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第五章 夺“站”进行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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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山寺景区,这地方稍偏。老皮和小皮送完了货,有点郁闷。小皮知晓舅舅的心思,前一天还卖得好好的,眨眼就成了搭配白送的货了,实在是那个……那个脸上有点挂不住,而且帅朗转眼投向了正浓的怀抱,用老皮的话说,是被那个骚婆娘把魂勾走咧,魂勾走了也罢,要是人也走了,那这摊子自己可撑不起来了。

    说实话,老皮是对渥尔玛的前景担忧,毕竟是自己和厂里签下的代理协议,这关系到以后很长时间的发展。真让帅朗这么胡搞瞎搞,量倒是上去了,只不过最终怎么走、能走多远,还真让老皮搞不清方向。

    老皮坐下来歇口气的工夫,看着飞鹏饮业俩小伙满头大汗没送出去几件货,又觉得有点可笑,笑着打了个招呼,那俩人没理会,钻进车里估计是等总部的指挥。这事老皮知道,其实前一天晚上收工后,早和这干摊主串联了,以帅朗那张煽风点火的嘴巴,忽悠这些摊主共同抵制价高、服务恶劣、现货现结的飞鹏饮业自然是容易得紧,更何况还有白送渥尔玛的优惠。

    不管怎么说吧,把个大牌挤得进不来市场,上不了货,总还是有成就感的,看着飞鹏批发商的送货车,小皮嘿嘿笑着指着,小声说道:“舅,你瞧,他们也有夹尾巴的时候啊。”

    “笑,笑个啥呀,说不定哪天,就得咱夹尾巴了。”老皮忧心忡忡地说。

    “啥意思?”

    “哎呀,你说现在卖百事、统一、百味啥的,咱这货可咋办,再咋说,量可滑了好多……”

    “这个呀,没事,我觉得帅朗说得有道理啊,他昨晚说了。”

    “他说啥了,我咋不知道?”

    “他说小女人傍个大款才好活,小牌子傍个大牌才好做。”

    “呵呵……哎,就怕他做着做着不要小牌子啦,谁不是往高处走呀……”

    老皮叹了一句,无限惋惜。一夕之间也有很启示,最大的启示是发现,渥尔玛这个小牌子恐怕拴不住帅朗,帅朗之所以接下来,之所以连代理权都不在乎,或许根本没把渥尔玛这个牌子放在眼里……

    十件、八件、十五件,成箱成摞的饮料制品从百事、从统一标志的货厢车上搬下来,次第向摊位上送着。畅怀亭周边同样是热热闹闹,飞鹏公司虽然调整策略了,可没料到有如此巨变,又是手忙脚乱。两个推销员早已经习惯了报出名号就接受别人恭维巴结,哪里见过这种十几号人抢着给摊主送货的事,俩人傻眼了,等清醒过来也准备去和摊主们套套近乎时,却不料出问题了。有位奇胖无比的男人找茬来了,愣说飞鹏的货厢车蹭了他的车,而所谓被蹭的那辆小货厢车已经是多少年前的破车了,满车泥迹划痕,比市政的清厕车还糟糕。俩销售员不服气,争辩了几句,那胖子揪着一位销售员的领子,凑得很近,唾沫星子飞溅着恐吓道:蹭了大爷的车,还耍横是吧?

    是程拐,这货还有欺软怕硬的优秀品质,说着话一招手,呼啦啦围拢过来十几个人,帮腔的、看笑话的、凑热闹的,把俩人围住,倒没讹,非让俩人道歉,鞠躬认错,然后立马滚蛋……对了,那大胖子诈唬着,看见没,我兄弟几十号人,再看见你在我车边晃悠,见一次揍一次……

    优势一般是向烂人、横人、坏人以及有钱人一方倾斜的,今天飞鹏派来这两位,在围攻下成弱势群体了。明知道是卖渥尔玛的和正浓饮业的送货员捣乱,可势孤力薄,还真惹不起这帮烂人,他们嗫嚅着道了个歉,被人七手八脚摁着给那奸笑的胖子鞠了一躬,在众人的哄笑中落荒而逃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恶化了。过了这么久,现场指挥的叶育民才明白又跳进坑里了,而且今天的坑比昨天的拦路还要狠。自己公司来了三辆货柜车、四辆小货厢车,连一百件都没有送出去,一线产品本身利润就薄,今天的人工、油耗、过路费算上全搭进去,赔大发了。

    公司大了,赔点儿赚点儿倒可以不在乎。没过多大一会儿,派向各景点甩货的四辆小货厢车陆续回来了,一说详细情况,货没送出去不说,畅怀亭景区连送货员都差点儿被揍一顿。这下子让憋了一清早的叶育民有点出离愤怒了,特别是不远处正浓那些送货的调戏加挑衅地吹口哨、做鬼脸的动作,他几次忍不住想找正浓饮业的那几位理论一番,好在被赶到现场的秦苒按住了。

    即便按捺住了,有点血气方刚的叶育民也有点不服气,俩人在车旁商议的工夫,愤愤地给秦助理讲着早上发生的事:“这纯粹是又给咱们挖了个坑,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用的还是威胁、恐吓的下三滥手段,畅怀亭景区差点儿把咱们的人打了,再这么下去,秦助理,黄河景区咱们一瓶饮料也卖不出去了。”

    “市场不是谁家的后院,没有掌握渥尔玛和正浓联手的消息,能怨谁呀?”秦苒训斥了一句,连打压带激将道,“你就是冲上去和人家打一架,能解决问题吗?对呀,你也知道这是给你挖的坑,还准备跳进去再把自己埋了。”

    说到这儿,好歹让叶育民清醒了几分,悻悻然无言以对了。现在不管什么市场,同质化竞争都很严重,除了正当的竞争方式,还有很多非正当的竞争手段,挖你墙脚、捅你价格、造你的谣、收买你的客户、要不给你的经营制造人为困难,这些事做过销售的都经历过。叶育民也算在这个市场摸爬滚打数年的人了,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窝火,浑身是劲就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的那种窝火。

    好歹舒了口闷气,叶育民无奈地说:“秦助理,现在怎么办?还想着今天一鼓作气拿下黄河景区,结果被人家一鼓作气端干净了,货出不去,咱们今天的日销账不但一分未进,还得倒贴好几千……你说让我这市场部主管怎么向经理交代,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这些事……”

    “马上就知道了。”秦苒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眼光看着出口的方向,叶育民侧过脸,也恰恰看到了来车。

    一辆红色丰田,俩人略带诧异地互视了一眼,这是正浓饮业当家花旦的座驾。分属两个阵营的竞争对手对于对方都熟稔得紧,这位杜玉芬是个能人,据说是信用社买断工龄的职工,离职后就靠倒腾烟酒副食还真成了点儿气候。不知道怎么被李正义发掘到了这个人才,领到饮料行业后,既熟谙市场又有了货源保障,没过几年,杜玉芬在这行当里还真小有名气。

    不过女人只要有点名气,都容易让人往很阴暗的角度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位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位伟大的女人;那么一位成功的女人背后,肯定就要有很多位男人了。何况这又是一位美女,一位大龄单身的美女,多少让人免不了这方面的猜测,传说李正义有一半企业是靠这个女人拉回来的,这事呀,让人不往歪处想都不行。

    叶育民就没往好处想,看着车停,人下来,貌似慰问地和正浓的送货员打着招呼,回头笑吟吟地朝秦苒走过来。叶育民呸了口,骂了句:“骚货……肯定就是这骚货捣的鬼。”

    “判断正确,不过你用这个称呼可够恶心的啊。”秦苒小声说了句,剜了叶育民一眼。

    清晨薄暮、朝阳将起,金晖里的女人带着几分得意、骄傲,款款莲步、娉娉婷婷走着,站在车前的秦苒和叶育民不动声色地看着。只待杜玉芬走到俩人面前,都没给这位竞争对手的女人一个好脸色,话也没说,只是带着几分忿意盯着。

    有时候公司之间的竞争很微妙,潜移默化中会转化成双方员工之间的仇视,尽管双方并没有什么嫌隙,也会有这种仇视的现象。此时好像就是这种情况,如果正浓的系列产品在景区全线上架,那没准儿就是面前这位女人作了手脚,没准儿昨天的事都和她有关,这抢人饭碗断人财路的事,岂能不换来对方仇视的眼神。

    “秦助理,还有这位叶主管,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吧,市场不是谁家的后院,不姓林、不姓秦、也不姓叶,谁抢到就是谁的,谁坐得稳就是谁的……这好像是林总的格言,对吧?”杜玉芬开口了,笑着问两位,掩饰不住言语中的得意。这也足够她得意了,百事进中州也有数年光景了,市场做得不大不小,处处都是别家的陪衬,终于有这么一次唱主角的机会了,岂能没有几分得意之色。

    “坐稳?呵呵,用不了一周,你们哪儿来的,照样回哪儿,大不了大家撕破脸皮干一场,我们降下五毛钱,你们就得全部滚蛋……”叶育民恶言恶声说道。

    “是吗?”杜玉芬眉毛一挑,刺激道,“好像这事你说了不算吧?”

    “你……”叶育民指着杜玉芬,气结了一下,未出口的恶言被秦苒挡住了。秦苒没好气地打发道:“杜经理,您请便啊,想道歉已经迟了,想看笑话还早了点儿,想打一仗你们回去等着吧,用这种办法从我们手里抢份额,你真觉得自己高枕无忧了?”

    不卑不亢很有气势,作为一线品牌的经营者,这份自信还是有的,各代理商的竞争行话里都叫“打一仗”,秦苒这么说倒不是危言耸听,已经发展到这步了,恐怕这事无法善了。不料杜玉芬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笑了笑,手指摇摇道:“NO!NO!我们可没和飞鹏打一仗的意思,都挣不了几毛钱,犯不着把好处全让给零售商,再说我们拼财力也拼不过你们,谁干那傻事?”

    “那你在这儿抢我们一大块,就这么没事了?”叶育民反问道。

    “别着急上火嘛,听我细细说完。其实我是代表我们李总,托二位给林鹏飞总经理带句话,把景区这个市场让给我们,怎么样?免得大家混战起来伤了元气不是?”杜玉芬笑道,两手挽在胸前,很大气,像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

    “怎么,刚抢到手就心虚了?”秦苒反问道。

    “你想得美,也替我带一句话给李正义,这事没完啊。”叶育民叫嚣了一句。

    俩人一阴一阳,态度都不怎么好,不过今天杜玉芬的脾气和涵养非常好,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着看了看腕上的表,很耐心地说:“二位别误会,其实我们是为林总考虑,以后说不定林总根本没有机会考虑黄河景区这么小的市场区域,还是让给我们这些小户经营的好……拜托了,一定传达到,我相信林总会权衡的……说不定会答应。”

    “什么意思?”叶育民没好气地问,秦苒其实也没太听懂,只觉得这位突兀而来的杜经理话里有话。一追问,刚刚抬步离开的杜玉芬回头嫣然一笑,撂了句:“你马上就会明白的……二位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只有这么两三下吧?”

    “什么意思,杜玉芬,你说清楚点儿……”秦苒没听清,追问道。

    杜玉芬嫣然一笑,却没有再往下说。直到看着杜玉芬上车走人,直到目送她的车离开五龙口,猛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才把秦苒惊醒。一瞧是公司来的电话,秦苒勉强保持着助理应有的仪容接听着,不料刚说了句客套话,所有的动作就停住了,惊愕之情很甚,听完电话,手机一收,看了傻瞪着的叶育民一眼,边示意边快步走着说了句:“怪不得刚才杜班芬那么胸有成竹,看来是算计好我们了,这儿根本不算最厉害的。”

    虽然没有详述,可叶育民从秦苒慌慌张张的表现上猜也猜得出,肯定是又出事了……

    车轮滚滚,早风习习,有点焦躁的秦苒放下车窗,吹进车里的轻风带着几分闷热,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脚底稍稍加力,车速明显提升。

    车开得急,人心里也很急,电话是李秘书打来的,几个批发商大清早奔到公司去了,说是区域市场出大问题了,具体出什么问题没有细说,只说让秦苒尽快回来商议。做过市场营销的都知道,表面上风光八面,其实都是一肚子苦水,即便比较成功、收入不菲的营销人士也有类似的感觉,秦苒尤其如此。中州的市场就这么大,可在这个市场来回拉锯战的厂家、代理商有十几家,品种一百多种,每年到了旺季就是这样你争我夺,竞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底层的批发商、经销商甚至发展到打得头破血流的地步,作为公司中层也好过不了多少,能抢到更大的市场、做到更大的销售额,那才等于是抢到了利润,变成了手里不菲的奖金。大家抢来抢去,斗来斗去,不是焦头烂额,就是神经衰弱。

    本来秦苒因为昨天景区市场全丢的事就没有休息,现在倒好,还让不让人活了,刚睁眼过了一天,其他地方的市场又丢了……肯定是丢了,秦苒思忖着,不是出了紧急状况,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批发商一般不会到公司,李秘书也不可能大清早就打电话。

    车速很快、时间不长,用了四十多分钟,秦苒驶进公司,关门下车看看表,七点五十分。她抬头恰恰看到李秘书带着两男一女朝自己走来,都是公司旗下加盟的批发商,铁西区的杨行、上街区的陈丽丽和姜宇峰,除了陈丽丽是搞超市配货的,剩下俩都是开批发部的小老板。说起来都算身家不菲了,不过今天都像丧家之犬,满脸愤愤不已,上得前来都站在李秘书身后不吭声。李秘书没经过这阵势,拉着秦苒说:“你可回来了,这可怎么办?让林总知道了这可怎么办?秦助理您说说,一下子又丢了这么几大块市场,这可怎么跟林总说呀?”

    “什么什么?哪儿又丢了?”秦苒追问道,不过一瞧杨行那德行,立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是火车站?”

    没错,猜对了,杨行点点头,这位肥脸油头的爷们撇着嘴,咧咧倒着苦水:“我日他先人,这事办得真狠……真叫一个狠,一个西客站,一天六百多件出货,高峰能上一千多件,一口全吞了,骨头渣都没给留下点儿……还有小峰和丽丽那儿,扫得干干净净的,塞牙缝的地方都没给留下……”

    “火车站也丢了?还丢得这么干净?”秦苒问,心里发凉。

    姜宇峰点点头,说着原委。火车站东、西两个客站,最大的东客站每天也是清早上货,以避开人流高峰期。而今天上货的职员到场却发现,从售票大厅到车站周围的摊点、商店、小卖部以及饮料摊,全部换成了正浓公司以百事可乐、统一茶饮、百味果汁为主的饮品,不仅换了,而且抵制可口可乐、雪碧、凉茶等飞鹏代理的饮品。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上货,专上百事、统一、百味,还加了一样不起眼的小牌子,叫渥尔玛。

    完了,秦苒有点手足冰凉,双眼发直。

    姜宇峰苦一诉完,陈丽丽接着就来了,这个胖女人和老公一起搞了个鑫佳配货,专供一些小超市,而且几年前凭着关系在铁路内部搞了点儿小动作,给可口可乐等饮品贴上了“铁路专供”的牌子,俨然成了列车上的专卖饮品,着实赚了不少。说起来这也是个擦边球,不过今天这个擦边球被别人抢走了,也是送货遭到了人家拒收,明白这其中出什么问题了。起初以为是哪家批发商钻空子抢自己饭碗,当然最近的就是这两位同行,不料一打听之下,却是遭遇相同,这才奔到公司来,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丢了,一点儿也不客气,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全丢了。大概是女人比较感性的缘故,陈丽丽头发散乱、胖脸黯然,拍着大腿急不可耐地问:

    “我说秦助理,这可咋办呀?我当家的和儿子刚出去旅游不到三天就出了这事,我一妇道人家,你说我可咋办呀?我们仓库可还囤了四千多件货,这到底咋回事呀,咋也不能不声不响一下子都丢了吧?要是出不了货,可全砸手里了……我们全指着铁路这块市场呢。”

    “嗨,别乱别乱……好像谁不急似的,你可真行,大清早敲我家门,我老婆还以为我和你有一腿了。”杨行回头斥着陈丽丽。不料这下捅到马蜂窝了,陈丽丽本来一肚子气,一听杨行这么说,回头“呸”了一声,揪着杨行骂上了:“你个鳖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给火车上送货,抢老娘的生意,老娘就守寡也看不上你个鳖孙……呸!”

    “好了好了,你俩吵一路了,咱们是解决问题来了,不是吵架来了。”

    姜宇峰劝道。两个人却互不相让,在这行里,杨行老板好歹也算是个有身家的人物,岂能在人前被个胖老娘们这么糗一顿,憋着劲正要发泄一番,不料李秘书拦下了,埋怨道:“都安生点儿……我说你们真可以啊,挣钱的时候大把大把往兜里揣,出事了就回公司闹来了?你们把市场丢了,还得公司给你们负责是不是?秦助理大老远赶回来,就听你们骂街是不是?”

    这些小老板素质向来不怎么高,不过对经理秘书还是蛮忌惮的,陈丽丽不敢胡闹了,赶紧道歉:“不是,李秘书,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是心里急,这么大的配货量要丢了,我们一家老小可吃什么?”

    “对对,我是心里急……您甭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平时就这么说话呢。”杨行也急切地辩白道。

    “别乱了,听秦助理的。”姜宇峰示意道。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秦苒半晌无语,怔站着,若有所思,又有点像被猝来的消息惊呆了。众人出声一问,秦苒这才从心惊中反应过来,有点不太相信地问:“陈大姐,你确认,是确认丢了,还是有什么小意外……你们那儿送的可都是关系货。”

    “确实丢了。”陈丽丽如丧考妣苦着脸道,“昨天就该配货了,我老公不在,拖了一天,谁知道今天一去,后勤供应部的直接说以后采购换了,让我们别去了,我老公给田处长打电话都找不着人……我都说了,咱公司不该搞什么现货现结,该给人家优惠就得优惠点儿,现在倒好,货款两讫,我连找人家说话的由头都没有了……”

    又埋怨回公司了,秦苒摆摆手制止了牢骚,回头问杨行:“你呢?西客站你确认,一瓶咱们的货也没有了?”

    “嗯,这还用确认,您自个儿去看一看,连饮料摊都不要我们的货。”

    杨行苦着脸道。

    “那你呢?火车站可是个大站,咱们都一口吞不干净,正浓哪儿来这么大的魄力?”秦苒再问姜宇峰。

    “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成了正浓的货,其他家零星有点儿,咱们的是一瓶没有,秦助理,这不故意整人吗?这些年我们给公司创利不少啊,不能看着我们见死不救啊……”姜宇峰说。

    “那就不对了。”秦苒提高了声音,看着众人,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他们就把市场全抢走了,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到,更不可能把咱们扫得干干净净……我问你们,难道东、西两个客站加上列车配货,恰恰在这个时候都卖得干干净净,一瓶不剩?也恰恰在卖得一瓶不剩的时候,他们把市场顺理成章抢走了?一瓶货都见不着?”

    这是行家……一说到这儿,三个批发商都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

    一看这表情,连李秘书都看出不对劲了,三个人稍停了片刻,李秘书训斥道:“咦,我都没发现,你们仨还有隐情是不是?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发现你们串通外人挖公司墙脚,够你们喝一壶的啊……”

    “不是不是,李秘书,您听我们说……”陈丽丽赶紧解释道,不过到解释时,又不好意思说了,一把拽着杨行拉了一步,“你说吧……”

    “这个……啧啧……这个……”杨行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嗫嚅道,“也不是没有剩下的尾货,不过那些尾货……”

    “到底怎么了?”秦苒追问道。

    “都被他们收购走了……不光尾货,我们早上还上了点儿货,前脚上货,后脚那些零售商就原价给他们了,被他们都收购走了……”杨行嗫嚅道,这才是觉得大有问题的所在。

    “谁收走的?”秦苒吓坏了,隐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只不过阴谋无从得知了,三个批发商没明白什么事把秦助理吓成这样,都摇摇头。就姜宇峰好歹还了解了一些,只不过所知一鳞半爪,说是一群貌似社会闲散人员扫的货,而且正浓产品今天有逢八送一的优惠,反正火车站也是人多不愁卖,又有人提供廉价货源给大优惠,又有人消化积下的尾货,再加上一群闲散人员这么大阵势,那些做生意的自然是息事宁人,转眼都改弦更张了。

    事情没那么曲折,和景区差不多,都是八箱送一箱,只不过多了一道手续,把零售商店、批发部、饮料摊上飞鹏的货全部原价回收了。一听对方出动的人员不少,光扫货的就有三辆车七八个人;再一听扫货量接近两千件,细细咂摸着这其中的问题,秦苒顾不上市场丢不丢的事了,心惊着喃喃自言自语道:“坏了,要坏事了……李秘书,林总到了没有?”

    “我打电话告诉林总了,人还没有来。”李秘书道,看秦苒的脸有点变色,猛地也想到了什么,惊惧地问,“秦助理,他们……他们不会……”

    下面的话,没了,是不太敢说出来,不过变化明显,霎时也把李秘书吓坏了。秦苒说着,掏出手机,回头打发着三个批发商:“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暂时解决不了……一会儿我带上市场部的人到你们现场看看,究竟是谁扫我们的货,一定要查清楚,否则要出更大的乱子……”

    秦苒说着话拨着电话走开了,这三个批发商没解决了问题,自然是追着问上来了,李秘书回头斥道:“你们别光顾着自己挣钱啊,最好赶紧回去查清是谁,早做准备……你们想想,两千件,四万多瓶,要有人故意捣乱,低价冲击市场,别说你们,连公司都得遭受严重损失……”

    莺声呖呖教训得这仨小老板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出声,等反应过来,这两位女人早并肩进了办公楼,那样子端得是急色得紧,告别的话都没有一句。愣了半晌,三个人咬着耳朵,小声白活着,消息灵通的姜宇峰又说了一番,昨个儿就有人在景区抢了公司直营的市场,今天这事摆明是两大公司竞争,三个人都是受害者,受害都受害了,还没得个好脸色。

    于是,愤愤不已的杨行出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们跟百事、统一的代理商量商量上他们的货,咱们三家绑一块儿,上货便宜点儿……时间不等人呐,再过两天,人家市场一拓展,有人代理下来了,咱们就是个大萝卜,都没坑位了!

    姜宇峰和陈丽丽都没接话茬儿,不过瞧那蠢蠢欲动的样子,没准儿真有点动心!

    “……哦,知道了……让小叶撤回来吧,不用来车站了,我现在就在车站,你召集一下公司的销售员和批发商,十一点到公司会议室座谈……

    知道了,你安排一下,让杨行、陈丽丽、姜宇峰三位最好能统计一下到底被收购走多少货……好的,就这样……”

    挂了电话,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的林鹏飞有点讪讪的,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八点十分。这个时间尚不是火车站的人流高峰,不过也绝对不是安静的时候,出站广场上各色车辆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步行的、从车上下来的、进站的,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人群之外,站口、场边,偶尔还可见鹑衣百结、一身褴褛的乞丐夹杂其中,把这里装点得和城市其他地方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其实林鹏飞并没有准备来这儿,只是去景区的中途又知道车站这里出了事,这才折回来,顺路叫上了闫副总。俩人驾车无声无息地到了火车站,不但看到了飞鹏饮品全线下架,而且还恰巧看到最后一辆收货的车,是辆单排小货厢,绝对不带强迫性质,林鹏飞亲眼看到是商店的店主笑吟吟地把收货的送走的,闫副总还悄悄拍了照片留存。

    郁闷不?搁谁谁都郁闷。想拦不,当然想,不过你拦得住吗?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人收有人愿意卖,非偷非抢非骗,正常的生意,谁管得着。正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手法让林鹏飞摸不着头脑,这才更加郁闷了。

    林鹏飞信步走着,闫副总跟着,进了火车站售票大厅,大厅两侧都是隔间的副食品柜台,商品琳琅满目,差不多都是吃的、喝的。走了几步,粗粗一览,饮料有十多种,每个柜台上摆几个或方或圆的塑料盆,竖着一堆饲料供过往的旅客随手挑瓶买走。不出意外的是,飞鹏代理的可口可乐、统一、汇源几大品牌饮料全线下架,一瓶都见不到了。

    生气不?好像不,只是有点不太相信。商场沉浮这么多年,什么恶心狠辣的手法都不稀罕,可就没见过这种让人说不出感觉来的手法,直接把你的货扫得干干净净,几小时把你挤出局。

    “老板,渥尔玛多少钱一瓶?”林鹏飞突然站住了,挑了瓶饮料问售货大婶。

    “三块,咱本省产品,纯天然的,现在火车上都是这饮料,味道不错,不信你尝尝……”大婶说了一堆推销的话,生怕林鹏飞不买似的。不过林鹏飞已经知道这是免费赠送的货,小贩们巴不得快点儿卖完变成钱,自然是不遗余力推销了,他笑了笑,装作不满意地问:“有可口可乐吗?我不太喜欢喝果汁。”

    “有啊,百事可乐……都是可乐,百事比可口可乐好。”大婶手脚麻利,一瓶已经递到林鹏飞眼前了。眨眼就偷换了林鹏飞的概念,林鹏飞强调着:“不是这个,是可口可乐,你们以前不都卖可口可乐吗?”

    “啊,是啊,以前都卖,不过百事比可口可乐好……你不知道吧,百事已经收购了可口可乐好多股份,俩公司马上就要合并了,就跟烩面拉面一样,反正都是一类货,都差不多……你再说啥牌,还不都是国产的……”大婶极尽言辞忽悠着,眨眼又有人买东西,赶紧招呼着递货收钱,回头看林鹏飞和一位老头儿还站着,不乐意了,指着问道,“嗨,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让开点儿,多少人呢,影响生意……”

    “要、要……两瓶都要。”林鹏飞可惹不起这市井大婶,赶紧掏着口袋,递了张百元大钞。那大婶正反面看看、捏捏,确认无误找钱的工夫,林鹏飞小心翼翼地问,“大姐,谁告诉你百事收购可口可乐公司了?”

    “这还用说吗?”大婶一愣,跟着把找零递上来剜了他一眼,咧咧道:

    “你看看火车站,可口可乐全没有啦。”

    训了句,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林鹏飞讪讪地笑了笑,踱着步向站外走去。两侧的柜台看都不用看,全都换了,怨不得这片市场的批发商早早奔去公司求救了,敢情是对这事毫无办法。不过也怨不得批发商,人家把“百事收购可口可乐”的愚民理念都灌输到终端零售了,前期的工作肯定是做得非常细致到位。

    “林总,这事怎么办?李正义下手太黑了吧?这是想干什么?”闫副总问道,出了站追上了林鹏飞的脚步。林鹏飞摇摇头:“这不是李正义的手法,他没有这么聪明,也没有这么大胆。”

    “那就是渥尔玛的代理,叫什么皮定方的。”闫副总说。

    “也不是……你看到没有,车站售票厅内部、外面的饮料摊点、周边的批发门市,甚至列车上的配货都全线倒戈,这必须是铁路内部有关系、有势力的人才能办到,皮定方不是本地人,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有这么广的人脉。我们的方向错了,所以找对手没有找对,所有的应对策略也就跟着全盘错了……不过我真想不出来是谁,在饮料行业能排出大手笔来的人,特别是在咱们眼皮底下玩花样的,数都数不出几个来,谁能同时指挥得动渥尔玛和百事的代理呢?”林鹏飞有点惋惜地说。

    “那就应该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黑马’了。”

    “嗯,应该是,说不定是要开拓市场的。不管是谁吧,这几招搞得咱们手忙脚乱,也算是个人物了。不久前杜玉芬还通过秦苒给我传话,想独占景区市场,看来是志在必得了……我们光顾看景区,没想到他们在市内又做手脚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办事办得损得让人挑不出刺来……”

    “对了,林总,收走的这批货可是个大问题,万一谁拿来冲击市场,只要把价格往下降两三毛钱,咱们的价格体系可就全乱了……这事得找找李正义,事不能这么干吧?”

    “找也白找,他就干,肯定要假手于人去干,你还抓不着他的把柄……

    不过,我想不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

    “这个人每每出手都出乎意料,既然咱们都往这儿料想,那就肯定不会发生……回公司吧,在找出这个人是谁之前,什么动作也别做……”

    说着话,林鹏飞上车,点火,走人……木已成舟,市场已丢,反而心静了。

    离火车站站口不远的北门,沿着进站的通道向内六十米拐弯,是货站的货场所在。

    娴熟地驾着车,放着金属音乐,激越的音乐颇能代表杜玉芬今天的心情。原本她以为帅朗说一天出个两三千件是吹牛,不料今天来一看,这牛还真不是吹的。景区、两个车站、车站后勤处供应,全线上正浓的货,第一批货要了四个货柜车的货,四千多件,几乎吞掉了正浓存货的一半,这么大的手笔,是杜玉芬想也不敢想的。

    驶过通道,拐进货场,停下了车,杜玉芬正看到此处抢滩车站市场的幕后指挥总部。一间大货仓,帅朗正给刚卸完货的一干搬运工人撒烟、点火,拉着家常,没准儿说着什么笑话,一群光膀子穿短裤的爷们嘴里喷着烟哈哈大笑。杜玉芬下车叫了两声,帅朗招着手奔上前来,笑得美滋滋地和杜玉芬打招呼。合作非常成功,就剩一件事了,什么事呢,杜玉芬看着货仓里堆了两大堆的饮料包装箱,都是从车站周边回收回来的饮料,飞鹏代理的产品。原本这事搁谁也不可能,不过好像难不住常年混在火车站的牛必强,他招上一帮长相凶恶的搬运工,连蒙带诈收小商小贩的货还真不算个难事。更何况小商小贩们并不赔钱,还有送饮料的便宜可占,一清早还真把车站周边的尾货收了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问题来了,杜玉芬看着帅朗,笑着问道:“这些货怎么处理?

    钱可是我们预支的啊,有多少?”

    “两千四百多件,还有五月份批次的,都是新货……”帅朗道,报了数,“没花多少钱,原价回收,六万多块……”

    “你要是没想好,要不我想办法处理?”杜玉芬说道,眼睛里闪过几丝狡黠。

    “咦,昨天你不是还害怕这东西烫手,说我这办法不好?”帅朗诧异道,打量着杜玉芬。

    “跟着形势走嘛,谁能想到你玩这么大……既然大了,咱们就来个更大一点儿的怎么样?”

    “什么意思?”

    “把这些货降价甩给商店、饮料摊,或者直接给超市配货……四万多瓶,价格一波动,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我和李总商量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肯定短时间内调整不过来,有这么个时间差,足够咱们再夺他几块市场份额了……”

    杜玉芬坏坏地笑着,很像那种奸情和奸计全部实施后的坏笑,没准儿是受了帅朗的感染和启发,这法子够阴了,一瓶饮料的售价不过两块多钱,代理商的利润每瓶不过两三毛钱。这分销价和批发价是精确到分的,每瓶批发价少上两三毛钱,如果四万瓶亏损一万多块钱出售,这个损失对于正浓来说是毛毛雨,但对于飞鹏影响可大了,整个价格体系一波动,要么降价亏损,要么不降价丢市场,不论哪一种选择,都是有害无利。

    杜玉芬原本以为帅朗会欣然答应,反正是赔正浓的钱,不料帅朗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想也别想。”

    “为什么?这坏主意是你出的,转眼又成正人君子了?”杜玉芬不解了,凤眼盯着帅朗,黑黑的面庞下隐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想法。

    “绝对不行……杜姐,不是我说你啊,竞争归竞争,事不能办得太绝了,什么时候都别忘了留条后路……你要这么干,两头就成死仇了,要是把他逼急了,真全线降价,到时候你的百事也不好卖了……价格战不是人家伤不起,是谁都伤不起。做生意都是挣钱呢,谁赔钱玩呢?”帅朗道,有几分道理。

    一见帅朗不同意,杜玉芬两手一摊,给帅朗出难题似的:“那你说怎么办?几万现金虽然不多,可也不少,都变成飞鹏公司的货了,我们再去一件一件推销?那不成给飞鹏做好事了?”

    “不用,马上就能卖了,过不了今天,就能变成现金。”帅朗道。

    “谁要啊?”杜玉芬道。

    “飞鹏呀。”

    “你卖给飞鹏?”

    “对呀。”

    “怎么卖?”

    “你去卖呀。”

    “啊?”杜玉芬张口结舌,讶声喊了一句,不理解,不信,肯定也不愿意。这回轮到帅朗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咱们捉弄他一下怎么样?批发价收回他的货来,让他们比批发价高两毛买回去。”

    “怎么可能?”杜玉芬道。

    “怎么不可能,你只要告诉他们,他们敢不买,你就买回来,暗示他们,你们买回去要干吗干吗。这样的话,他就非来咱这儿买,这钱呢,我想不赚都不行……”帅朗嘿嘿笑道。

    明白了,杜玉芬想了想其中的诀窍,恐怕自己能想到的,飞鹏这些同行也能想到,要这么说的话,没准儿他们还真不敢不收回去。想清楚了,杜玉芬“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再看帅朗,一脸促狭的样子,刚停下来,忍不住又笑出声来了,要真这么着来来回回几下,真要把飞鹏这些人搞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想想这倒也不错,不过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杜玉芬拉着帅朗问:“那谁当这个恶人?我可不行啊,我只能当知情人,就明知道是我,我也不能承认……你也不行,最好别走到前台,保持你的神秘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那不现成的嘛……”帅朗一指倚在车旁和搬运工人瞎扯淡的凸前额的大牛,笑道,“典型的暴力分子,车站周边的黄牛都是他哥们儿,一多半地痞流氓都和他称兄道弟,又是铁路职工,你说不管长相还是身份,都是不二人选……怎么样?要行的话我告诉他,直接卖了,利润归他,以后找他好办事。”

    杜玉芬抿嘴笑着,点点头,帅朗径直朝大牛走过去。杜玉芬思忖了片刻,上车,关上了车门,拨通了电话,揶揄地开口了:“哦,秦助理呀……

    别挂别挂,我有个消息告诉您……什么消息呢,就是车站这儿有个小老板,收了你们两千多件货,正急着出手,找上我们了……啧,你说这事闹的,我总不能进你们的货吧?不过人家帮过我的忙,我又不好意思不进人家的货……要不,你们来和他谈谈?我是担心你们呐,万一这些不懂行的拿着货乱卖乱放,把价格打乱了,对你们影响那该有多坏呀。你说是不?

    就在火车站货场,T15号货仓,这个人好像叫大牛,您一来就能看到……

    好的,就这样……别生气啊,妹妹,天地良心,这事和杜姐可真没什么关系……”

    装模作样地说完,挂了电话,杜玉芬越想越觉得好笑,再看不远处帅朗正色教唆着,那凸脑袋的大牛不迭点头,自然是满口应承。杜玉芬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笑……

    把飞鹏公司旗下代理商的货收购回来,抢了人家的市场,然后再把收购回来的货加价卖给飞鹏公司。

    这中间转了几个弯的蹊跷让牛必强很难理解,好容易说通了理解了,不过肯定不相信,以这哥们儿的思维方式,至少得拉上几十号人来火拼一番出口恶气才行,哪有这么恶心人的。不过由不得他不相信,电话打出去不到一小时,两辆货柜车一辆小货厢车到了东站站口。门房的一问,直接把电话打来了,放行后跟着就见到三辆车驶进了货场,这下子把大牛惊得张口结舌加目瞪口呆。

    看着坐在货仓门口的帅朗得意洋洋地跷着二郎腿,大牛轻轻地蹙足上来,像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识帅朗一般,想问什么呢,因为吃惊的缘故一下子又忘了,急得他抓耳挠腮,翻着白眼小声道:“我说忽悠,这事办的,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哪个啦?”帅朗不以为然地问道。

    “有点缺德大发了。”牛必强好像良心发现了,回头做贼心虚地看着车上跳下来的几个人,临上这正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帅朗嗤了一声,反问道:“什么叫缺德?会不会用词?”

    “不叫缺德,也得是无良吧?这丫事办得有点忒不地道了,收人家的货、抢人家的市场、回头再把人家的货加价卖给人家……这事要搁我身上,我非把你家房子点了……”牛必强瞪着眼,咋想咋觉得不得劲、不舒服,特别是看到货柜车副驾上跳下个女人后,那份奸商的愧疚之情更深了几分。

    “你懂个屁,要是把货放出去扰乱了市场,那才叫缺德呢。这不但不缺德,而且给咱们留了条退路,免得真掐起来,都忙着降价,连咱们也无利可图了……”帅朗道,看着来了三位,两男一女,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于心不忍,你可以不挣钱,原价给人家呀。要不你赔点儿钱,白给人家得了。”

    “那怎么行?凭什么让我赔钱。”牛必强一听,不乐意了,良心还是有点儿的,可总不能赔钱赚良心吧,更何况这不挣钱都不划算。帅朗一愣,一笑,转身进货仓,小声道:“大牛,考验你良心的时候到了……赚不赚是你的事,你是老大。”

    说着帅朗进了货仓里,大上午的光景都和这帮搬运工窝在一起。这群人都是货站临时雇的人,负责货车的上下搬运,有活干活,没活儿就窝在仓库里歇凉扯淡,也给牛必强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动队伍,装车卸货包括早晨收飞鹏的货,都是这帮人干的。

    货仓外,人走近了,牛必强咳嗽了两声,直直腰,勉强装了个正襟危立的样子。来人两男一老一少,小的就二十郎当年纪,大的有四五十岁了,女的长得蛮漂亮,长脸,深色制服,比这个大院里的乘务妞都漂亮。

    一眼看过去印象就这么多,此时大牛心思在身后那一仓货上,多少有点儿心虚。万一这里吵嚷起来,单位的领导知道了总是不好,毕竟自己还是货站的职工,虽说这收货不犯什么法吧,可真让人知道了事是这么个干法,有点太……那个缺德了点儿啊!

    不对,咱不缺德,这都是帅朗教的!

    大牛一念至此,挺了挺身子,那位年纪稍大的男人迎了上来,没有大牛想象中的威言质问,更没有吵嚷,而是像来取货的客户一般上前握着手,很和蔼地笑笑:“您是牛师傅吧?谢谢啊,就这些货吧?”

    “嗯……”大牛使劲点点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脱口而出道:“一瓶加两毛,我全给你。”

    咝……大牛明显看到这位年纪大的男人身后那位年轻人龇牙瞪眼,几乎要发作了,那位女的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牛,大牛强自镇定,回头看了帅朗一眼……妈的,没看到,早躲到饮料堆后面了。大牛暗骂了句,这场合他可不怯,指着那年轻人叱道:“嗨、嗨,瞪什么眼?爱要要,不要拉倒,这片你出去打听打听,只有我瞪人的份,还没有别人瞪我的时候……你叫什么?”

    呛上了,市井痞子向来一言不合拳脚相向,一眼不对恶语相加,即便心有不忍,可咱还不受人气不是?这么一凶,大牛的气势出来了,凸个前额、瞪对牛眼、咧着暴牙,革命老片都找不出这么极品的形象。瞪人的叶育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碰上惹不起的烂人了,秦苒本想解释一句,当先的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笑,当着和事佬:“和气生财嘛,和年轻人置什么气嘛……就按你说的价,我们带走,还是卖给我们合适,几万瓶你就挨着小店上货也得些时日不是……多少钱,秦助理,给牛师傅结一下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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