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必经的流浪-参差多态的美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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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相同的路,只有不同的人。

    我相信,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孩子,

    都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

    【参差多态 幸福本源】

    2013年2月末,春天来临之前,我第五次踏上鼓浪屿,曾经爱它成痴,也梦想过在这个岛上生活,两个月的时间,足矣。如今,居然成真了。未来的两个月,我将栖息在这里,在一家名叫“时间海”的家庭旅馆工作。曾经为了节省旅途的费用,到青旅当过几次义工,没想到竟积累了应聘前台的“工作经验”。有人问:是什么机缘让你接触到这个圈子的?答:旅行吧。其实哪有什么机缘。

    时隔一年,再来这里,只见人潮涌动,烧烤摊烟雾弥漫,男男女女们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吃着串串,竟顾不得脚下的路。小街上的垃圾桶越来越多,却越来越装不下丢弃频率以秒来计的一次性盒子。而我,早已忘了当初自己为何成痴,只是抛开人群,竟也发现了一个安静的鼓浪屿,再次痴迷。图书馆、新华书店、音乐厅、夜晚的海边公路,成了这座小岛上最吸引我的地方。

    愚人节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吃完了晚饭,直奔图书馆。晚上音乐厅有一场家庭音乐会,我准备在图书馆看上一两个小时的杂志,等到音乐会要开始时,再转移到距离图书馆不到两百米的音乐厅。

    走进音乐厅的时候,里面满满都是人,比往常热闹了许多。我在后排随便找个座位坐下,不去干扰别人的视线,不去浪费音乐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台上的音乐家们并不陌生,“大家庭音乐会”之前也听过一次,是把中国古典乐器和西洋乐器相结合,奏出现代交响乐,它像一种宽广的胸怀,也像一个有容乃大的世界。

    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主持人拿着文件夹式的稿子主持着今晚的音乐会,很熟悉却又不相识。蹩脚的普通话,典型的福建人口音,听来觉得有些滑稽。看过这里的几场音乐会,似乎整场演出除了一个宽敞简单的舞台、丰富的乐器和演奏的人之外,从不需要舞美设计和其他互动环节,甚至连主持人都显得不那么重要。有时是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美女主持,而有时却是演奏者自己报幕自己表演。那么今晚呢?是一个客串主持的幽默大叔。这时,钢琴独奏已经缓缓上演了,不知道弹的是什么曲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表演者跳动着的十个细长的手指,像十个会跳舞的小精灵。是轻盈活泼的芭蕾舞,是热情奔放的民族舞,又是舞池中众人狂欢的交际舞。有时排排踮起脚尖,有时又挥舞着长袖,有时又各自交叉转换位置,惹得裙摆跟着旋转起来。光看手指跳舞就入了迷,羡慕不已。

    那位不像主持人的微胖男主持依然认真并且负责地一次次出场,站在舞台的一角,拿着稿子把报幕词完整地念完。这时我发现,他在每次念完稿子退场之前,都会向观众鞠躬九十度。九十度,因为些许矮小而微胖的身材,显得格外明显,又是一阵感动。我想,我也许理解错了,他就是今晚的主持人,在这里做着一场真诚的主持。

    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约约,一个乍听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原来那是长号在说话。我不禁一阵欣喜,突然泪湿了眼眶。那种声音像我们嘟着嘴用力吹气时,嘴唇不停颤动而发出的“嘟嘟”声,它的发声像美声表演者在演唱时,明明嘴巴已经唱出了口型,歌声才姗姗来迟,以至于我总在担心那位表演家会不会比别人慢一拍。

    自顾自地吹起的长号,比起声音清脆的钢琴、扬琴、笛子,显得缓慢而突兀。它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的那个小孩,当所有人一致认为皇帝的新衣很漂亮时,只有他,一个天真、不和谐的孩子,揭穿了所有人的谎言。和谐不一定就是美,就是真实,允许不和谐,是不是更值得人们去思考。而我,就是被那一声声“不和谐”的长号所感动,被音乐里的宽容和包容所感动。在音乐的世界里,没有不和谐的抛弃,只有彼此融合后的交响。长号不仅可以与其他乐器合二为一,甚而被放在最前头,引领一支曲子的盛开。我喜欢这样的大家庭音乐会,磅礴、震撼,温暖、动人,它不是正好印证了“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这句话了吗?

    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全场掌声雷动。我突然想到刚刚在图书馆看到的那本《城市画报》的卷首语——《被无趣和被愚蠢》,文中写道:“为何我们的生活如此雷同?因为社会不支持更多形态的消费选择。为什么我们的产品缺乏美学?因为大部分的消费者没有更多的余裕去为此埋单。”也许我们会理直气壮地说,是啊,社会不支持,我们只能雷同,工资就那么些,谈什么美学。也许你还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被改变、被操控、被接受,却自以为理所应当。试问,当有一天,你的工资涨了很多,人均国民收入也普遍上升,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还会去挽救那隐而不见的无趣和愚蠢吗?还是继续供第二套房,继续再买一套昂贵的衣服。也许真的就如那篇文章里所写的:我们的恐惧太多了,却唯独来不及恐惧无趣和愚蠢。今天来到这里倾听音乐会的人,他们并不一定都是高雅的人,但至少不会庸俗,也并不需要是一个拥有很高收入的人,因为这里的音乐会是免费的,我们不能改变世界,但至少需要依靠舞台上的这些人,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氛围下,证明我们还没有被社会完全驯化。不管是喧闹的岛上安静的图书馆,或是亮丽舞台上并非完美的主持人,还是清脆高昂的乐声中低沉羞涩的长号,都是应该受到更多尊重和欣赏的,“美中不足”、“参差不齐”,都是值得我们去宽容并且品味的幸福。

    “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这是著名的哲学家罗素先生的一句名言,曾被王小波听到了,告诉了王森,王森听到了,又告诉了我。一种思想不能阻碍另一种思想的诞生,一种音乐形式不能阻止另一种音乐形式的独领风骚。总有那么多随波逐流的人云亦云,却少见坚持己见的云淡风轻,于是又有多少人做了沉默的大多数。曾经那些高喊自由却不得的人,如今最可悲的不是没有自由,而是当有一天真正赋予我们自由了,我们却飞不起来,甚至不是飞不起来,而是你已经不想飞了。这个和谐的世界,没有谁会比谁更幸福。

    看,舞台前排中央演奏扬琴的那位老先生,他正慢慢站起来,轻轻张开双臂,带领所有的演奏者向观众鞠躬。和蔼可亲的面容,慈祥温暖的笑容,就是那一刻我对于宽容的理解。我想,难道我们不应该向这些无私奉献的公益艺术家鞠上一躬吗?

    最后,那位主持人又出来报幕了:“下一首歌《鼓浪屿之波》,伴唱者……我。”说完又是谦虚的鞠躬,现场一片笑声。原来他就是上次音乐会唱《鼓浪屿之波》的那位演唱者呀,怪不得觉得有些面熟。

    音乐再次响起,同样的一首歌,而这一次,我记住了他。

    【“奇怪”的口袋】

    旅行,可以让人结识很多朋友,可是能见到面的,却寥寥无几,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彼此相识。有时两个人在网上从“你好”开始,就能展开话题,约定要在哪里见面。比如来自郑州的小吉子,我们约在泸沽湖;比如来自杭州的瓶子,我们约在大理,还有来自广东的简爱,我们约在哈尔滨。而我和口袋,约在了鼓浪屿。那天,我们用两句话,便好像隔着电脑屏幕握手微笑,算是认识了彼此。

    @绿光的口袋巫:今天下午来了,没找到。

    @林枫子:下午来,我带你去,哈哈。

    认识口袋是在微博上,那时我正在鼓浪屿上一家家庭旅馆当前台。某一天,出门闲逛,偶然经过一家叫作香草小铺的馅饼店,小店没有门,开着一扇窗,精致可爱,浓浓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弥漫在路上。我拿出相机拍下这家铺子,随后发到微博上。过了几天,这条微博恰好被一个叫作“绿光的口袋巫”的陌生博友看到,便有了这简单的一句一语。

    她推荐我去一家叫作TD唱片的地方听音乐会,又说:要不下次我们邀约上贝壳他们一起去。我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居然知道我会去听音乐会,而且说起她的几个朋友“贝壳他们”,并不与我解释他们是谁,似乎我已经和他们很熟悉一样。我喜欢她把“我和你”叫作“我们”,喜欢她不需要向我介绍她的朋友,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应当彼此认识。过了不久,她得空了,再来鼓浪屿时,真的在微博上找我,她还记得并且相信,岛上还有一个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那天,她来鼓浪屿找朋友吃晚餐,我刚好在旅舍做饭,来不及赴约。一会儿,她发来短信说,在一家叫作“糖猫”的店里给我留了一袋牛轧糖,有空的时候去拿。我赶紧问她出岛了没,她说还在,于是我们约在岛上一处热闹的小广场,第一次见面。我先到了约定的地方,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等。突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枫子”,十分欢乐的声音,好像我是她意外重逢的故友。我转过身,一个女生,背着双肩包,平刘海,看起来和我一般年纪,笑得像个孩子,蹦跳着过来和我拥抱。她并不是热情,而是给人一种亲切又温暖的感觉。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是她的同伴,有些不苟言笑,或者说微笑时腼腆得仅仅翘起一边嘴角。我猜想,他们要么是很好的朋友,要么就是一对情侣。

    广场旁边有几家酒吧,她说要不要去酒吧边吃东西边聊,我说好。我们坐在酒吧的阳台上,从栏杆望下去刚好可以看到刚刚见面时我坐着的那张木椅。我和她坐在一排,男孩坐在对面。服务员递上来酒水单,她看了会儿,突然指着一处惊喜地对男孩说:“哎,有一款叫‘绿光’的呀,要不就点这个试试看。”我以为她喜欢孙燕姿,才会对“绿光”这么敏感,后来才知道她和四个朋友在厦门岛内开的一家绘本馆,就叫作“绿光绘本生活馆”。而这五个老板自称是绿光里的五个女巫,分管着店里不同的事务。美食巫、百变巫、故事巫、享乐巫,还有她,口袋巫。我听得津津有味,厦门竟有这样守护孩子童心的绘本店,非得去看看不可。

    对面的男孩依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我们聊。从刚刚见面到现在,我们三个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好像原本就应当认识一样。这时,她说:“对了,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枫子,这是我师兄。”“师兄?”我想到了《西游记》。她笑着解释说:“是呀,我们是慈济书轩的义工,义工之间不管年龄大小,都是称男生为师兄,称女生为师姐,所以他是我师兄,我是他师姐。”说完又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张书签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才知道她说的书轩全称叫“静思书轩”,是慈济基金设立的一个书院。而慈济,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泸沽湖时曾听一个女生提起过,那女生当时正在泸沽湖支教,也是慈济的一员。不过,那时的我以为慈济只是云南那儿一个小小的慈善组织,并没有在意。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听到。而口袋也够奇怪,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也许我并不认识什么慈济、什么书轩,她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些都应该是我所熟悉的,说得人不懂也不好意思问。

    口袋非常爱玩,旅游、音乐会、电影、公益活动、美食……没有她不喜欢的。兴许是觉得我也是个爱玩的人,所以见到我就像见到许久未见的玩伴。我说她活泼得像个小孩子,她哈哈大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让我吃惊不已的话。她说:“我儿子还嫌弃我,我去他们学校参加活动,回来后他说‘妈妈,你好幼稚,好丢人啊’。”她再次被儿子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而我却惊讶地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便故作淡定随口一问:“你有儿子了啊?”“是呀,他13岁了。”13岁?她边说边打开手机,给我看她儿子的照片。依然是那种自然而然的语气,让我默默接受了在我眼前的这个孩子的确是另一个孩子的妈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原本就应该知道的呀。

    鼓浪屿晚上过了十二点就没有出岛的船,我们喝了饮料吃了小菜,算是聚会了。分开时,我对她说谢谢,因为她埋了单,可是她却说:“应该要谢谢你,陪我们玩。”我又被她自然而然的话懵住了,见怪不怪。回去时“糖猫”已经关门,只好第二天再去拿口袋留给我的牛轧糖。我说:“请问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放了一包糖?”一个大叔过来,说:“是林枫子吧。”领了糖转身朝门口走,大叔在身后说:“再见,姑娘。”真是个活泼又时尚的大叔。我跟口袋说起这个有爱的大叔,她告诉我:心里有爱,处处是爱。

    口袋有一辆自己的爱车,车里的音乐常常听得我不想下车。私车公用,朋友有求,必定要载一程,她还免费当司机,我也跟着蹭了几次去听小演出、喝茶吃肉。她经常很忙碌,忙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有时忙到晚睡又早起,做了这件事又来不及去那个地方。除了接送儿子上学、放学之外,她在家从来不用做家务,全交给了请来的一个阿姨。有人说她太幸福了,什么都不用做,却不知道她给家里请了个阿姨,自己反而和慈济的义工们一起去给村子里的孤独老人扫地,清洗沾着屎尿的裤子,做更脏、更累的活。她在慈济书轩,每周值班两次,有时要去外地做展览,有时要给贫困生发放助学金。这些事和旅行、音乐一样,甚而过之,让她感到充实。一颗干净而平和的心,是任何人都夺不去的。我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的对人的真诚宽容,对这个世界的怜悯之爱,但我在心里默默希望,若是等我到了她那样的年纪,能像她一样保持一颗童心,怀有满满的爱心,就心满意足了。

    今年冬天从哈尔滨回到厦门,找不到兼职,被她收留到绿光去,竟发现那个不爱讲话的男生到绿光来上班,口袋说他是被“抓”过来帮忙的,而一年前见到的前台女孩媛媛居然还在,现在是绿光的店长。有一天晚上,她开车经过绿光,抬了一箱从淘宝上淘到的几个好看的瓷杯、瓷碗,打算拿来种盆栽。她知道媛媛喜欢植物,就挑了几个给她,装在袋子里,还挺重的。她走后不久,打电话给我,说:“枫子你下班方不方便和她坐一班车,顺便帮她一起把东西提到车上。”“可以啊,刚好可以坐她的那一班。”“太好了!特别不好意思给她那么重的东西,她那么瘦小,哈哈,不过你也很瘦小。”这奇怪的话说得我心疼起来,也不在意媛媛在旁边,说:“哎呀,口袋你太客气了啦,你送东西给她,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增加了负担呢。”一旁的媛媛听到了,也跟着我“哎呀”起来。我们都知道她奇怪,却不晓得奇怪到这样的地步了。

    工作了二十多天,我电话告诉她,打算回家去。那天是周五,绿光晚上有观影会,来了十几个家长和孩子。她急匆匆跑来,黑暗中塞给我一把钱,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想告诉她按劳发就好,就怕她多给,原本收留我就已是她的私心了。她说:“你回去小心点,我还有事,车还在外面,要赶快走。”我说:“谢谢。”她说:“谢谢你到绿光来帮忙。”这就是她,一点也不奇怪。

    想起了已作古的三毛。曾在鼓浪屿图书馆里看《送你一匹马》,看到其中一篇《野火烧不尽》,是写给她的学生。文中几句话,让人看了之后,痛哭不已。她写道:不要怪老师在文学课讲美术的画派,不要怪老师在散文课念诗,不要怪老师明明国外住了十六年,却一直强迫你们先看中国古典小说,也不要怪老师黑板写满又不能擦的时候,站在椅子上去写最上层黑板的空边,不要怪老师上课带录音机放音乐,不要怪老师把披风张开来说十分钟如何做一件经济又御寒的外衣,不要怪老师也穿着白袜子平底鞋和牛仔裤,不要怪老师在你的作业上全是红字,软硬兼施;不要不要请不要——

    多爱这样的一个“奇怪”的老师啊,把课堂变成精彩的人生。她那样爱着学生,却一再让人“不要怪”,如何去怪、如何会怪,只有满满的爱。若我是那学生,要怪只怪老师毅然离去,走得太快。

    她们的心是清澈的流水,柔软而宁静。待人只有尊重和宽容,从来不曾强迫,受了帮助必是千恩万谢,帮助了别人又是心怀感恩自己因此获得的快乐。在这个社会,她们不能算是正常的,那颗悲悯之心常让人吃惊到咋舌,不禁热泪盈眶。我相信,她们必是那心无纷争的神的孩子。

    那天,和口袋去曾厝垵找一个朋友玩。到了村口,她喊着:“快啊快啊。”狂奔着忍不住要冲进去似的。我跑不动,仍是慢悠悠走着,追不上她。我在想:天哪,这哪里是一个比我大15岁的人,我宁愿把她看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我已经见怪不怪的“奇怪”姑娘。

    【好的习惯 才能习惯了就好】

    某一天出门上班,过天桥下阶梯时,因下雨天地滑不慎滑倒,一屁股坐到阶梯上,还往下滑了两个台阶。摔得突然,吓得叫出声来。好在也不太痛,用手掌撑着站起来,拿出纸巾擦擦裤子便继续上班去。只是看到一个男生从一旁经过,竟头也不转,面无表情,径直而上。既不惊吓也不好奇,好似不知道有人滑倒,甚至不知道旁边还有个人似的。一副刻意掩藏的无关他事,让我觉得奇怪。如今社会已经是老人摔倒无人敢扶,莫非连摔倒的姑娘也怕起来不成。人心冷漠不禁让人气愤又心寒,真是比撞地的屁股还要痛心。

    上班时依然愤愤不平,便把早上摔倒的事告诉同事。

    “没事吧?”她担心地问我。

    “没事,没事。”我说。

    “旁边有人吗?有人笑你吗?”她又笑着说。

    我被她问得又笑又惊,难道现在的人们看到别人摔倒的第一反应是嘲笑吗?难道现在的人们摔倒之后首先感觉的不是疼痛,而是担心被人看到丢了面子吗?难道早上那个经过的男生是“好意”忍着不笑出来让我尴尬,才装作没事发生吗?难道当时的我应该感到丢脸然后站起来低着头逃开吗?

    本以为她会和我一样为那路人的反应感到心寒,没想到一向天真活泼的她竟也问得一本正经,好似“摔倒”与“笑”真的已形成众人皆知的什么因果联系,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倘若我担心的也是因此而丢脸的话,应该要庆幸地回答一句:“有人,但是还好没有人笑,哈哈。”才合乎现下人之常情吧。也许她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玩笑了一回如今世风日下大多数人的常态,而我,不过是小题大做了。

    看来以后走路还要多加小心了,摔了没人扶倒不碍事,一旦丢了脸面可是天大的事。看来若是在路上碰到摔倒的人,是老人的话定是速速逃开,姑娘的话,也要“善解人意”地走开了。从什么时候,人们的习惯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竟没有跟上。

    同事听了我遇到的世态炎凉之事,想起自己昨天下班回家时在公车上遇到的好心人,相比之下,一脸陶醉。

    “昨天在公交车上有个帅哥居然给我让座,还微笑地说‘给你坐吧’,好感动啊。”她说。十分平常的让座,被她说得如同一件稀奇之事。

    “哇。那男生还挺好。”我说。

    “是啊!真是太感动了。”她再次赞叹道。

    “淡定,习惯就好,正常的事情。人和人之间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没有戒备的友好。只是很多人把习惯改变了,然后一个跟着一个,变成现在这样……”我有些激动,说得语无伦次。“其实你遇到的事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要经常发生的事。”

    受了他人的帮助,我们是要心怀感恩,更要把这种恩惠施与更多的人。原本我们就应该习惯他人的善意,习惯对他人的善意。而现在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恩,就让人庆幸得好似是因为自己这辈子修来了什么福气,便珍惜得像一个活了半辈子都不曾被爱或爱人的可怜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世界原本就是美好的”这种话,想来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了吧,还不如一切的残酷现实来得理直气壮,至少换得了一句理所应当的“习惯就好”。

    想想,我那同事也是天怜可见的,一个男生的不经意让座就让她好似千恩万谢都不能表达她的感动之情。其实大家都挺可怜的,不必互相同情,反正习惯就好。

    一次,在回家的动车上,旁边座位上的男生在电话里用霞浦话和对方聊天,最后听到一句:“早饭还没吃,现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听了便从包里拿出上车前刚买的一袋吐司递给他。

    “你听得懂?”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

    “我在霞浦上过学,听懂一些。”我笑着用蹩脚的霞浦话说。

    他不推迟,又不好意思接我手上的吐司,我就将整袋放在他前面的小桌板上,说:“吃吧。”

    “谢谢啊。”他低声地说。虽然依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许是太饿了就拿出一片吃了起来。

    这时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发现他没有带水,这样吃下去不是又干又噎吗?而我的水又不能分给他。

    终于他站起来离开座位,然后拿了一瓶饮料回来。我看他有同伴在车上,说不定也是饿得不行的几个。

    “要不要拿给你的朋友们吃?”我问。

    “不用不用。”他说,被我一问反而要噎住了似的。

    我又重新戴起耳机,看向窗外。本来就只是想给他吃的而已,并没有想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来一看,小桌板上他拿了一片剩下来的吐司还是纹丝不动。

    “你再吃吧。真的没关系。”我说。

    “吃了,饱了。”他笑着说,很满足的样子。

    我想,一个饿得不行的人怎么可能吃了一片就能饱的,但也不再勉强。他是实在很饿才吃的,现在不那么饿就行了,怎么好意思真的填饱。果然等到快下车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多吃一片。我便自己拿出一片吃,其他又收进包里了。

    我们在同一站下车,但下车后就各走各的,没有再次的感谢,没有多说什么话,原本就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多么庆幸他没有推三阻四,因为饿了就吃乃人之常情。多么庆幸他没有对我千恩万谢,举手之劳也不过只是人之常情。更加庆幸,他没有怀疑我的好意,没有投来过分惊讶的神情。也许他还在不好意思刚刚平白无故吃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面包,而我却因为自己的面包偶然“救”了一个陌生人的肚子而感到快乐。若是我的援手也是理所应当,他的接受也是习惯就好,我们之间还无关乎施恩受惠,不过是像田径场上的接力棒,分享了爱,传递了美好而已。那我们的周围该是多么美好。

    和朋友一起吃饭,说到这件在动车上遇到老乡还乱说霞浦话的事。刚刚说到“我拿出吐司”这几个字眼,她们便吃惊地说:“你真是好人,我就不会这样做。”

    过了一会儿,已经聊到别的话题了,她们又难以理解地说:“我就不会这样做。”好像刚刚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那样的场景,又再次来确定自己不会那样做。我没有问她们为什么,就像她们也没有问我一样。对于一个需要帮助,而且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帮忙。而为什么不会这样做呢?因为陌生人吗?哪里有绝对的陌生,一个照面、一个微笑、一句话……都是一种连接,而且往往在举手之劳后,获得满足的却是自己。

    犹记得西藏然乌那家便利店里的老板娘送的半包榨菜,虽然至今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老板娘会给我们那半包榨菜,但那一瞬间受助于人的幸福感犹在。那时我和两个小伙伴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吃着泡面就着榨菜的画面,是西藏路上难忘的回忆。更别说搭车路上遇到的几十个好心司机,有的带我们行了一公里,有的穿越几十公里到下一个站点。这份对陌生人的信任和帮助,我们将转而回报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而这些难以再次相遇的好心人,便是搭车进藏路上最美的风景。

    而当看到路上有人随地吐痰乱丢垃圾的时候,总是让我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看到有些身强体健的人也来乞讨,想上前说点什么又觉不妥,又是无可奈何。看到人们明明目睹了一件不良的事,却连看客都懒得当了,看都不敢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人心寒。也许有人又要理所当然地说“习惯就好”,但我却庆幸自己还没有被驯化而“被习惯”。如果我们的心中还有一点点的正义,都应该用眼神、用语言,甚至是身体力行去控诉,而不是麻木得让那些人自以为在这片天地里逍遥自在。

    谢谢一些人让我还不至于“习惯”一个“顾好自己就不错了”的社会,谢谢一些人让我还有机会去传递分享施在我身上的爱。那么美好的人、事、物我们不去习惯,竟软弱地卑躬屈膝于自己深恶痛绝的东西,岂不是违背了自己。从这个层面来看,我们都不过是这个要求人们“习惯就好”的腐败现象之下的傀儡,没有人能做成真正的自己。

    若是未来我们在听到类似“这个司机真好,他等老人坐下了才开车”、“这个路人真好,如此热情地给人指路”、“这个少年真好,看他在扶老人过街”、“这个姑娘真好,懂得孝敬父母”、“你真好,给我这样的帮助”……的时候,也能微笑着对对方温暖地说一句“习惯就好”,那份心情该是多么辽阔舒畅呀。因为此刻的“习惯就好”不是麻木,不是冷漠,不是去浇灭一颗热情如火的心,而是温暖,是相信,是一朵可以在他人心中盛开的花,是守护一个平凡人最善良的心。

    这个世界很好,你习惯了就好。

    【去迷路 以及迷上这条路】

    “听说你一个人去旅行了很久……”常有朋友的朋友这样问我。

    “是呀!”我很开心有人关心旅行这件事,被问到时虽然表面冷静,其实内心的小故事已经自动立正、向右看齐,等待这位新朋友说“说说你的故事吧”。可是,事实常常不是这样。

    “你不怕吗?”

    “……”

    可是,当我问他们“怕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就是“不安全”。其实不安全的原因无非是迷路、被偷、遇到坏人,而对于从来没丢东西,没什么可被偷,更没有遇到坏人的我来说,却不敢坚定地回答说“不怕”。因为我不能保证你的旅行不会迷路、不会被偷、不会遇到坏人,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全是平坦的路,没有全是好人的世界,所以不是不害怕,而是生活就是如此,会迷茫、会受伤,要吃苦、要承受。而你现在所得到的安全不过是一种习惯,你所担心的不过是一件正常的事。不要害怕,沿着既定的路前行固然很安全,但是生活没有一帆风顺。没有迷途的旅行就像传送带上的集装箱,不过是批量生产。

    第一次独自旅行,去了杭州、上海、南京、苏州,每到一个地方先买地图,学着看。也许你会怀疑沿着地图上的路走真的可以找到吗?没关系,走下去。当你看到眼前一条十字路口出现的一个路牌,和地图上写着一样的字样时,不用犹豫,大胆地拐个弯到那条也许是大街也许是小巷的路上,那种喜悦油然而生。在上海,我住在朋友公司的宿舍,那里离市区非常远,甚至觉得跟想象中的上海完全不沾边。每天不管去哪里,一定是公交、地铁、公交,至少三趟,才能到达。有时到站了还不一定能找到想去的地方,就算是看着地图也要迷失在众多交叉的路口。不过,幸好,还可以问路。

    比起看地图,我更爱问路,乐此不疲。一张嘴用来做什么,不就是“问”吗?虽不是能说会道,但足够可以让你找到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叔叔,请问××怎么走?”遇到一个眉目和善的路人,赶紧上前。“看到前面有个红绿灯了吗?左拐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再右拐。”大叔慢慢地说着,也许还会手舞足蹈,生怕你听不明白。别听人说上海人排外就不敢说话,更无须诧异一个热心的指路人。有时你不敢问路,也许是因为没有人问过你,有时你不相信别人会那么热心,也许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那份热心。所以去习惯别人对你的好,就像去习惯对每个人都友好一样。走一步问一步,问一个再问一个,问一个谢一个,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而在那之前,我的足迹范围不出福建省,去哪儿都跟着大部队,从来不去管东南西北。

    去云南之前,我只知道要先坐火车到达丽江,再坐汽车才能到达泸沽湖。直到火车在大理站先停下时,才恍然大悟漫长的回头路必不可免,因为最先到达的大理站却被安排在了一系列计划的后面。可是弄拙成巧,我认识了同一时间同去泸沽湖的两位来自澳门的朋友,在格姆山下客栈迎来了成都的朋友,还和小吉子一行人去希望小学发礼物、玩游戏,不亦乐乎。因为不识路,我才能和大理客栈里的那些义工相识,结伴去西藏;因为不识路,我才会在那样的时间遇到那个喜欢的人;因为不识路,最后和大理结下了不解之缘。若是当初的我再次三思,走了那个“最适合”的路线,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但要我换走现在所有的回忆,断然不愿意。一趟旅程,“弯路”没少走,我左顾右盼,频频回头,除了担心,还有享受。

    一个朋友来找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我查好公交线路,告诉她下了汽车之后只要坐三站就能到我这里了,但是公交车站离汽车站还有200米的距离,不过问问路人肯定可以找到的。过了一会儿,她打来电话说:“我搭了一辆摩的了,是屏东是吗?”到了之后又说:“你不是说很近吗?怎么打的还要30块,不过摩的就15块。”我气她白白浪费了钱,愤愤地说:“搭公车还只要一块钱呢。”看她有些劳累,不忍多说,但还是忍不住:“你居然连问路都不敢,真是……”她嘟着嘴无话可说,不是她不敢问,而是习惯了不远不近的路,打个的就到了。不用找公交站,不用等车,不怕坐错车坐过站,不用走弯路。

    一条还不错的线路,一家还不错的旅舍,一家还不错的小店,一道还不错的小吃,你已经习惯了让别人来给你规划一场“安全”之旅了吗?坐上火车,你是不是就在等着到达目的地,找到那家别人推荐的旅舍,把行李一放,往床上一躺,接着寻着那家人人都叫好的店里,心甘情愿地排上很长时间的队,享受着那道必点的招牌菜,再发一条微博,这才觉得这趟旅程完整了,不错,挺安全。可要是刚上火车你就发现自己丢了钱包,或者到了旅舍发现并没有别人说的好,去了那家人人叫好的小店也不过如此,要是这一切都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怎么办,你是为迷路而烦恼,还是继续一如初始,迷上这条路?

    小时候,有爸爸妈妈告诉你这个该做,那个不该做、上学时,有老师指引你这道题要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这条路这样走才是最快的。工作了,还有领导同事交给你一叠工作流程,告诉你按着步骤做就行了。我们就这样在别人的一路指引下,安心地前行。说喜亦是喜,还有捷径可走。说悲亦是悲,重复了多少别人的老路。当你的一生都走在被认为正确的指引下时,自然而然就会排斥一条不明方向的路,害怕一个不确定会发生什么的旅程。不是你没有勇气,而是那勇气被习惯困住了。是习惯,是安逸,让人变得浮躁。

    去采访一个少年自学成才、如今已到古稀之年的画家。曾经师从大自然、师从传统文化的他,如今也毫不落后地师从时尚。没有人教他,生活便是最好的老师。他用手指在桌子上一边比画着一边说:“科班出身的人从一个起点可以快速地走到终点,而一个自学的人也许要走上十条弯弯曲曲的路才找到最近的那一条,但是他却比前者多了解了另外的九条路,积累了更多的知识。”他说弯路不可怕,怕的是不能坚持,就此放弃。

    你敢去迷路吗?在没有他人的指引下。你愿意坚持吗?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上。你可以停下脚步,放下浮躁吗?把时间挥洒到沿途,而不是急于到达目的地。人生这条漫漫长路,你会就此迷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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