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落叶怎能不知秋的深-记:在她喝牛奶的时候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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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美女的故事后来流传到系外,陶罐的惊人求爱经历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

    现在,如果你到陶罐所在的财经大学,你仍然可以看到那个月季园旁边的凳子上刻着陶罐写的“在没有看到我之前,请不要恋爱”字样。

    当然,你同样还可以看到即将大学毕业,但仍然爱喝牛奶的第八美女和陶罐牵手的身影。

    相爱原来这么简单

    “绿叶”效应

    和蓓蓓走进名典咖啡屋,我一眼就看见坐在窗口旁边的那两个小伙子:一个英俊潇洒阳光灿烂,一个相貌平平衣着简单。

    蓓蓓是我在大学里的好友,虽然我对她完美得近乎苛刻的择偶观点不能苟同,但我还是愿意不厌其烦地陪她赴约,帮她抓住幸福。

    在认识辛琪之前,蓓蓓已刷掉了许多身高不合皮肤不白眼睛不大职业不好的“青蛙王子”。这一次,遇到的是钻石级别的“王老五”。电光石火的瞬间,蓓蓓的瞳孔发亮了。

    需要交代的是,我是末流作家,出版了几本教导女孩如何恋爱的诸如《爱情宝典》的书。我认为王菲的歌唱得好:我们的爱情就像一场战争。谈恋爱,就该像打仗似的,耐力智力嘴力通通都得动用。

    到咖啡屋之前,我和蓓蓓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蓓蓓穿洁白的紧身衬衣,红色亮皮短裙,略施脂粉;我则穿着简单的T 恤,衬一条发白的牛仔裤。美丽是需要衬托的,这一刻,我要做的只是“绿叶”。

    辛琪和蓓蓓交谈甚欢,两片“绿叶”——我和对面的小伙子都沉默不语,只是隔着桌子挑衅地相互对望。

    大约10分钟后,蓓蓓和辛琪才想起要为我们介绍:“秦小田,电台DJ。”他是有名的谈心节目主持人!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小田淡淡地说:“哦,我的节目曾经借用你书中的观点。”我和他握了握手。仿佛拳击选手在宣战。

    蓓蓓是大学老师,平时见惯了衬衣领带的西装男人,辛琪这天是一身名牌休闲服,看上去又年轻又时尚又运动,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辛琪如此穿衣打扮,我猜一定是他身旁那片“绿叶”的主意。我遇到对手了!

    棋逢对手

    三天过去了,男方无声无息。蓓蓓万分紧张:“怎么办?我主动打电话给他?”

    “千万别!”我皱眉,“爱情是战争,谁先动谁就先输了一局。辛琪对你印象那么好,没有理由不约你。他大概是太忙了,等到周末吧!”我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蓓蓓。我猜测,辛琪之所以不打电话,绝对是那片“绿叶”教唆的:男方矜持一点,可以抬高身份,哪怕是处于追求者的地位。

    电台里,秦小田温柔地教唆男性朋友:“这是一个流行酷的年代。男人就该酷一点,女人才会跟着你。所谓敌进我退,敌疲我打……”

    春天,山花烂漫。是野餐的好时节。周末的时候,四人约好去野餐。蓓蓓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随地铺开。大家大吞口水。

    秦小田边吃边“不经意”地说:“蓓蓓小姐可真勤快贤惠,辛琪有福气了。他可是什么家务都不会做的大少爷啊!”

    什么话?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他们还在交往阶段,你就想镇住女方,让她主动承担以后的所有家务?大男子主义,也不看看如今是女权高涨的年代。

    蓓蓓还在谦虚:“哪里哪里……”我打断她:“哎,蓓蓓贤惠是没得说的,但她不看重金钱啊什么的,就想找个会体贴人、会疼爱人的男朋友。”辛琪经济条件好,所以我退一步说蓓蓓不在乎。

    辛琪赶紧解释:“你们别听小田乱说。我很小就离开家自己生活了,独立生活能力很强……”

    秦小田大声咳嗽,打断辛琪的话,用锐利的眼光盯了我一下。那眼光的意思我明白。

    辛琪在旁边看了看说:“哎,你们两个……还蛮配的。”

    我打哈哈:“我的男朋友老实忠厚,不多言不多语,总是默默地跟着我。”

    秦小田马上取笑:“你的男朋友?怎么听起来像在说一只狗?”又说:“我女朋友温柔乖巧,不耍阴谋,安守本分,什么事都听我的。”

    我马上接口:“哦,像波斯猫。”还不客气地说:“小田,你在节目里专门抨击女性,哪里会有女孩喜欢你呀?”

    秦小田反击:“你是爱情专家,一定谈过不少恋爱。你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一定是失败了不少次。”

    如果不是碍于蓓蓓和辛琪是主角,我和秦小田一定会斗得天昏地暗,一决输赢。不过,我已经觉得很爽,毕竟很久没有遇到聪明的对手了。就像东方不败,高手总是寂寞的。我修炼了多年,正想找人练练“刀”呢!

    弄巧成拙

    辛琪那方总是不冷不热,蓓蓓有些沉不住气了。要知道,满山都是猴子,可只有一个孙悟空啊!

    蓓蓓说:“现代女子,哪有天天在家等约会电话的?”我极力劝阻,分析道:“你一定是在言谈举止问对他流露出好感了,过早地暴露了你的弱点。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让他觉得你是被众多男孩包围的女孩,让他觉得对手很多很多,一定要给他压力。”

    又一个周末,辛琪约我们去他家玩。我事先拜托了很多哥们儿,让他们打电话给蓓蓓。于是,晚餐开始的时候,蓓蓓的电话被打“爆”了,哥们儿扯着嗓门儿在那边喊:蓓蓓,一起出来吃饭啊;蓓蓓,出来唱歌啊……我乘机说:“辛琪,你可要加油呀!蓓蓓可是被众多男孩包围的女孩。”正说着,辛琪家的电话响了,秦小田说:“不用接,有电话录音。”

    电话录音启动后,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响起:“琪哥,我真的好想你,能来我家吗?我会一直等你……”

    秦小田笑着问辛琪:“是那个选美亚军吧?她还缠着你?”

    “咚”的一声巨响,蓓蓓砸碎了杯子。果然如人们常说的:老实人不发火则已,一发火就是惊天动地。蓓蓓带着哭音说:“辛琪,你脚踏两只船!不喜欢我你就直说呀!为什么骗人?”说完冲了出去。

    辛琪责备秦小田:“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追去。

    我和秦小田在辛琪家等了半小时,见两个主角都没有回来,就各自打电话给他们。蓓蓓在电话里说:“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什么爱情是战争的鬼话了!弄得人那么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以后我们的事,你不要管了!”

    我和秦小田默默相对,彼此有些尴尬也有些难过,两人开始碰杯,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我和她是多年的姐妹。她如今有了男朋友,就把我扔了。”我叹道。

    “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这小子太老实了,我担心他被女人骗,哪知道他却嫌我碍事。”我们互相倾诉,只差没抱头痛哭。

    我喝得半醉,迷糊间,被秦小田抱进卧室。他给我盖上被子,然后走出去,还带上了房门。秦小田,其实也是君子!我感觉心里甜丝丝的,犹如多年前被初恋男友亲吻的那种滋味。可我和他会有故事吗?不会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对手。这么想着,我心里忽然酸酸的:为什么我总要把自己装扮成刺猬呢?

    夜色中牵手

    半年后,辛琪和蓓蓓结婚了。在辛琪家,我又遇到了久违的秦小田。

    看着忙上忙下的辛琪和蓓蓓,秦小田感慨万分:“辛琪以前性格内向,没想到这场恋爱改变了他的性格。你看,他现在多开朗。”

    我点点头:“蓓蓓也是。她以前比较任性,现在学会体贴人了。”

    秦小田说:“我和你都走进了误区。恋爱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没有必要去迎合对方,更没有必要给自己喜欢的对象设定套子。缘分来了就是来了。”

    从辛琪家出来,星光漫天,秦小田默默地陪着我走。他说:“别看我平时在电台里教训别人,其实我没真正谈过恋爱……和女孩交往,我比较害羞。”

    我说:“我近视,看不清路面,你愿意……牵着我走吗?”

    牵着秦小田温暖的手,我们相视而笑。在朦胧的夜色里,我们看到对方的眼睛很亮很亮。是的,爱情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分为喜欢和不喜欢。你要做的就是,勇敢地走上去,告诉对方你心里的感觉。也许,幸福就会温暖地包围你,一点儿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费劲。

    北京再见

    他们是在考研报名时相遇的。那天阳光很好,北京深秋的阳光不温不火地围绕着他们,让他们产生了“北京真好”的感觉。他们在医院里等待招生的负责人。负责人刚好开会去了,也许因为都从外地来,也许脸上的风尘还未洗去,也许是她美丽的脸给人一种说话的欲望。于是他们聊上了。

    你从哪里来的?新疆。她说。她的脸上写着疲惫,嗓音有些嘶哑。

    好像西北风的味道还缠绕在她的身上,好像西北沙土的气息还钻进了她的衣服里。总之是那么个味道,要不许多年后他有时还能记起她来。

    啊,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多次在电视和风光片中看过。他说。他说这话时直了直身子,捋了捋头发,对来自一个那样遥远地方的人,他好像找到了一点说话的自信。要知道在城市,与漂亮的姑娘说话和打交道,都是要有资本的,不然漂亮的姑娘为什么都跑到老板和经理那里去了?

    你呢?她低着头问。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那是西北风的颜色。

    广州。他说这话时身子又直了直,好像找到了地域上的一点优势。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问题。他问得很委婉,她回答得很直接。后来的话便顺畅多了,因为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他们报考了同一位教授的研究生。

    听说教授是海外归来的。她问。显然,她对教授其实知之甚少。

    是的,一个倔老头,当年他从美国回来时,是藏在船舱里的。

    他可是学术界的名人。她由衷地赞叹。那当然。也算得上是这个学科的鼻祖了吧。听说……教授对学生很严,让人害怕。也许是深秋有些冷吧,她说这话时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一个怪老头。不过,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那样。他又捋了捋头发说,他的头发一尘不染,油光可鉴。你说,为什么那个时代,我们的祖国刚从战争的创伤和苦难的废墟中崛起,可谓贫寒,他们却要千方百计争先恐后地归来;而现在,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那时不知要强多少倍,而新一代的知识分子却又为什么争先恐后地离她而去?

    她问的这个问题让他难以回答。他便敷衍着说,也许是时代不同吧,世易时移,观念亦移。

    她听后摇头。他们就这样站在阳光里,一句长一句短地闲聊着,阳光也一团浓一团淡地折射在他们身上。然后,他们自然地谈起考试。

    听说教授招生很严格,学风很严谨。那当然,英语是第一位的。教授讲课、查房向来是用英语。你英语怎么样?她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刚好问到了她的短处。她来自新疆军区最边远的那个医院,那是一家陆军医院,主要为边防上的战士服务,当然也服务于少数民族同胞。她们每天在边防线上奔波,虽然也自学英语,不过说好是谈不上的。于是她说,不怎么样。

    那可有些难度了……他说。他好像觉得她英语不好,肯定考不上似的,同情心又加了一点,当然腰板也就直了一些。

    不过,总得试试,我们医院的人都让我来试试。她的回答有些结巴。

    考研完全是个人的事,你们医院的人让你来?他有些好奇地问。

    是的。他们想让我从教授这里学会治疗那个地方的一种地域病。她说这话时脸上又有了羞涩,这种羞涩让他心动。

    你比我幸运,恰恰相反,我们医院不同意我现在考研。我们为了这个名额争来斗去,弄得很没意思。

    他说这话时带着明显的气愤。她听出来了,于是不再问了。恰好这时负责招生的人回来了。那个大鼻子咋咋呼呼的,让他们排队登记。当看到她在表格上填写的是新疆时。大鼻子还说,新疆到这里来考研的人还真少。

    报完名后,他们相约去了教授家里。教授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她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好在教授的话少,也挺简单,只问了他们各自的情况。听说她是从新疆来,他还格外把目光盯住她的眼睛,多看了那么一会儿,说了一个字:好。

    接着教授要看他们的论文。他拿出了他的论文剪辑,厚厚的一大沓,打印得非常漂亮。教授翻了翻,放下了,没有表示可否。

    她好半天却不敢拿出来。教授说,你的呢?她的脸红了。一双发红的手哆嗦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沓说,我的……写了,但都没有发表……她想,教授肯定不会再看了,她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勇气都快消耗尽了。而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又直了直。没料教授说,我看看。教授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些手写的论文,先看了第一页,接着又看了第二页。最后老头还戴上老花镜,接连翻了十几页才停下来看着她。

    都是你写的吗?是的。不过,有些数据是我们医院的同事提供的。嗯,先放在这儿。你们回去后好好备考吧。教授结束了问话。

    他开玩笑地对教授说,教授,能不能给我们透点风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教授不高兴地问。由于不知教授的深浅,他也就不敢再把玩笑开下去了。他们与教授握手,然后话别。出来时,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她说,老头子怪吓人的。我还准备请他吃顿饭,交流一下感情,现在看没有这个必要。

    她也舒了一口气说,我也一直心跳着呢。接着他们在阳光下大笑起来。他带着同情的目光对她说,你真的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她说,没有。寄出去的都给退回来了。他说,你要是早认识我,我那些在编辑部里工作的朋友,也许会帮你发几篇的。

    她付之一笑。无论怎样,他觉得她的笑容很灿烂,他的心又跳了一下。他便邀请她一起吃顿饭,她答应了。饭后,他们握手,道别。好像感觉到她不会再回来似的,他还跑到火车站去送了她,并安慰她说,无论考没考上,重在参与,了个心愿。

    她说谢谢。她说这话时心里一片坦然。不过火车动起来时,他与她心里都有了些惆怅,说不清为什么。空荡荡的站台只有风的叹息。

    第二年,他们却都很幸运地被录取了。后来,她知道,她的英语还差十几分,但教授破例到领导那里,多要了一个名额,把她录取了。老头亲自跑到了领导的办公室说,这个课题,对西部环境条件下官兵的身体健康研究有着全新的取向,我看这个学生的论文很有见地,稍稍修改都可以发表。

    教授名声在外,加之从来没有找过领导办事,因此领导当时就答应了他。

    她很感动。他也很感动。教授说,在我这儿读研,毕业时没有真本领,别想拿学位证。

    教授说的就这些。于是那之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攻读上。恼人的是第一年下学期,他就开始追她。

    他追她的方式很浪漫,也很热烈。说真的,她有时想起来也挺感动,不过她还是拒绝了他。

    后来的两年也是如此。一直到他们戴上硕士帽时,她都没有答应。

    三年后,他对教授说他要读博,想考教授的一位美国朋友比尔教授的博士。教授同意了,并写信推荐。由于教授在本学科界的国际地位,那边很快就同意了。而她,教授也想让她读博的,可她却坚决要回那个边远医院里去,于是教授第一次用手抚摸了她的头,没有坚持。

    那多像她父亲的手啊!父亲和爷爷一辈子都在西部的那所军营里,他们的魂儿在那。于是她的眼泪流下来了。

    他去美国的时候,也是北京的一个秋季。这个秋季的风光正好,北京挤满了来来往往的旅游的人们。她那时还没走,到首都机场去送他。

    他们又站在阳光里,这阳光使他们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刻。那不温不火的阳光就像他们的心情。

    也许有告别的遗憾吧,他告诉她说,这一去,我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平静地说,我知道。是吗?他对她的回答有些奇怪。从第一次我们见面交谈时我就知道。她说,她说完这话时,摇了摇头。他的心震了一下。他默认了。其实那时他真的就有了这些想法,他不喜欢那个不让他考研的南方,他也不想回到那些常让他烦恼的人事中间去。他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证明给那些人看看。当然,他的想法还有许多许多。

    他说,你就因为这个拒绝我?她答非所问地说,教授曾经说过,你很聪明,将来肯定会做出成就,所以他录取了你。教授还说,你去了国外,肯定不会再回来,但他还是向比尔教授郑重地推荐了你。

    他们沉默了。他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说,你就准备在西部待一辈子?她没有推开他。这是他几年来多次想搂她,她唯一的一次顺从。

    她依然平静地说,那么多的官兵,常患这种病,总得有人为他们治疗吧。再说,我是我们医院送出的第一个研究生。

    他们又沉默了。这时登机的时间已到,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了她。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松开她,大踏步向检票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站在那儿,忽然泪流满面。她多么想告诉他,她也爱他。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了。有许多许多的东西,从一开始就阻隔了他们。再见,北京。再见。

    她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了她捏在手心中的想给他的那封信,把它撕了。然后又慢慢地、慢慢地摸出了一张四周见方的彩纸来。那不是他每周必买的体育彩票,而是一张当晚去新疆最西部城市喀什的通票。

    父爱,一首我没有读懂的诗

    我的“青春期”从父亲离开开始我的青春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从杨逸远正式离开我和妈妈那一天算起吧。杨逸远是我的父亲,只是自从记事起,我从来没有喊过他。

    我想,我对杨逸远全部的情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一个源于血缘和基因、植在血与骨头里的字——恨。

    杨逸远在我读小学时与他的初恋情人重逢,从此他就没有在夜里回过这个家了。

    那是个寒冬的夜晚,我已经睡下了。模糊中听见敲门声,然后是妈妈与谁在客厅说话的声音。我本能地警醒,蹑手蹑脚地从卧室门背后往外看,居然是杨逸远。

    杨逸远说:“求你了。”

    妈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已经有几年你都没提过离婚的事,怎么又突然提起?你和我说实话,也许我会考虑。”

    这次轮到杨逸远沉默了,空气沉重得凝固了一般,终于他长长叹息:“她怀孕了,她已经快40岁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一周后,晚饭时妈妈突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说:“我和你爸爸离婚了。这样也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是这个家的男人。”

    我没有如妈妈所愿变成她期待的坚强成熟模样,恰恰相反,我由一个公认的乖孩子突然间变成了叛逆少年。厌倦学习,厌倦回家,甚至厌倦有思想。唯一还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玩网络游戏。那年我读高一,15岁。

    在妈妈眼里,原先的我懂礼貌,懂事,帮她做家务,认真学习,这简直就是她赖以活下去的全部依靠与希望。

    可现在呢?

    妈妈哭着追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我想了想回答她:“没什么,青春期吧。”

    死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杨逸远听说了我的事。离婚后,他由每月上门送生活费变成了直接往银行卡里存钱,我明确地告诉过妈妈,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所以,当我在学校大门口看见杨逸远凝重地注视我时,我满脸冷漠,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杨逸远常常来,但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我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的表情在发生着变化。由开始做长者状想训斥教育我,变成了愤怒,后来是焦躁不安,再到后来就变成了压抑着的悲凉。

    大爆发的时刻来了。那天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单出来了,妈妈被学校通知建议我留级。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坐在客厅里等妈妈从学校回来后大哭一场,大骂一次,甚至动手打我。

    推门进来的却是杨逸远。第一句话居然是那么耳熟:“求你了。”

    我把玩着他的表情:“大教授的儿子被要求留级,觉得面子丢光了吧?”

    杨逸远拳头握紧了,额头上青筋凸起。我可不怕他,我已经和他差不多高,虽然单薄了点,但我自信力气不会输给他。

    杨逸远握着的手居然慢慢松开了。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在你眼里我怎么不堪都不要紧,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自始至终都在爱我,她们爱我是因为我优秀。我的无能只在于我没能处理好和她们两人的关系。但是你看看你,你连我的一半都没有,你考得上我当年考上的大学吗?将来会有女孩子爱你吗?所以,现在不是你不想认我当父亲,而是我根本都不想认你这个儿子。”他摔门而去。我的狂乱青春期莫名其妙地提前结束。

    两年后,我以高出分数线20多分的成绩考入杨逸远的母校。报到那天,杨逸远来了。

    不等他张嘴,我冷冷地开口了,那是我考虑了几天专门说给他听的话:“不要表功,不要说我是因为受了你的激将法才好好学习,终于考上大学的。你错了。我考上大学是为了长大到跟你没关系。我18岁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妈妈都不再需要你一分钱,我会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

    杨逸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留下一个存折走了,背影蹒跚,脚步散乱。

    我撕掉了存折。大学期间,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课余还打了两份工。我的状态只能用“拼命”一词来形容,虽然十分劳累但我没有后悔。

    然而,我的身体却日渐不适。那都是些说不出口的症状:比如自我感觉尿频尿急,但到厕所却又没有了便意,没有女朋友,却时时觉得身体发虚,全身尤其是两腿无力;我坐立不安,居然跟杨逸远当年一样膝盖和手脚震颤,无法自控。

    妈妈带我上医院检查。看看四周,肾病专科少有我这样年轻的小伙子,我几乎羞愧得想要逃出医院了。我躲在医院外花园草地上,妈妈拿着结果出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我的心紧了又紧,她说:“还好,不是身体器官的问题。医生说,大概是心理疾病导致的植物神经功能障碍。不过,你爸爸说,心理疾病导致的问题更难治愈。”

    我一听就冒火:“我生病你告诉那个人干什么?”妈妈的嘴哆嗦了几下,却没说出来。不过,我很快就明白妈妈的苦心了,因为找心理医生治疗实在是件太过昂贵的事情,一小时200元。好在给我治疗的这位博士挺可亲的,他很快就确诊了我的病情——焦虑症,并因焦虑情绪导致尿频、尿急、虚脱等诸多躯体化症状。他说,病的起源与你和父亲的关系有关,焦虑很多时候缘于负疚、自责等负面情绪。

    我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杨逸远留给我的那个背影。

    我把血和骨头还给你

    如果那位心理学博士说的是正确的话,他的意思是我的身体疾病缘于心理焦虑,而我的焦虑情绪是因为潜意识里我因为自己对杨逸远的态度感到内疚。如果能够消除这种亏欠感,焦虑会消失,身体也会健康起来。

    没想到,我很快就面临一个可以彻底消除我愧疚感的机会。杨逸远病了。而且不是小病,是尿毒症,根治的方法只有一种——换肾。

    谁捐肾给他?他,孤家寡人一个。据说他的初恋情人,不,应该称他现在的妻子倒是情愿,可惜配型不成功。

    这个消息是妈妈告诉我的,我敏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妈,你也准备去给他捐肾?”

    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目光海一样深不可测,我看不清。我的心一疼,脱口而出:“你别,你应该恨他才对呀。就算要捐,也应该是我去。”

    妈妈的眼睛里闪过惊喜:“是吗?你愿意去吗?”是的,是惊喜。我的心情极其复杂,妈妈到现在还爱着那个负心的男人,甚至超过心疼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

    手术前,躺在另一张手术床上的杨逸远就在我身边,他轻声地唤我“儿子”,声音是老人般的哽咽。我的心一时酸痛得不行,眼睛胀得疼,但我忍住了,将头转向另一边,没有看他。

    我告诉自己,我是在还债,哪吒一样地将骨与血都还给这个给了我骨与血的男人。从此,我将轻松了,自由了,解脱了。

    博士的心理分析的确非常精准,手术后,虽然我失去了一个肾,却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好起来了,那些困扰我的症状得到了缓解甚至消失了。当然,这与我没有住校,每天住在家里由妈妈调养我的身体有关。另外,博士开的治疗焦虑的药我也在继续吃。

    毕业这年,我顺利地应聘到一家合资企业工作。工作第一天,单位组织新人体检。

    B 超间,医生沉吟了一会儿问我:“你做过肾移植手术?”

    我“嗯”了一声。医生笑了笑:“看来你病情恢复得很好,抗排斥药物也不需要吃太多,移植到你身上的这个肾与你的身体机能非常协调,应该是血缘关系的供肾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回到家里,我打开妈妈藏在床头的皮箱,里面是一大沓药瓶标签,原来每次妈妈都将抗排斥药的商标撕下,换上抗焦虑的药物商标。我还发现了一张手术协议书,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却关系到两年前我的那次手术。

    协议书上说明,杨逸远自愿提供自己的一个健康肾供给——他的儿子。下面是他的签名,我的名字却是由妈妈代签的。

    突然就泪流满面。那一天,我正好22岁。

    让我永远忠于你

    那年,吴祖光从香港回来。老舍介绍他和唱评剧的新凤霞认识。表面上看,两个人十分不般配,吴祖光出身于诗书世家;而新凤霞出身贫民,不识字,需要靠唱戏养活一大家人。

    然而,他们却恋爱了。他欣赏她甜脆的嗓音和她在舞台上表演时的脱俗扮相。

    她仰慕他的才华。面对外界的压力,她说:评剧是我的生命,吴祖光是支撑我生命的灵魂,如果不能两全,我宁要祖光。

    他是知道她的。于是在新婚时,他送给她的礼物是个大书房。他教她认字、读书。她则帮他洗衣,甚至连早晨的牙膏都为他挤好。

    恩爱幸福的日子还没过够,动荡的局势便将他们卷入一场场旋涡。吴祖光在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文化部把她召去,说只要她同丈夫离婚,就可继续她正值巅峰的演艺事业。她却说:祖光是好人,我等他。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她下了舞台就去刷马桶。好不容易等了三年,把吴祖光从北大荒等回来,还没来得及喘息,接着的“文革”,又让她变成了残疾人。当所有风云散尽,迎接他们的是已衰老的容颜,以及她残疾的身体。在他眼中,她却依然比正常人还美,他更加心疼她。面对不能再上舞台的事实,她哭泣。他却说:不许哭!他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他要为她重新设计人生。他鼓励她绘画,并在他认为比较满意的作品上题字。她在他的帮助下,终于重拾生活的乐趣。每回看到他题的字,她都像孩子似的高兴。在丈夫给她的书房里,二十多年,她完成了几千幅花鸟画和十几本回忆录。这对原本大字不识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提升啊。

    他习惯了与她相伴的日子,习惯了他们在各自的书房里快乐地忙碌。可有一天,她突然病故。她的离去,让他无法相信,此后,他一直住在她的书房里,到死也没有离开。他总觉得她只是离开他一小会儿,有一天还会回来。

    他等她,等得意识都消失了。而原本他井然有序的书房全然荒芜,他甚至失去所有灵感,写不出任何东西。

    直到五年后的同一月,他追随她而去,他们终于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用一生的忠诚,忠于彼此,不离不弃。他们用不求回报的付出,成全了一场绝代的爱情。

    我不是黄蓉,我不懂武功

    像我这样不懂武功的女子行走于险恶江湖中,随时可能像蚂蚁一样被人踩死。不过,这年头人人都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一个个互相勾搭、拉帮结派,比如少林、丐帮和武当。我是不屑与这些和尚乞丐道士为伍的,我决定拜一位高手为师,好让他时时保护我。

    我在这家客栈已经等了很久,我要等一个叫靖哥哥的人。据说,他是江湖中最厉害的四大剑客之一。一直到第11夜,我才见到他。过道里,他一身白衣迎风而立,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我上前行礼:“小女子愿拜大侠为师,终生追随左右。”他转身看看我,冷漠道:“你不知我一向是独来独往的吗?”我道:“靖哥哥身边总有黄蓉如影随形。”他听罢,不再言语转身走了。而我并未因此而放弃,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

    一天,两天,三天,直至他忍无可忍开出条件:“你若要当我徒弟,除非你能为我找到碧血剑。”他以为这样我便会知难而退。不想,次日我便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交到他面前,他才大惊失色:“你,你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是的,这个江湖,除了强取豪夺之外,任何武器装备都是可以用银子换取的。而那些银子又是我用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换取的,因为这只是营利性网站中的游戏江湖。

    很多年前,我们在武侠小说里做梦。如今,我们在游戏里体验江湖。在这个游戏里我叫小丫头,自此我成了靖哥哥的徒弟。因为我级别太低功力不够常常腹背受敌,需他出手相救。又因为我笨手笨脚、行动迟缓,屡屡遭他斥责。最初他之所以容忍我这个笨徒弟,仅仅是我愿出钱购武器与装备帮他升级。

    直到在他的调教下,我的功力升到了20级,我们才开始默契地南来北往所向披靡,在腥风血雨中与对手厮杀,在游戏中忘记了现实和自己。

    靖哥哥告诉我,他今年16岁,在读高二。有时候他也会向我诉苦,关于成绩不好,被父母责备,被禁止上网之类。原来在江湖中无往不胜的靖哥哥,现实生活却不尽如人意。我耐心地安慰他,他便说:“只有你最好,你是我的知己,我身边的人一点都不明白我。”看来,我已逐渐获得他的信任。

    最初,只是我花钱为他买装备。后来他已开始不计报酬地将功力传给我。我们一男一女如影随形在游戏中,横行天下,渐渐的被江湖中人传为佳话,成为游戏中最出名的一对情侣侠客。而靖哥哥,他似乎也弄假成真。

    有一天,他对我说:“丫头,我好像爱上你了,你爱我吗?”他轻易脱口而出的爱,让我对着电脑苦笑了很久。16岁的男孩子,明白什么是爱吗?但是我却回答:“是的,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女人。”我知道,我没有说谎。

    那一段时间我们准备攻打一座城,据说对手实力十分了得。靖哥哥说:“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忍不住问:“如果失败了呢?”“如果失败了,我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我闻言心中不由一动,开始为战局忧心忡忡。

    战争终于来临,喊杀声震天。我们和敌人疯狂地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不断有人死掉。经过漫长的一役,我们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只是靖哥哥也耗尽精力,杀死最后一个敌人后,他负伤靠在那里,我从来未见过他这样虚弱。他却轻松而愉快地说:“现在好了,敌人已经全死了,我只要一段时间疗伤,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状态,甚至更强。”

    我握紧手中的刀。不,我不能让他有机会恢复原来的状态,不能让他更强。这念头一生,我走上前闭上眼睛手起刀落。有血液喷射而出,靖哥哥在重创中艰难转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会在关键的时刻给自己致命的一击。“你……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哈……”他疯狂大笑。我毫无愧疚面对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看着他慢慢倒下去,这个江湖中又一位顶级大侠魂飞魄散。虽然这是游戏,游戏的程序允许无数次重生。只是当初千辛万苦修炼的功力和级别已不复存在。我知道他不会重来,他无力接受那周而复始艰难而漫长的升级过程。

    我微笑着关闭电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网吧回到家里。第一次看见小靖没有像往常一样,逗留在游戏里。他看我进来,闷闷不乐地抬头喊我:“妈妈,你回来了。”是的,我的儿子正是游戏里的靖哥哥。可惜幼小的他还不能想到,我就是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我不是黄蓉,我不懂武功,我只要我儿子重新回到现实里,告别那虚拟的武侠梦。

    同写菜谱好温馨

    他和好多事业成功的男人一样,很少回家吃晚饭。但单位的一次例行体检,改变了他对家的看法。那次,他被查出有严重的肝病。经过治疗虽然控制了病情,精神却萎靡不少。他不得不从重要岗位转到一个清闲得近乎半退休状态的岗位。

    突遭这样的变故,曾经强悍的他便有迟暮之感。他担心治不好病,担心妻子和孩子的将来,担心父母。妻子摸着他的手,轻轻地笑着说:“人这一生,不能净想好事,总是雄心万丈。有时要识时务,知进退。”

    他便呵呵地笑。关爱与体贴是最好的药,他心底郁积很久的阴霾渐渐淡去。遭遇疾病是不幸的,庆幸的是身边有一个体贴自己的女人,这是健康时的他很少体会得到的。那时,他忙于工作,家不过是驿站,供他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再出发。

    现在,他越来越恋家,也体会到妻子以前盼自己回家时的那种心情。

    当年谈恋爱,每次在餐馆吃饭,当妻子对某道菜表示赞赏时,他便豪爽地说,这不算什么,有时间了,我亲手做一道给你吃。

    可是,婚后,这句诺言成了空头支票。他一直忙,有时是真忙,有时是假忙——忙着表现出成功男人必须要有的忙,回家吃饭都很难,更别提给她做饭了。有时妻子提起这件事,他便理直气壮地说,做饭是女人的天职。现在,他为自己羞愧,既然现在有了时间,操起锅勺,也许是对妻子最好的补偿。

    那些天,他天天下厨,厨艺长进不少。为了助他的兴,妻子为他买了一本食疗菜谱,说是药补不如食补,照这本菜谱做菜,对身体有好处。

    他接过来,慢慢地翻看。忽然想,为什么不自己来编一本菜谱呢?万一将来自己不在了,还可以留下一本菜谱啊。不仅可以给妻子,也可以送给女儿作纪念。

    现在女儿才十岁,自己能不能看到她长大是一个问题,如有一本菜谱传给她,也是一份父亲对女儿的爱呀。

    于是,他着手编这本私家菜谱。采购食物、烹饪、用相机拍摄制作的过程,忙得不亦乐乎。疾病的阴影慢慢淡去,他的生活渐渐有滋有味起来。

    幸运的是,一年后他痊愈了。单位又委以重任,他渐渐地又忙了起来,渐渐地又开始晚归。他说他要好好干,把养病期间的损失挣回来。

    那本写了一半的菜谱放在冰箱顶上,他已经把它忘记了。某次饭局后回家,他去冰箱拿饮料,看到那本菜谱,于是取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歉意。

    在他停笔的地方,他突然看到增加了新的内容,那是妻子的笔迹。

    原来,每当他没能按时回家,妻子就会细细地翻看他写的菜谱,然后,在后面续写自己的当日菜谱。他看到,在一道他最爱吃的山药鸡汤后面,有一句“这是特意为你做而你因为太忙错过了的菜”。

    他一愣,是的,这是他错过的菜,也是他错过了的温暖与芬芳。

    回到卧室,拥抱着早已睡下的妻子,他决心从明天起再不因为那些应酬而错过与家人在一起吃晚餐。

    有些菜谱不是告诉你怎样做菜,而是告诉你怎样表达对家人的爱:爱她,就回家陪她吃晚饭。

    爱的抛物线

    电视台准备办一期反映城市交通状况的节目,让我到十字路口采访。透过镜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一时找不到采访对象。这时,斑马线对面过来一位孕妇,随着人行道红灯亮起,她站在路边,一手搭在大大的肚子上,一手提着菜篮子。可就在她等红灯的时候,有不少行人闯红灯从她身边经过。我想,今天采访的对象就是这位遵守交通规则的孕妇大嫂了。

    人行道绿灯亮了,孕妇大嫂踏上了斑马线,我的镜头一直跟随着她。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孕妇大嫂已被一辆闯红灯的小汽车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我凭着职业习惯还是拍下了这一切。

    我冲到事故现场,只见孕妇大嫂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围上来的人们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惋惜:“这一摔,就是大人的命能保住,小孩恐怕也不行了!”听着人们的议论,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怒:“为什么受伤的是这位孕妇大嫂呢?要知道她不但遵守交通规则,而且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我决定进行追踪采访。

    交警过来勘察现场,肇事的是辆别克商务车,车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刹车痕迹。车前盖凹进了一大块,前挡风玻璃右侧粉碎,几缕头发夹在玻璃残块中间,随风飘着。

    拍摄采访完现场的一切,我立即赶往医院。医生说病人已无生命危险,只是头部被撞,现在还不能接受采访。我焦急地问:“那胎儿能保住吗?”

    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真的没事?她可被撞了好几米远呢!”

    听了我的问话,医生兴奋地说:“我也纳闷儿,孕妇伤得这么重,胎儿却没事,这真是个奇迹!刚才做B 超检查时我在现场,小家伙有七个月大了,在腹中健康着呢!”

    医生的话,既让我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不解。令人欣慰的是,孕妇大嫂没有了生命危险,胎儿也无恙;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经过那么严重的撞击胎儿竞平安无事。

    带着不解回到台里,我边观看所拍摄的一切,想从中寻找胎儿平安的原因,边思考着该给这期节目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我反复放着孕妇大嫂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段,突然发现孕妇大嫂倒地的姿势有些异样。一般人摔倒时是手和脚先着地来保护自己,可大嫂却是头和腿先着地,她的手这时在哪儿呢?为什么不保护自己的头呢?我用慢镜头细细观看,只见大嫂在被撞的瞬间,手就放到了腹部,在最高点时,她的双手紧紧护着肚子,身体蜷成一个圈,最后用头和腿着地,用手保护了腹部,避免了腹部与地面的直接撞击。

    看着这一切我明白了,胎儿之所以平安,是孕妇大嫂在被撞腾空的瞬间,将身体蜷成一个温暖安全的“大圈”,紧紧守护着腹中的“小圈”,然后,以这样一种牺牲自我的姿势,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守护了小生命的安全。

    我又一次播放这一段,仔细观察大嫂在空中划出的这条抛物线,此时这条抛物线在我眼中分明是英雄的抛物线、爱的抛物线、生命的抛物线!

    我在独自感受这条抛物线给我带来的心灵震撼的同时,也给这期节目想好了片名,就叫《爱的抛物线》。我相信,任何看了这期节目的人都会为母爱的伟大而感动,任何看了这期节目的违章者都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

    爱的表达方式

    我在广州接受潜能培训时,主训师出了一个题目——爱的表达方式,要求我们每人说一种,但不能重复。

    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可以用宽容来表达;有的说可以用鲜花和语言来表达;有的说痛苦一个人承受,快乐两个人分享,这就是爱的最好的表达方式……轮到东北一个叫秦依的女孩时,她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对年轻夫妇,都是生物学家,很恩爱,经常一起深入原始森林做考察。

    有一天,他们像往常一样钻进了森林,可当他们爬过那块熟悉的山坡时,顿时僵住了。一只老虎正对着他们。他们没带猎枪,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他们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老虎也站着,僵持了几分钟时间,老虎朝他们走来,然后开始小跑,然后越来越快。就在这时,那个男的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飞快跑开了。奇怪的是,已快到了那女的面前的老虎也突然改变了方向,朝那男的追了过去。随后那边就传来了惨叫声,而女的却平安地逃了回来。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了声“活该”。也就在这时候,秦依问我们知不知道那男的喊的是什么。我们几十个学员,大致给出了两种答案。一是:老婆,对不起啊!二是:赶快逃,逃一个算一个。

    秦依说:“错了。那个男的对他的妻子喊的是:‘照顾好依依,好好活下去!’”秦依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面对着大家的惊愕和不解,她接着说道,“在那种情况下,老虎绝对只会攻击逃跑的人,这是老虎的特性。”秦依最后说,“在最危险的时刻,我爸爸一个人跑开了,但他却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我妈妈最真挚的爱……”

    教室里沉寂了一会儿,接着爆发出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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