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宁顶柱给他说了任世屯四下散布谣言的事以后,科里的电话每逢涉及私事,他都等施桂枝不在的时候才敢打。有时急得不得了想打电话,施桂枝不离开,他就只好跑到霍哲的办公室打。有时霍哲不在,他就到宁顶柱的地方打。有时跑了两头都打不成,回到办公室,恨不得把那个电话机给砸了。想到这是个什么事,在自己的办公室连个电话都打不成。
又给李万基通了几次电话,事情毫无进展。当他拿着话筒时,就好像捏着一团火,捏着一根高压线头。可还是一再压着满腔怒火,央求李万基想办法:“只当是救老弟哩!”他从没有这样乞求过人。
他又给父亲去了电话,让他给刘柏龄叔叔再通个电话,让他再给朱市长打电话,叮咛一下。并叫他把话讲得分量重些,坚决些。李经纬给父亲讲了见到柳叶的事,并未引起父亲太大的注意,只是说如见到她,代他问个好。李经纬把家中最近的情况也告诉了父亲。父亲说:“坷垃,你们都四十多岁了,还有几天好光景?要珍惜你们的青春年华,好好生活,千万不要再闹了。你妈活时就不赞成你们离婚,希望你们记住你妈的话。瑶瑶那么大了,亲爹亲妈,圆圆活活多好,再组织个家庭是说话哩!省城钱的事,尽可能催,真要不回来,咱们还要过日子,财去人安乐嘛。你明达叔地方要多去去,他对你的事很关心。再一个,叫秋月给我来个电话,我再跟她好好谈谈。”
李经纬说:“我知道了爹,你放心。你要好好养病,如果不行,就来我这里治疗,市里的条件毕竟比县里要好些。”
李鹤年说:“我的病现在好些了,你把你那一摊儿处理好,不让我操心就行了。”
宋秋月往办公室打了几次电话,催李经纬抓紧开证明,如果再不开,就要向法院起诉。李经纬说:“秋月,我对不住你,请你原谅。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咱们过了十几年了,还是有感情的,我们都要珍惜。我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另外,咱爹让你给他去个电话,他有话对你讲。”
宋秋月说她的决心已经下定,孩子她自会带好,请李经纬放心。老人地方有话你去讲,我没啥可说的。说完重重地放了电话。
一天上午,霍哲和刘老板又来找李经纬,说规划的事。李经纬说已给规划局打过电话了,看样子难度挺大。霍哲说:“你球再给我问问,这屁大一点事都弄不成,还能办成啥大事。”
说着拿过电话就拨规划局的电话。李经纬按住电话说不敢用这个电话。霍哲明白了,说干鸡巴哈哩连个电话都用不成,今天我非打打不行,看那臊娘们敢听。李经纬说用手机打吧,不和她生那闲气。李老板赶快掏出手机,打开盖,往霍哲手里送,霍哲却不答理,继续按号码。拨通了规划局办公室,有人接住了,霍哲问耿局长在不在?对方问你是哪里的,找耿局长有什么事?霍哲说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的,朱市长找他有事……说着就听到那边有人拿起了话筒,霍哲在电话里骂起来:
“你个臊B,给我放下来!打个电话听啥哩听!”
“你骂谁哩!电话是你家的,只你能用!你骂谁哩!”施桂枝尖利的嗓音从话筒和门缝里同时传了过来。
“我就是骂你哩!窃听别人隐私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谁听你隐私了!谁听你隐私了!”施桂枝索性放下电话跑到这边来,她推开门,像个袋鼠一样一蹿一蹿,用手指着霍哲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骂老娘。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到处乱串,占着我的电话连会议都通知不成,还竟敢骂老娘。走,咱去秘书长跟前评评理去!”施桂枝尖利急速的嗓音如同夜半时分老鼠交媾的吱哇声,几乎分辨不出骂的是什么。一对饱乳像两只小袋鼠在薄如蝉翼的连衣裙里也跟着一蹿一蹿,为它们的母亲呐喊助威。
“你个臊B再骂一句,看我不把你那舌头割下来!”
这时办公室的人都过来围观,几个女同志去拦施桂枝。
“给,你割你割!操你妈我今天我非让你割不行!”施桂枝发疯了一样往霍哲跟前扑。
“你还不简单哩,你还会操,你用啥操哩?掏出来让我看看。”霍哲吵着也往施桂枝跟前冲。
几个女同志一边拉施桂枝,一边羞涩地笑。
刘老板死死拉着霍哲不让往前去。一边说:“霍哥,好男不跟女斗。咱走吧,在这儿吵对李科长影响不好。”
“你算个什么玩艺,跑到我这办公室来撒野。今天老娘非让你把我的舌头割下来不行。”
李经纬对霍哲示眼色让他离开。办公室的同志也都七嘴八舌地让霍哲离开。
“你还操哩,你用哈操哩,你长那玩艺了?你掏出来让大家看看。你个臊B……”
刘老板扯着霍哲,在施桂枝震耳欲聋的骂声中离开了李经纬的办公室。
“我偷听他电话啦?他听我的没有。我是故意的?光兴你们打电话,都不兴我打?连通知会议都不让通知了,耽误了市长开会谁负责任。还让不让工作了……”
王卓立说:“施科长走吧,在这儿喊叫影响多不好。”
“少管我!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我和谁是一伙的?”王卓立不愿意了,厉声喊道。
“你!就是你!你这个小流氓有啥资格和我说话!”
“我咋流氓,我咋流氓!你给我说清楚!”王卓立毫不示弱地吼起来。
“你流氓不流氓还用我说,办公室谁不知道。”
大家推拥着施桂枝往屋里推,卓立站在门前不让路。”不行,你今天非给我说清楚不行,我咋流氓了?”
“小顾,把小王拉走!”李经纬命令似的对顾大军说。
顾大军连拉带抱把王卓立拉到别处去了。
施桂枝进到自己屋里还在指桑骂槐地骂:“都是什么东西!杂毛六狗啥人都往这儿来。还像不像市政府办公室了,怎么为其他机关起到表率作用……”
李经纬坐在办公室,肚子里的火一股股往上冒,却还是强忍着。突然,施桂枝又嘭地推开门,尖叫道:“李经纬,走,你给我到秘书长那儿去,看今天到底怨不怨我。走,走!”
“要去你自己去吧。”李经纬坐着不动。
“不行!你今天非跟我去不行!”
“施桂枝你还有完没有完?”李经纬突然站起来狂吼道。他的吼声也许太猛烈了,把施桂枝吓得打了个趔趄。
“你吓唬谁哩,我还害怕你!你这号人我见的多了!
“给我回去,回到你的办公室去!”李经纬大声命令道。
“你耍什么威风!你没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平时我让你都不知让你哩,你凭啥哩领导我,你那些烂事以为我不知道!走,你今天非跟我去秘书长那儿不行。”说着就去扯李经纬。李经纬往后趔着身子,却还是被施桂枝揪住了衣服。
“施桂枝,干哈哩!松开手!”
李经纬突然看到万秘书长出现在门外。
“哎呀,我的妈呀,你们要欺侮死我哩啊--”施桂枝一屁股坐在地下哭起来,满头的乱发连脸都遮住了。万秘书长叫几个女同志把施桂枝拖走了。
“李科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万秘书长对李经纬说。李经纬跟着万秘书长来到后面。
坐定了,万秘书长用指头点着桌子,极其诚恳而又怨恨地对李经纬说:“老李,这是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忍一点,你跟一个女的是吵啥哩?人们说好男不斗恶女,你跟她能说清楚个啥理?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你呀!”
“万秘书长,你都看见了,我躲都躲不开。”
“躲不开你跑呗,你跑得远远的,行不行?老李,你不能再出啥事了。现在已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在犯迷糊。你都不能忍过这几天?”
“谢谢你万秘书长,我以后一定注意。”李经纬看到万秘书长拿起了烟,赶快抓起打火机为他点着。
“老李,施桂枝啥样大家都清楚,你跟她吵不值得。提你的事,我一直在给领导做工作,可你这边一直冒烟。”
“谢谢你万秘书长,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老李,你的事包括领导们都在为你说话,你可一定要注意点,千万不能再出哈事了。”
……
下午,李经纬来到了霍哲办公室。给霍哲说了许多安慰的话。霍哲说:“想不到这娘们儿这么厉害,简直泼妇一个。”
“你说的也够难听。”
“我真狠不得一刀剁了她。”
“算了吧,好男不跟女斗,咱们就忍忍吧。”
“你那工作环境可不行,整天活得像个地下工作者。”
“我有啥法,施桂枝像盯梢一样天天盯着我,把我的什么情况都摸得透透透,然后还添油加醋到处散播。”
“所以老李,赶快活动离开那儿算了。别的不说,就个施桂枝就要把你弄成神经病哩。”
李经纬用霍哲的电话往规划局土地审批科打,问刘老板的土地审批情况。说能否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给予灵活处理。张科长说已给耿局长说过几次了,耿局长说惟一的办法就是减少楼层。李经纬征求了霍哲意见。霍哲说要那样,刘老板至少要少挣四、五十万。霍哲说:“你球就说是陈市长让他批的,这点胆量都没有还能干成啥事。”
李经纬说:“那会敢,我再想别的办法。”说着放下了电话。
这时,刘老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黑塑料袋子放到霍哲的办公桌上,说外面大门又被堵上了。门前还摆着一具尸体,是个年轻女子,穿个花布衫,连个单子也不盖。上访的人都穿着孝衣,还打了白色横幅,上面写着”向XXX讨还血债”,怪吓人的。又对霍哲说:“买来了,你看中不中。”
霍哲从袋子里掏出盒子,打开来,原来是个黑色椭圆型的摩托罗拉手机。霍哲对李经纬说:“这是给你买的,整日球连个电话都打不成。”
李经纬心里一阵激动。霍哲说:“拿着吧,以后电话费让刘老板给你出。”
刘老板说:“李科长,这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兄弟到难处了,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个忙。将来事情成了,我一定拿出一套房子来感谢你。”
李经纬说:“刘老板,老霍和我亲如弟兄,能办成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办的,你放心。”
霍哲对刘老板说:“刚才李科长还在为你打电话哩。”
刘老板说:“太谢谢了。”说着从盒子里掏出手机往李经纬手里塞。
李经纬看了眼霍哲,犹疑了一下,还是接住了。只见翻盖上印着”CD928+”字样,和陈市长用的一模一样。把那鹅蛋一样的手机捏在手里,就像握住了一位女人丰腴柔润的手,十分舒适惬意,不由脑子里又闪出了叶子的形象来。刘老板掏出纸条上的手机号,后面是一连串的”88888”,说是加了三千块买的吉祥号。李经纬感激万分地对刘老板道了谢,之后对霍哲说:“以后有啥事,还是给我打传呼,轻易不要打手机。”霍哲问为什么。李经纬说怕陈市长看见了起疑心,他知道我不会掏万把块钱去买这样的手机的,另外也怕办公室同志们议论。霍哲和刘老板都怔怔地望着李经纬。霍哲说知道了。
李经纬回到自己办公室,看着那个新手机,就有点爱不释手,想到以后再也不会因打电话犯愁了。他试着用手机往传呼台打了个电话,报上了手机号。果然一会儿传呼就响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那个”13707688888”的号码。他点了一枝烟,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封群众来信,掏出信纸详详细细地看了几遍。然后,在烟缸里狠狠地拧灭了烟头,装了那封信,到车班要了车,对小赵说:“去规划局。”
李经纬来到规划局办公大楼,乘电梯上到十一楼,敲响了主管规划审批的耿局长的门。在那个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着雪白衬衣,打着一条鲜红领带的耿局长正靠在老板椅上颐指气使地和人说话。在老板桌的周围,站着一圈前来审批的公司老板。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待批的文件,点头哈腰,唯唯喏喏,如同朝廷的大臣觐见皇上一般。耿局长见了李经纬,只抬了抬屁股,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算是让了座。等了好大一会儿,人们才走完。耿局长动也不动,仍靠在沙发上,两手摩挲着茶杯对李经纬问道:“李科长有啥指示?”
李经纬说:“哪敢有指示,是请示来了。”
耿局长懒洋洋地从坐位上起来,往自己的茶杯里续了水,过来到另一只沙发上坐下,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李经纬问了规划局的工作情况,耿局长叫苦连天地说:“规划工作太难搞,这些个老板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征来的地上全盖成楼,还都是豆腐块,你就不能弄个好点的样式来?还有,一说大力发展市场经济,来让开门挖窗的人头不断,都要去开门店做生意。不批吧是不符合形势发展要求,批吧又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实在让人头疼。”
李经纬说:“可不是,最近到市政府上访的人中,就有不少是这方面的事情。前几天科里还接到了一封群众来信。”
耿局长一听脸上顿时紧张,却又故作镇定地问:“是不是说我们批的不公正了?”
李经纬若无其事地说:“那倒没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故作关心地问道:“耿局长,上海路上最近开了个冷饮店,你知不知道?”
“好像是有个。”
“好像?”
“是有个。”
“有群众来信反映说那个店主是你的亲戚。”
耿局长矢口否认说:“不是,不是,我真的和他不沾亲不带故。”
李经纬故作平静地说:“我想也不会。以耿局长的工作态度,怎会办出这样的事。”
李经纬一边说,眼光一边乜斜着耿局长,看到耿局长的脑门上沁出了汗水。又说:“批这个店的事你知不知道?”
耿局长神色慌乱地说:“不知道,真的。要有这样的事,我一定好好查查。”
李经纬说:“那我就把这封信转给陈市长了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故意将信的正面朝着耿局长晃了晃。说:“市委市政府三令五审不允许在上海路上开门挖窗,可还是有人擅自审批,这些人的眼中也太没有领导了。上次开会你也知道,陈市长在会上说,以后谁要再在上海路上开门挖窗,发现一处,查处一处。如要发现是规划局审批的,就向组织部建议撤主管领导的职。”之后,李经纬不再作声。他把信装进口袋,佯装着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耿局长却拦住了李经纬,让留下来吃饭。李经纬说中午还有事,就不在这儿了。耿局长却拦住无论如何不让走。他快步走到里间,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说:“李科长,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我有了,就送给你吧。”李经纬侧目看去,是一个上面全是英文的刮胡刀。却没有动。
正在这时,土地审批科的张科长推门走了进来,耿局长赶快将盒子放到了桌子上。张科长进得门来,见到屋里情景,想退出去,李经纬却叫住了,神情严肃地对张科长说:“张科长,请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张科长唯唯地说:“行行。”
李经纬下午上班时,见张科长已等候在门口。李经纬打开门,张科长跟着进来。进了门就迅速关上,神神秘秘地对李经纬说:“李科长,刘老板的事耿局长批过了。来时耿局长还专门交代,以后有啥事尽管说。”
李经纬故意说道:“可不要违反规定啊。”
张科长说:“没有没有,只是对规划作了一些调整。你情放心了,什么事也没有。”
李经纬说:“让你们费心了。”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那封群众来信,轻描淡写地对张科长说:“这封信,你转给耿局长,让他处理一下,我就不再给陈市长了。”
“谢谢了,谢谢李科长。”
张科长走后,李经纬给霍哲打了电话,告知了情况。霍哲说:“干得漂亮,以后就这样,不能让好处都叫他们占了。回来叫刘老板感谢你。”
下午,李经纬正随陈市长看道路工程,科里又在传呼,他借陈市长的手机回了电话。王卓立说省城有个姓李的找他,并告诉了电话号码。他拨通了电话。李万基说已跟老冀联系上了,让他明天过去一下。
下班之前,李经纬又给万秘书长请假。万秘书长说你父亲的病如不行,抓紧接过来治疗,县里条件差。李经纬听出了万秘书长的言外之意,是嫌他近段时间请假太多了。他道了谢。万秘书长又问施桂枝情况。李经纬说下午没来上班。万秘书长说她不来也好,叫小王小顾他们多干点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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