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蜜与猪蜜-神蜜与猪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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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姚瑶从太平间出来的时候大大地吐了口气,香烛味和缠满彩带的花圈让她想吐,而且逼出了她的烟瘾。她径直走到阳光底下,从包里翻出一包被挤得皱巴巴的香烟。

    反正今天参加葬礼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帅哥。

    她这样想着,便再也顾不得体面,急忙将烟点上,叼在嘴里,两只手不停地搓弄丝袜,一截白烟灰蓦地滚到大腿上,丝袜即刻开洞,她痛得跳起来,香烟在空中转了几圈,坠落在脚边。她狠狠地踩了一脚,吐出一口气,耳边充斥着恼人的诵经声。

    真是够了!

    姚瑶气鼓鼓地直起身子,看着烧得一塌糊涂的丝袜,似嘲笑她一般咧开一张椭圆形大嘴,表情和正躺在里头的那个死人生前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姚瑶交往了半年的男友,比她大了整整十岁,也就是四十岁了,同时也比她有钱一百倍,而且从面孔和身材来看最多只有三十出头。虽说是相亲认识的对象,却破天荒地未引起她的反感,于是便接受了对方的追求。

    在交往了一个月之后,她就发现他还有别的女人,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要和那看不见的情敌进行一番极为惨烈的竞争。然而,就在他向她奉上求婚钻戒,两人跟所有爱情电影里一样共度了浪漫午夜之后,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说要回公司“搞个重要文件”,就开车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最后一次见他,就是在医院了,姚瑶的眼泪和手指头上的钻戒一样闪闪发亮。

    医生正式宣告姚瑶的未婚夫死亡之后,她一个人在病房的走廊上坐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哭,忍着烟瘾,谁劝也不肯走,只冷冷地回答一句:“我就想看看那女人长什么样儿。”

    遗憾的是,那个女人没来。

    姚瑶很耐心地等,她知道未婚夫是死在她和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手里的。他前半夜向她求完婚,后半夜就打算去找那个贱人温存,结果就这样死在途中,身体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宝马碾了个稀巴烂。

    “有烟吗?”

    一个让姚瑶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嗲音在背后响起,回头看去,是和她一样穿着黑纱裙的女人,可能岁数也差不多,只是她还报复性地涂着棕色口红,而对方却脂粉不施,模样也还是好看的,有清亮的双眸和甜柔的气质,不过表情有一点傻气,嘴巴一直瘪着,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

    “你是薛诚什么人?”姚瑶把半包烟抓在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要根烟还要查人祖宗十八代呀?”那女人抽了抽鼻子,突然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着对面烛火弥漫。

    “他祖宗十八代是谁我都知道,不用查,就不知道你是谁。”姚瑶恶狠狠地将烟盒丢到对方脚边。

    女人拿出一支烟,用和姚瑶一模一样的姿势点燃,然后一边搓大腿上皱起的丝袜,一边叼着烟。

    “当心,看看我。”姚瑶撩起裙子下摆展示了一下破洞。

    “你的腿长得真漂亮。”女人低下头,神情变得愈发落寞,像是又要哭的样子。

    “你跟他,”姚瑶拿烟指一指太平间,“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

    “哟,比我认识得还早?”

    对方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吗?”

    对方点一点头。

    “你知道什么叫垫背吗?”

    对方又点一点头,表情极其真诚,真诚到姚瑶只能长叹一声,不争气地在内心涌现出一丝怜悯。

    “你知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垫背吗?”

    她还是点头。

    “那这位垫背小姐,你叫什么?”

    “汤……汤玲。”

    面对汤玲,姚瑶只觉得瞬间失忆了,原本打算好看见那贱人就抽她的,结果现在反而递给她一根烟。

    她对汤玲的恨意,就这样莫名地烟消云散。

    “对了,节哀顺变。另外,顺便恭喜我吧。”姚瑶再次拉了拉裙摆,深吸一口气,浓烈的香烛烟雾险些让她窒息,但她强迫自己表现得很强悍。

    “恭……恭喜?”汤玲抬起一双迷茫而空洞的双眸,摆出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乡村姑娘的神态。

    “啊,因为我要结婚了。”

    “可……可……”汤玲下意识地抬手指向太平间。

    “垫背小姐,不是只有那死鬼才有垫背。”

    三个月后,也就是姚瑶三十岁那天,她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垫背男,叫刘凯,汤玲相当诡异地做了她的伴娘。据当时在婚礼现场的来宾说,姚瑶当天头戴水晶王冠,十足的女王气场,而汤玲则穿着飘飘若仙的淡紫色纱裙,像宫女一般站在她后头,嘴角还有奶油蛋糕的碎屑。

    一

    姚瑶和汤玲之间的相似之处其实并不多,但对男人的审美严重重合却是致命伤,这就是她们会被薛诚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原因。所幸那劈腿的男人终于死了,反倒促成了她们的友情。作为四星级大酒店的经理,姚瑶拥有女白领的强大气场,策划操办晚宴派对乃拿手好戏,无论怎样刁难的客人、如何麻烦的婚丧宴,她都能搞定,被老板与下属员工视为神人。姚瑶还有一个优势,便是拥有货真价实的豪乳,虽然身材略微有点发福,但勉强还属于珠圆玉润那一款,又长了一副与脾性不符的贤惠五官,只要不开口讲话,不彰显领导风范,绝对是让想建立家庭的男人第一眼就相中的类型。

    比姚瑶小两岁的汤玲是在商场卖男装的销售员,无奈空有清秀如刘若英的长相,却是传说中的“冷场天后”。除非是对她有其他想法的男性,否则凭其爆烂的口才是半个顾客也打动不了的。商场经理一咬牙,把她分配在男装部,让她发挥“小女人”特长,专门负责虏获怜香惜玉的中产男,只要可怜巴巴地向他们推荐一下,装模作样为他们试衣的时候比划比划,有些暧昧的身体接触,再留个手机号码什么的,一笔好几千的买卖就能做成。她也是用这种方法一面钓金龟婿,一面完成商场的销售任务。

    由于汤玲人呆嘴笨,不懂得如何推销,当时男装部的组长只给她提出了一个要求——多解开一颗衬衫纽扣,适当露出一点乳沟,理由是:“沟通沟通,有沟才能通嘛!”

    姚瑶的未婚夫就是这么上钩的。

    然而,薛诚出于种种考虑,最后选择了娶姚瑶,还一本正经跟汤玲商量要她做小三的事宜,汤玲居然也很严肃地考虑起来,足见她就是个缺心眼儿的“猪头”。

    当“神一般的蜜”(以下简称“神蜜”)与“猪一般的蜜”(以下简称“猪蜜”)走到一起的时候,多半都是汤玲的外形占上风,姚瑶只能吸引城乡接合部气质的中老年男子,这由她的肉感决定;而汤玲则能勾搭上很潮很耍帅的年轻人以及自以为很有品位的熟男,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大小通吃的刘若英款,这是由汤玲的“仙味”决定的。

    于是,环肥燕瘦的两个人能一路从情敌变成闺蜜,也算是人间奇迹。所幸汤玲一贯低调,刻意用她的柔弱来衬托姚瑶的强势,她清楚这样的自己在异性中比较占便宜。姚瑶天性好强,口才又好,天生具备女性少有的幽默感,所以贵为“暖场皇后”,大家都愿意与她交往。她们尽管强弱有差,但受欢迎程度却是一样的。后来姚瑶先结的婚,嫁给一个搞建筑的男人,叫刘凯。刘凯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优点——老实,所以姚瑶没那么爱他也嫁了,她是被之前那个死鬼搞怕了,后来择偶标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那次受伤也并不全是狗屎——薛诚的求婚钻戒后来就一直在她的首饰盒里躺着,没人跟她要过。

    事情发生在姚瑶婚后第二年,情况非常突然,除了姚瑶之外没第二个人有心理准备。那天她照常下班,表情平静地回到家里,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然后打开衣橱把刘凯的衣服、裤子、袜子全部翻出来,每一件都对半剖开,剖得极为整齐。干完这些事以后,姚瑶就走进厨房烧了好几个菜,把整个房子打扫干净,坐在饭桌旁边等刘凯回来。

    刘凯一进门,便闻见满屋菜香,姚瑶穿着镂空紧身打底衫,晃着一对豪乳迎接他进门。刘凯额头宽厚,鼻尖有肉,是标准的厚道人长相,吃饭的时候都笑得特别憨。

    “老公,今天的卫生我都打扫好了耶,你看多干净。”姚瑶操着一口嗲到肉麻的台湾腔说道。

    “嗯,老婆今天真好!”刘凯脸上笑得更开了,大抵是隐约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更好的事,于是开始努力回忆家里最后一盒保险套放在哪里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她做那个事了。

    “老公,菜好吃吗?”姚瑶继续肉麻攻势。

    “太好吃了!”他竭力迎合,不敢有半点怠慢。

    “老公,那你说,你老婆好不好呀?”

    “好!太好了!”

    吃完这顿甜蜜的饭,刘凯自告奋勇去洗碗,姚瑶则泡了两杯绿茶,然后坐在饭桌前笑嘻嘻地看着丈夫的背影。待刘凯忙完后回到桌前坐定,她才一脸娇羞地开口道:“老公,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刘凯已经满脑子是那件事了,姚瑶的事业线实在非凡,虽然全是托魔术胸罩的福。

    “那你要答应我,看了不准生气哟!”姚瑶手心里攒着一件东西。

    “绝不生气,快给我看。”

    她假装拒绝,把东西往身后藏,刘凯抱住她,强行将她反在背后的那只手捉住,抠出了里边的东西——是一个纸卷。

    翻开纸卷,刘凯原本潮红的脸瞬间像刷了石灰一般变得雪白,因为那上面打印的是他最近半年来的开房记录,时间、地点、时长都列得清清楚楚。是的,他和某工程公司的女出纳鬼混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原本以为可以瞒着老婆一辈子,却完全忘记姚瑶是做酒店行业的,只要是同一个城市的高级酒店,开房记录都有内线能为她提供。

    “老公,怎么脸都绿了?”姚瑶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放下。

    这个时候,她就像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女王。

    “老婆……”刘凯张了张嘴,像被捞上岸的垂死挣扎的鱼。

    可怜他还未能讲出半句完整的话,耳边已炸起“咣”的一声,滚烫的绿茶连同玻璃杯统统砸在他的脑袋上,一道血沿着脸庞蜿蜒流下,他都不敢擦一下。

    “我错了……”刘凯满脸血污地站在那里,表情像个死刑犯。

    姚瑶给汤玲打电话,开头第一句就是:“死女人,我离婚了。”

    汤玲则回道:“死女人,我找到新男朋友了。”

    两人即刻约定在长岛公园的拾年咖啡馆碰头,商议人生大事。

    对于姚瑶的不幸,汤玲连同情都不屑于表现。她知道这位神蜜的要强个性,不喜欢哭,不喜欢诉苦,更不喜欢皱眉作忧郁状,她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骂娘。两人特意选在咖啡馆二楼最僻静的角落,然后听姚瑶飙各种脏话,眉飞色舞地形容拆穿刘凯奸情并协商离婚的华丽场景。汤玲清楚姚瑶如今痛不欲生的感觉,只得垂头默默听着,得知刘凯所有衣物都被对半剖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尽显猪蜜本色。

    “本来老娘也不会去查丫,你说丫是多老实一人啊?除了出差之外,每天下班都准时准点回家的。谁知道出差都是鬼混。要不是那不要脸的婊子主动打电话跟我摊牌,我他妈现在还被丫哄得一愣一愣的。我姚瑶是什么人?我姚瑶是什么人呐?敢耍我?他做梦!”姚瑶越说越火大,桌子被她敲得嘭嘭响。

    汤玲半点都不敢打断,只是默默在一边听着,直等姚瑶勉强冷静下来,方道:“世事难料,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你不也又找新的了?说说,是谁?姓名年龄职业身高长相,统统报来。”

    “姓名乔洋,三十四岁,大型连锁电器公司营销部经理,年薪二十万,身高一七二,姿色中等。”

    “有过婚史没?”

    “没。”

    姚瑶盯着汤玲看了半晌,突然说道:“下次把货带来给我验验。”

    神蜜这时断然想不到,三个月之后她居然用最毒辣的方式,拆散了猪蜜汤玲的这段恋情。

    二

    汤玲和乔洋是小学同学,当时两人只是知道对方,情窦还未开,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二十多年后,两人偶然在一个微信群里发现彼此,于是约出来叙旧,这一约就约出感情来了。汤玲人蠢,乔洋嘴巧,所以她这辈子都栽在口才卓越的男人手里,这次也很快沦陷,被乔洋迷得死去活来。乔洋其实与帅哥还是有一定距离,外形绝对属于路人款,然而一张嘴却是颠倒众生的,时常把汤玲逗得找不着北。

    短短一个月时间,汤玲便迅速陷入热恋状态,而且乔洋出手总是特别阔绰,作为扎根本市的外地人,他租的还是别墅,每月租金九千。汤玲就是在那幢装修得相当没品、墙纸贴得春花烂漫的私人别墅里和乔洋忘情云雨。她经常连续好几天不回家,就窝在那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乔洋有麻将瘾,下了班经常忘记去接汤玲,甚至连手机短信都不发便径自去赴牌局了,让她一个人站在路口一等就是两个钟头,等到泪流满面,只好惨兮兮打电话给姚瑶,让她带她去吃饭。

    姚瑶每次来接汤玲的时候,汤玲都是缩着脖子的,因为怕被神蜜拎着耳朵教训。姚瑶明知她担心什么,却偏偏不肯放过她,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跟他分手啊?”

    的确,姚瑶第一次见到乔洋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尽管两人在插科打诨这方面的技术有得一拼,时常会在人前制造出巅峰对决的相声表演效果,但私底下姚瑶烦透了乔洋。原因是乔洋的腔调太过咸湿,喜欢在姚瑶跟前开黄腔,长得好看的男人开黄腔,在女人眼里是风流兼风趣,长得一般的男人开黄腔,那就是无耻兼猥琐,女人的判断力就是如此功利兼没节操。

    所以,某次乔洋带着一脸媚笑对姚瑶说“刚离婚的女人很寂寞吧?要不要夜深人静时唤小生前来相陪”时,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虽然是玩笑话,却触了姚瑶心里最不愿触动的地方。她当下竟怎么也想不出同等风趣下作的话来回敬,只得愣在那里,内心默默把乔洋扣成了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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