷忍不住有点心虚,这一餐恐怕得吃掉她一个月工资了,好在带着信用卡。点完菜的帅朗依次问了一遍,回头俯身很亲密的样子问方卉婷还喜欢吃什么,方卉婷此时哪有心思,手在桌布下狠狠地掐了帅朗一把,不过脸上却堆着笑,向着几位来宾示意。

    对,来宾,今天最出彩的恐怕要数这几位来宾了。和帅朗挨着坐的叫大牛,壮壮实实一汉子,说话有点大舌头,长相奇特,前额凸出来一大块,比雷公还雷人。不过今天多亏了他,帅朗一联系上,一说长城饭店请客,不多会儿就把人请来了,再一说想买银行卡,得,大牛几个电话,又招来几个人。

    私下解释才知道,大牛是帅朗铁路家属院里的发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只要能帮上忙的,一般都不推托,更何况今天是吃一顿谈生意,那当然是却之不恭了。

    当这几个人陆续到场的时候,方卉婷才发现这大牛长相还是蛮帅的,一点儿都不雷人。随后先来的人一进门,大牛就介绍叫五花,长得一张大饼脸,脸盘有常人一个半大,估计这外号不是称其貌美如花,应该是酷似五花肉的缘故。五花前脚进门,后脚又进来一人物,老外,一米八的个子,天生黄发、面色惨白,不吭声你还真以为是个欧美人士,不过一开口标准的中州土话,才知道是个假洋鬼子,那脸色估计是某种病所致。

    方卉婷被雷着了,看着帅朗和这两个人扯来扯去闲拉家常的样子,深感人和人之间差异太大了,这事方卉婷向队里汇报之后草草作了安排。不过此时方卉婷才发现,别说和人家谈生意,谈话都有问题。这仨先到的张口鸡闭口吊,丝毫不掩饰色眯眯的眼光朝方卉婷瞟,瞟了还不算,五花这哥们儿直问帅朗,哟,小哥你带的炮姐不赖,看样子是做大生意的,咋以前没见过?方卉婷听得直被茶水呛喉,这场面可应付不来了。不料有应付得来的,帅朗哈哈一笑,揽着方卉婷作了个亲密的动作,直夸五花哥有眼光,咱这妞儿苏杭泡回来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知道啥意思不,是说苏杭的娘们细皮嫩肉,好弄……

    一句话众人哈哈大笑,揭过了见面的生分和狐疑,要不是此道中人,恐怕话里难有如此共通。不过这句赤裸裸的调侃却引得方卉婷用高跟鞋狠狠地在帅朗脚上踩了一下。

    这个开场就够雷人了,不过接下来又赴约的两位让方卉婷知道了什么叫没有最雷人,只有更雷人。那两位是一起来的,一位粗腰肥臀,貌似被催肥的暴发户,一进门五花得意地介绍这是行内的能人,名字叫啥呢,叫“机霸”,因为计算机玩得好,所以叫机霸。另一位个子精瘦,瘦脸上架着个大眼镜框子,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不时扶扶眼镜,也有个很另类的名字,叫“豆芽”,这个豆芽年纪不大,显得有点营养不良,不过好歹让方卉婷觉得勉强能接受这个长相。一开口方卉婷才发现自己又错了,豆芽说话娘娘腔很重,尖声尖调和众人打招呼就够反胃了,回头瞧方卉婷,一见钟情般的眼睛一亮,尖声嗲气直说姐姐你好靓,那声调听得方卉婷浑身起鸡皮疙瘩一阵恶寒。

    全乎了,敢情这就是特种行业的代表人物,大牛和五花熟,五花叫上了老外,老外又通知了机霸和豆芽,听说有单大生意,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都来了。方卉婷还以为会直入主题,不过坐下来时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了,根本没有谈到生意不生意的事,都男人间的扯淡话题。五花在埋怨大牛不够意思,火车站有活儿不给分点儿;老外却在向机霸请教什么POS机能不能搞上,得多少钱;小豆芽呢,却在频频向帅朗放电,那样子快陷入情网了。方卉婷几次脚底踢着提醒生怕帅朗忘了正事,不料帅朗浑然未觉,只顾着和这干奇形怪状的人扯淡。

    不多时,菜上来了,酒打开了,气氛就更热烈了,边吃边有人叫嚣着拼两杯,这里头除了豆芽,都是一副捋袖子上酒场如赴战场的德行,举杯见底,伸手猜拳。行酒令方卉婷听得哭笑不得,那叫:哥俩好呀、全出来了、都发财啦……闹闹嚷嚷、乱乱哄哄,一会儿五花指摘大牛喝酒姿势不对,喝时不能起身,这叫屁股一抬,喝了重来……又一会儿老外指责机霸喝法有问题,什么问题呢,不能站着灌脖子里,那叫两腿一站、喝了不算……隔一会儿,帅朗给众人撒烟,这小豆芽看样子不会抽,不料帅朗直斥着,男人不抽烟,活得像太监,不行,抽,硬把小豆芽拉下水了……今天看样子就是招待众人来了,除了菜管好、酒管够,服务员上菜工夫还来了个小插曲,一托盘中华烟挨个儿每人一包,附赠了一个精美的芝宝打火机,金色的。帅朗来了几个擦裤子、左右手的动作,把打火机玩得叮叮当当作响。据帅朗吹嘘这是正宗的西部牛仔手法,很牛的点烟方式又引得几个眼热的爷们跟着瞎学,在裤子和衣襟上乱蹭……

    吃着、喝着、抽着、扯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荤笑话来了七八段,这就差不多了。方卉婷第N次在餐桌下踢帅朗使眼色的时候,终于有效果了,喝得脸蛋有点发红的帅朗倒了一大杯,举着杯子邀道:“各位、各位……来来,我敬几位哥哥和兄弟一杯啊……这敬酒可有个说道啊,大家这么给面子,生意上还得请各位帮把手,我先干为敬啊……”

    仰脖子一灌,这几位奇形怪状的业内人士喝酒倒是不打折扣,各自抿一大口,就听得帅朗放下杯子一顿,进入正题:“今天通过大牛请大家来,来意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各位手里的货有多不嫌多、有少不嫌少,全给我,怎么样?”

    通吃?似乎口气稍大了些,几位卡贩互视了一眼,看看帅朗,又看看大牛,五花看样子信得过大牛,笑了笑说:“没问题,大行大市,五十五一张,不是兄弟我涨价啊,现在啥生意都不好做,前段时间也有个大主顾,把中州做这生意的手里都扫了一遍,兄弟你来的不趁时候啊……”

    大主顾?方卉婷心念一动,眼神一转,手在桌底做着小动作,示意着帅朗,不过帅朗却如懵然不知一般根本不予理会。刚说了句这价格有点高了,老外就接上来了:“兄弟,行市跟着行情走了,你来的确实不赶趟,再过几天还要涨,快到收麦时间了,工地一放假,干活儿的那些爷们一回家,我们就想办也找不上那么多身份证不是?”

    “你要多少吧?”机霸边吃边探着底,这胖子看样子心机不浅,没多废话。

    “两千张怎么样?”帅朗忽悠上了,口气大了,一见这个数字震撼力不错,又加了句,“头回要这么多,过一个月我再来,要的可能还更多……”

    咝,卖卡的倒没怎么被吓着,看样子大牛可被吓着了,吸着凉气,努着嘴看着帅朗,不太相信地斥道:“我说,弄那么多片儿回去煮着吃呀?”

    “片儿”就是银行卡的意思,方卉婷听大牛挺关心帅朗的,倒笑了,帅朗伸手一拦解释道:“不是兄弟吹啊,我认识了几个南方搞这行生意的,不管大家有多少,现过现,行情嘛,就按五花哥说的办。五花哥,吭个声啊,你当哥的得带个头啊。”

    要赶鸭子上架了,吃喝是表象,探底才是目的,方卉婷瞥着那位柿饼脸盘的男子,现在觉得帅朗的办法应该是正确的。你开门就套话,人家一警觉,什么都不说了,那就得黄了。这时看样子五花对帅朗差不多认可了,抽了张餐巾纸抹抹嘴,微露难色地说了句:“我手里没这么多,百把十张倒有,你要的量太大。”

    “凑凑呀,兄弟几个呢,哥几个都是这行当里的腕儿,拿不出这么点儿货来,说出去多寒碜。”帅朗大眼瞪小眼,将了这四人一句。四个人略有难色商量着,五花掰着指头,咱有两百多,老外更少,有点不好意思说只能拿出一百多张来,机霸和豆芽俩人凑一块儿不够三百。四个凑不够了,反倒让老外很怀疑了,诧异地问帅朗:“我说兄弟,没见过你要这么多的,一般就是十来八张,多的几十张,再多三五百张撑死了。”

    “不会吧,你们不说上次有人扫卡市嘛,不至于连要千把张的主儿都没见过吧?”帅朗故意问道。

    一问,四个人都愣了愣,都没吭声……得,此时方卉婷心明如镜,这是噤若寒蝉不敢说了,敢情这群货还挺有职业道德,不随意泄露客户信息。

    “嗯,没见过,我最多出货一百多张。”机霸肥脑袋摇摇,不动声色接了句,明显是假话。帅朗有意转移着老外的怀疑,目光投向豆芽,问这小子:“你呢?豆芽兄弟,你也没见过?”

    “我也没有。”豆芽含情脉脉地向方卉婷投了一瞥,话锋转了,笑着向方卉婷示好,“不过这位姐姐要,说不定我能想想办法。”

    “这就对了嘛,还是豆芽兄弟够意思……婷婷,敬兄弟一杯。”帅朗倒了杯酒,催着方卉婷。方卉婷万般不情愿地端着酒,咬着牙关违心背愿地敬了这娘娘腔一杯,那小豆芽乐得颠儿颠儿生怕错过机会似的给方卉婷递着名片,自我介绍着。方卉婷粗粗一看名片,觉得这酒敬得不冤,这小伙叫豆学文,名片堂而皇之地打着“经销各类卡”,主营积分卡、会员卡、购物卡等各类电子卡的定制,兼营信用卡还款提现,敢情业务范围很宽泛。方卉婷故作郑重地把名片收到了坤包里,附带着给了小豆芽一个甜甜的笑容,这边帅朗顺杆爬了,直说小豆芽够意思,别着其他仨人,连吹带劝道:“不是我跟大家吹啊,别说两千张,过段时间要得更多,咱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是缺货,咋个用大家也知道,用过一次就得扔了,所以它就缺呀。到了南边,这东西很好卖,你们放心,都是贩给南方人的,有事和我没关系,和各位就更搭不上边了,对吧?”

    这是给大家的宽心话,似乎怕大家藏着掖着似的,一说这个,大伙儿似乎神情有些松动,疑心稍去。帅朗却支使着方卉婷扮丫环斟酒敬酒,又忽悠上了,大咧咧一拨拉手指说:“我知道大家看我是新人啊,不过我要说以前的老大,你们肯定都知道。”

    “谁呀?”几个人眼色一凛,俱上心了,大牛自然是得了帅朗的嘱咐,故作不知。

    “梁根邦呀?这行我老大耍得开啊,不到一年赚了千把万,那才叫牛大了……”帅朗神色凛然地吹嘘着,把那晚关在乡下听的憨强、老铲几人的对话白活出来。一听这名字,机霸和豆芽点点头表示有所耳闻,不料老外和五花俩爷们狐疑一脸,年纪最大的五花怪怪地问道:“不能吧?你是梁老大的人?”

    “啊,是啊,老铲是我表哥,我们经常和憨强他们一块儿喝酒打牌呢。”帅朗奇也怪哉地来了句,释疑道,“不过咱不能老寄人篱下不是?所以咱就自力更生,自己创业了,当然,还得各位大哥提携啊。”

    “哎……呀……”老外“啪”一拍桌子,又是“哎哟”直拍脑门,大水冲了龙王庙一般,摆着手说,“自己人,自己人,不早说,行了,没问题,两千张我们想法给凑够,三两天工夫……就按你说的,现兑现。”

    “谢谢,谢谢老外哥,干完这单,我再请大家一顿啊……”帅朗高兴了,乐得给几位套近乎。

    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梁根邦还真是此行中的名人,不过是不是诈骗案的主谋,对于帅朗来说不重要了,就这些烂事缠上,少不了警察追着查个底朝天,只要查,问题就肯定不会少了。

    郁闷了十几天,此时心下大乐,更是开怀畅饮了。方卉婷伺候着斟酒,几个人下了三瓶白酒,觥筹交错、猜拳行令,直闹腾了两个多小时,这事在吃喝间差不多就办了。约定了交货时间,约定了卡的种类,这卡用过和没用过的不是一个价格,当然最值钱的是那种在县级银行办出来的初始卡,至于为什么值钱,方卉婷倒知道,这种卡的反查难度更大,正是诈骗嫌疑人的最爱。

    席到尾声了,几位稍稍喝高的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兄弟了,五花直夸帅朗有眼力见儿,没准儿日后是个道上新秀;老外就别说了,疑虑已去,不迭地跟帅朗套近乎;机霸这个大胖子吃得最多,酒嗝饭嗝不时呃呃作响;至于小豆芽,心思却都在方卉婷身上,甭说卡了,让这哥们儿白给都没什么问题。席散的工夫,帅朗、方卉婷和大牛招呼送着几位,还不忘把剩下的烟和打火机给各位塞到口袋里。下楼结算的工夫,又给几位提了瓶饮料嘱咐着路上喝着醒醒酒,这招待可算是无微不至了。

    方卉婷在吧台结账,帅朗和大牛直把喝得晕三倒四的几位送出酒店,拦了辆出租车送走机霸、豆芽和老外仨人。五花却是开车来的,醉醺醺自个儿驾车要走,帅朗也没拦着,大牛稍觉得不妥,帅朗拽着大牛小声说道:“走逑吧,现在酒驾的多了,谁管得着谁呀?大牛,你也回吧,这事谁也别说啊,露了口风,我跟你没完。”

    说着话,有点醉意的帅朗要朝门厅方向走,大牛吃饭工夫就积了一肚子狐疑,此时全泛上来了,拽着帅朗小声问:“忽悠,你这是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改行搞电话骗钱了?”

    “胡说不是?谁骗钱了?”

    “别装啊,你要这些卡能干吗,还不是搞诈骗?五花这帮货就经常到我们货运部收卡,都卖给骗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啊。”

    “那你还帮我?从犯啊,跑不了你。”

    “我以为你要几十张小打小弄,你他妈弄两千张,这得犯多大的事呀?”

    “放心吧,我不沾那事,我也是贩给别人了……过两天我去找你啊,今年卖饮料,我想大干一把,到时候调度上安排不上车皮,有事找你啊。”

    “那事好说……哎,别走呀,程拐这两天找你,怎么手机也不开,你小子不会真是搞违法犯罪活动了吧?”

    “回吧回吧,罗唆死你……”

    帅朗头也不回地挥着手,直把有点不放心的大牛打发走了,踉跄了几步到了门厅外。结完账的方卉婷从门厅里款款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定额发票,几步走到帅朗面前,有点无语地从鼻子里哼了声,小声叱道:

    “你可真狠啊,一顿吃了三千多,这要是什么都查不到,我都没脸拿着发票报销去。”

    “嘿嘿,那就不怨我了,你们同意的。”帅朗笑着,掏出烟点着。不料方卉婷很反感抽烟似的,一把把帅朗嘴上的烟抢走了,捎带一个很霸道的样子:“别老抽烟,对健康有害……接下来咱们都不能露面了啊,回去好好歇着去吧。”

    “对了,不会把我也露了吧?不能以今天这茬事抓人啊,别把我和大牛装进去。”帅朗一想起还有这个后患,提前打上预防针了。方卉婷安慰道:“不会,有的是办法……我是担心抓错人。”

    “错不了,这行不黑不白很特殊,有这四个垫底,中州的卡贩子你们就都能找着,诈骗的要找个安全捷径搞到批量的银行卡,这条路他们非走不可。”帅朗貌似有点醉意,不过说话挺有条理,站定说话的工夫,不经意地蒙胧双眼看着方卉婷。近在咫尺的方卉婷娇靥素面,换下警服身着短衫女装,似乎勾起了帅朗心底的某个影像,想要看清一些,他使劲闭闭眼,摇摇头,再睁开眼,凑近了些,看清了。结果是:不是。

    另一个结果是,方卉婷紧张了,推了他一把,嗔怪道:“离我远点儿,满嘴酒味,臭死了。”

    “嘿嘿,你好像没喝似的……豆芽看上你了啊,姐姐叫得多亲热。哈哈……好了,下面的事就靠你们了,我走了啊……哎,不对,我走什么,你们把我送回去呀?”帅朗糊里糊涂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了。

    “那走吧,小木把的车停在胡同里。”方卉婷叫帅朗一起走。帅朗如同大慰平生一般偶尔打个酒嗝,呵呵地傻笑几声,走路走得踉踉跄跄,一摇三晃,出了停车场到了路边,似乎有点累了,糊里糊涂抱着棵树歇口气,不知道是舒服的还是累的,歇气的工夫嘴里哼哼叽叽着。方卉婷没见过帅朗喝多了还是这么个憨态可掬的样子,笑着问:“今天表现不错啊……演得跟真的一样。”

    “那是,要不咱这几年白混了,呵呵,其实我可有点于心不忍啊,这下子可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帅朗扶着树道。

    “他们是违法犯罪,罪有应得。”方卉婷强调着。

    “甭跟我讲犯罪,我研究犯罪比你年头长……太深奥了,你不懂,你要是尝过那种没钱、没身份、没地儿住也没地方吃的生活,你就知道了,不管干吗都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帅朗酒意酣然,不过话说得倒比清醒时还深奥。听得方卉婷微微蹙眉,不悦地反驳了句:“那你还帮我们引出这些帮凶来?看样子你挺同情他们……很难理解你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帅朗一侧头,凑近了,凑近得几乎要和方卉婷脸对脸了。

    方卉婷头一后仰,吓了一跳,生怕被突施非礼一般。不料帅朗并没有来个强吻,只是嘿嘿笑道,“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谁呀?”方卉婷揶揄地问道,心里蓦地一动。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我喜欢的女人……嘿嘿,一个在我心里的女人。嗯,就是不告诉你……哈哈……”

    如同酒醉放歌,帅朗哈哈大笑几声径直朝街头走去,方卉婷追着,心里有点忐忑地追着,莫名的窃喜泛在心头,心下直接把帅朗话里的女人认作是自己了,对于这种另类的示爱方式,她倒也并不反感。

    一公里外,小木在车里窝了两个多小时才见方姐搀着步履蹒跚的帅朗晃悠着过来了,看着俩人的亲密作态,小木免不了羡慕嫉妒恨了,人家是警花陪酒喝得晕三倒四,咱是矿泉水配面包吃得胃疼,你说人和人的差距,为啥就这么大呢!

    在帅朗喝多被送回家的时候,借着酒宴布下的一张大网悄然无声地拉开了。其实什么交易、宴请都是假象,对于案发二十日毫无所获的工作组来说,已经等不及要把这条线索查个水落石出了……

    最先落网的是五花,这位爷们喝得晕晕乎乎,车开得晃晃悠悠,没等侦察员动手,就被交警拦下了,看样子还是个横人,下了车光着膀子站大街上和交警理论,不用酒精测试都知道喝得有点高了。交警连人带车查扣了,车被拖回了交警三大队,这位酒驾的车主经核实身份叫伍向东,被滞留不到半小时,防抢反骗工作组的外勤接手了,在对伍向东驾驶的夏利两厢车的检查中,发现了第一批赃物———四十七张普通银行借记卡。

    对于究竟抓还是不抓,怎么抓,此时工作组尚在踌躇,毕竟以刑侦为核心的外勤组排查都没效果,要说方卉婷和木堂维两个外围人员挖出重大线索来,还真让一干刑侦有点不太服气。负责指挥的童副政委也在迟疑,前期的计划是核实身份,查找案底,正式传唤,不过突兀出现的银行卡最终让童副政委下了个命令:不等天亮,先控制人。

    控制?注意这个措辞,对于一些在违法与合法之间游移、无法准确确定的嫌疑人经常用到。既然要控制,就得行之有效,而且得师出有名,五花包里的银行卡,无疑成了引导侦察员向下彻查的由头。

    晚十一时,侦察员敲响了位于南镇胡同深处的一家独门小院,开门的是一位妇女。侦察员此时尚无从得知这个绰号“老外”的男子的真名实姓,通过片警查找已然是来不及了,进门先问户主是谁,再问体貌长相,问出来这个人姓徐名豫生,然后直截了当说“这就对了,找的就是徐豫生,根据犯罪嫌疑人伍向东交代,徐豫生涉嫌诈骗,我们要带走人”。

    一见这位家庭妇女神色不对,侦察员冲进屋内抓人,徐豫生正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屋里桌子上摆着一堆银行卡,工行的、交行的、建行的、商业银行的,花花绿绿几摞,估计是要出手换成钱了,临睡前还数了数准备明儿一早交易,这倒好,连搜查也省了。

    动手动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防备,两位醉里做着发财梦的嫌疑人估计根本没把贩卡当回事,说不定就没把这当成违法的事。

    凌晨一时左右,已经跟丢了的剩余两位嫌疑人经过重新定位,侦察员摸到了北城商贸区一幢住宅楼,先期的了解这是租赁的单元房,在物业保安的帮助下打开了单元门,径直上六层信号源发出的方向。这是三号嫌疑人,也就是那位戴眼镜的“豆芽”豆学文,奇怪的是,出租车经过夜市的时候,这个人居然摆脱了追踪,连手机信号也消失了。徐豫生也说不清这人的实住地,侦察员直觉认为这个貌不起眼的人应该问题更大,没有惊动人,通过短路断电的方式让保安叫开了门,侦察员冲进去控制住了人——

    一男一女……一阵尖叫和慌乱之后,屋里恢复通电,粗粗一览让随行的侦察员大开眼界,客厅、卧室、书房三间摆了九台电脑,几台电脑旁边还连着读卡器,抽屉里、包里搜出来三台刷卡的POS机,桌上胡乱扔着空白带磁条的无标志空卡。一收罗这还真是条大鱼,光屋里的卡就有四百多张,除了卡,还有一台没人认识的设备,经后脚而来的技侦鉴定,这是传说中的制卡机,黑市上价值数万。换句话说,只要能获取卡号和密码,这里就能制造出可用于提现的克隆卡来。

    看来这是个贩卡、售卡、回收卡以及信用卡套现的窝点,猝不及防之下,连账本也被侦察员摸出来了。意外之喜,振奋人心,这下子把已经休息的卢启明副局长也惊动了,半夜直驱单位现场指挥。灯光通明的监控中心忙碌起来了,进进出出的警车在做着准备,只等着突审出现信息,接收调配任务。

    豆学文落网后半小时,侦察员最终在老城区曲里八拐的胡同里转悠到了一家夜市楼上的小网吧,在这里找到了借着酒兴大呼小叫玩《征途》的第四位嫌疑人,姓张名行,绰号机霸。不过这个人没有带来意外之喜,带至此人租住地搜查之后一无所获,就是滞留也得有个理由吧,而且饭店那茬为了保护举报人肯定不能用。这也难不倒到场的技侦,实物没有查到,在电脑里翻查了良久,也没有查到与案情相关的信息,不过却发现了一千多部下载的小电影,拉非、欧美、印度和日本的都不缺,足足一个T的存储空间都是这些东西。好,传唤的口实有了:传播淫秽物品!连人带电脑都扣回去了。

    有时候案件的峰回路转往往让人无法预料,突审开始后重点针对有盗窃案底的徐豫生和涉案严重的豆学文。不过这俩人交代的事实和工作组在查的诈骗案关联不大,反倒是绰号机霸的胖子没见过审讯架势,哆哆嗦嗦,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一大堆卡源地,大抵和方卉婷先期汇报的类似。普通的流程是在工地、火车站、学校甚至收容站回收流动人员手里没有余额的银行卡,统一修改密码后再出售给需要卡的人,甚至有时候拿着不同的身份证托人去办理……预审的程序很细致,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在哪儿向谁收回的卡,细细挤了两小时牙膏……当说到中州技校和文化艺术中心建筑工地两个不起眼的地名时,通过监控旁听的刑侦人员抚掌恍然大悟,这个消息和远赴鹤壁、三门峡查证的消息互相印证了,细查之下,有五名持卡人关联的身份证主人,确实在文化艺术中心建筑工地打过工……绕了几百公里,线索吻合了,一吻合那就意味着卡贩的上线很可能是直接参与诈骗的嫌疑人。卢副局长紧急下达了封队的命令,并连夜让刑侦支队的审讯专家重点对这四位嫌疑人交代的卡贩子、卡来源进行排查。

    消息封锁了,不过警车进出得更频繁了。凌晨六时,根据这四个落网嫌疑人的交代,外勤侦察员又传唤回来十一名卡贩,现场收缴的各类银行卡、制卡工具、身份证、POS机不断送进临时证物室。看来不仅仅是回收和销售空卡那么简单,信用卡套现、盗取储户资料制作假卡、网络诈骗等,从这些证据上可见一斑。

    天亮了,嫌疑人的名单还在加长,这个隐藏在地下的行业,渐渐开始露出了峥嵘面貌……

    东安街,气象小区。

    方卉婷蒙胧中听到了车声和小区旁边小学的上课铃声,一骨碌爬起来,努力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看表,已过八点,她惊叫了一声,下床趿上鞋奔向卫生间洗漱,一阵慌乱出来捋着头发,套上衣服,找着包,不时拍拍脑袋。头有点懵,昨天晚上喝得也有点晕乎,剑南春老窖酒,刚喝完挺舒服,一迎风酒劲一来,人就迷糊了,只记得送帅朗回家了,可记不得自己是被谁送回来的。

    套衣服的工夫,外间老妈问上了:“婷婷,今天还不放假呀?”

    “不放,案子没完。”方卉婷回了句。

    “真是的,就不该下什么基层嘛,五一都没假期,不能累成这样呀?”

    老妈埋怨道。

    “那有什么办法,评职称,上级别,都得有基层经验,我也不想下……

    哎,妈,昨晚谁把我送回来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方卉婷套上警服,找着帽子,出得门来。老妈正端着早餐。在气象局上班的老妈每天的早餐比天气预报还准时,放假也不漏,一听闺女问这个,唠叨上了:“小木呗,我说婷婷,你可老大不小了,你一姑娘家家的,喝成那样算怎么回事,亏得人家小木把你送回来……哎,对了,你和小木到底算怎么回事?我看小木人挺老实,他爸妈干什么的?”

    “妈,你别乱猜,怕我嫁不出去呀?追我的男人能组一个警民联队……

    我帽子呢?”方卉婷心急火燎,找不着帽子乱发火了。

    “这儿……乱翻什么呢?就不长记性。”老妈在沙发上找到了,催着女儿,“那你给妈带回一个来呀?就不该让你上警校,好端端一乖闺女,愣是成个假小子了……找对象这事你得抓紧了,工作还有个完呀?别指望靠我和你爸啊,一个气象局,一个统计局,要实权没实权,要实惠没实惠……”

    “妈,你是巴不得赶我走吧?等我嫁出去,不回来看你。”

    “稀罕呀?有你在还不够我烦呀?嗨,吃点儿再走,老不吃早饭,到老了,胃出毛病有你受的。”

    “嗯嗯嗯……我路上吃……”

    母女俩的斗嘴进行了数句,老生常谈,方卉婷火急火燎端着粥咽了口,拿着俩包子,扣上帽子,噔噔噔往屋外跑,顾不上理会老妈的唠叨了。下了楼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这趟迟到可够意思了,顾不上骑电动车了,直奔出小区拦了辆出租,上车说了句公安局监控中心……边整着警容边咽着包子,惹得出租车司机一阵好笑。

    急呀,姐急呀,不说立不立功,包里还有几千块发票呢……下车的方卉婷付了钱又不顾形象直往单位里奔。看着监控中心进进出出的车辆明白有大事了,车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一来是迟到了怕被领导揪着,毕竟从市局到基层锻炼,留不下个好印象那是大问题;二来也揪心着昨晚的行动,可惜的是自己喝得实在迷糊了,连行动都没参加,也不知道究竟查到了什么线索没有,要是没有就惨了。帅朗这条线索可是自己力挺的,童副政委当时只是勉强答应顺着线索查查这几个卡贩子。

    胡乱想着,方卉婷奔进了大门,稍稍诧异的是大门前加了岗哨,如临大敌一般还查了证件。这下子方卉婷更摸不着头脑了,急步往楼里走,进楼门见到急步往外奔的几位外勤,她赶紧拉着认识的一位刑警外勤问道:

    “小许,你们去哪儿?”

    “抓个嫌疑人……方姐,你牛啊!”

    那小伙脚步不停,只是竖了个大拇指,说了句,直奔警车而去。说得方卉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往楼上走着。三层四层工作组忙成一团,电话铃响个不停,调度室里童副政委不时喊着话,是在给外勤下命令,空气有点剑拔弩张,让人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既紧张又心虚的方卉婷蹑手蹑脚进了办公室,一推门,吓了一跳,平时不过三五个人的大办公室坐了十几个人,齐刷刷地朝方卉婷看过来。目光,对,那目光格外怪异,不像平时同志间那种眼光。

    惊艳?不像,方卉婷知道这帮经侦女警和普通女人一样,要让女人看另一个女人顺眼,那比看嫌疑人顺眼还难。那么是惊讶?有点像,这么堂而皇之迟到一小时,在这个纪律团队里确实有点不像话。不过在惊讶里,方卉婷好像发现了别的东西,仿佛自己背了爱马仕包、穿了GUGGI女装一样,惹得这帮经侦女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让方卉婷没来由地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迟了……”方卉婷反应过来,讪讪说道,趋步到了自己座位旁边。看众人的眼光还是随着自己而动,她诧异地问,“今天……怎么了?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哇,不会吧?您干这么大事,居然问我们怎么都在这儿?”一位女警说道,对着电脑在排一组什么数据。

    “得,因为方姐你,我们假期都泡汤了,全部归队,还捎带把值班的都调来了。”另一位女警说道,撅着嘴很无奈。

    方卉婷还没来得及问,又有一位插上来了,艳羡地竖着大拇指:“方姐牛大了啊,听说您昨天孤身入虎穴,一顿饭钓了几个大凯子?”

    “什……什……什么大凯子?你们说那几个卡贩子?”方卉婷想到了什么,又没很听明白,愣了。

    一开口,炸锅了,众女警你一句我一句,有的说这案子破天荒了,制卡机在中州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的说这案子大了去了,嫌疑人已经二十个了,还在往外牵扯,刑侦和分局、派出所全部行动起来了;有的说这可有的查了,光查到了信用卡套现用的POS机就有十二台,经侦的正追查这几台POS机的刷卡记录,涉案金额恐怕要在中州创纪录了……七嘴八舌一说,话里还真免不了对方卉婷的羡慕,毕竟是钓出线索来的始作俑者。方卉婷一听也是心下狂喜,急问小木哪儿去了,有女警指指隔壁的临时证物室,方卉婷按捺不住,急步出了众星捧月的办公室,到了隔壁证物室。

    小木打着哈欠,靠着椅子正在登记,见方卉婷出现,精神头来了,玩也似的从桌上证物盘里捻出来个打火机,一脸喜色叮叮打了两次,方卉婷一看乐了。其实昨天晚上的诀窍就在打火机上,金色的芝宝打火机做工精良,即便不抽烟的也喜欢装着玩,只不过是从技侦室里出来的货,都做了手脚,直接把警察引回老窝里了。要不方卉婷直赞帅朗表演到位呢,连烟带打火机不动声色地塞进那四位口袋里,谁也没防着当面堆笑,暗里下药。

    收获不小,看着一堆证物,方卉婷进门和两位技侦的人打着招呼,趋步到小木跟前,一脸喜色问道:“这些……都是查到的?”

    “啊,对呀……咱们拔了头筹了……”小木虽然疲惫,可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瞅着没人注意,小声附耳说道:“这几个打火机办大事了,领着外勤撞到耗子窝里了,端了好几窝,把刑侦的那些哥们儿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那和诈骗案关联到了吗?”方卉婷小声问。

    “嗯,帅朗说的没错,诈骗嫌疑人正是通过卡贩批量收集的银行卡,卡贩交代的来源和四组在鹤壁、三组在三门峡查到的信息能够相互印证,过不了今天,目标嫌疑人就能锁定了……这个便宜咱们捡大发了,光银行卡诈骗案能立几起了……”小木乐得眉开眼笑,小声白活道。

    方卉婷一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长舒了一口气,此时再看收缴和赃物,颇有看头了,对着清单一瞅,圆环形的会议桌分类放着几乎排了一圈,各式各样的银行卡、没有标记的空卡、貌似商场酒店刷卡的POS机、还有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小木小声解释道:“我说出来你未必信,就你们吃饭偷摄的录像里,记得那个年纪最小、长得豆芽菜的小伙吗?整个一老炮,电脑里连写卡程序都有了,知道人家什么来路?交大计算机系毕业,双学士学历,有程序员资格证,拽大了,自己会做银行卡……”

    “就这个?”方卉婷指着一个首饰盒般大小的东西。

    “啊,就这个,只要知道卡号密码,十秒就写一张卡,还有这个……”

    小木指着巴掌大的带着COM口线头的电子设备解释道,“这个咱们技侦都是第一次见,台湾产的,能破解GSM网络的大部分SIM卡,他的电脑里光破解程序就有二十多种……他的手机里,一张卡上写进了十四个号码,能随意变换全国各地的卡号,昨天晚上多亏了那个打火机,要不这人一切换号码,还真溜了。”

    “查到多少卡?”

    “快两千张了,这趟生意根本不是几个人做,我昨天还不相信帅朗说的,现在看来比他说的还严重,快形成产业链了。有人收、有人联系买家、有人批量销售、还有人制作加工,把这帮人凑一块儿,开家银行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呵呵……那倒是啊。”方卉婷看着一堆赃物,笑了。

    俩人小声嘀咕的工夫,有人叫着木堂维的名字,楼道里喊了几声,是市局刘局长的秘书,循着应声进了临时证物室,一见方卉婷,正好,卢副局长找俩人,干什么呢?俩人都会心一笑,自然是接受领导的鼓励和表彰了,俩人相随着,一左一右出了证物室,站到组长室门前,侧耳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几个人在说话,秘书小声说着,卢副局长和童副政委正向市局和省厅专员汇报最新案情,是市局刘局长要见见第一个摸到线索的警员。

    秘书神色凛然地小声嘱咐俩人,见了市局和省厅领导别怯场也别乱说,不嘱咐还好,一嘱咐反倒把小木嘱咐紧张了,拽着秘书问:“喂喂,等等,那我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什么?反正别乱说。”秘书见小警员这么迷糊,懒得教这么个捡着大功劳的。

    “笨死你呀!”方卉婷小声训斥道,“领导指挥有方、集体团结有力,我们已经找了无数条线索,最终找出正确线索这是必然……别居功,自然就有功。”

    “我没功劳,我就在车里睡觉了;你也没有,你喝多了……”小木掰了句实话。方卉婷脸色一怔,丝毫不糗,装模作样手一指,示意道:“提醒得好,不过这段以省略号代替啊。”

    三个人相视一笑,都理解了,秘书轻叩着门,喊着“报告”,屋里人应声“进来”时,推门进去了……

    半小时,足足半小时,才见木堂维和方卉婷俩人从组长办公室出来。

    进去和出来俨然已经是两个样子,不出意料的是嘉奖和口头表彰,荣誉这东西,虽然不一定值钱,不过给虚荣的面子再添上一份骄傲足够了。

    此时情况就差不多,一出了门背过办公室的领导,俩人握着拳头直得瑟,相视间眉开眼笑,要不是在办公区的楼道里,早喊上了。

    这事嘛,倒也值得得瑟一下,童副政委当着市局领导的面直夸奖小木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上次查传销窝点还受了伤。而卢副局长也不吝言辞夸奖小方脑子灵活、思维敏捷,那叫怎么说来着,巾帼不让须眉,放在市局的宣传部简直是屈才了。

    工作组领导在市局领导面前表扬了一番,市局领导嘉奖之余表示,对这两位早有耳闻,而且实地向省厅来人介绍着,这是本次诈骗案侦破的两位核心探员,就他们突发奇想,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本案的突破口。省厅来人两位,一位是经侦处处长,另一位是刚刚成立的反金融欺诈领导小组的临时成员,也是个副处级干部,两位四十开外的上级对方卉婷和木堂维大赞了一番英雄出少年的话,转而谈到了案情以及侦破思路上。这两位上级你一句我一句侃侃而谈,对于诈骗类,特别是异地作案、远程实施的诈骗案件,一直以来就是各级公安机关侦破的难点。正常侦破思路无非是从嫌疑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入手,顺藤摸瓜查找有价值的线索,而此次意外之举不仅找到了嫌疑人的踪迹,搂草打兔子还挖出来一伙隐藏很深的涉嫌信用卡套现、制作伪卡以及其他类诈骗嫌疑人,收获可谓丰厚,但最丰厚的应该是给类似诈骗案件提供了一个新的侦破思路。

    什么东西上升到理论高度就唬人了,这两位省厅来人盛赞之余,免不了要问木堂维的看法,这下受宠若惊的小木张口结舌憋了一会儿,看着一群领导,情急之下,想到了每每让自己受打击的那位,现搬现用解释起来……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组里的部署和安排很细致,取款的嫌疑人、持卡人的身份、涉及的地方我们都细细查过,可是没有什么收获,后来我想问题可能出在我们是以警察的思路揣摩嫌疑人的手法,这中间可能产生误差。比如我要是诈骗嫌疑人,肯定不会分赴几地去一张一张办银行卡,所以持卡人身份这条线索价值不大;还有案发现场,有监控,我们知道,嫌疑人也知道,他们敢去取款,肯定就不怕我们查,这条线索价值也不大……后来我就想,嫌疑人要实施诈骗,不可或缺的就是这些用于分流赃款和提现的银行卡,用什么途径得到这些不同身份、不同地区的银行卡是个关键,再加上我们内线提供的信息,这其中很可能有做掮客的中间人。

    本来是个疑似的消息,汇报后得到了我们组里领导的高度重视,这才有了昨天晚上迅速出击,一举破获了数个涉嫌银行卡类诈骗的团伙……

    听者频频点头,包括市局和工作组的上司听着小木既有个人努力、又不忘给集体穿靴戴帽的汇报,更是投了欣赏的几眼。说者也越来越轻松,小木心里泛着奇怪的想法,说不定帅朗那厮没当警察还真是警队的损失,要是那张嘴在这场合瞎掰,一准能把这几位道貌岸然的领导给喷晕了。

    问到方卉婷,她可比小木还利索,学心理学的方卉婷免不了从专业的角度显摆一下子,直说每一种犯罪都表现出一种病态心理,对诈骗嫌疑人,病态的心理就表现为侥幸和投机,每一种犯罪的实施除了对金钱的攫取,更重要的是给实施犯罪者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这像毒瘾一样很难戒除。在这些病态心理的驱使下,他们的思维和正常人是有区别的,所以侦破可以从这些角度来揣摩嫌疑人的心理轨迹,只要能契入到嫌疑人思路中,就能从他们的手法中找到破绽……今天的事嘛,就是一个明证。

    得,满堂红,省厅来人忍不住抚掌大赞,直夸这俩年轻人前途无量,破天荒地攀谈了半个多小时。

    是啊,是前途无量,三级领导都赞许了,前途是个什么样,那可有的想了。出了门,小木美滋滋地憧憬着,同期毕业的实习学员大部分都下县、下乡或者进了派出所,轮到咱被领导欣赏,能留到市局,要不直接进刑侦支队也说不定。小木一傻乐,方卉婷笑了笑,小声叱道:“哎,你脸皮够厚的啊,直接剽窃人家帅朗的话了。”

    “不剽窃咋办?我自己不会说呀。”小木小声道了句,一看方卉婷同样是喜于形色,反驳上了,“方姐,你别笑话我呀,我虽然剽窃,可言之有物,你那就是夸夸其谈了,什么契入嫌疑人的思路,这都十几天了,咱们还不都是没头苍蝇乱转悠?要不是帅朗给咱们指点了方向,今天还是开着车瞎转悠呢!”

    “是啊,昨天晚上是谁还发牢骚说人家帅朗骗吃骗喝呢?让你在车里等了俩小时就不乐意了。”方卉婷揭着短。小木讪笑了笑,讨好着说:“别糗我呀,方姐,好歹也是我把您送回家的……对了,方姐,咱们这是不是有点那个……”

    “哪个?”

    “那个呗,就那个有点厚颜无耻了……”

    “什么?”

    “我是说,咱们俩什么都没干,就去见了见帅世才,还白吃了一顿,回头你喝多了,我睡了一会儿,然后天一亮,咱们就成了传奇了。我怎么觉得有点心虚呀?”

    小木紧张兮兮地小声说着,站在楼道边上,贼忒忒看着方卉婷。说起来倒确实如此,方卉婷除了陪吃了一顿,台词都没几句,而小木就窝在车里蹲了几小时,钓嫌疑人是帅朗办的,抓嫌疑人是外勤组办的,还真没俩人什么事。方卉婷眼睛骨碌碌转转,想了想,小声说:“那你说怎么办?

    告诉大家,咱俩什么都没办?你不能这样想吧,小木,帅朗是咱们把他揪住的,也正是因为咱们想成全他们父子关系,才无意中找到了线索,这叫好人有好报……再说,你总不能把他拉到这儿来接受嘉奖吧?”

    “那倒是……不过我那个,就觉得有点心虚……”小木不自然地吧唧着嘴,伸着舌头笑笑,不好意思地说。他再怎么老成还是嫩了点儿,脸皮没那么厚,想了想出着主意,“要不,方姐,咱们……晚上下班请他吃一顿感谢感谢,你有事没有?”

    “可以呀,你约他……我没事。”

    “哦……好。”

    小木一听,来劲了,摸出手机,拨着帅朗的电话,一拨即通,刚说晚上请吃饭,这话像卡喉咙里一样,怔着眼听着不知道电话里说的什么。方卉婷本来暗自窃喜,一看像是有变故,直等小木悻然挂了电话,奇怪地问着怎么了,小木好不懊丧地说:“太不给面子了,你知道他说什么?”

    “说什么?”方卉婷笑着问,肯定没好话。

    “他说俩男人吃个什么劲,不来……我说方姐你也去,嘿,他说俩男一女吃得更没劲,不来。”小木很失望地说。看着方卉婷,方卉婷一笑,摸出自己的翻盖女式手机安慰道:“没事,我请……”

    “要不算了,方姐,这小子有时候别扭得厉害,今天还没准儿哪根毛不顺了。”小木生怕方卉婷吃个闭门羹,出声警示道。方卉婷却不以为然地拨着号放到耳边,一接通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笑着说:“喂,帅朗……你干吗呢,给小木也没句好话,说什么呢,要不晚上出来聚聚,昨天的事好好谢谢你……”

    小木伸着脑袋注意地看着方卉婷的表情,那份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小木多有嫉妒,天天和方卉婷在一块儿,都没见过方姐对自己这么温言软语说过几句话,难不成这俩人有那么点儿意思?小木突然想到个让他更懊丧的事,那种每每听到或见到好白菜让猪拱了的那种懊丧。昨晚就见这俩人互搀着那么亲热,没准儿还真有这种担忧。

    咦?有变。正喜滋滋说话的方卉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声音压低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脸拉长了,毫无征兆地挂了手机,然后又是一副被人非礼气无可泄的表情,抿着嘴、鼻子一动深吸着气,咬牙切齿想揍人的样子。小木下意识地躲了躲,生怕遭了池鱼之殃,不解地看着方卉婷,可不知为什么眨眼就成了这个样子。方卉婷悻然一脸,气咻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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