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必经的流浪-那个世界,那么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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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8月,夏天还未结束,

    泸沽湖已徘徊在秋冬之间。

    温暖的阳光,冷冷的风,静静的湖水,淳朴的人。一切的故事,将从这里说起。

    【嗨!29岁】

    火车好像已经徐徐开来了,终于,开始有了一些激动的心情。今天天气很好,大雨过了,台风也过了,该上路的迟早都要上路。心里那些有的没的、好的坏的,总要去体验这一遭。要相信,那些都不是梦,梦到的,都是迟早的。

    期待这一趟旅程已经很久很久了,我不是一时冲动,不是逃避现实,更不是为了艳遇,只是更喜欢一个在路上的自己。等待这一个启程同样煎熬了很久很久,熬到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老板是否可以留在公司,直到听到那一句“要留下来很难”,瞬间释然,却差一点热泪盈眶。一来想到自己几乎要为这份工作放弃所有的不快乐,二来终于如愿以偿,感谢上苍感谢命运。

    云南,在中国版图上似乎离我很近,而从厦门直达昆明,却要搭上40个小时的火车。于是我转念一想,不如去长沙转车吧,那里有我最喜欢的湖南卫视、从小看到大的电视节目,那里曾承载着我最大的梦想。就这样,我买好车票,联系了一个长沙沙发主——风中烟火,那便是我在旅行中住的第一个沙发。风中烟火的知心知意,让我们成了彼此永远的朋友。她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去追寻自己的梦,而我,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些用脚丈量的远方,也莫名成了她努力生活的一部分精神支柱。她说,是我在鼓舞着她。

    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她家的门口。我提着行李按着她给的地址,进了一栋大楼,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寻找她家的门牌号,就像古装剧里那个风尘仆仆,拖着狼狈身躯前来客栈投宿的旅人。而她却不是客栈的掌柜,她是收留我的好心村民,给我饭吃,给我水喝,还告诉我:姑娘,一路小心呀。敲门、开门,在相视的那一瞬间,我们互相一笑,居然没有一点的陌生,一见如故。

    烟火的家是一间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十分温馨。刚进门,一架电子钢琴映入眼帘,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庞大。可以看出,钢琴在她的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娱乐。钢琴上、桌子上,放满了框好相框的照片,全是她旅行时拍下来的。有阳朔、三亚、西藏,也有尼泊尔、韩国……每一张照片上都标注着时间、地点,从2009年到现在,那是她对旅行的用心。她说自己每一年都会利用假期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但不能像现在的我,可以随时在路上,这让她羡慕不已。喜欢钢琴、爱旅行的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旅行的第一站就遇到这样志同道合的人,对刚刚出发的我而言,有一种莫名的鼓励,好像一切美好就此展开。而我们的缘分,还不止于此。

    “我打算明天去湖南广电,一直都想去看看。”我说。

    “你想去湖南广电?我带你去吧,我刚好在那儿上班。”她说得简单,却一下让我激动不已,最初联系她时并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

    “你在广电上班?真的吗?那不是可以经常见到何炅、谢娜他们?”我羡慕地看着她说。

    “我在广告部上班,平时基本跟电视节目没什么接触。其实我们本地人都不怎么看他们的节目。”她笑着说。“我的朋友也以为我在那里上班就能天天见到他们,还向我要录制节目的进场票,其实就算是我自己想去看,也要拜托人去电视部求票。”她说起有一次《窃听风云》剧组来大本营录节目,她喜欢吴彦祖,一个同事喜欢古天乐,两人刚好一起找了点关系才进去,不过也只有那一次,却足够乐得她心花怒放。

    “太奇妙了,我给好几个沙发主发了邮件,却只有你回复我,而且还答应了。”

    “我是和一个朋友一起注册沙发客网,如果我有事,那就可以介绍去住她那儿,要是她有事,那我也可以帮她招待她的客人,不过很奇怪,大多数人都是找到我,她目前只接待过一个。”她说。

    虽然是沙发客,但不是真的只能睡沙发。烟火家没有沙发,我自然而然要占她一半的床了。来到长沙的第一晚,和一个初见的姑娘同床不共枕,初次体验沙发客,没来得及好好体味一番,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为了要带我参观湖南广电,我们早早起床,搭上她那辆令我惊讶的可爱的小汽车,她去上班,我去旅游。路上车辆不多,一路畅通。从车窗望出去,终于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广电大楼,车转弯下坡,穿过一座桥,眼前出现一个空地,像黄土坡上的人家。

    “这里就是大本营经常提到的马栏坡了。”她向我介绍说。

    “啊?这就是马栏坡?”一片黄土地上,几家小吃。原来传说中的马栏坡竟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和想象中的感觉大相径庭,不禁觉得几分有趣。

    她带我到食堂吃早饭,我们点了两碗面边吃边聊。

    “哎呀,真羡慕你可以在这里工作,而且有房有车,感觉就是我对未来理想的样子。”我说。可她并不以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而自豪。

    “房子、车子、体面的工作,只要你想,这些你以后都会有的,而现在的你才是我羡慕的样子,这样的经历会改变你的生活态度,影响你的一生。”她非常支持我趁着年轻去旅行的做法。

    “那你还会继续旅行吗?”我问她。

    “会啊。但是我已经29岁了,家里人不理解我的想法,都催着我赶紧结婚,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异类。”她无奈地说着。

    “那你有男朋友吗?”

    “有,不过不打算现在就结婚,起码也要等到30岁以后再考虑吧。”嘿嘿,我们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因为她,我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可是父母那道关,谁都难以过。29岁,离2字开头最远的一个数字,似乎意味着什么。在外人看来,她似乎已经不负生活的期望,工作稳定、有房有车,是多少人努力想达到的一个理想生活,整个人生都该是圆满的了。可是,她却不像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因为遇见她,我才得以借着一张通行证出入这幢大楼,看到了录制大本营的演播厅,虽然一扇门,见到了著名的八号化妆间,虽然不能进去。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快乐家族和天天兄弟的海报包围,我像进了他们的家一样。在她还不能说走就走的时候,却诚心诚意想要用最大的努力来满足了一个女孩在旅行中的心愿。她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段难忘的青春岁月。

    在豆瓣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个29岁的女生写自己的29岁,和烟火正好相反。几年的离乡漂泊,无数个不愿停歇的脚步,走出了一个多么精彩的青春印记。可是,当有一天,她终于不再流浪,想停下来好好工作,安心上班,过安稳的生活时,却处处碰壁,用人单位说她没有专业特长没有经验,而且年纪大。不敢去想,若是这样走下去,等到29岁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我,也会有这样的辛酸和无奈。但我依然欣赏她的勇气、她的坚持、她的随心,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既然跟从了心,那么迎面而来的艰苦就当作是另一种享受吧。

    同样是29岁,一个努力工作赚钱,只能趁着假期去旅游,等到真正想放下一切去流浪时,却发现好像过了疯狂的年纪。一个正好相反,旅行上瘾,一年一年行走在路上,不知疲倦,终于想通要好好工作时,却一样发现过了年纪。不同的人生经历,各有各的不幸,似乎看不出哪种人生更划算。唯有随心而去,唯有不负自己,才不会去计较。

    2013年11月,我正在哈尔滨,那时离最初的出发已近一年半了。空荡荡的邮箱里,有一天忽然来了一封长长的信,是烟火写来的。她写道,亲爱的枫子,距上次的见面应该有将近两年了吧,那是你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停留在长沙,我跟你说了很多话,我说我支持你、羡慕你,人的一生值得去冒险、去经历,看到这两年来你在日志中留下的印记,我深深感动,你就像是完成梦想的我,就像是理想中的我……今天,是我30岁的生日,再不疯狂真的就老了,我终于下定决心,丢下这一切,我想去流浪,去你走过的地方,去大理,深入西藏的腹地……希望我们一直有勇气走在这生机勃勃的生命之路上!

    这一年,那位找不到工作的姑娘不仅依然走在路上,还遇到自己的人生伴侣。两人相伴要当一对农夫农妇,不理会世俗的流言蜚语,耕种属于他们自己的那块地。小日子过得紧巴而快乐,平淡而充实。

    喜欢她说的:婚姻不是枷锁,如果非要结婚,那一定要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开始更好的生活。也喜欢烟火说的:既然我们生为这样的生命,就应该尊重这样的生命。29岁,不过只是29岁,是漫长路途中迷失的年纪。29岁,不过只是29岁,是这样的生命里最平凡不过的年纪。祝福你我,能够成长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在那个人人害怕而悔恨、迷茫而清醒的29岁。

    【女人的世界 男人的天堂】

    果然是淡季,住宿的人少了,吃民族餐的人也少了,晚餐时间我也不用去老房子帮忙了,趁着空闲,不如来说说摩梭人里威严的祖母吧。

    为什么要说祖母呢,因为在泸沽湖摩梭人家族里,她是一家之长。因为在这个美丽的湖畔边,依然延续着中国原始时期的母系社会,因为这里的人们男不娶,女不嫁,自由走婚。因为这里被称为“女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堂”。

    泸沽湖,表面上指的是湖,其实已经泛指了包括周围所有村落在内的地域范围。这里被称为东方女儿国,依旧沿袭着古老的母系社会。这里的小伙儿不娶,姑娘不嫁,当然也要结婚,叫作走婚。他们忙于山间地里,自给自足,家庭中的所有成员不分彼此,按需分配。

    母系社会,我大概是从历史课上听到过吧,对于一睁眼就是父系社会的我来说,历史教科书上的相关段落不过是个概念,好像意识里就认为母系到父系是一种进步,那已经是原始并且不会存在的东西了,那已经是不需要深究而远去的社会了。也许你在看我写这些的时候,还会在心里嘀咕:哇,多么原始。可是当你真正来到干净得不像话的泸沽湖,融入淳朴的摩梭人家中,就会觉得:哇,多么神奇。那不是止步不前,而是一种古老文化的保留,让我觉得珍贵而珍惜。

    摩梭人家里有着主导地位的是祖母(辈分最高的女人)和舅舅(最大的儿子),因为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所以长兄如父。母系社会女人当家,自然也由女人传宗接代,生了孩子跟妈妈姓。在这里,女儿相比儿子来说,反而更受宠,因为每一个女儿都有可能成为家族里的下一位祖母,掌管家里的一切。而如果家里都是儿子,那就需要娶进来一个姑娘,就是我们俗称的入赘,只是我们入赘的是女婿,他们入赘媳妇。我所义工的格姆山下客栈的老板宾玛大哥家就是这样,他们家八个兄弟,没有姐妹,而每天在客栈忙里忙外的大姐就是其中一个兄弟“入赘”进来的媳妇,她也将成为这个家未来的祖母,撑船掌舵的使命就将落在她的身上,虽然辛苦却备受尊敬。像这样“入赘”的特殊情况,男女双方就不存在走婚喽。

    那真正的走婚是怎样的呢?在驱车前往泸沽湖的车上,宾玛大哥就给我们普及说,他和他的妻子就是走婚。走婚其实就是男女双方结婚后各住各家,白天各自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只有等到晚上男方才会到女方家过夜。所以那些走婚的男女并不像我们现在的年轻夫妻一样,结婚后便组成自己的小家庭,他们没有属于夫妻二人的小家庭,生了小孩也由女方带养,但在经济上共同承担。他们结婚不用领证,婚姻简单单纯,仅靠感情维系。不管你家是否有房有车,都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是老板,我也不会自称老板娘。婚姻里既没有都市复杂的婆媳关系,也没有看不顺眼的小姑子。一辈子只有娘家一个家,永远和自己的妈妈还有兄弟姐妹在一起,真好。婚姻真的只是两个人的事,而且能把两人拴在一起的唯有爱情,爱情不在了,各安天涯,各自安好。

    有人可能要发问了,如果爱情不在了就各安天涯,那他们会不会频繁地离婚又结婚?恰恰相反,因为他们相信,没有物质和他人的干扰,两人的爱情才会更加长久,就算最后不能一起,也算自由分手,不会涉及财产分配、孩子监护权,更不会涉及官司,所以这里不需要法律约束,只有道德约束和信仰约束。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道德和信仰的标尺,因此事不出格吧。宾玛大哥说他开客栈八年来,从来没有锁过门,从来没有丢过东西。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放心,找了把锁扣在门上,又自觉锁门简直就是对这里人的侮辱,便又把锁收起来了。来这里半个月,我除了晚上睡觉以外,就算是出去玩也从来没有锁门,习惯了把锁门当成一件不需要的事。

    摩梭人的家庭观念很强,家庭责任感胜于一切,工作不分轻重,能多干就多干,赚了钱统一交给祖母,再由祖母二次按需分配,即使你在上学暂无工作收入,也可以得到分配给你的那一份。我想,如果我们的社会也能像摩梭家庭一样,多关注那些有所需要的人,或许就可以减少贫富差距了吧。正是这种以家庭为主的观念,使得这里的母系氏族得以长久,直到现在。

    摩梭人个个能歌善舞,天生亮嗓,一首毫不费劲的《青藏高原》是篝火晚会的必唱曲目。尤其是在淳朴的小落水村,那里的篝火晚会常常备受青睐,人多的时候达到六七百人,自由跳舞的时候,人挤着人,一个圈都转不动。篝火晚会是每一个游客到此一游都不会错过的体验,不仅仅因为它热闹好玩,更因为传说篝火是摩梭男女走婚的开始。也就是说,在篝火晚会上,如果某个阿哥看上了哪个阿妹,就会主动扣住她的手心,若是阿妹没有拒绝,和他十指相扣,那么就表示同样喜欢他。走婚也是一种婚姻的方式,并不会因为没有结婚证、不组小家庭而显得随意,男女双方在感情的基础上一样会对爱情忠贞,只是不需要朝朝暮暮。

    泸沽湖的水会净化你的眼睛,摩梭人的质朴会感化你的心灵,但也不乏一些素质低的游客,只顾自己的方便,到处乱扔垃圾,甚至在湖边洗车,还不觉丢人。任何一片净土都无法阻挡外人来访,也无法抵挡外来的诱惑,自然难以保持原生态。而对于泸沽湖来说,这些诱惑可以增加他们的收入,改善村子里贫穷的生活,甚至可以让越来越多山里的孩子进教室上学,缩短遥远的上学之路。

    宾玛大哥是小落水村的村长,这家客栈是他和弟弟共同经营,不过客栈的琐事大部分都交给了弟弟和弟妹,而他,除了为村中大小事奔忙之外,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公益人。在他的手下筹建的希望小学共有26所,每年开学前,他的客栈仓库内外都会堆满一箱又一箱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衣物、学习用品和玩具等,等着他用车送到各个学校去发给孩子们。宾玛大哥没有上过学,几年前开始自己研究网络、在论坛发帖,把山里孩子们的情况通过网络发布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并且希望可以得到帮助。幸运的是,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好心人主动把需要的东西寄来这里,关心着这片山里的孩子们。爱心的传递常常会感染到身边的人,住过格姆山下客栈的游客们回去后,也会写信寄照片来问候,还会发动周围的人把不穿的衣物寄来这里,献一份爱心。大家在回忆起这段旅程时,想起泸沽湖畔的祖母的时候,也多了一份牵挂。

    人事风景在路上,欢喜触动在心里。有时候,最美的回忆并不是那些已经足够美丽的风景,而是那道风景里的人和那些动人的故事。

    祖母的事就说到这里吧。祖母虽然年纪大,但是眼神依旧威严。在此,祝祖母一切安好。

    【请你一定要比它幸福】

    泸沽湖的天空,又出现了那种特别的蓝色,淡淡的,不豪迈,却因简单而舒服。住在湖畔客栈的我,每每做完家务活,做得最多的事不外乎仰望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在这里,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拉开枕边的窗帘,看看日出了吗,今天是阴还是晴。有时,温暖的阳光会比阴霾的天空更让我惊慌失措,因为总想着一定要去哪里走走,不能错过了这样的好天气。像这里的狗一样,沐浴阳光下一整天,眯着一脸幸福。

    记得第一次义工旅行时住的那家青年旅舍里有两只狗,叫胖胖和奶牛。在现实生活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哪只狗像它们那样幸福,甚至被人过分宠爱。它们喝狗奶,吃肉骨头,享受着大部分的狗几乎没有的VIP待遇。胖胖和奶牛非常可爱,可有时我却不太喜欢它们,因为人狗殊途,而它们却不知道收敛,活得比人还要滋润。

    碰巧的是,泸沽湖的格姆山下客栈也住着两只狗,当当和花花。不用说,它们一样是幸福的。晒着太阳,睡着懒觉,好狗也可以常常挡道,还可以让经过的人主动绕道。而与胖胖和奶牛不同的是,它们没有每天清晨由主人温柔送入嘴里的专属狗奶,更不会有人扔一大块肉在它们面前。没有人宠爱着的它们却每每在泸沽湖温暖的阳光下洋溢着一脸的舒适与自由,它们的幸福让我不置可否。我以人的身份欣赏着它俩的得意扬扬,有时又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不确定是把自己想成了狗,还是把它们看作了人。彼时为无数平凡的狗狗们忌妒过胖胖和奶牛的奢侈生活,此时又替它们羡慕起当当和花花的幸福时光。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觉得,人和狗原来是殊途同归。那么人呢?当没有丰厚的物质时,是否会像当当和花花一样,懂得享受可以幸福的生活。

    一个下午,温暖而安静的阳光下,走过院子时不小心惊醒了正在熟睡的花花,它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像意识到灾难一样迅速。它警觉性地快速睁眼有点吓到我,心里有些抱歉,我下意识地把右手食指靠近唇边,非常不好意思地做了个“嘘”的动作,我想它一定是看懂了我并非不怀好意,便立马卸下防备一般又变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接着又侧过头安然睡去。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一只狗产生歉意,而且觉得本来就应该这样。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不知道大声呵斥过多少曾在我家门外偷吃垃圾篮里那些骨头的狗。因为我爸最讨厌猫啊狗啊把垃圾篮翻得乱七八糟,有时还会把垃圾嚼到地上。现在我会觉得,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它们安心地一点一点填饱肚子,不是很好的事吗。花花一下子又睡着了,我绕过它的身旁。

    有多少人不喜欢被吵醒的感觉,就有多少花花喜欢沉浸于春秋大梦之中。那些容易恼羞成怒的人往往不如一只狗来得冷静,它们并不会因为被惊扰了美梦就乱吠一通,而是等那不识相的扰梦人走了之后,继续像只没事狗似的回到睡梦中,一点也不会计较。多么幸福的狗狗,其实它们和人一样,有权利享受一个甜美的午觉,并且不被惊醒。

    可惜,大部分的狗并不能这般幸福。因为当你靠近它时,它可能会以为卖狗肉的又来了,或者警惕着来人有什么敌意,故而狗视眈眈。就像我家门前的流浪狗,也许被吓习惯了,当我第一次安静地看着它而不是吓跑它的时候,边吃着午餐的它依然时不时警觉地转头看我,眼睛里充满害怕和委屈。

    所以,当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门口熟睡的当当依然面不改色时,我多少有些欣慰,它没有猛地抬头对着我面露惧色,这让人觉得亲切,就像深夜里有个人给你轻轻地盖上被子,你突然醒了,却不睁开眼睛,似乎想在梦中回味这一丝感动与温暖。幸福的狗狗呀,它们在阳光下享受着每时每刻的安心。

    现在想想我们自己,还记得上一次沐浴在阳光下是什么时候吗?有多久没有安心地好好地睡一觉了?是不是对周围的一些人、事、物怀着恐惧?担心自己身处的环境并不安全吗?每天忙忙碌碌为未来奋斗的你,是否觉得幸福了呢?那些简单的幸福,你错过了多少?

    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比狗幸福,至少,和它一般幸福吧。倦之所至,便以天为盖地为庐。身边是亲爱的人,头顶是暖暖的阳光,你安心地睡着,一阵风吹来,有人给你披上薄薄的被子,你闭着眼轻轻地把它拉到颈部,蜷起身体,笑着继续刚刚的梦。

    【美丽世界的孤儿】

    9月了,山里的孩子要开学了吧。客栈外堆满了从全国各地寄来的物资,宾玛大哥说要等他送客人到拉萨之后,才能回来把这些东西运到各个学校分发给孩子们。可惜等他回来时,大概我也已经离开了。

    9月了,安静的客栈忽然热闹了起来。豆瓣上认识的小吉子终于来了,还带来了她的伙伴周军以及在丽江认识的一对夫妇——强哥、宋姐。接着是一个不知来自哪里的小伙子,我们叫他小刘哥。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展示着被大理环洱海时灼热的阳光晒伤后酒红色的皮肤。最后,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小燕和佳慧。她们托着一个装满文具的密码箱,从江苏苏州到云南泸沽湖,为了亲手把这些礼物送给一所希望小学的孩子们。

    9月的某一天,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在我们的请求下,宾玛大哥的弟弟丹都大哥决定带我们一同去那所希望小学——中国水泥希望小学,把这份千里迢迢而来的爱心带给他们。丹都大哥开着那辆接送客人的面包车,载着我们,一行八人,出发了。车子离开泸沽湖,到达宁蒗县,我们一人吃了碗面当早餐,准备上山,去往这所小学所在的村子。上山的路十分崎岖,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处平坦。来往的车辆极少,因为路太窄,偶尔有一辆车迎面开来,其中一辆一定要先退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丹都大哥说很少人会来这里,山上的人也几乎不会出来。他又说了什么,我不能认真去听,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车里很安静,大家都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出发时的期待在这样的途中消失了大半。我想,怎么会有这样的路,这是去学校的路吗?而其实这样的路还不算是最差的,至少汽车还能开进来,还有的学校甚至车开到一半就得停下来,物资由马驮着,而人则只能徒步前往。

    车到了山顶,辽阔的视野和刚刚狭窄的道路天差地远。脚下是无边的草场,远处是更高的山,我们终于到了。下车后,还没来得及望一眼山顶的景色,孩子们已经在校门外站好,等着迎接我们。二十多个孩子,二十几张黑黑的小脸,睁着羞涩又好奇的眼睛,我像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不禁欣喜。坐落在偌大草场一角的校园,就像是一处村民的家,没有操场,简单又简陋。可是当孩子们奔跑向这片草场的时候,我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身影,他们不仅有操场,而且那操场比我见过的都要大,大得怎么跑都跑不完。

    一旁的校长向我们一一致意,大概是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人,看到我们,只是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把箱子从车上提下来,放到学校里的空地上,每个孩子都用双手接下我们手上的礼物,一个装好了文具的笔袋、一套练习本、两本便签本。拿到礼物的孩子们开心地笑起来,互相小声地分享着彼此的快乐。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打开笔袋,看到里面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笔,便认真地数起来。他们不好意思说“谢谢”,只是轻轻地点着头,因为还不能流畅地说普通话,不敢开口。

    从苏州来的小燕和佳慧是《苏州日报》的记者,她们这次的爱心之行还受到了单位领导的大力支持,领导希望她们能收集更多的信息带回去。我们跟着校长参观了他的卧室兼学校的仓库,那是一个堆满了书和杂物的小房间,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搁在角落,乱糟糟的,像很久没有用过似的。房间里走进三个人便觉得有些挤,一个女孩和校长并排坐在床沿,另一个端把椅子坐对面,我和小吉子站在她们身后的过道上,听着她们的采访。这时我们才知道校长姓邱,家就在附近的村落。邱校长是学校唯一的老师,教着学校仅有的一、二年级,共27名学生。艰苦的条件,微薄的工资,六年了,他依然默默坚守在这里。

    孩子们把礼物收起来,小吉子拿出一个小本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还把笔交给他们,让孩子们一个个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既然不敢说出来,那就写下来告诉我们吧。一群孩子围着小吉子,等着轮到自己在那漂亮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去拍他们写字的样子,一个小女孩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甚是好看,她握笔的姿势那么标准,一笔一画写得工工整整。我看了看那本子,沈阿加、王阿火、邱比古……一个个名字像他们一样淳朴。还有些孩子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认真地写了自己的姓,就不好意思写下去了。

    写完后,小吉子说:“现在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害羞得不敢回答。小吉子是一家公益机构的培训人员,经常接触学校教育这一方面,带着孩子做游戏可谓得心应手。顿时,我们好像都变成了她喊着的“小朋友”,全都听着她的口令,一会儿排成两排扎马步,一会儿手牵手转着圈,一会儿围着坐在草地上丢手绢。孩子们很害羞,男女生自动分开来,不敢坐在一起,更不好意思牵手。玩丢手绢的时候我们就鼓励女生把手绢丢到男生后面,男生发现了便一脸腼腆地起来去追那个女生,若是追不到,那女生就坐到他原来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穿插到男生的地盘去了。在游戏中,我们欢乐得像孩子,而那些孩子也渐渐不再拘谨,笑得像花儿一样。宋姐在一旁全程录像,我拿出相机捕捉那些天真的笑脸,他们不再胆怯,送给我的都是一朵朵绽开的花,好美。

    中午要开饭了,孩子们拿着自己的碗纷纷跑向草场的一个角落,一人捧抱着一个碗开心地向站在校门口还摸不着头脑的我们跑来。原来那里有条小溪,为了节约学校的水,他们要去小溪边把碗洗干净了再回来装饭菜。校园的空地上,孩子们正排着队,左边放着一个大大的饭桶,一个大姐正在给孩子们打饭,右边一个灶上起着一个大锅,校长则拿着大勺在每一碗饭上盖上一勺子的菜,这便是他们的午餐。校长说,这是国家补助的免费午餐,他不能占去孩子们的份额,孩子人虽小,饭量却挺大,得先让孩子们吃饱了,他再吃剩下来的。有时不够吃了,他就只能靠吃泡面充充饥。大锅里单调得只有一样白菜,夹着些猪肉,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每周只能吃一次肉,而今天的饭菜便是一周中最丰盛的一餐了。看着天真的孩子们一脸幸福的样子,我想,这对于我们来说不就是一份最可贵的礼物吗?

    装好饭菜的孩子们全蹲在地上吃饭,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把饭碗放在地上,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几个男孩靠着教室外的墙壁,边吃饭边看我们,乐呵呵的。教室里有桌椅,但是他们不到里面吃,因为他们知道,教室是读书的地方,他们懂得,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课堂。一个个饭碗分散在空地上,孩子们并没有因为我们在一旁而不好意思,也许是真的饿了。我们就这么看着一大锅的菜分到孩子们的碗里,看着整个空地上蹲着的小身板,看着校长还守在大锅旁为他们加饭添菜,却不能再多做些什么。校门口,小刘哥撑着一只手站着,他没有走进来,就在外面看着,若有所思。丹都大哥提醒我们该下山了,校长很抱歉不能留我们吃饭,不是因为饭菜不好,而是担心孩子不够吃。其实丹都大哥不用说,校长不用说,我们也了然于心。既然我们是怀着爱来看他们,又怎么能反而成为他们的负担。为了不打扰孩子们享受幸福的午餐,我们没有和他们说再见,只是握了握校长的手,便直接上了车下山去。校长目送着我们,孩子们吃饭的一幕印在心里,眼前宽阔无边的“大操场”让我流连。

    回去的车,依然颠簸在那来时的山路上。车上的我们依然安静得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人再盯着那艰难的小路,只是各自低着头想着什么。我知道,并不是一路颠簸让他们疲惫得说不出话,而是这一行看到的一幕幕,让人想要思考得太多太多,是那些可爱的孩子,让我们彼此沉默不语。

    那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很少人会来到;那是一群孤独的孩子,他们渴望更多的关心。单是一所学校,要来一次就已很艰难,更何况是宾玛大哥手里的26所希望小学。客栈外依然摆放着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善心人士寄来的物资,而对于宾玛大哥来说,从拉萨回来之后,这必然又是着手要去办的一件繁重的大事。

    多希望散落在那些偏僻的、我们没有去过的村庄的孩子们,能保持着这样的朝气,奔跑在那片属于他们的宽广草场上,享受着从头顶辽阔的天空倾洒下来的清澈阳光,始终坚强而微笑着。虽然饭菜很简单,生活很艰苦,但是他们过得很开心、很满足,这才是最可贵的。我想,正是因为这样纯真、稚嫩的笑容,才把我们感动到无言。是他们带着我们玩游戏,是他们带给我们满满的幸福感,是他们告诉我们快乐那么简单,是他们送给了我们一份最美的礼物。

    车还在颠簸,我的内心却是平静的。此时此刻,我们的脑海中一定都是那些孩子的笑脸。他们真美,像那校园一角盛开的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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