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沙掩埋的归路-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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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尕兰子哩?尕兰子不见了。

    一行人被年长些的女人吵醒,不见了那个瘦女人。

    青稞细言慢语地说:尕兰子姐会不会去解手了。年长些的女人扯大嗓门喊:尕兰子——尕兰子——尕兰子……喊了好几声没人应,说:沙地上有没有尕兰子留下的脚印。

    青稞手指着西侧沙地说:大家看,沙地上有牛皮抹过的印子。大家从沙地上辨认出牛皮抹过的印子,印子朝西方向去了,牛皮料袋子和蒙古马尾巴上的牛皮不见了。

    年长些的女人说,料袋子里有宝贝铜盒子,铜盒子是尕东子和青稞的定亲物。这个尕兰子和我们都是死里逃生的落难人,咋能见财忘义,一个人拿上铜盒子和料袋子偷偷跑了呢。

    一行人赶紧沿牛皮留下的印子朝西方向寻找尕兰子。多亏那阵子沙漠里没有风,如果有风,风沙埋住牛皮印子,找不见尕兰子和料袋子,尕兰子一个人能不能走出沙漠,很难说。

    天刮起了小西风,细沙埋住了沙面上的牛皮印子,一行人停下来。尕东子说没牛皮印子了,我们也要继续朝西走,死马当活马医,不管能不能找到尕兰子姐,心一定要尽到。沙漠里的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如果刮大风,尕兰子姐在大风里迷路,就麻达了。

    沙漠里冒出几个土黄色的巨大旋风,像妖怪扭来悠去的,阴森可怖。

    一行人朝西走到太阳悬到头顶上空时分,爬上一道沙梁子顶,一股巨大的旋风袭来,一行人躲之不及被困在旋风里,有种衣裳被扒光的感觉。旋风过后,望见远处沙地上有两个黑点儿,叫两个女人蹲在原地,我和尕东子朝黑点儿走去。那两个黑点儿如果是会武功的土匪,我们能一对一地对付。

    走得离两个黑点儿不到一里远了,一个像狗的黑点儿朝远处逃窜,像人的黑点儿站在原地未动。

    我们向后面的两个女人招手。等两个女人走近,大家爬上一道小沙梁子,那个黑点儿又不见了,传来一个女人的歌声:

    马莲子那个开花吆黄灿灿

    心上的那个哥哥吆咋不回家转

    你的那个干妹子吆日夜把你思念……

    歌声尖厉、凄婉。

    青稞说,像尕兰子姐的嗓门儿,尕兰子姐在家的时候喜欢唱这支歌,她男人被马家军抓去当兵,她想她男人了就唱这支歌。

    大家循声再翻过一道沙梁子,看见尕兰子坐在沙地上唱歌,唱得满面是泪。

    尕兰子痛哭流涕地说,她天亮前起了贪心,拖着牛皮和料袋子往西走,希望刮风抹掉留在沙地上的牛皮印子,最好刮大风。一直走到这阵子,老天不但没刮风,反倒碰上一匹独狼。是老天报应她这个哈(瞎)了良心的人。

    年长些的女人上前伸手扯住尕兰子的头发: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你干出这种缺了八辈子德的事来,这些豆瓣料是我们五个人的救命料,比金子还金贵。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生死未卜的落难人,不计较了。我上前把两个女人拉扯开。

    一行人吃了些豆瓣料,又继续赶路。夜里在沙梁子上拜了堂的一对新人形影不离地走在一起,虽然相互都不言语,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我知趣地手牵蒙古马走在最后,最前面是两个女人。

    太阳像个大火球又悬到头顶上空了,人露在外面的皮肉被灼疼,身上的汗仿佛淌干了,嗓子干得要冒烟,三个女人说话都沙哑了。驮在马背上的牛皮袋子里还有一碗水,随着马儿的走动,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两天没喝一口水的蒙古马,时不时地转过头鼻子嗅牛皮袋子,但它仿佛知道这点儿水是我们五个人的救命水,不用牙齿咬牛皮袋子。

    太阳偏西,一行人走进长有稀稀拉拉芨芨草的沙沟里,马啃吃芨芨草,人也用手吱儿吱儿地拔嫩草莛,嚼着润嗓子。青稞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从马背上取下豆瓣料和水袋子,让大家吃豆瓣料,一人抿了一口水。

    土匪来啦……名叫尕兰子的女人说了一声,就趴在草丛里。大家也都急忙趴下身。

    我抬头望见西北方向有一股土黄色的沙尘,急忙拍蒙古马的屁股。平日遇险情,拍几下它的屁股,它就会趴下,可这阵子一连拍了好几下,抬脚踢它的腿弯儿,它都不趴下。

    沙尘呼啸而过,过了一大阵子,再未听到啥动静,我爬上沙梁子顶,没瞅到远近有啥影子,才意识到忽视了蒙古马的灵性。

    那条沙沟时宽时窄,由北向西南方向伸延十多里长,宽的地方长有稀疏的芨芨草。两个女人说,她们被土匪抓来的时候好像经过这条沙沟。如果真是她们来时走过的沙沟,再往西南方向一天的路程就能走出沙漠了。一行人沿这条沙沟往西南方向走去。

    太阳掉进了沙海里,西北边又扬起一股沙尘,像来了一股风。蒙古马趴在沙地上,头脸也贴在沙地上。

    我说了声:土匪来了,蒙古马都趴下了,朝沙梁子上爬去。

    听身后的女人说了声,这马就这么神吗?

    爬上沙梁子顶,果然是一群骑马的土匪,每个马的尾巴上都拖着一张牛皮。

    我哧溜一声滑到沙沟底说:这回真是土匪来了,黑喇嘛来了。

    土匪没走近我们这条沙沟,朝远处去了,一场虚惊。

    蒙古马还趴在沙地上不起来。它不起来,我们男女五人也一直趴着。我把头脸贴在沙地上,能听见土匪们由近而远的马蹄声。马蹄子叩击在马路上的声音是刚嘚儿刚嘚儿刚嘚儿,踩在沙漠上的声音是扑通扑通。小时候我们一帮小伙伴经常把耳朵贴在城门外马路上,听远处的马蹄声玩儿。

    不大一阵子,马蹄声又由远而近,我抬头看见了那股沙尘,土匪们转过头朝我们这里奔来。

    尕东子对三个女人说了声:你们趴在这里别动,我们两个人去把土匪引开。从沙地上拽起蒙古马,跨上马背,沿沙沟朝相反方向奔去,我紧随其后。

    奔跑了几百步远,土匪朝我们追过来,边追边砰——砰——砰——地开枪,子弹嗖嗖嗖地从我们身旁飞过。

    在沙沟一个拐弯处我的右臂中弹,朝前趔趄了几步稳住了身子。尕东子跳下马说:尕顺子你受伤了,赶快上马呀。

    我跳上马背奔跑了一阵子,随着砰砰两声枪响,蒙古马一头栽倒在地。我从马背上取下料袋子和水袋子,又拼命奔跑。为躲避土匪的子弹,时左时右地奔跑。跑到一座高沙梁子跟前,尕东子说了声:我们的四条腿跑不过土匪的马和子弹,赶紧钻沙堆。

    二人一头扎进沙堆里,从沙梁子顶上流下来的沙子把我们埋严实了。我觉得身体被沙子压扁了,但还能喘过气来,可能遇上了空心沙。

    趴在沙堆里好大一阵子,估计天黑透了,土匪离去了,慢慢小心翼翼地头脸先钻出沙堆。天刮大风了,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观察了一阵子,心里想,土匪是为了杀人越货,我们两个人两手空空无货可越,这么大的风沙,他们不可能还死守在这里。但我向四周围观察了一大阵子,还不敢钻出沙堆。离我几步处的沙堆里突然冒出个黑影,吓了我一大跳。黑影转身双手刨挖沙堆,我才认出是尕东子,才敢钻出沙堆,二人从原路往回走,去找那三个女人和蒙古马。不知中了土匪枪弹的蒙古马是死是活。

    顶着狂啸的风沙往前走了几十步,不认得原来的沙沟了。但知道是大西风,右肩膀在抗着大西风往南走。

    尕东子嘴对着我的耳朵大声说:尕顺子,青稞她们三个女人不会叫土匪抓去吧?她们三个女人不会在大风里迷路吧?她们不会遇上狼群吧?

    我宽慰他:我们把土匪引过来了,她们咋会叫土匪抓去哩?你叫她们三个人趴在那条沙沟里,她们要等我们回去,咋会迷路?口里战祸不断,土匪都躲到沙漠里了,土匪有枪狼群都被吓得躲到荒山里去了,我们进入沙漠只见过一匹独狼。

    啥时候转的风向我们不知道,光知道我们二人一直右肩膀抗着大风在往南走。怕走过那三个女人躲身的沙沟,停下来歇口气,蹲在沙地上任风刮任风吼,等天亮了才能去找那三个女人。

    黑风刮了两夜又一天,第三天早晨才减弱,西天发亮了,又下起了大雨,我们二人被淋成了落汤鸡。天山草原刮过这样的黑风,也是这阵势,黑风袭来,天地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力减弱先是西天发亮。

    目光透过黎明时分的灰暗,瞅见前方好像有堵高大的黑墙。

    天亮,二人的脑瓜子才清醒,看清那堵高墙是一座褐色的荒山。荒山在北边,错把北当成南了。二人往北走了一里远,登上荒山头,举目眺望,一轮红日从东山巅冉冉升起,往南全是大小不等如坟堆般的沙丘,脚下的荒山,是沙漠的北边缘。大风把我们两个愣头轰到沙漠北缘来了。但我们再愣,装豆瓣料和盛水的两个牛皮袋子,还一直牢牢抓在手里。

    二人吃了些豆瓣料,把牛皮袋子里的水喝光,准备下山找雨水坑,往牛皮袋子里装满水,再朝南走去找那三个女人和蒙古马。山脚下一队身穿土黄色衣裳,足蹬黑马靴的人骑马走过来。不知这是哪路土匪,二人拔腿就往大山里跑,跑进山里比沙漠里好躲藏。

    山脚下的土匪看见小山头上的两个褐色大石头奔跑起来,掉转马头朝山上追来。

    我们两个飞毛腿不太在乎在崎岖山道上追我们的那些四条腿的马。

    土匪们边追边喊:早格斯,早格斯,早格斯快宝勒布的拉(站住,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我们没听懂土匪们的话,只管跑。砰一声枪响,我的屁股上挨了一枪子儿,跑不动了。朝后望了一眼,才知道低估了那些马,它们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履平地。尕东子转身背起我继续往山里跑,哧溜一声,他脚下一滑,两个人摔倒朝山坡下滚去,被一块大石头挡住,尕东子的脑瓜子撞在大石头的棱角上,撞破一个小洞。我抱起他的脑瓜子拼命呼唤他的名字,任我咋喊,他都不理睬我了。

    十多个土匪端长枪将我团团围住。我怕我的飞毛腿跑不过他们的枪子儿,没敢跑,只能束手就擒。他们拿布条儿蒙住了我的双眼,把我抬上马背,朝远处走去。我像一个长口袋被绑在马背上,刚才吃进肚子里的豆瓣料,喝进肚子的水,统统被颠出来。

    颠了一大阵子,停下,我被土匪们抬下马背,抬进一个巨大的蒙古包里,松开了捆绑我双脚的绳子,取掉我眼睛上的布条儿,眼前站着两个身穿土黄色衣裳,脚蹬黑马靴的汉子。年纪大些的汉子嘴里咕哝了几句啥话,我没听懂。

    年轻汉子用我能听懂的话告诉我:我们是蒙古人民共和国的边防军人,你们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我姜锤子锻磨石打石地说了我们两家的驼队去包头贩花洋布,返回途中在沙漠里被土匪抢劫,为找回被土匪抢去的两链子骆驼和货物,在大风里迷了路走到这里的经过。

    年轻汉子把我的话翻译给年纪大些的汉子,年纪大些的汉子嘴里又咕哝了几句啥话,走进来几个汉子,拿枪把我押上一辆咝咝咝响的卡车(苏联“羊毛车”),送到一个高墙大院里。在高墙大院里关了个把月,屁股和手臂上的枪伤刚好,被放出来。

    临放出来那几天,一个翻译官一连给我说了几遍,再不准我回到边境线这边来了,你现在是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奇了怪了,我对翻译官说,蒙古漠北草原和阿尔泰山脚下,是我们祖祖辈辈驼商队往返包头和新疆的驼道,咋就冒出来了个蒙古共和国?成了蒙古共和国的土地?我是天山草原的骆驼客,咋也成了蒙古共和国的公民?

    翻译官听了我的问话,没吭声,深深叹了口气。我估计翻译官也为这个新冒出来的蒙古共和国和他也沦为蒙古共和国公民,再不能出入自由地回家而叹气。

    临走出高墙大院大门的那天早晨,我又向翻译官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翻译官嘴里挤了一句:唉,我的祖国像多好的一头乳牛啊,被野兽们撕咬得伤痕累累,现今又眼睁睁地看着被人拿刀子在她身上割去一块皮肉,可悲呀可悲。

    翻译官是个三十来岁模样文绉绉的汉子,操着甘肃武威口音。我熟悉武威口音,镇西城乡有许多武威人。我想问他这个武威人咋也沦落到这里?他已经走进了高墙大院,哐当一声关住了院子大铁门。

    我想,在大风里迷路的那两夜又一天,尕东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和他拜过堂的甘肃金塔女子青稞。在他的脑瓜子被石头撞破的一刹那,灵魂脱离了他的身体,飞向沙漠里去寻找青稞。找到青稞和那两个女人,把她们带出沙漠,回到金塔一个小村庄里,又将青稞一个人带到天山草原的镇西城里,向我们两家的家人报了两链子骆驼和货物遭劫的经过,和三个亲人的死讯。

    唉,隔界如隔世呀,那个铜盒子是尕东子和青稞的定亲定情物,一直在我的手里,一直想物归原主,经常揣在怀里骑马来到这段边境线,希望青稞也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和尕东子的这个定亲定情物,也来这段边境线等我。心里更惦记着马莲子。可是,一连好多年,我每年都怀里揣着铜盒子来这段边境线,都没能遇到青稞和马莲子,没瞅到对面一个人走近这段边境线,除了边防巡逻队。

    一个盛夏时节的下午,我骑马走近这段荒凉得连鸟儿都很少见到,偶尔有黄羊越境的边境线。一场大风袭来,狂风卷起黄沙,把天地搅得一片昏暗,一步之宽的那边就是我多年来日思夜念的家乡。不知如今家里的亲人咋样了,马莲子是不是嫁人了,家里人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这阵子边境线上连鬼都见不到一个,我打马跨过边境线,朝南天山草原方向奔去。

    顶着大风穿越二百多里的三塘湖盆地,走进天山草原,风停沙住,一股凉爽清新弥漫奇花异草的空气将我拥抱住。望见光芒熠熠的天山冰雪峰和绿茵草地,如见了亲大亲妈般亲切。深深吸了几大口清新的空气,家乡亲人和马莲子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泪水模糊了双眼。小时候受大驴球的欺负,惹了祸教书先生和家里大人打我再狠,我都没流过眼泪。

    我骑马走近草原上那条弯弯曲曲的河流,马儿饮水,我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喝了一肚子清甜的河水,天山草原的河水又甜又凉,甜透了心,凉透了心。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抬起头,十几个头上戴着五角星的骑兵从后面追过来,说我越境来中国是犯法的,要把我押出国境线。我说我家祖祖辈辈是中国天山草原人,蒙古漠北草原和阿尔泰山脚下,是我们祖祖辈辈的驼商道,我回家看妈妈兄弟姐妹亲人,咋是越境?你们有本事去把被别人割去的那片土地夺回来,比十几个人骑马来抓我一个回家的人值。当兵的没理会我的争辩,把我捆绑在马背上,沿原路走去。

    我几步一回头仰望天山,眺望草原和远处土黄色的镇西古城墙,本该即将和亲人们见面的啊……后悔刚才不要在河边停留,抓紧时间跑进镇西城里和亲人们见一面……

    老人说到这里泣不成声了。我双手捧上凉开水碗,老人大口喝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水碗里。

    我被押送到边境线那边,那边的人又把我押送到阿尔泰山北一名叫科布多的地方。从那往后,每隔几年我还要怀揣那个铜盒子,千里迢迢来这段边境线,可是都无望而离开。三十岁那年我跟一位蒙古族姑娘结了婚。今年夏天才听人说三塘湖老爷庙设了边境贸易口岸,这个月开关。我跟随几位蒙古商人来到这里,在这个路口一连蹲了八天了,都还没人来认我。

    讲到这里,老人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喝了几大口凉开水,说:麻烦你回到镇西城里后,帮我打问一下,现今的老人里可有个名叫马莲子的老女人,一个来自甘肃金塔名叫青稞的老人,还有尕东子的大哥赵万昌、二哥赵万盛、他弟弟赵万成,我大哥刘万金、二哥刘万银、三哥刘万仓、大姐夫许林枝、二姐夫冯家俊。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稍大于拳头的精致小铜盒,轻轻打开铜盒,铜盒里露出一对笑嘻嘻的金童金女,坐在一条金色跷跷板的各一端。我小心翼翼接过小铜盒,仔细端详了一遍。铜盒的做工很精细,把它平放在盛鞋的纸箱上,跷跷板自动上下摆动起来,坐在跷跷板两端的两个金娃娃上上下下仿佛玩得很开心。跷跷板上下摆动的时候还发出轻微有节奏的声响:咔嗒咔嗒咔嗒……在鞋箱上放了一夜,跷跷板上下摆动了一夜,咔嗒声响了一夜。

    天亮,风停雪住,地面上落了一层薄雪,因地面还存暖,太阳出来一晒就全融化光了,袒露出黑戈壁荒山的丑陋。

    我留老人在我租住的房子里吃过早饭,他走出门回到海关路口处,继续等待他的亲人来认他。

    三天后,闭关的时间到了,我送老人上了一辆大卡车,和老人挥手告别时,老人布满沧桑的脸上又滚落两串泪珠。他手指着远处的天山,抖动着嘴唇说:唉,天山多像我的亲妈呀,可我再也回不到她的怀抱里了……

    我回到县城里,四处打问老人要找的亲人和甘肃金塔女子青稞。七八十岁的老人们说,旧社会镇西城里有过这两户人家,新疆临解放的前几年,人口稀少的天山草原闹匪患,狼多成灾,好多户人家相约迁往被称作新疆北大粮仓汉族人较多的奇台县,投奔亲戚去了。他们去了奇台县的哪里?年代久了,我没打问到。我也帮老人打问过马莲子的下落,从解放初期到“文化大革命”运动,有几批镇西城里人被疏散到乡下,想打问到一位老人的名字更难。

    甘肃金塔女子青稞和那两个逃难的女人是否走出了沙漠?是个永远的问号。如果青稞和那两个女人能走出沙漠,回到金塔,定会来镇西城里寻找不知是死是活的尕东子。

    往后的几年里,听常去海关做生意的朋友说,再往后每次开关,都没见到那位寻亲的老人,我就没去过老爷庙海关。不知老人何故再没有来过老爷庙海关?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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