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奇迹降临云杉农场。祖母庄严宣布,玛丽戈尔德可以和西德尼·格斯特一起玩。祖母当然不会和别人一样叫他巴奇。巴奇的母亲来自夏洛特城的伦道夫家,因此哈莫尼的莱斯利家自然相当接纳这个玩伴。格斯特先生买下了唐金先生的农场,于是巴奇便成了云杉农场的邻居。
祖母形容他是个“举止得体”的小男孩。他看起来相当瘦,简直骨瘦如柴,有着一头如沙子般颜色的头发,可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却那么漂亮、澄澈。祖母唯一担忧的是,这两个家伙会在他俩的某次游荡中被毒死。这担忧可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啊,虽然大人们已经百般警告,可他俩还是会吃掉或努力吃掉几乎所有能捡到的东西。
此前,除了格温在这里那疯狂的3周外,玛丽戈尔德在哈莫尼并没有过真正的玩伴。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哈莫尼的女孩子们,虽然她不常常和格温、葆拉和伯尼斯见面,但她会给她们写厚厚的信,什么八卦的都聊上一通。母亲有时会挺忧虑,担心玛丽戈尔德是因为西尔维娅的缘故才不待见其他小女孩。母亲常常会反对不那么通情达理的祖母而大力维护西尔维娅。可有时事后,她又会疑惑这样是不是对的。若那幻想玩伴的神秘魅力强大到妨碍了玛丽戈尔德与其他小朋友间必要而珍贵的交往,那可就不妙了。玛丽戈尔德12岁了,她那头金色的头发正慢慢地长成暖棕色,她再也不会把有趣那个词儿读成“应特里斯汀(int'resting)”。当然,她也长大了,该和西尔维娅告别了。
假期刚开始时,巴奇一家买下了唐金的地。玛丽戈尔德和巴奇初见便十分投缘,罗琳·莱斯利对此也乐见其成。连玛丽戈尔德都惊讶,自己居然会喜欢一个男孩子。她可从来不喜欢学校里任何一个男生。她也喜欢过比利,可早就把他忘了;对于表兄马库斯的儿子杰克,她就是不喜欢;至于希普·普莱斯,那更是让她一度对所有的男孩子都心生厌恶。可巴奇和她认识的所有男孩都不一样。
接下来几周的时光于玛丽戈尔德而言真是惊心动魄。为了得到巴奇的认同,她做了很多以前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他们到河上游捕鳟鱼,玛丽戈尔德是放鱼虫的能手,巴奇心里想着,和男孩子比起来,这个女孩毫不逊色,可他并未宣诸于口。他们在桥下涉水而行。他们爬上了格斯特家那大粮仓顶上的通风机。他们还在一艘绿色的旧木船里玩海盗游戏,这艘叫黛西迪安号的小船搁浅在岸上,挂着面用萨洛米那黑丝旧裙子做的黑旗子,旗上画着一个骷颅骨和两根交叉的长骨头。他们在这艘小船里踏上了精彩的航程,追逐黄金、荣耀以及刺激。他们有着自己的口令和暗号,还用石头搭起了炉子来煮淡菜和马铃薯。
和巴奇在一起,玛丽戈尔德可以去探索海湾下面所有美丽好玩的地方,那可是她独自一人时万不敢前往的。他们甚至连遥远的、灰色的、雾气缭绕的世界尽头、那被称作海湾口的地方也去了。那里银紫相交的沙丘一直延伸,上面疯长着一片草地,虽然盐度太高草也萎顿,但依然姗姗可爱且芳香弥漫;还有,声音如同管笛般悠扬的海风。没人知道这,也没人知道他们被浪花卷下海而不得不爬上岸还全身湿漉漉地穿过牧场回家。这可是个让人不安却又带着胜利的秘密。另外一个秘密是:有天傍晚,他们在海边用漂流木生起火来。他俩都被耳提面命过绝不能玩火的,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玩火的兴致。我只怕,这让他俩的兴致更高了。这些被禁止的秘密行径本就充满诱惑。有一段时间,他们简直就是住在青蛙的沼泽里,那里还盘踞着一条非常威严的龙,还有啜泣的灰熊。
其实,玛丽戈尔德非常害怕青蛙,但她绝不让巴奇知道。为了赢得他的赞赏,她强撑着拿起了一条死蛇,当然是用棍子拿的。她还鼓起勇气说了“天啊”,但她还是不愿意也没说出“混账”这样的词儿来。不过恰好在巴奇的心里也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说“混账”的女孩子。
她怎么也学不会像巴奇那样用叶片子吹哨。不过,她倒有项本领是他力所不逮的——用厚实的长青叶片做出最可爱的布丁袋。巴奇试了又试,可每每总因为拇指用力过大而以失败告终,于是他俩便能做到互相敬佩。有天,巴奇在一个热炉子门上坐了下来,他穿的那条裤子需要打补丁了,可玛丽戈尔德是绝不会问起这个烧痕是怎么回事。这段友谊便是在这种圆滑中良好地维持下来。
巴奇对玛丽戈尔德的小猫崽波普斯爱不释手,而玛丽戈尔德也对他那条叫迪克斯的狗宠爱有加。可她还没能与他分享西尔维娅的故事。不过,巴奇也隐隐知道在那片被云杉覆盖着的山丘有一个玛丽戈尔德非常钟爱的神秘人物,有时他也会故意嘲弄她想让她招供。可玛丽戈尔德怎么也不肯说。时机尚未成熟,尚未。虽然有时她也想一吐为快,可她还从没告诉任何一个玩伴关于西尔维娅的存在,就连伯尼斯也没有。西尔维娅是独属于她的秘密。尽管从某种角度上讲,西尔维娅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不再那么生动、那么逼真、那么真实——玛丽戈尔德偶尔会悲伤地叹息,她自己也承认了这点。变化如此缓慢地发生着,甚至连玛丽戈尔德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和巴奇那欢乐的友谊已不知不觉地取代了她寂寞岁月里臆想出来的精灵伙伴。她对西尔维娅念念不忘,她记得一晚玛丽戈尔德婶婶和她一起坐在果园里说的那番话。
“小玛丽戈尔德,只要可以就别放弃你的梦。梦是永生不灭的,光阴无法将其抹杀,年岁也无法使它枯萎。现实可能会让你厌倦,可梦绝对不会。”
“可一旦梦醒,便只有难过了。”玛丽戈尔德胆怯地说,“每次穿过绿之门回来,想到根本就没什么西尔维娅,她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我就觉得非常可怕。”
玛丽戈尔德婶婶说:“可因着梦所带来的欢愉,做梦的人所受到的痛苦也就值得了。”她知道,一旦玛丽戈尔德开始想到西尔维娅不过是梦一场时,痛苦的觉醒便不远了。
因此,几乎每天里某个时间,玛丽戈尔德都会穿过魔法之门和绿之门,召唤西尔维娅。而西尔维娅依旧每次都会出现,可有些事情是不一样了。玛丽戈尔德要是确定巴奇对自己的想法,那她早就把西尔维娅的事儿告诉他了。玛丽戈尔德了解巴奇天性里的另一面,她觉得他也许会理解西尔维娅的存在。很奇怪,巴奇会让她察觉到自己的这一面。他们晃荡得累了,坐在码头上看那出港的船只在暮光里如幽灵般地远去时,巴奇便会对她羞涩地背起自己偶尔作的奇怪小诗。玛丽戈尔德觉得这些小诗棒极了。巴奇也能体会翻开一本新书时心头涌现的那份不可思议的兴奋。他可会讲那些奇闻轶事了。她喜欢他那些血腥的男孩故事更甚于她那些充满着玫瑰色彩和蓝月亮绮思的少女幻想。其中有一个说的是铺在格斯特家客厅地板上的那张狼皮毯夜里活了过来,睁着火一般发光的双眸匍匐前行。玛丽戈尔德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被这个故事吓着了。那只狼现在穿过马路了吗?它的鼻子发出呼呼的声音穿过花园,放轻步子上楼梯了么?想着想着,玛丽戈尔德便尖叫起来,母亲连忙进来说这孩子做噩梦了呢。
2
然后,奥斯汀家买了老伯纳比那块地并搬了进来。塔德·奥斯汀是个和巴奇年龄相仿的男孩。玛丽戈尔德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介(这)个老掉牙的故事被人们经常拿出来讲。”
令人费解的是,塔德·奥斯汀的父母在洗礼时给他命名为罗姆尼,这看来也挺合适的,可后来他除了塔德外就没有别的名字了。他长得也不难看,那棕色的圆脸倒也顺眼,虽然玛丽戈尔德看不出其有任何吸引之处,她还觉得他那双又圆又凸的蓝眼睛像极了苹果仓旁那棵树上果肉饱满的李子。
我们可怜的玛丽戈尔德一下掉进了一个阴冷、孤独而空寂的世界里。以往,她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向母亲倾述。可这次不可以,她不能这么做。甚至母亲也不能理解,自然更别提祖母了。玛丽戈尔德闷闷不乐地坐在暮色铺就的阶梯上,祖母走过时见着便打趣说:“别唉声叹气的,努力争取吧。如果他不来,那就随他好了。”
的确,去争取。可玛丽戈尔德情愿死也不会做任何的努力去挽回他。他本可以和那些猫崽玩了。她脑海里浮现着他回来时自己该是如何的趾高气扬和怒气难消啊,这些想象给了她极大的满足。起码,最初时她还是这么想的。
玛丽戈尔德会阴郁地想:“要是我死了,他可能就伤心难过了。”可在人前,在巴奇面前,她却会表现得满不在乎。她跑去做糖果,唱唱歌,不亦乐乎。
可糖果做好后却没人分享。她把大部分糖果都给了拉扎尔,让他带给他的孩子们。
接下来的几周里,玛丽戈尔德的生活如同大风呼啸的荒原。她认为,巴奇和塔德是在她面前故作亲密、嬉笑玩闹。可真相却让人如此难堪——他们压根就没想过她。他们举办了一场演出,哈莫尼所有的男孩子们只要花上一美分便能入场观看,可女宾却恕不招待。哼,这太可恶了。
巴奇和塔德去小溪上游捉鱼;巴奇和塔德去挖海盗遗留下来的黄金;巴奇和塔德在玛丽戈尔德发现的海边山洞里举行走私者集会;巴奇和塔德在格斯特家的粮仓里找猫崽子,可这原本是玛丽戈尔德和巴奇约好等猫崽子下来后再去的。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狠狠地击碎了玛丽戈尔德的骄傲。原本和巴奇一起在那巨大的、铺满灰尘、飘着干草香味的旧粮仓里找猫崽是她如此喜欢的一个游戏。
她必须把巴奇找回来,必须!她根本无法忍受没有他的生活。可怎么办呢?她可以做些什么呢?玛丽戈尔德的直觉告诉她不能过于简单地向他吐露心声。除此以外,她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老祖母告诉她的一席话。
“如果你追着一个男人跑,那他肯定就逃开了。这是天性,我们被追逐时定然是只顾逃命的。”
因此,她,玛丽戈尔德是不会追着巴奇跑的。可还有别的法子吗?
她想着:“祈祷有用吗?”可随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才不要他是因为上帝的缘故才回到我的身边。我要的是他出于自己的意愿才回来。”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西尔维娅。她要把西尔维娅的事儿告诉他。他之前一直都想打听西尔维娅的事。这样,他也许就回到她身边了。
就在那个下午,机会幸运地降临了。萨洛米让她上格斯特家那儿去跑跑腿。巴奇正坐在侧门的阶梯上,往一个马口铁罐子里放着鱼虫。他朝她咧嘴一笑——那么愉快,那么漫不经心。巴奇从未想过自己对待玛丽戈尔德是可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此时此刻,她已经毫无价值了。
玛丽戈尔德低声对她说:“我有事告诉你。”
巴奇漠然地问:“什么事?”
最后,玛丽戈尔德在他身旁坐下,把关于西尔维娅事儿都告诉了他。还有,魔法之门、绿之门,蝴蝶园还有魔法咒语全都说了。她边说着,心里边奇怪地升腾起一股失落和背叛的不安,如同她正失去一份非常珍贵的宝贝。
然后,她便得到了惩罚。
巴奇说:“哦,这听起来真傻。”
玛丽戈尔德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她不会再和巴奇·格斯特说一句话,不会再和任何一个男孩交往。按拉扎尔的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她要回到西尔维娅身边去——她亲爱的、曾被忽视的西尔维娅。她穿过魔法之门,爬上那个长满蕨草的山坡,穿过绿之门,然后念了魔法咒语。然而,西尔维娅没有出现。
玛丽戈尔德嘴唇哆嗦着,无助地环顾四周。这哪还有西尔维娅的影子啊。西尔维娅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玛丽戈尔德此刻的心情便如同我们明白一切已覆水难收时的绝望。是因为告诉了巴奇关于她的事儿吗?还是因为她忽然长大了,明白这不过是虚幻的童话?母亲嘴里不时吟唱的那扇“象牙、铄金的大门”再也不会对她敞开了吧?玛丽戈尔德重重地摔进蕨草里,双颊爬满有生以来最苦涩的泪水,或许她往后人生里也没有比这更苦涩的了。她甜美的梦儿已经破灭。可我们中谁又不曾失去过?
3
第二天,巴奇回来了。愤愤不平的他急切想找个人宣泄他满腔的委屈,而这个人便是之前被鄙视、而现在一脸倨傲的玛丽戈尔德。她昨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是巴奇·格斯特再和她说话时,她会对他不屑一顾,让他脸皮再厚也会明白她的蔑视。
巴奇和塔德闹翻了,因为他俩的狗打架了。
“我的狗赢了,”巴奇吸了口气接着说,“于是塔德就气疯了。他说迪克斯就是只野杂种。”
“他是嫉妒。”玛丽戈尔德安慰道,“他的脾气很不好。我很早之前就听一个熟悉他的女孩说过。”
“我挑衅他想和他好好打一场,然而,他却说才不和我这种胆小鬼干架呢。”
“他不和你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输得比他家那只狗还难看。”玛丽戈尔德如此尖酸刻薄地说,可这刻薄是完全针对塔德的。
“他就是不动手,只是不停地说着难听的话。他说我还带着睡帽。好吧,我是曾经戴过,可都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我还很小,可——”
“谁小的时候不戴睡帽啊。”玛丽戈尔德接着说。
“他还说,我是个胆小鬼,不敢晚上穿过那片墓园。”
玛丽戈尔德迫不及待地说:“我们今晚就上那片墓园给他看。”
“今晚还是不要了。”巴奇迟疑地说,“夜里露水重得很,你会弄湿衣服的。”
快乐如潮水般向玛丽戈尔德席卷而来。巴奇担心她呢。起码,她信了。
“他说他的祖父有络腮胡子,而我祖父没有。难道祖父都得留着络腮胡子吗?”
玛丽戈尔德一锤定音般地道:“很多贵族都没留啊。”
“他还说,我没纹身是因为我受不了。他老爱夸耀他那做海员的叔叔手臂上弄的蛇纹身。”
玛丽戈尔德好奇地问:“要是他自己纹身呢?”她想起了祖母曾提过的蛇纹身。“那是种野蛮的毁容。你就一点也不反击吗?”
巴奇倒吸了一口气。
“每次我说些什么,他就重复一遍,然后大笑一番。”
玛丽戈尔德同意道:“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他还叫我邪恶的小狗。”
玛丽戈尔德说:“我可不介意被人叫邪恶的小狗呢。”她倒觉得这称呼时髦又浪漫。
可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呢。
“他,他说,我一点女士风度都没有[1]。”
玛丽戈尔德觉得这就有点棘手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含沙射影地说巴奇是个娘娘腔啊。
她沉着地问:“你怎么不告诉他,他是个突眼珠,吃相如同犀牛呢?
巴奇那满腹牢骚也算发完了。他的愤怒一点点消退,可他忽然有种恐怖的感觉——他要哭了。而这种感觉背后,他清晰地知道,即使他哭出来,玛丽戈尔德也是会理解的,不会讥笑他。多好的一个女孩啊!她比上千上万个塔德·奥斯汀加起来都强。
实际上,巴奇没哭出来,可他再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他郁郁地说:“我再也不和他玩了。嘿,你想要一只灰猫崽子吗?想的话,我明天给你弄一只来。”
“噢,当然。”玛丽戈尔德说,“隐多珥女巫今年夏天的猫崽都黑不溜秋的。”
他俩坐了一个小时,吃着糖心苹果,非常满足。在玛丽戈尔德的眼中,那台阶旁开在灌木丛上的小玫瑰简直是她心里那首小调的音符或和音。玛丽戈尔德又一次感到那些魔法都回来了。她问巴奇,他告诉了塔德关于西尔维娅的事了吗?
“当然没。那是你的秘密。”巴奇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他也不知道口令和暗号,那可是我们的秘密。”
巴奇回家时说好他第二天下午把猫崽带过来,还有他们要走上那片云杉林里找圣杯[2]。
“我绝不会忘记今晚。”玛丽戈尔德说。昔日的狂喜又回来了。
4
可第二天早上,昨晚的一切似乎成了南柯一梦。玛丽戈尔德急不可待地从她那蓝白相间的床上窜起来,飞快地套上衣服,欢快地冲下楼梯跑到前门。但她看到了什么?
巴奇和塔德正亲密地沿着路一直往下走,手里还拿着钓竿和鱼饵罐,身后跑着的那两条狗和睦得很。
玛丽戈尔德僵住了。连巴奇开心地朝她挥着钓竿问好的时候她还是呆若木鸡的。前一秒她的心还盈满着欢愉,而此刻便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冰凉。
整个上午都阴阴沉沉的。连她那件桃红色丝质新裙子送到家里都丝毫没让她提起劲来。一个沉浸在被抛弃的伤感情怀里的少女是连虚荣心都没了。
就让巴奇·格斯特再回来寻求慰藉吧!
巴奇下午便过来了,可这次并不是奔着玛丽戈尔德的安慰来的。他是那么的快乐,咧着嘴笑个不停,他还带了一只有着三叶草香味的可爱的猫崽,它那身花纹以前还真没见过呢。可玛丽戈尔德却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非常!
巴奇问:“谁踩着你的尾巴了?”
“没啊。”玛丽戈尔德说道。
巴奇劝道:“喂,我来是要和你去找圣杯的。你要不想去就直说。塔德还想让我和他一块去海湾口呢。”
有那么一瞬间,玛丽戈尔德心里的骄傲和另一种情感在激烈交战。结果,后者胜出。
她说:“我当然想去找圣杯啊。”
他们没找着圣杯却找到了祖母一只珍贵的粉红釉彩杯,那可是两年前莱斯利家聚会野餐时在云杉山里丢失的。他们发现时,它正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地躺在石坝的一道缝里。祖母看到杯子时简直欣喜若狂,象征性地赏了他俩满满一盘子的“蹦蹦跳”。要是他们找着了真的圣杯,那她赏给他们的就绝不会是“蹦蹦跳”了。
5
然后,巴奇便回家了。他晚上还约了塔德。玛丽戈尔德在阳台的楼梯上坐了下来。海湾对面那深色的群山顶上黄色的天空划着一道小条纹,它多寂寞啊;从遥远外海上奔腾而来的一道道碎浪,它们多寂寞啊;虽然和巴奇共度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可此刻的她还是寂寞。
这时,玛丽戈尔德婶婶走了出来,她看到了玛丽戈尔德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坐在她边上。虽然玛丽戈尔德婶婶自己没有孩子,可她的育儿心得比很多当妈的女人还要多。她不止有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还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她一下子便弄清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玛丽戈尔德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道婶婶会不会讥笑她。
“亲爱的,你万不可指望能像拥有西尔维娅那般独占巴奇的全部。我们这个世间里的爱如同房子,会有许多的房间和许多的人住在里面。巴奇会常常回到你的身边,因为他发现你的陪伴自有塔德无法企及的独特之处。他会回来的,别怕。但你得和别人分享他。我们——作为女人——要时常与他人分享。”
婶婶起身离开后,玛丽戈尔德还坐了好一会。可她不再闷闷不乐,双唇挂上轻柔的微笑。那只初来乍到的猫崽子在她膝上打着呼噜,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她;风从云杉树林里窜出来,偷走了果园花坛中的芬芳;沿着黄昏的小径,那与她同名的花儿灿若金光;抬头看去,冷杉树枝的间隙里有繁星闪烁,而海湾左右两旁那一排排的灯火便是这大地上闪烁的烂漫星光。月儿慢慢地爬上来,在海湾上留下一道光芒四射的迤逦,如同女士身上那丝光动人的裙子。
是的,她得和别人分享巴奇。那古老的魔法已永远逝去,伴随着西尔维娅、隐蔽之境以及一切童年时亲密的、甜美的、褪色的梦一道消散于风中。但也并非全然坏事。首先,她再也不用装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也不用去抓蛇追青蛙,再也不用假装喜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她再也不用和男孩子争一日之长短,而是坚定地做自己。
她想,“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全文完
注释:
[1]缺乏女士风度(unladylike),这个词语在英文中是形容一位女士毫无女性风度可言,用于此则是暗讽巴奇娘娘腔。(译注)
[2]圣杯(Holy Grail),最传统的解释是在耶稣受难时,用来盛放耶稣鲜血的圣餐杯。历史上对圣杯有着各多种解释。最新的流行解释来自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书中说,圣杯并不像罗马教廷宣称的那样,是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使用的杯子,而是一个隐喻。(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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