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咖啡岁月&黑胶年代-约会在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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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访巴黎时,我总喜欢和人约在蒙帕纳斯的圆顶咖啡馆(Le Dome)见面,离地铁站出口不远,从没去过也很好找。它也是一家有年代、有故事的咖啡屋,1898年创立,二十世纪初聚集着一批又一批“制造、传播、交换小道消息”的作家、艺术家和收藏家、经纪人。每张咖啡桌几乎就是一个决定画家、雕刻家和文学家前途的市场。

    当年的穷艺术家,在这儿花上一个法郎便能享用一顿美味的图卢兹香肠杂炖。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它晋身米其林一星级,以海鲜料理闻名。我则除了第一次光顾时,魂不守舍地吃了一顿大餐,后来都只是喝咖啡。

    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次约会。1990年8月我到法国摄影博物馆参加“人与土地”摄影展开幕,初次踏上花都,特别请老友刘俐与她的夫婿、时任“教育部”文化参事的赵克明帮忙约赵无极夫妇见面,因为赵夫人弗朗索瓦丝·玛盖是巴黎现代美术馆的摄影部掌门人,主导收藏了我《人与土地》系列的12张作品。那是我的照片第一次被外国机构典藏,倍感荣幸,总觉得应该慎重地当面致谢。

    傍晚时刻,我跟着赵克明、刘俐依时抵达圆顶,只见赵无极先生已经先到了,独自坐在靠门的位置,衬衫笔挺、一派悠闲,银灰色的发丝梳得服服帖帖,尽管已有岁数,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十分谦和。他非常用心地听我说话,还拿起即将展出的“人与土地”摄影展目录翻看,温柔地表示喜欢:“我有很多摄影界的朋友,最有名的就是布列松。”

    我当然看过布列松拍的赵无极肖像,可最喜欢的还是女摄影家丹妮丝·科侬(Denise Colomb)于1952年所拍的他与第一任太太谢景兰的合影。三十出头的赵无极唇上两撇稀疏的小胡子,托着腮帮子直视镜头,年轻的妻子是侧面,一袭缎面旗袍,在他身后握着空空的木头画架。赵先生在世界画坛的地位不用多说,年龄长我一大截,彼此的交集也不多,会如此耐心地陪着我等他的夫人,让我感受到极大的温暖。

    玛盖女士一出现就把我给吓坏了,头发蓬乱、穿着随便,丝毫不掩饰对在场每个人的不耐,包括自己的丈夫。我站起来跟她握手,请刘俐帮我翻译,真诚地表达谢意,没想到,刚碰到指头她就手一松,看也不看我便一屁股坐下:“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她话一出口,我就再也接不下去了,看着她拿起展览画册:“法文翻译得还不错,我看过的大部分中翻法都找得出一堆错字。”赵无极用法语跟她说了两句,她大剌剌地回了一句。刘俐告诉我,夫人很忙,不能久坐,马上要走。

    刘俐是很好的翻译,同步让我知道对话内容。赵先生显然是想重启话题,夸我的作品好,但影像周围的黑框他比较不习惯。“这是自布列松开始的严格自律,表示照片没有经过任何裁切,你们画画的不懂!”玛盖劈头一句,语气就像训小孩的老师;刘俐大概是见怪不怪,我却尴尬得不敢抬头。玛盖又咕哝了两句,起身离开,赵先生则是多待了一会儿才告辞。

    原来还想好好替他拍张照,可气氛实在不宜。整个经过虽没留影,却像照片那样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留下用餐,赵克明、刘俐点了好几道美食,包括著名的海鲜盘。我却因为之前的极不自在,或许还由于第一次吃生蚝,竟然浑身发冷,跑到洗手间上吐下泻,直到一杯热咖啡下肚,才恢复正常。

    两年后,我办了《摄影家》杂志,经常去欧洲洽公、邀稿,到巴黎时总会与人约在圆顶咖啡见面。在那儿的露天座椅上,我跟《摄影家》杂志的英国编辑布莱恩·坎贝尔(Bryn Campbell)、瑞士编辑丹尼尔·史瓦兹(Daniel Schwartz)都有过难忘的欢聚。

    至于圆顶的咖啡如何,我还真想不起来,就是浓浓的espresso,味道不是让人印象特别深刻。还得再提一遍,在花神、在圆顶,咖啡绝不是唯一的诱因。让人陶醉的是巴黎风情,令人回味无穷的是那文学、艺术的黄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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