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遗恨-暴雨熄不灭的火热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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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弱的灯光下,玉珍正一针一线纳着鞋底。爹和二杆的鞋每年都得三四双,特别是二杆,那脚就像长了尖刀似的,再好的鞋一到了他脚上,过不了几天,不是开口就是倒了帮了。这不,都二十四了,也不着急说上一房媳妇,提亲的还真不少,可他就是不相看,愁得爹娘脑袋上都起了大包。

    想起二杆,玉珍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爹娘不也为她愁得团团转吗?柳家自遭了那场变故后,整个院子已失去了往昔的喧闹,变得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少武阵亡的消息传开,村里就像炸锅似的。有的说玉珍命薄福小压不住;有的说玉珍克夫,别看长副好模样,可颧骨却很高;更多的人都同情玉珍的遭遇,劝她往开处想,再找个好人家。玉珍娘是最可怜女儿的,她不止一次劝说,咱也对得住少武和柳家了,死的人撒手走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孩子,你才二十八,路还长着哩!要这么下去,啥时候是个头?玉珍娘说完就掉眼泪。

    当娘的怎知闺女的心早已古井无波。少武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她总是说,娘,一棵枯死的树又咋能再枝繁叶茂呢?我的心就好比是株早已枯死的树,不能再散发出新的活力了。

    还没睡?屋门嘎吱一响,金梦瑶走了进来。

    嫂子,快坐。玉珍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下地给金梦瑶倒了杯热茶。

    其实,要论起来,金梦瑶比玉珍还小五六岁呢!不过,金梦瑶却比玉珍精明泼辣得多。妯娌俩聊起玉珍的将来,金梦瑶说,这事儿要是放在我头上,我可决不死守,女人家是水做的,流到哪家是哪家,何苦自个儿苦苦熬死,枉做了一辈子女人。嫁给你哥这个窝囊废,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说不定啥时候就把绿帽子给他戴上。说完咯咯直笑。

    金梦瑶呷了口茶,从袖口里摸出个绿绸包来,在玉珍面前轻轻地打开。玉珍一看,绿绸上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翠玉手镯。

    嫂子,这是——

    这是你大哥从城里玉器店托二掌柜蒋老五给捎来的。你一对,我一对,一模一样。说着捋起袖子让玉珍看了看,他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嫂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咋好意思留下来,你还是自个儿留着戴吧。

    他们柳家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这是你大哥的一点儿心意,老爷子没了,家里倒了顶梁柱,少武又……金梦瑶说着眼圈微红,这个家你哥不管谁管?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安慰你的心。他不止一回跟我说你的命太苦了。

    盛情难却,话说到这分儿上,玉珍只得收下。

    妯娌俩又说了会儿闲话,金梦瑶这才回去。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明天要回娘家住几天,得个十天半月。我跟你大哥说了,让二杆送我去。这家里头你就多操份儿心吧!

    嫂子说的是哪儿的话?这家里的事不也是我的事吗?住多少日子都成。

    金梦瑶回屋去了。玉珍上炕看看玉镯,再也没心思纳鞋底了。明天跟长文独处一院,孤男寡女的,可咋过呀!

    金梦瑶是故意向长文提出要回车埔子娘家住些日子的。最近,长文不知道是咋的了,嘴里说的除了玉珍还是玉珍。每次金梦瑶都没好气,梅子咋死的?还不是让你给逼死的!瞧你那副德性,现在又成天眼珠不错地盯着人家玉珍,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她可是你兄弟媳妇!长文这回又托人买回了玉手镯,金梦瑶苦涩地笑了笑,这镯子我替你送过去,明天我就给你腾出空儿来,免得碍了你的眼!长文哭笑不得,玉珍心情不好,难道我这当大伯哥的安慰一下她都不行吗?金梦瑶白了他一眼,知夫莫若妻。只要你别惹上一身臊儿,我就当没瞧见。别忘了,老爷子跟少武四只眼睛盯着你哩。

    金梦瑶的祖上也是在旗的。父亲在车埔子一带颇有产业。这次回家,指名点姓要二杆送她。长文只好嘱咐二杆路上小心。

    二杆和金梦瑶走到一个叫沙河子的地方,正值晌午,忽听一阵闷雷从远处滚滚而来。二杆抬头一看,西北角的天空一片铅灰色,紧接着狂风骤起。

    金梦瑶说,秃尾巴老李(黑龙江传说中的龙)来了,这可咋办?二杆说,风在雨头。这雨还真不远了。前面有个沙家车店,我们不妨到那里避避,等天晴了再走。金梦瑶说听你的。

    两人刚刚到大车店,这雨就瓢泼般倾泻而下,爆豆般砸在屋顶上。

    车店里人声嘈杂,二杆便请求掌柜的给大少奶奶安排了一间僻静一点儿的房间,要了壶热茶,跟少奶奶聊起天来。这金梦瑶虽然性情泼辣,家里的伙计长工们都惧她三分,可独对二杆好,全无半点少奶奶的架子。总说,我和你姐都是柳家的人,咱们还都是实在亲戚,别左一声大少奶奶右一声大少奶奶的,我听了心烦。其实,按年纪来说,我比你还小好几岁呢!要不是你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去三岔河绺子里赎人,我怕早就没命了。二杆,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在我的心里,我只把你当哥哥看,没人时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二杆说,这可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伙计、是下人,您对我好,我下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我又咋能乱了规矩?我呀,还得叫您大少奶奶。每次,金梦瑶都被逗得抿嘴直乐,也不再说什么了。可二杆从不敢迎金梦瑶的目光,他总觉得金梦瑶那双水灵的眼睛里包蕴着什么,那火辣的目光似乎能将他烤化。

    主仆俩喝着热茶,天南海北地闲聊。外边下着大雨,屋里空气很闷,丝毫也没有影响二人交谈的兴致。二杆刚开始有些拘谨,可见大少奶奶心情很好,不由得轻松多了,话儿也多了。

    大少奶奶,大伙儿都说咱家有个宝盆,真是这样吗?二杆自己不知咋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自知失言,慌忙将脸扭向别处。

    咋想起问这档子事来了?金梦瑶轻轻地问。

    二杆忙低声说,听大伙儿这么说,我只不过感到好奇,随便问问。

    金梦瑶看了看二杆,是有这档子事,听说从老爷的祖父那儿传下来的。今年北京琉璃厂都来收,出了五万大洋做底价都没卖,我看这东西不卖留着早晚也是个祸害。说起来我嫁到他们家,这东西我一眼都没看着,也不让我看,说妇人看了会冲撞那宝物的灵气。金梦瑶说着竟叹了口气,泪光直闪,显得很激动。

    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惹您生气了?

    金梦瑶低颤着声音,二杆,一提起柳家我就想哭。这柳家有什么好?都怪当初我爹说柳家有钱有产业,我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媒人也说那是个天相吉人家。要知道,长文他比我整整大了十五岁呀,还是填房。要是他实实在在我也认了,可他仗着手里头有钱就到处拈花惹草,逼死了梅子后逛窑子,身上得了花柳病。外人都看我是个有福的人,现在想起来,还真不如嫁给穷人家。我从没拿你当外人,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说……

    金梦瑶说到伤心处,趴在炕上啜泣起来。二杆怔怔地看了看金梦瑶,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涩来。他的眼前蓦地闪现出梅子春水般的笑靥来,倏地打了个寒战。

    大少奶奶,您一个人先静一会儿,我到外边走走。

    二杆来到前院向店伙计要了壶热茶,自己喝了起来。

    晚上,金梦瑶喊二杆过去与她一起吃饭。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大了。金梦瑶要了酒菜,换了身白绸子碎花旗袍,显得亭亭玉立,笑吟吟地给二杆夹菜倒酒。

    大少奶奶,我自个儿来。二杆脸色酡红,不敢迎着金梦瑶的目光,我、我该回前院去了。

    几盅酒下肚,两朵红晕映在了金梦瑶脸上,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她热辣辣地看着二杆,我就这么讨厌吗?

    大少奶奶,我怎么会觉得您讨厌呢!二杆一抬头,猛地迎住了大少奶奶的目光,又将头低下。他分明看到,大少奶奶专注含情的眼神迸射出来的东西像团火,要将他融化。大少奶奶春葱般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他觉得自己真要被融化了,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大少奶奶,我……

    二杆显得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怕啥?兴他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杆哥,我……是真心的……

    突然,一个炸雷在屋顶响起,金梦瑶惊叫一声,就扑到了二杆怀里,绵软的身子瑟瑟发抖,二杆哥,俺好害怕……

    二杆体内忽地涌起一股燥热,他刚想说什么,嘴就被金梦瑶的嘴轻柔地吸吮住了。一股女性特有的气息沁入他的心脾。不知怎的,二杆突然想起了爱说俏皮话的长工常二给他说起的“四大嫩”来:台下韭,莲花藕;大姑娘的个个,小孩儿手。

    大少奶奶虽然不是大姑娘,可她年轻漂亮,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她的身子一定很美。二杆想到这儿,蓦地将金梦瑶抱到了炕上,像剥荔枝一般给金梦瑶剥了个精光,然后,将灯吹灭,猛地骑到了她的身上。

    外面的雨正下在兴头儿上。大车店门口悬挂的马灯在风雨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着,给这缠绵的雨夜增添了许多凄凉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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