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漂游·沉思-第十四个记录:下面是千里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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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国门时,他拉起后车坐上的伸缩杆,挂上自己的旗帜。现在他的车尾上挂了两个旗帜,一面国旗,一面大爷送给他的骑行旗。

    中国人的骨子里人人窜动着爱国血,一经激发,随即奔放。

    在边检大厅,工作人员给他以最好的便利,不收他的手续费、帮他排队、放过他的管制刀具(猎刀和甩棍)、破例让他骑过哈国边检站而不是坐车、甚至派兵为他导航。

    在大厅等手续时,他的身边聚了一群哈人、汉人和俄人,在得知他的情况时,汉语、哈语、英语汇成了一句话:别去了,会死的。太冷了,又人烟稀少,还有狼(装出狼咬人的姿势)no money no live 睡袋 no help,炮 no help,刀 no help……

    这使他回想起以前的画面,在上海,人们警告他:别去!北方没有路。在北方,人们警告他:别去!蒙古没有水。在蒙古:人们告介他,别去!新疆人仇汉,见人就打。在新疆,现在,他一路平安走来,这群人又群聚而谓之曰:回去!哈国太冷,人少有狼,会死的。

    “对恐惧本身的恐惧吓退了一群群庸蛋。”这是他的回答,但没说出口。

    就算那里真有危险,而危险那里又有他心之所向,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向那危险的信仰之地走去。

    “我有一套我自己的价值观,要么它把我整死,要么它把我领向伟大,但决没有安居乐业、平凡死去,要么立即死,要么向永恒生,决没有庸庸余生。”

    穿过坦克履带轧过的坑坑洼洼的交界区,进入哈国边检。

    顺利过关,哈人也同样同通人情的放过了他的管制力具。

    一路下坡,哈国的道路没有积雪,不像中国——整个道路被轨平的积雪覆盖。当然,这并不是他们清理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个国家的路不限速,路上扁头扁屁股的上海老爷车式奔驰奥迪在主人的蹂躏下,冒着黑烟飞奔,其速度比国内高速公路的现代奔驰还要快几倍,快跪的车弹起了路上的积雪,这使他骑行起来方便多了。

    公路两旁直径数米,像灌木一样的大树一路相随,这里的土很肥,但人烟稀少,在新疆有树就有人,这里有树的地方也没有人。

    路过一个小城,他迷了路,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子也没有找到通往阿拉木图的A353,用指南针定准西的方向,他的老方法,找一条向西的路就骑,他向西、西南、西、北、南,就是不往东走。

    以前他曾多次用这种方法从迷路中解脱,但这次他的这一法则失灵了,走到最后,走到了路的尽头,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荒地草原。

    不懂哈语,俄语的路牌他也无法读懂,向路人求助,可不如何表达,他坐在迷失的路口愁眉苦脸。

    突然他想到了军官的Gps,赶快用刀子打开驮包,拿出Gps,立即,接收卫星信号的Gps定准了他的位置,同时也找到了走失的A353,他拿着为他引路的Gps有些不知所措,谁知他在怎样的想着军官。

    哈国人很友好,每当走过村镇,人们都向他打招呼。他们首先用口哨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后向他挥手、走过来与他握手、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这里的男人都很自信很有气质,见到陌生人,首先与他握手,之后再做其他。

    当他在一个镇口歇息,一群在草原上骑马嬉戏的孩子走过来与他握手,在他的自行车前转来转去,并用手势表示:是否可以让他们骑一会儿。他同意了,而交换的条件是他们能让他骑他们的马,他们交换了坐骑,各自过好了隐,霍建表示要与他们photo,photo这个单词他们可以听懂,并且他们及其乐意与这个外国人photo,各自罢出一幅自我特色的鬼脸。

    他向路旁的一户居民要热水时,他们邀请他进屋。哈国人的屋子里都铺有地毯,但主人热情的拉他进屋,用鞋踩在主人袜子踩的地毯上,他有些受宠若惊。坐在暖炉屋里,女主人特意为他向炉子里加上柴,到厨房给他烧茶,茶烧好了,女主人从箱子里取出蜂蜜、盐菜、奶茶、馕和四方形的茶糖,女主人冲好奶茶放在他面前,男主人给他撕馕,见他不会吃又不通语言,就自己先吃。主人用馕沾一下蜂蜜,吃一口,吃一口盐菜,吃一口馕,吃完后示意他像他一样做,在他学着这样做时,主人竖起了大拇指。饭后,女主人向他的书包里塞了两个锅盖大的馕。与主人一一抱别,心暖遍了全身,使他对外面的冷毫无畏惧。

    夜里他把帐篷支在森林密布的雪地上。铺下冲气垫,穿上羽绒袄和羽绒裤钻进羽绒睡袋。

    夜里冷的他无法入睡,半夜被冻醒,身上所有被羽绒保护的地方都还撑的住,唯有手和脚,都冻僵冻麻了。这使他疑心自己的羽绒睡袋,用刀子割开一个小口,拽出几撮羽绒在电筒下一看,七根羽绒有4根是人造的。他咬牙切齿,不知道如果睡袋生产厂家现在在他面前他会怎样对待他们。

    把手和脚缩进羽绒服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终于在半昏半迷糊的状态下挨到了天亮,早晨起来拉睡袋拉链时,发现他呼在拉链上的气,竟结成了冰,拉链被凝固的水气冻住了,整个睡袋的头部和帐篷顶部口气呼散到的地方都结了一层霜,他呼出的口气在他的帐篷里为他制造了一幅雾松沆砀的美景。

    他冲进一个个垃圾桶,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一些能保暖的大方便袋,夜里他可以用皮袋子把自己包裹,然后再钻进睡袋。

    找了十几个垃圾站也没找到他想要的,倒是找到一样东西使他兴奋了半天——避孕套。

    夜里他用避孕套住双脚,钻进睡袋,可还是冷,冷的他睡不着。脚不冷了,腿又冷,于是他试着把避孕套往上拉,他惊奇的发现避孕套的弹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避孕套一直从他的双脚套到了腰部。当他再睡下时,他觉得暖和多了,他为自己的聪明智慧兴奋,但他并不满足,他开始试着把避孕套再往上拉,如果能把他的全身都套住,那他可就舒服了,可当他拉到胸部的时候,避孕套“啪。”的一声碎了,他整个人又暴露在了寒气中,不过他并不害怕。

    他又拿出了一个避孕套,重新把自己套上,这一次他套到了胸口就停下了。因为他知道,那里就是这小气避孕套的避护终界点。

    躺在避孕套加睡袋的温暖中他兴奋极了:哈,如果再冷的话,我就从头往下再套一个。噢!可爱的避孕套,善良的避孕套,我爱的避孕套。

    早晨天刚亮,帐篷外的丛林里小鸟轻快的鸣叫,母牛哞哞的呼唤着小牛,他暖暖的起床,捧起一捧雪擦擦脸,吞进一口雪磨牙。小牛老牛悠悠的吃着枯草和树枝,他吃起了他的自带餐,坐在丛林的雪地上悠闲舒服的像个出猎的皇帝。

    这天中午他路过伊利河,见河中央有几个年轻人正在一个凿开的冰面上钓鱼,他眼看着他们在几分钟的时间连续钓上2条他叫不上名字的大鱼。他下河,试着与他们用英语攀谈,希望能从他们那学到些捕鱼的技巧,关键时能搞些救命的吃食。

    年轻人对他很友好,也懂少许英语,他们邀请他吃烤鱼,并送给他一整套捕鱼工具,这使他感缴倍致。

    北京时间7点这里的太阳渐渐不见了红昏,此时,他独身骑行在大雪覆盖的辽阔草原上,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见一个人了,此时依旧。

    太阳一落,温度极下,寒冷在荒原的强风下迅速侵入他的全身,身体任何不运动的部位——脚、手指、小几几都遭到入骨的寒冷。他的左手早以麻木,只能用右手撑握着方向。更使他难受的是,一整天的爬坡早己消耗了他腹中的能量,此时他直接可以感觉到身体与衣服的空当,他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肚子不能为他提供热量,外面的寒气又步步紧逼。

    一天没有喝水了,冬天呼出的气是可以看见的雾,此时,他的呼吸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肺里极度缺水,而他又不得拼死的张嘴猛骑,因为他的面前是一片横着的大山,根本不像有人的地方。

    天完全黑下来了,他打开探灯。天一黑,雪也下了下来,强劲的谷风更强了,一阵阵通过他的耳朵直惯入脑子,惯的他的脑子像针扎一样。寒冷加饥饿几呼将他摧毁,虽然他将身体裹的只露两只眼睛,但由于身体已经不在释放能量,他的身体还是冰冷难耐。

    他听到了死方的声音,一步一步,那么清晰。现在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倒下了就永远别想再站起来,那怕是意志的片刻动摇,蹲这么一下取取暖,那这里也将是他永远的归宿。在这荒原的大山,他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同时觉得活着真好。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想放弃,明天坐火车回家,吃饱、睡暖,是的,此时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他多么希望前方出现一个警察,那怕以任何罪名将他驱逐回国。他想到了奶奶,想到了温暖的故乡、暖和的家。

    天完全黑下来了,他的又一危险出现了。狼,在这个每年要枪毙几万只狼的国家,在这个国家的荒原,就在前方,极可能一只突击跳起的大狼在他的脖劲上留下两个血洞,一切都完了。曾经他多次叫嚣,为了理想,虽死不惧,但现在,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死亡的危胁时,他是如此的提心吊胆。

    他将炸炮和火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愿这枪炮的惊雷能在关键时救他一命。

    突然,右前方几百米外闪出几匹动物,完了,完了,几百米,几十米,噢,它们正在低头吃草,他的魂又回到了饿扁了的冰冷驱壳。

    身无知觉,脑无意识的狠踩着车,一段好路跑出了速度,突然出现一段冰雪覆盖。急刹车,前轮一滑,他被甩出好几米远,狠狠的摔在冻土上。

    “啊——”他像鬼一样尖叫:来吧!来吧!

    来到横山脚下,公路突然向左一个急转,他看见前方一辆小车像是从地下钻出,下一个叙坡,前方500米,他看见几个蒙古包状的屋顶,再细看就看见了灯光,噢!他突然想到穿越新疆千里无人区的情景。

    感谢长生天!感谢长生天!我是一个靠运气养命的人,谢谢!谢谢!

    是的,他得救了,在这个友好的国度,有人的地方他就饿不着。

    冲进一户人家,捂着肚子指着嘴向主人示意自己很饿,主人热情的把他领进屋,在门口脱下鞋,走进主人温暖的小房子。

    主人曲解了他的意思,揣来一碗奶茶递给他,他一口把奶茶倒进嘴里,又捂着肚子指着嘴。这一次主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主人左手做碗,右手食指做匙往嘴里扒饭,他立既点头,是的,他想吃东西。

    主人迅速端来了饭,他扑上去就撕咬,由于吃的太猛,把嘴唇也咬破了,主人指着厨房告诉他,还有很多,让他慢些吃。

    等他一口气吞下了半个大镶和一碗“圈圈汤。”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粗鲁,把头从食物里拽出来,双手合十向主人感谢,主人用一个笑脸还礼,并示意他停下吃饭。

    不一会主人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哈国美食,一家人也都围在了桌子前开始吃饭。他发现他们的饭是在床上吃的,吃饭时他佛式坐,而主人则躺卧式坐。

    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当然主要是用比划,他发现哈人的比划交流能力超强。用手向嘴里扒喂表示:饿了。头偏枕双手表示:睡觉。狗刨表示:游泳。双手架起表示:骑自行车。双手驾起双腿一蹲一起表示:骑马。“啊啥。”表示:是。鸭叫表示:惊讶赞许……

    当然,主人留他过夜,他舒服的睡在了暖坑上。

    第二天走时,他得到一大包食物,有罐装鱼、面包、火腿、还有一种动物脂肪一样的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山路依旧,但他食饱力足,毫无畏惧,就是有狼来袭,他再也不可能像昨天那样畏惧软弱了:人是英雄,饭是胆。

    赶到阿拉木图的郊区,很多人鸣笛、挥手、鸭叫的向他打招乎,有一个CEO专门把车停在他的前方,用英语欢迎他来到哈萨克斯坦。并给他一张名片,告诉他,如果在阿拉木图有事可以找他。

    这次在GPS的帮助下,他没有迷路,顺利的穿过了城区。走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年轻女孩鸣着笛向他招手,给他一个纯美赞许的笑,这一笑比他吃半头牛生产的力量还要大,下午他一口气狂骑了100公里就是证明。

    今夜,他路过一个小镇,在镇中的一户居民大门旁支下帐篷,之所以选大门口是因为他想借主人家的狗帮他警惕着野兽。

    他支好帐篷,向土里打好防风锁,正准备钻进避孕套入睡,从大门口走出一个美女,美女对他讲话,他听不懂,他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讲着谁也听不懂谁的各自语言。美女急得在门口圈绕,转了几圈回到家里叫来了丈夫和父亲。

    两个男人也同样向他讲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而他也还了他们一些听不懂的话,但父亲还是用手势比划出:他不能在他家门口支帐篷。

    不得以,他收拾好家什,准备挪窝,刚推车要走,美女在背后惊讶的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呀——你是中国人。”?

    “you can spedk chiese? 噢!你会讲汉语?”

    “是的!我也是中国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是中国人的?”

    “你看,你的车子后里有五星红旗,你怎么不早说你是中国人?”

    “你怎么不早说汉语?”

    “谁让你总说英语的?”

    “啊!我不知道你……”

    “快,快进屋里。”

    丈夫帮他提帐篷,父亲为他推自行车,他和美女聊着天向屋里走。

    他们一家人是从中国新疆搬来的哈族移民。他们不仅收留他住下,还给他进了很多有关哈国的风俗习惯和人文特色,特别是美女,她一直和他聊到深夜,并教他哈语,和他一起背了好几句实用的日常用语,这对他以后的旅行大有帮助。

    他的手表不管用了,越往西走时间差就越大,时间差越大对他的误导就越大,使他半夜起来骑行,才发现天好久好久才亮。

    他发现哈国的墓地多设在路边,并且当人们开车路过墓地时,都放慢速度用双手或单手做洗脸动作。

    你们要通过此等方式记住死者,怀念死者吗?不,不,人人都会被无情遗忘,特别是理在土里的人。唯有一种方式才能达到得你们的目的,我的朋友,把人埋在人们的心里就永远不会被遗忘,而裹尸布就必须是——高崇的贡献。

    “可怜的死人们哟!我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证明我现活着,曾经来过,今世的活是为永世的生。”

    “你在干嘛?”

    “我在忧愁的感慨。”

    “你感慨什么?”

    “死人呀!”

    “你又不是死人,干嘛对着人家死人感慨?”

    “借题发挥行不行?”

    他习惯性的踩着车蹬,本能的握着方向,思想却飞到了九宵云外。身后一阵急刹车惊醒了他,飞速的汽车差一点撞到他的屁股。

    “哈,得罪了死人,小心他们拉你去做客呢!”

    这是一个帝国,总统爬楼梯的照片也被放大印在牌子上立在路旁,这使他产生在北京似曾有过的感觉。

    路边的一个警察拦住了他,让他交出护照检察,在他把护照递过去时,贪心的警察没收了他的护照,要他给100dorlar才还他。他表示没有钱,在得知他是一个人从上海骑自行车过来,要骑的英国时,警察先是一惊讶后又鸭叫一赞还给了他护照,护照一捏到他手里,他就向警察亮出了中指,左手握着猎刀。

    骑在大雪覆盖的草原上,一眼望去是白茫的一片,只有星许高草窜出了头,用枯槁的身子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阳光,前方是雪天相接的阔朗,笔直的公路像针一样插向天边。

    他看见一个毡帽马靴的牧人沿着公路悠闲的信马由疆,在牧人的前方是一大片沿路刨草的白羊。

    他追上牧人,两人相视一笑,并排走着。

    他先比划,表示他想骑牧人的马,牧人可以骑他的车。牧人憨厚而纯真的一笑,从马上下来,把马交给他,他们又并排骑着。

    他又先比划,表示自己要快马向前。一夹马肚,疆绳一松,强劲的草原马飞驰而去,他追上羊群,围着羊群转来转去。一会儿冲向羊群中间,一会儿把羊群截断,一会儿勒起马头,跃起前蹄,临架在羊头上,一会儿又一个纵马一跃跳过三两头傻羊。他这个像冲进羊群的野狼把羊群赶的抬头猛跑,咩咩直叫,他又纵身一跃从羊群边上围过去,用“虚。”的手式威肋着羊群不要吵。

    这个天生的骑手,虽然从来没有骑过马,但一跨上马背,他就像坐上了自己的腿,自由奔放。

    他一遍遍的玩着他的“围羊。”游戏,直到把马累的吐白汽,自己也被马颠的够呛才停下,等牧人赶上他。

    牧人对着他笑,向他坚起了大拇指,牧人被他的年轻活泼给逗乐了,当牧人见到眼前的这个孩子因疯跑迎起的冷气冻的脸红皮干、鼻涕直淌,牧人从马背的驮包里拽出一个像面具一样只露眼口的强盗帽递给他,并指着他的太阳帽摇头,表示不行,让他把强盗帽带上,他照做了,牧人看着他水溜溜的眼睛又竖起了大拇指。

    牧人把自己的羊皮马夹也脱下,给他穿上,纯羊皮马夹顿时使霍键觉得身体像躺进了被窝,暖和了很多。

    当他要把试穿的马夹脱下来还给牧人时,牧人拉上了他的外套,表示这和强盗帽都是送给他的。他比划着拒绝,理由是你穿什么,你不冷吗?牧人微笑着望着霍键,指着羊群,用手指比划一个、两个、三个……我有很多羊,我家有很多羊皮马夹。

    没等他继续比划,牧人就握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推他赶快向前赶路。

    他能感觉到牧人的纯真与真诚,照做了。骑车继续向前赶路,回过头看牧人时,牧人正向他招手,他有些想哭,一种小时候被父亲爱抚的感觉又涌上他的心头,他翻开笔记在上面记下了他的感受。

    所谓祸不单行,运不间断。

    天黑了,他一人骑行在雪原上,前方依然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草原。他快速的而警惕的快骑着,希望能快一点遇到一个小城或一个小村,但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他在黑暗中竭尽全力的走了1个小时,脊背上累出了冰汗,也没有遇到他的小城镇。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又准备好了炮和猎刀以预防黑暗中的不测。

    他望眼欲穿的盯着黑暗的前方,前方依旧没有半点光亮,就连有人烟的意思也没有。

    可是,翻过一个坡顶下一个坡底,在他的右手边,在公路的几公里开外,他看见了一排若隐若现的光亮。他揉揉眼睛,停下来,仔细看了看,虽然看不清那是村庄还是工程队,但他确定,那是灯光,是有人的地方。

    从公路上下来,骑在冰雪覆盖的土路上,使出身上的最后一股力气向光亮处赶,由于心太急、路太滑又看不清,一连摔了好几个大跟头,有时连人带车的滚到路沟里,还好,他穿的很厚,虽然摔的很重,但并不很疼。

    果然,他看见了路灯下的围栏。围栏里有马,马正在吃草,他看见马棚的尽头的一排房子,房子里有灯光,赶快向那有灯光的房子跑去。

    敲开大门,迎接他的是四、五个年轻的大小伙子,他们一见霍健这一身装备就亮起了眼睛,他们对他讲话,但他用英语问他们是否可以说英语,众人立即从他们中间扯出一个个头比较小的大孩子,大孩子果然可以讲英语,他向他们说自己很饿,希望能给他一些吃的,等大孩子向他的伙伴们翻译,众人立即大笑起来,把他连拉带请的拉进屋。

    正好,他们也正在吃饭,他立即加入了他们。扑在食物上,一句话也不说的塞饱了他的肚子才抬起头,发现年轻人们正在好奇的看着他。

    他对小伙子们讲他的来历,并且拿出相机向他们展示自己一路的相片,当然,这些大多是用比划,因为他们的翻译家的英语实在少的可怜。

    小伙子们对他的照片极感兴趣,特别是中国的照片,他们不停的向他发问。他们搬来了字典,比划不清的就用英哈字典来帮忙,有些词找不到,聪明的小伙子们拿来了一大张白纸和铅笔,用画的方式使他明白他们的意思。比划+字典+画画十少许英语,使这群异国的年轻人交流的几无障碍,他们又喊又叫,又蹦又笑。

    最后他们用字典告诉霍键一个词:guest。是的,今夜他被邀请和他们睡在一起。

    即然决定住下,他们要玩一些游戏。面前的这五个墩实粗壮的草原小伙子,激起了霍健的一个好奇心,他们这以肉食为主的臂膀到底有多强壮?

    他提议和他们扳手腕,当然,活泼的草原小伙子们求之不得。他一人与5人比拼,左右手同时开工,比赛的结果是,除了身材比他粗一倍的别利根右手胜出,所有对手都败在他的强臂之下。

    牧人向来尚武仰幕英雄,他们盯着霍键那比他们细很多但肌肉分明的双臂看的出了神,他们揉揉、捏捏、最后在上面亲了亲,一起竖起了大拇指。

    霍键向他们表示自己会KONGFU,他们立即齐声喊出了BRUCE LEE,并学起了李小龙的怪叫和经典的蹭鼻动作。

    他们表示自己会摔跤,提议要与霍键比摔跤,霍键也像他们一样,豪爽的答应了。他们把房间地毯上的桌子移开,清出一个临时擂台,开始了他们的比赛。

    别利根只用一只左手,就轻松的摔了他一个大跟头,其他人虽然不像别利根那样慷慨的只出一只手,但纷纷把他摔倒在地,他举手投降,小伙子们也指着他的臂膀表示很棒。

    他们打开电视调到美剧频道,但他并不喜欢看。翻译家拿出手机放起了欧美黄色片,他也表示不喜欢。

    在别利根的提议下,他们去骑马,这他最喜欢的了,赶紧蹦脚举手的赞成。

    其实这里是一个马场,专门饲养比赛用马的地方。

    他们来到马棚。果然,每一匹马都毛发油亮,胸宽体大,个个昂着高昂的头腑视着他。

    唯有一个马棚里的马,腿粗臂短,浑身是肉,走起路来肥肉直颤,肚子大的像男人的啤酒肚。他很不解,问别利根这种马是用于什么比赛,别利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表示它们是用来杀死吃肉的,两人哈哈大笑。

    别利根领他选一匹他喜欢的马。

    他走在一匹又高又大,白皮毛蓝眼睛的大马前停下,他看中了这匹。走进马棚,白马一见生人特别是一个外国人,惊慌的跳起了前蹄,别利根抱住它的脖子,在白马的头上蹭蹭,温柔的抚摸着它的前额,在它的耳边轻声的说几句哈语,果然白马安静下来了。

    霍键也照别利根的做法抚摸着它,抬起它的前蹄看看草原战马的蹄掌、摸摸摸它的肚子、抚抚它的背、甩甩它的尾巴、拍拍它的屁股,当霍键蹲下,抬起白马的后蹄,别利根大叫一声他听不懂的哈语,急忙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白马的后蹄猛的向霍键的脑门踢去,躲都躲不急,霍键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此时别利根双臂护头猛的扑向马蹄,这才在铁蹄下救了霍键一命。别利根被踢起了半米高,落在地上,两眼冒着怒火,从草地上爬起来,单手抱住马脖子,向胸前猛的一拉,右腿狠狠的向马腿扫去,大白马顺势被发怒的别利根摔翻在地。

    当霍键把别利根扶起,别利根的右臂被马蹄踢出了一个红紫的铁蹄印。

    赶来的伙计帮着霍键把别利根扶回房间,他们从箱子里拿出一瓶他不知名的药水擦在别利根的伤臂上,霍键由衷的向别利根道歉,而别利根回以他憨直而纯真的笑脸,他向别利根表示感谢,别利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他经常骑马受伤,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并硬起伤臂向霍健证明,霍键不相信,别利根把手臂立在桌子上,又要用右手与霍健扳手腕,而霍键分明看见,别利根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第二天告别时,他与伙计们抱别,因为握手是无法表达这种萍水相逢之所遇所待的,谢谢那句话直到别利根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原,他也没有说出口,此时他深切的感觉到谢谢的肩膀是如此的幼嫩,他站在路口停下脚步,对着牧场的方向深深的行了一个忌可汗礼——这是他心中最高的敬谢表达。

    在哈国的旅行十分顺利,因为食睡无忧。他一饿,敲开一户哈人的门,主人就热情的把他请进屋,先把他喂饱,还要从箱子里拿出一些营养而保质期长的食物送给他,例如巧克力、奶油花生、核桃、油馕……总之他们总是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客人。

    他发现只要进了哈人的屋,他们就以最好的方式接待你。

    他还发现哈国人家里的很多用具都是来自中国,例如电视、手机、小型家电、铲车……。

    他眼前所见的并不像国人向他讲述的一样——哈人很排斥中国人。看来我不得不又啰嗦那句经典:恐惧只是对恐惧本身的恐惧,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恶运可言的。他自言自语。

    旱晨从温暖的避孕套里爬出来,昨晚下了雪,帐蓬顶上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细雪,这使他很担忧,路上一有松雪,对车子的阻力就大,就骑的越慢越费力。

    不过,等他坐在雪地上吃完他的早餐,大雪覆盖的路面又恢复了正常,几辆飞驰而过轿车像清洁工,帮他一扫路上的积雪,再一看路面,又是青色的一路柏油。

    轻松的要到足够吃一整天的食物。他走一路吃一路,歇息的时候吃,骑车的时候还吃,他完全把吃东西当成了一种享乐。食物冻了,他钻进路旁的树林,烧起一堆火,不管什么食物放在火上就烤,总之,不管什么食物,在这寒冷的空气中,烤热吞进肚子总是舒服的。

    他一手拿着烤面包,一边向上面涂果酱,一边悠悠的喝着奶茶。

    “啊哈!你成了个皇帝了,你舒服呆了。”

    “听着,这是一个幸运儿在说话。”

    “咱长的不帅,但咱长的不坏。”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说它干球?”

    “聊以自慰行不行?”

    年轻的一切都是卓越的,包括器官,这个生长在温暖地带的鼻子脸,很快适应了这严寒地带的气候,不再像一开始的又酸又疼、又火又痒,自己丢自己的脸。

    从他对面骑来一个他装束完全一样的骑士,不过这位骑士的置物袋比他的要多出好几倍,车前、车后、车中间甚至车把上都装满了置物袋,显然对方的装备要远远多且先进了他。

    两人相视一望,都停下了车,向对方走去,骑士也可以讲英语,并且英文水平比他还要高。骑士来自莫斯科,一个极限运动员,要冬穿西藏挑战人的极限,他刚从莫斯科飞到克孜勒奥尔达,从克孜勒奥尔达骑到阿拉木图再坐飞机飞西藏。

    两人谈的很投机,像是一个探险者在沙漠深处偶遇到了另一个探险者,总要携手找一个少丘坐下促膝长谈。

    两个骑士都决定不走了,正好他们的脚下是一条小河,在霍键的提议下,他们在河里钓鱼,然后来一个野餐。

    霍键拿出哈国朋友送的钓具,俄国人则用他的专业爬山凿在河边的厚冰面上凿出一个洞。

    他们一边钓鱼,一边谈各自的行程、计划和目的,他们相互诉说自己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奇行怪遇,讲述那里的人友好,那里的人不友好,谈论双方的理想……总之他们无话不谈,他们认真倾听着对方,不停的相互赞许,相互给予对方忠诚的忠告。

    在异国的土地上,遇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他们相互慰藉着对方客旅他乡的孤独,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幸福。

    河里的鱼很多,他们毫不费力的就钓上了四条又肥又鲜活的野鱼。

    支起木柴,烤他们的猎物。

    他们一边吃着鱼,俄国人一边教着他俄语,两人在空旷的原野树林大喊大叫,满嘴吐着俄语,俄国人还用英语混夹着俄语的给他讲述俄国的风土人情。

    霍键见俄国朋友的装备精良而齐全,问他是否有修自行车的工具,俄国朋友表示他不仅有所有的修车工具,还是一个修车专家,他专门为这次旅行上了好几所户外生存技能的培训班,修车、修帐蓬、防寒技巧、找食方法……所有的户外生存知识他都知道,所有的生存技巧他都能熟练掌握,修车这种小事当然不在话下,他很快用自己齐全的装备修好了霍键的车。

    俄国朋友向他们讲了很多户外生存知识,例如:50%的体热是由头部和颈部散失;风会极速降温;带有颜色的植物不能吃……还要送给他几本户外生存的手册,但被霍键好心拒绝了。

    当霍键把自己的避孕套拿出来,向俄国朋友展示自己的防寒技巧时。引得两人笑破了肚皮,也赢得了俄国朋友由衷的甚至有些惭愧的钦佩和敬意。

    夜里他们把帐蓬支在一起,半夜,俄国朋友把霍健拉到自己的帐篷,给霍健用最好的防寒睡袋,这当然是为了霍健能睡得暖和舒服些,同时也为他们能方便交谈。

    睡梦中,他们被帐篷外的响声惊醒,仔细一听,是沁人心寒的野兽叫声。撩开帐蓬一看,一种和狐狸大小的猫科野兽正围着他们的帐篷,霍键握起了自己的刀,准备自卫。可还没等他冲出帐篷,俄国朋友拽住了他,俄国朋友从自己的背包里拽出一种像手电一样的强光闪灯,对着野兽群照去,白耀的灯光使人无法睁眼,并且一闪一闪,简直使霍健失了明,俄国朋友赶快用手捂住了霍键的眼睛。

    等霍键睁开眼睛再看向树林时,野兽早己慌叫着不见了踪影,俄国朋友走出帐蓬,向树林扔了几个手榴弹一样的东西,顿时“砰。”的一声,一片比强光手电更耀眼的白光向丛林散开,整个原野森林都被照亮了。

    霍健目瞪口呆。

    俄国朋友回来,在他们的帐蓬四周埋下几棵“手榴弹。”,对霍键说:没事了,它们再也不敢靠近我们了。

    躺在帐蓬里,霍键为俄国朋友的装备惊讶。同时也莫名其妙的为自己欣慰。

    今晚要是没有俄国朋友,他同样是一个人支帐蓬睡在这原野树林,不过野兽来袭,他用的就不是高科技了,而是猎刀加肉博。

    第二天分别时,俄国朋友送给他俄国、白俄国、伊朗、阿塞拜疆、土库曼斯坦、阿富汗的钱币作纪念,这些钱币都是他旅行时收集的。

    给这些钱的时候,可爱的俄国朋友专门挑最大币值的给他,使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朋友的真诚友爱。

    他向俄国朋thank you,朋友也向他thank you too.俄国朋友向他good luck,他也向朋友good luck。

    good luck。他太需要好运了,他就是靠好运的滋养才走到了现在,他深切的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人最需要什么呢?幸福?心想事成?开心?不,一切的祝福,只有祝你好运最实在、最可能发生、最真诚最有利于被祝福者。这一点他们都能理解,对于他们这种冒险者,他们凭的就是这个。

    俄国朋友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对霍键说:到莫斯科一定给我打电话,那时我想我也在西藏了。

    当俩人相背而去,霍键望着他真诚的朋友差点没哭出来,这是他好久未曾感受到的友谊之情了。

    今天要饭有些困难。哈国人并不像中国人一样勤劳,拼命工作不分白天黑夜,在这里,天一黑,人们就都关上了门,早晨快到响午人们才起来,才打开大门。

    推车下国道,向居民要饭,人们的门都是关着的,路边巷里也不见一个人,这使他很难确定哪一家是有人的。

    有的家门,门鼻上的锁都上了锈,但屋檐的狗洞里却有一只家狗在探头,他实在不能辨别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这更加使他这个外国人迷惑。

    他曾听哈国人向他赞扬中国人爱劳动,并表示他们的人民80%睡觉,只有20%的人在工作。

    开始他不信,但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一栋新建高楼(不像中国到处都在建设,随处都是他的“旅馆。”),城里没有“狼烟。”四起、路上没有货车跑动,工厂没见几个、家里倒是人满为患,现在他眼前又是这种景象,使他不得不相信哈人的话了。

    这可能就是他们几十年不发展的原因吧?他想。

    只能推着车,挨家挨户敲主人的木栏小门。

    但村镇被积雪覆盖,他一脚踏下去,半条腿没有了,积雪一直到他的膝盖骨上,自行车的大半个轮子也陷进了积雪,这使他行动非常不便。再加上哈国地广人稀,人们的房子很大,外门离主屋很远,呆在门窗紧闭的主屋里的主人很难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所以他要饭非常困难,通常跑几条巷子也见不到一个人。

    不过好运很快就又光顾他了。

    下午他有幸在突来的冻雨将他砸死以前,钻进一个小区居民楼。

    扛车上六楼,今夜他的家就安在这六楼楼梯口了。

    他在楼梯口铺下垫子和睡袋,正擦澡准备入睡,从五楼爬上来两个女孩,她们一见他光着膀子就长长的“噢——”了一声。走进自己六楼的房间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胖女孩开了一个门缝对着他笑,而他则友好的用英语介绍自己,表示是否可以睡在这里,女孩听不懂英语,但她用哈人的高超比划告诉他,让他进来喝茶。现在他已经快饿死了,没有东西吃,喝些热水也总能慰藉慰藉他那空空的胃馕,于是,他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走进女孩的屋子。

    房间里有4个女孩,除了刚进来的两个女孩穿着便衣,其他两个女孩一个穿着浴袍,一个穿着睡衣,特别是穿睡衣的女孩披着蓬松的头发,清秀的面颊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纯而净洁,霍键不敢看向她。“太美了,荷塘的雪莲,雪莲的莲心。”

    女孩们见霍键进来都很欢迎,相邀坐下,胖女孩给他倒茶,给他泡了一袋上面印有汉字的中国方便面,这使霍键即惊讶又暖心,他把茶一口倒进嗓子眼,又用两口从热水里捞起泡面吞进肚子,热茶和热面烫的他张口哈气,引的女孩们又惊又好笑。

    睡衣美女系上睡衣带,走进厨房,用高级厨师才有的神速,砰哩兵啷,做好一份他们的民族美食——五指饭,端出来放在霍键面前。

    “五指饭。”就是马肉炒面皮,吃的时候必须用五根手指抓着吃。这正合他意,用手抓,这吃的又快又方便。

    他不是用手指,而是用整个手抓五指饭往嘴里送,一把一把又一把,女孩盯着他,笑的前仰后合。他这才收敛一些,把手舔一遍,克制着食欲,用两根手指头快速的捻着吃,不正确的可笑吃法又引的女孩“前仰后合。”

    他拿出地图,向女孩们比划,他是骑自行车环游世界的学生加作家,今年19岁。女孩比划说:他们两个18两个19,都是哈国10年级的学生。

    他向女孩展示自己骑行的相片,女孩双手握住,放在胸口,做出惊讶的崇拜姿势,长长的“哇。”一声,讲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哈语,他用感觉把它翻译过来就是:哇!真酷呀!这个美丽的动作,这句女人的话,这一最能激起男人雄心的动作。他出发时曾被路旁的女孩向他做过,激的他豪情万丈,作了首诗,一口气骑了近百公里,现在同样使他激奋,差一点倒在女孩怀里。

    女孩非要看看他的腿,要看看它有多强壮,他撸起裤腿秀出他生铁一般肌肉分明的强腿,女孩捏了捏、掐了掐、榱了榱,榱不动,捏不软,掐不下,胖女孩表示能不能咬一口,被他拒绝了。

    女孩偏头枕双手,表示要他到屋里来睡,而他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出女人的胸,告诉女孩,他们是女孩,他是男孩,不合适。女孩们表示她们可以让出一个房间给他,她们四个人睡一个房间,他睡一个房间。

    话音未落,胖女孩已经把他的自行车和睡袋连拉带拽的拖进了屋,他只好享受这天降的恩泽。

    他们坐在地毯上聊天,他们听音乐。

    他们一起唱江南style,唱到尽兴时还群起跳一段。

    他笑女孩们英语差,只有小指头那么一点点,都10年级了,连“me”和“you”都分不清,女孩则群起而笑他:俄语差,只有小指头的指甲头那么一点点,连“tbl”和“mhe”都不认识。

    他们一直大喊大叫到深夜。

    他在女孩们的浴室洗了他那满身汗泥的身子,女孩看见他被树枝挎破的衣服,趁他洗澡时,细心的又帮他缝好了。

    躺在少女的闺房。柔软的闺房一阵阵香味将他围绕,不知是体香还是香水,在他的隔壁安静的睡着四个女孩。

    “就这样把一切都交给我了?如此放心?”

    “对,都交给你了。”

    “她们就不怕我干什么坏事?”

    “你干呀。”

    “我不会。”

    “为什么?”

    “就是小偷的尖手也会在恩人的布袋前缩回;就是饿虎的利爪也要在纯洁的孩子面前收敛;色狼的淫心不忍加害引狼入室的少女;恶魔的歪念会在上帝面前感化;就是无情的刽子手也会对爱人手下留情的呀!”

    “你还有什么解释?”

    “我们是真正的人呀!两条腿的人是决不会干四脚兽干的勾当的。”

    “所以别干了。”

    “什么,我什么时候想干了?”

    “不干,为什么解释?”

    “你问的呀?”

    “我问你就说呀?”

    “住嘴,妈的,你把我绕进去了。这种高贵的信任是对人灵魂的一次圣洁洗礼。”

    “你什么意思。”?

    “咱长的不帅,但咱长的不坏。”

    “又聊以自慰?”

    “我是说我的长相给我带来了好运,行不行?”

    “你是长的不尖嘴猴腮。”

    “我以前就是尖嘴猴腮,后来我不干坏事,我就又长帅了。我觉得一个人的内在性质会使长相变异,使他的长相与他的性质相配套。”

    “不信。”

    “不信我举个例子,坏人的下巴是不是尖的?色狼的眼睛是不是眯的?傻瓜的脑袋是不是呆的?小偷的手是不是细的,善良的姑娘是不是眼睛大大的……”

    “唉——你好像说的对呀!”

    “人思维的路径会在眼睛上留下印记。”

    “你好像说的也对呀!”

    “想长帅不?”

    “想疯了。”

    “那回去干好事呗。”

    “哪有好事?我干。”

    “别用你那污秽的思想沾污隔壁的四位天使了。”

    “好,我睡着,在梦中为她们祈祷。”

    12月24号到达克孜勒奥尔达,站在这里他像站在了嘉峪关,从这里到下一个城市阿克托别是近1200公里的无人区,不过这次是一千多公里的雪原,他要在零下20多度的气温下穿过这千里雪原,没有食物,没水,没有一切补给,也没有工程队。

    “求你了!这次咱可真不能再穿了。”身体说。

    “咱们拦一列短火车过去吧!这不成问题,刚才还有一个火车司机向我们招手呢。”身体又说。

    “你又想干仗了?”精神说。

    “这次真不能再听你的了。”身体说。

    “你真的不合作?”精神说。

    “誓死不合作。”身体说。

    “你又打不赢。”精神说。

    “那也得试试,我必须自保,你总把我往骷髅堆里推。”身体说。

    “来了,别耍小性子了,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强的,来,跟我一起喊:我是最棒的,我是最强的,我要成功,我能成功,我一定成功……”精神说。

    “自我激动是津津有味的唱着自我欺骗的凯歌。”身体说。

    “来了,别任性了,坚持就是胜利。”精神说。

    “人的婊子性。开始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中间说贵在坚持;最后又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到底哪才是重点?”身体说。

    “啊哈,你不得了了哈。我猫子不发威你当我是假老鼠呀!”精神说。

    “大哥,别斗了,听我一回,真的会死人的。”身体说。

    “伟人是那些阎王爷不要的人。”精神说。

    “你自己难道不怕吗?你问你的心是不是……”身体说。

    “身体总是通过特殊的基素指使控制思想下令干有利于其自身的事。”精神说。

    “我们坐一小段火车试试,不行再下来行不行?身体说。”

    “惰性总是打着试一试的旗号来击败意志,给意志的忠告:别谈判,谈不赢,见面就亮剑。”精神说。

    “我受不了,我不死也会受伤的。”身体说。

    “橡皮不自损就无法擦掉污渍。”精神说。

    “太危险了,真的真的……真的会死人的。”身体说。

    “以伟大为终极目标的孩子,请做好迎接烈火图腾的准备,那么纵观古今,又有那一个被称为伟人的人不是从剑丛烈焰、鬼牙魔嘴中爬出来呢?”精神说。

    “坚持成就了伟人,坚持也滋生了死人。”身体说。

    “放弃是身体说的。”精神说。

    “是的,你是从来不说放弃,你的口号就是我必须战斗,可每次总把我往火坑里推。”身体说。

    “这是冰窘。”精神说。

    “冰窘比火坑也好不到哪去,我怕热又怕冷,我想回家,我想我妈,我……”身体说。

    “顺从是安逸的,抵抗是坚辛苦楚的,但伟大与后者同在。”精神说。

    “我不……”身体说。

    “我不要伟大,这样活着挺好。是逆贼还是君王,这取决于谁的剑更硬。”精神说。

    “我不……”身体。

    “我不要做君王,软剑握着不梗手。人生来就不是为了吃饭的。”精神说。

    “你你……”身体说。

    “你你……你大爷。”精神说:“看你又输了。”

    “你强奸我。”身体说。

    “你不顺从。”精神说。

    “我向这无尽的雪原起誓我会报复你的。”身体说。

    “我连你的雪原一起踩在脚下。”精神说。

    “你是要命的鬼。”身体说。

    “你是缩头的龟。”精神说。

    “你你……”身体说。

    “你你……又你大爷,你们这些短头龟,为一切的自我规定找借口,自我宽容,那么我说: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得不为失败自我宽容的。”精神说。

    骑行在通往阿克托别的M32上,一路是真正的荒漠加雪原。骑行在上面,人像一只被投入万里白云的蚂蚁,渺小而云端遥不可及。

    在哈国,生一个小孩有十几万的奖金,现在看来是完全必要的。

    这是真正的满天飞雪,面细的雪沙卷地飞舞,呼啸奔腾。

    西风刮了一整天,裹挟着沙雪向他迎面扑来,一口口凉气惯进他的胃,一粒一粒沙雪冲进他的鼻。

    最使他难受的是强劲的西风使他像掉进泥潭的健牛,有力使不上,使上不管用,他混身的力气都被吸干耗尽,却骑不出速度。

    今天他真正理解到中国小青年们关于蛋痛、肝痛的口语是来自多么真切的实践。今天他的蛋疼了一整天,肝儿也不时的阵疼。

    他一路走一路骂,fuck fuck... fuck, shit shit... shit。

    他对着西风狂吼,他想和这逆风打一杖,但他打不赢,人在自然面前的无助使他气愤。

    着急的心、冰滑的雪面、强劲的风,他一跟头接跟头的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了又摔倒,反正穿的厚,摔倒了也不痛,他完全把摔跟头当成了赶路。

    直到有一跟头把他从公路甩向十几米外的冻原上,摔下来时,右漆盖着地,恰好撞在尖锋的冻土上,他不由的“啊。”了一声,爬起来蹦蹦,还好是皮外伤,不影响赶路。

    夜里吃了一些自带馕,喝了一些裹在身体里未冻住的冷水,把帐蓬支在雪原的一个低洼处,连带着衣服钻进避孕套。

    夜里气温极降,避孕套也无法帮他抵档严寒了,他只能把身体缩成一团,自我暖和,终于在痛苦中坚难的熬到了天亮。

    从帐蓬里钻出来才发现今天的气温明显比昨天下降了很多,这更加深了他对前路的担忧。可最要命的是,当他骑车时才发现他的右腿钻心的痛,他每踩一下车疼痛就振动一下他的心脏,昨天摔到了他内伤。

    他用意志对抗疼痛,拼命的踩着车。

    “我的膝盖决不在血液还在流动的时候弯曲。”。

    他不敢休息,因为只有在伤腿处于麻木状态,他才能使用它。

    他不敢停顿,因为毫无退路,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好运,祈祷能像在新疆大漠一样遇到沿路的工程队。

    可长生天没有听到他的祈祷,没有工程队,此时他的所有食物和饮用水全部用尽。

    西风卷雪继续向他迎面扑来,强风使极温再降,劲烈的寒风撕裂着他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一天一夜没撒尿了,但现在他不敢撒,一旦他有大面积的皮肤暴露在外,他全部的体温就可能像气球放气一样全部丧失,他就有休克的危险。

    全力的顶风爬坡消耗着他的能量,他早已饥肠辘辘。寒气借着无孔不入的强风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由衣服到皮肤,由皮肤到内脏。

    寒冷和饥饿是恶魔生的两个孪生兄弟,当这两个兄弟联手,足以使最强的英雄下马。

    他感到无力,很想坐下来,他觉的疲倦在一步步侵入他的骨髓。

    此刻他强烈的感受到了生命,它像一个精灵在跳动,人只有在艰难的环境中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不是吗?可现在他觉得这精灵在慢慢离开他,他的眼皮在慢慢的耷拉,他的意识一次次离他而去。

    老天不再爱冒险的小孩了?上升之国的国民不再受长生天庇佑?马可的脚掌会磨烂?哥伦布的船帆会迷航?英国的战舰会沉没?法国的大军会溃散?

    他从车上摔下来,无力的拽出大旗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任由:不带一分钱,骑行环球,中国人来了,后面跟着精神的大旗随风飘扬。

    “我说过我会报复你的。”身体说。

    “人可以倒下,但最终必须站立,死也要站着死。”精神说。

    他试着要站起来。可太困难了。

    “现在我让你躺着死。”身体说。

    “我要站着……”精神说。

    西风继续呼啸,沙雪依然飞卷,而这些都不再对他构成威胁,天空很灰,公路空无一人,只有一面耀眼的红旗在飘动,霍键就睡在红旗下。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大卡车驾驶座的悬空叠床上,他的面前是两个俄国人。驾驶座上的俄国人像大象,鼻子大的像脚后跟,身子几乎占了半个车舱,副驾驶座上的俄国人像猴子,个头比没吃饱的霍键还小一截。

    两个俄国人都会讲英语,他们是莫斯科的货车司机,从克孜勒奥尔达运圣诞节用的哈国特色饼干回莫斯科,在雪原上看见他飘扬的红旗,救起了他,他们打开他的护照知道他是骑自行车的环游世界的中国人,也路过莫斯科,他们可以直接把他拉到莫斯科。

    俄国人给了他一些面包和热水,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原问:“我现在在哪?”

    “我们每小时150公里,跑了6个小时,现在你在离阿克托别200多公里的荒漠。”俄国人回答。

    他悲喜交加,自我庆幸又深有无奈之感。喜的是死里逃生,长生天又一次青怜了这个冒险的小孩,悲的是长生天的青怜方式使他无奈:我要光着屁股骑行环球,不买饭、不住旅馆、不坐车,现在终究是在昏迷中被人强行穿上了衣服,我还是坐了车。我精神的旅行,意志的光辉顿时暗然失色,不带一分钱,骑行环球,中国人的身体来了,精神却洒在了后面。一切竟不如人意,事事偏与愿违,旅行的意义没有了,我的旅行成了旅游,保洁的少女最终还是失了贞,我该如何解释,我该如何定罪,我该……

    “放我下来,我要继续骑行。”他大嚷。

    “不行,你不能下去,你会死在外面。”俄国人说。

    “我要用自行车环游世界,不是汽车,让我继续骑行,这是我的权力。”他说。

    “我们有保护你生命的义务,你不能以如此虚弱的身体独处荒原。”俄国人说。

    “我很好,让我下去,让我下去……”他大嚷。

    “你被冻糊涂了,快躺下休息……”俄国人说。

    他站起来挣扎着要下车,可身体像灌了水银的皮囊,刚坐起来,又重重的摔在叠床上。俄国人按住他,他还是拼命的挣扎,猴子和大象换了位置,由猴子开车,大象按他,大象按住他的双手,把身体压在他身上,不停的安慰他冷静冷静……

    他静了下来,睁着疲惫的眼睛躺在叠床上。

    大象递来水和食物,他接过来狼吞虎咽。

    吃饱了肚子,有了些力气,他也没有再要下车,他指着大象像他一样满身肮脏的身体问:“你怎么了?”

    “把你的自行车往大卡车上举时摔了两跟头。”大象说。

    他没有说话,谁知他在想着什么呢?

    他看向窗外,又陷入了自我沉思:我是无罪的,什么叫做爱?身体的交配,淫欲的满足。有体无欲——给美女按摩的医生,不叫做受吧。有欲无体——看毛片,不算做爱吧。对,我现在还是处女,我还是光着屁股,因为我的状况同样是有体无欲——被强制穿上了衣服,却从来没有穿衣服的欲望。

    他自我解脱了,他又找回了信仰,他又高兴了。

    他和俄国人聊起了天,和他们倾诉着救命恩情的谢意,并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承诺等自己的《裸体沉思》出版后一定寄给他们一份。

    俄国人要拉他到莫斯科,但在进阿克托别城以前,他就下了车,俄国人同意了,因为这里是城市,他们的义务尽到了。

    走时俄国人送给他一箱饼干,他满怀着感激与敬意的和他们抱别,他们以中国人的口吻表示:出门在外不容易,他们能深切的理解,并祝他好运,顺利的活着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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