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曼先生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陆云起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维克多真的死了,想让他复活的是渡边。”
他蹲下又缓缓地将泥土掩上,然后起身向维克多的墓地鞠了一躬,便和贝克牧师骑上马离开了,只留下夜风卷落叶在废墟上狂吼着。
3
后窗
外面的天色渐黑,远处的艾菲尔铁塔像个巨大的钢铁怪物直冲云霄,这个怪异的欧洲让小松心里感到恐惧,他希望马上离开这里,回到熟悉而又能够从容面对的中国。思乡的情绪在慢慢蔓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神经质般地站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已变得太敏感了。
“谁啊?”他问道。
“是我,玛格丽特。”敲门的人答道。
“哦!”他长长吁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玛格丽特堆满了笑脸,在门口问:“陆先生和贝克牧师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他们可能要晚点回。”
“哦,这有一封加急电报给贝克牧师的,是从伦敦过来的。”
“是吗?快给我看看。”
“这是给贝克牧师的,你不能拆开。”
小松接过电报,隐约觉得又要出事了,从伦敦过来的加急电报肯定事关琼斯家或陆云起。但电报是给贝克牧师的,他不方便拆开,这种状况几乎让他坐立不安。他俩还没回来,偌大一个巴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只好坐在沙发上干等着。
玛格丽特走后,他忽然觉得特别的冷,有淡淡的雾气从窗外飘了过来,他赶紧站了起来去关窗户,却见窗外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驶来,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车窗帘撩开了,陆云起坐在里面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又放下窗帘,马车继续前行。
“老爷……”他叫道,但马车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里。这时他急了,开门向楼下走去,却发现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楼梯转角处的盔甲那空洞的双眼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圣菲尔堡吗?他惊慌地大声呼喊起来:“老爷,你在哪?你在……”
“小松,你怎么呢?”陆云起站在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脑袋。原来他刚睡着了,刚才在说梦话。
“你怎么呢?我刚回来,在门口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陆云起继续问。
“没什么,刚做了个恶梦!”
“早点上床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贝克先生呢?”
“他回房睡觉了,找他有事吗?”
“有一封他的加急电报,从伦敦来的。”小松说着从口袋里将电报拿了出来。
陆云起预感到有事情发生,便赶紧去找贝克牧师。
贝克牧师已简单洗漱,准备上床睡觉,这几天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但陆云起的到来,让他的美梦落空了。
原来是海伦发过来的,她简单地将今天下午在伦敦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并请求贝克牧师和陆云起能够帮助她去寻找罗伯特。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渡边一行的踪迹?”贝克牧师叹了口气。
“不,我们一定得想办法,现在就出发,去伦敦!”陆云起急匆匆地说。
“现在去伦敦还有什么用,你以为渡边他们还会呆在伦敦吗?”
“但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渡边,以我对渡边的了解,他不可能只是满足于在我身上找到有价值的情报了,自从我踏上欧洲大陆,渡边一行无时不在监视我的行踪,他了解了我的今生前世所有的事,他现在绑架了罗伯特和阿达一行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事要控制琼斯家族和我,还有一切他希望能控制的人。”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呆在巴黎了,我们要去找渡边。”
“但现在是凌晨一点,你想去哪儿都没有办法。”
“我下去想想办法。”陆云起说着便转身离去。
看着陆云起转身而去的背影,贝克牧师无奈地摸出一根雪茄坐下思考。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曾料到会冒出一个渡边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尽管三天三夜没有睡什么觉了,可睡意全无。十年前,他受罗伯特的父亲之托,去寻找圣菲尔堡背后的秘密,十年间他从英格兰到法兰西,再到圣雷米斯,最后到了印度,他以为自己已洞察了一切,没想到被渡边抢了先机。
他猛地抽了几口雪茄,又灭了雪茄,站起来走到了窗口。窗外已是深秋的景象,路灯下的梧桐落叶随着夜风四处飞舞,梧桐树下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夜这么深了,是谁在路灯下发呆?
原来是陆云起。
“真是难为他了!”他自言自语说着,又拿出一根雪茄,回到房间的沙发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觉得应该把陆云起叫回房间,这么冷的夜晚不应该这样不知道珍惜自己,便穿上外套下楼去劝劝他,刚到窗口却发现楼下凳子上的人不见了。
“他人呢?莫不回房间了?”
他敲了敲陆云起的房间。小松刚睡着就被敲门声惊醒,以为是陆云起回来了,忙披上衣服去开门,却见贝克牧师站在门外。
“你主人呢?”
“他不在您的房间吗?”
“不好,我得去找找他。”
贝克牧师说着便下了楼,旅馆的前台静悄悄的,值班的小姐正在打瞌睡,听见了脚步声才无力抬起了头。
“有没有看见那位中国人?”贝克牧师问。
“不久前看见他出去,他说出去走走。”
“哦!他没回来吗?”
“没有,他出去一直没回来。”
走到旅馆的大门外,昏暗的路灯下,除了零散的马车驶过,四处都是静悄悄的,陆云起坐过的凳子孤零零地摆在梧桐树下。
“这么晚他究竟去哪儿了?”贝克牧师自言自语。
小松也接着下楼来了,看见贝克牧师一人站在那儿,忙问:“老爷呢?老爷呢?”
贝克牧师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么晚他会去哪里?莫不是又犯病了吧!我真的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小松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
贝克牧师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别这么大叫,会骚扰到别的客人,我们回房再商量商量。”
激动的情绪让小松有些难以自持,几个月来的压力和恐惧在这瞬间爆发了,回到房间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吧,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贝克牧师走过来抱了抱小松,仿佛小松是他的孩子。毕竟小松只有十八岁,在欧洲人眼里,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那份电报到底说了什么?”小松问。
“罗伯特被渡边绑架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着急,我们坐在这儿等陆先生回来,相信他会有办法的。”贝克牧师安慰他。
窗外的风很大,让人的心阵阵发抖。不知道等了多久,小松感觉累极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圣菲尔堡,深夜的圣菲尔堡空寂无声,只有他在黑暗中摸索,他听见有人在黑暗中唱歌,于是他便循声寻找,一直从楼上到了楼下,再从楼下到了庭院,浓浓的雾色让他看不见人究竟在哪里。
“老爷,老爷,你在哪?”他大声呼喊。
歌声停止了,那女人在轻轻说:“他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声音飘飘忽忽,人却不知在何处,让他不寒而栗。他赶紧跑回了房间,刚喘了几口气,就听见了楼下的马车声响,在窗口看见了陆云起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回来了,回来了!”他激动地说。
“谁回来了?”贝克牧师以为他又在说梦话,便摇醒了他。
“老爷回来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在哪儿?”贝克牧师充满了迷惑地问。
他望了望窗外,窗外蒙蒙亮了,他回过头来,盯着门口说:“你听!”
走廊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变得急促,突然他们的门被敲响了。小松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打开门,果然是陆云起。
“我们得马上去火车站,还有半小时就开车了,我已买好了去敦刻尔克的火车票。”陆云起拿出火车票说。
原来他是去火车站买票了。
4
仇恨
罗伯特被捆住了,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在马车里飞驰了一夜,再被人搬来搬去,最后好像上了一艘船,因为听见了海浪声。等到启航后,蒙住眼睛的黑布才被去除。清晨的阳光照进了船舱,让人的眼睛有些微微刺痛,手脚还被捆着,无法多动弹。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他发现在船舱里捆绑着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七八个,从外表上看像是印度人。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渡边到底要将他们运往何处?
突然舱门被打开了,渡边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到罗伯特身边,将罗伯特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罗伯特咳了几声问:“渡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助你!”渡边带着一贯的微笑说。
“不,我不明白。”罗伯特愤怒地说。
“你看见了那些印度人吗?你知道那位名叫阿达的先生吗?”渡边指着不远处坐着的一位面容朴实、安详的老者继续说,“你知道他多大,五十、六十、七十?不!都错了,他一百二十多岁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活这么长吗?他活下去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琼斯家族生生世世不得安宁,那都是你那爷爷的爷爷安吉尔·琼斯欠下的孽债,不过你那爷爷的爷爷真是不依不饶,去了中国一百年,死了一百年又会回来了。”
“你说的是威廉?”
“我现在要帮助你和威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威廉老将我当作敌人,没有我在,你们早被这群人玩死了。”
“我应该相信威廉的,是你另有企图。”
“就算是吧,我现在关心的不是你们,我关心的是他们。”渡边走了过去将阿达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
“对不起了,大师!”
阿达木然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是在嘲笑我吗?”
阿达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在回忆往事,而回忆总是让我难受。”
“是想起了丽达公主,还是安吉尔?”
阿达依然是摇头。
渡边继续说:“我知道你难以忘却往事,仇恨让你支撑到了今天。今天的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但是安吉尔又回来了,你知道安吉尔回来是干什么吗?他是要来拯救琼斯家族的,你阻挡不了他的,现在能给予你们帮助的只有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需要你来帮我对付威廉,不!是安吉尔·琼斯。”
“恐怕不那么简单,恕我不能帮助你。”
渡边微微笑了一下,掏出手枪对着阿达说:“恐怕由不得你了,你现在必须用巫术将威廉吸引归来,他的血液中有你们下的蛊毒,在200英里内都会听从你们的召唤。”
“你把我的手脚都捆了,我能怎么办?”
渡边将手枪放了下来,取出匕首将阿达手脚上的绳索解开了。
5
起航
在敦刻尔克港口,秋日温柔的阳光照在陆云起一行的身上,往返于英吉利海峡的轮渡在忙碌穿梭着,从英格兰来的旅客都是准备取道去法国南部度假的,所以每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愉悦的表情;从法国去往英格兰的旅客大多是去伦敦办事的商务人士,他们表情严肃而凝重。陆云起一行却看不出是去干什么的,他们一直在港口徘徊。
“老爷,轮渡都走了两趟了,你还在想什么?”小松有些奇怪地问。
“不要着急,让我再想想,我们该去哪儿。”
就这样,他们一直在等待着陆云起思考完后做决定,不断有新的轮渡来了又走,很快一个下午就要过去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早上走得那么急,现在又磨磨蹭蹭,五点就是末班轮渡了。”小松叹了口气对贝克牧师说。
“让他考虑清楚吧,他有他的想法。”
远处有条渔船在驶入港口,陆云起忽然想通了什么,转身向渔船停靠的位置走去。
“船东,我想出海,能帮下忙吗?”他对着站在船头的船东嚷道。
“不行,水手都回家休息了。”
“没关系,我自己就是水手,我只要用你的船就可以了。”陆云飞从怀里掏出一打法郎塞到船东手里说,“算我租的怎么样?我自己开。”
船东迷惑地看了看他,然后笑了,说:“成交,但不能走远了。”
陆云起点了下头,一跃跳上了船舷,转身对小松和贝克牧师说:“上船吧!”
小松和贝克牧师互相望了一眼,满怀狐疑地登上了小船。这是一艘小汽轮,长不过十来米,坐上四五个人就差不多,船身的油漆斑驳,但发动起来却马力十足。
“让我来开吧!”陆云起走到驾驶舱对船东说道。
“你?”船东满怀狐疑地望着他。
“别担心,刚才不说了,我来当水手吗?”
陆云起说着接过方向盘就熟练地驾驶了起来。渔船缓缓驶出港湾。太阳正在沉沉坠入大西洋,落霞的余晖映红了整个海面。
“港口的黄昏真漂亮,它让我想起了莫奈的《日出》,只不过那是日出,现在是日落,但无论日落还是日出都是海上最美的时候,我最喜欢航行在加勒比海的黄昏,那样的红,像是被注入了鲜血。”陆云起对小松和贝克牧师说。
“老爷,您什么时候去过加勒比海,从未听说过啊!”
“你别忘了我曾经是海军,哪个海我没去过!”
“他怎么还是认为自己是安吉尔,可见你的治疗作用不大。”小松无奈地对着贝克牧师说。
渔船加快了速度奔向了大海,无数只海鸥从头顶掠过。
“真是落霞与群鸥起飞,海水共余晖一色啊!”陆云起用中文朗诵。
“他说的什么?”贝克牧师问。
小松忙解释道:“他在说中文,是一首著名的诗,不过他改了点,意思是黄昏的云朵和海鸥在一起飞翔,大海与天空融为了一体。”
“很诗意啊!他并没忘记中国人的身份!”贝克牧师说。
“那他到底认为自己是谁?”小松问。
贝克牧师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渔船继续向大海深处飞奔而去,海岸线看不见了,太阳也沉入了海底,只在西边的天际留下一抹淡红。
“这位先生,我都忘记问你们到底要去哪儿?”船东突然充满疑惑地问。
“去哪儿?让我想想……”刚才还一脸兴奋的陆云起变得茫然了。
“是啊,老爷,我们去哪儿?”小松也问。
陆云起摇了摇头,离开驾驶,蹲在一旁发呆,船东走了过去将发动机关掉,警惕地望着他们。
天色已暗,海上渐渐起了风,丝丝的凉意直钻骨髓。
“我们返回吧?”船东问。
“不能,我们还有事,不是出海兜风的。”陆云起站起来说。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船东问。
“我们当然是有事。”陆云起说。
“不行,我们一定得现在返回!”
船东的口气变得强硬了,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陆云起看到这架势,只好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给他。
“不,我不能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原来以为你们只是游客,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可不想惹是生非,只希望能马上返航。”船东推开他的手说。
“可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陆云起说。
船东愤怒地看着他,转身从背后的箱子里拿出一把猎枪对着他们说:“这是我的船,我说要返回就返回。”
“不要这样!”贝克牧师大声说。
“那么你们马上给我离开驾驶舱。”船东继续喊。
说时迟那是快,话音未落,陆云起飞起一脚,猎枪从船东手里飞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条美丽的弧线,掉到了陆云起手里,陆云起转手递给了贝克牧师。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船东大惊,用颤抖的声音问。
“我们没想干什么,只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还有你的安全,委屈你一下了。”
陆云起走过去,一个反扣将其翻倒在地,再用绳索捆了起来。
“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船东无力地垂着头躺倒在地上,贝克牧师和小松则有些意外地看着一切,陆云起笑了笑对他们说:“还在发什么呆,站好,我们要全速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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