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聪回家后没去打锅盔，想唐成富把他的糖油果子说得天花乱坠，就想试试那糖油果子能不能赚大钱。他按照唐成富说的秘方炸了几次油果子，看炸出来的果子还像模像样，然后就把摊子摆到东门城郊桂花桥边农贸市场，卖起糖油果子来了。
蜂蜜油果子一露脸，招来大人娃娃排起了队。一天能卖一百多块钱，小聪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聪觉得这比打锅盔强多了，决定在此扎根，就在摊子上挂出了招牌——独一家糖油果子，一元钱一串。正儿巴经地打出了自己的牌子。
小聪每天来桂花桥卖油果子，有个姑娘注意上他。姑娘叫孽妹，年方二十七岁，模样不算很漂亮，倒还端端正正，在清洁管理所做临时工扫街。小聪上午来市场之前，孽妹早早地就把小聪的摊位打扫得干干净净。小聪蹬着三轮车来了，将炸果子的油锅炉子案板面缸摆出来，孽妹就主动上前帮小聪生炉子打水刷锅。果子炸好后小聪卖果子忙不过来，孽妹还帮小聪卖果子。开始，小聪觉得这姑娘是个热心人也没介意，见她天天如此小聪便过意不去了。
有一天，小聪对孽妹说：“姑娘，你这么热心地帮我，谢谢你。我卖糖油果子是小本生意，别看买的人多可利润很少，我雇不起人。”便从钱箱里拿出三十块钱送她，想这姑娘是看他生意红火想来挣点钱。
孽妹脸上不带半点笑容，瞪着眼睛看小聪：“我有工作，不稀罕你的钱！”
小聪说：“那你图个啥呢？总不会像小娃娃一样想吃几个油果子吧？”
孽妹说：“你还说对了，我就喜欢糖油果子，高兴白帮你！”
孽妹说话直率，她对糖油果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小聪还不知道。小聪就没吭声，以后他就任随孽妹在摊子上做事，下午收摊后捡一大碗油果子送她，孽妹还真高高兴兴收下了。小聪想她定是个傻姑娘。
这天小聪收了摊，孽妹说要看看他家，小聪犹豫了一下就带孽妹回到吊脚楼。
小聪问她：“孽妹你成天帮我，你爸爸妈妈没看法？”
孽妹哀叹一声：“我妈死了。听人说我爸过去也是炸糖油果子的，他叫唐成富。”
小聪惊得睁大眼睛，她是唐成富的女儿？小聪欣喜地打量孽妹，正要说他和唐成富是患难之交，忽然觉得不对头，唐成富送秘方时没说他有子女呀？
小聪说：“孽妹你骗人吧，我听说唐成富无儿无女。”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
小聪嗫嚅着，他在劳改煤矿学老练了，说话吐一半留一半。他对孽妹起了疑心，问道：“你怎么会是唐成富的女儿，你姓孽他姓唐？”
孽妹面带羞愧地说：“彭师傅，我……这孽妹的名字是我妈取的……”
故事回头说来。1960年唐成富被抓时，沈翠花正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找着麦仲明要跟他结婚。麦仲明有老婆不愿离，只想让她当情妇。沈翠花无奈，于1961年在产院生下一个女儿。这孩子是谁的沈翠花自己都弄不清楚，因为她几次刚从麦仲明家偷情回来，唐成富又心急火燎地将她抱上床，她要顾情人又要顾家，只好一块肥田让两头牛犁。
沈翠花是难产生下这个女儿的，她知道自己作了孽，临死时医生问她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沈翠花便说：“就叫她孽妹吧……”就咽气了。孽妹长大后，从街坊邻居闲言碎语中晓得了自己有两个父亲。
孽妹没把自己身世说得这样详细，只说她有个卖油果子的父亲，犯了投机倒把罪，死在劳改煤矿了。
小聪听了很惊讶，他有一种预感，麻烦来了。
孽妹流露出想辞了工作跟小聪卖油果子的意思。小聪坚决不答应，叫孽妹以后别来了。可是孽妹仍然照常来。小聪赶不走她便态度冷淡地对待孽妹。
到了“六一”儿童节，小聪估计今天的生意会比往常好，天刚亮便来到市场，不等孽妹来插手先炸了两大盆油果子。孽妹扫完街走来，小聪已经在卖果子了。孽妹挽袖子去拿簸箕，小聪抢下簸箕不理睬孽妹。孽妹看小聪不理她，后悔不该说实话让他看不起自己，悻悻地走了。
一大群娃娃围着炸果摊要买油果子，小聪忙得不可开交，没注意走来一人靠近炸果摊，不问青红皂白突然把两盆油果子掀翻。这人长着一双金鱼眼，脸上有一大块疤子，指着小聪骂道：“麦冬梅是我女儿，你休想抢走她！”小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家伙怎么这样恶？正要抓住他论理，只见孽妹跑来吼道：“爸你胡闹些什么，快滚回家去！”说着揪住那人衣服推他出了市场，那人回头向小聪骂骂咧咧的。
小聪糊里糊涂的，拍了一下脑袋明白了，这家伙是唐成富的仇人麦仲明！小聪顿生疑惑，怎么一来这里摆摊就遇着孽妹和麦仲明，难道是唐成富阴魂不散在昭示自己要他替他报仇？小聪见这么多油果子被麦仲明糟蹋了，心头窜起一股怒火，立刻操起锅铲去追麦仲明。他今天豁出去了，非要揍那恶棍一顿！
孽妹家住在市场外桥边居民点。小聪气咻咻地走进居民点，正看着麦仲明拿着火钳在过道上又喊又叫地追打一只耗子，许多人朝麦仲明哈哈地笑。麦仲明追到阴沟边，像猫一样扑去抓住了那只耗子，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狗日的跑，我杀了你！”便将那耗子眼珠挖了，拧断了脖子。小聪吓了一大跳，啊，这家伙是个疯子？
孽妹拿根绳子从屋里跑出来，捆住麦仲明推他进屋，看见了小聪。孽妹很难堪地埋着头进屋去了。
小聪呆立着，随后转身回市场收拾锅灶，蹬上三轮车往家里走。小聪心头装了一肚子疑问。孽妹追来了：“彭师傅对不起，我没告诉你，他……昨天才从疯人院回来。”孽妹低着头抹泪。
当初，孽妹生下后因为无人领养，产院就将她送到了市孤儿院。麦仲明认为孽妹是他和沈翠花生的，他老婆多年没有生育，他很想要个孩子，便偷偷去孤儿院将孽妹领回家，对人说他领养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取名麦冬梅，视孽妹为亲生女儿，爱如掌上明珠。怕人说闲话，就把家从西城迁到东城桂花桥来住。孽妹长到十四岁那年，麦仲明忽然遭到了报应。有天晚上他去赴人家的宴席吃醉了，半夜回到居民点倒在巷道中呕吐了一大摊，醉得人事不醒。几只耗子饿极了出来觅食，看见麦仲明嘴上糊着呕吐物就把他的脸啃了。麦仲明被耗子咬痛，见状大惊失色，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便疯了。从此麦仲明见着耗子就当仇人打，大家笑麦主任变成了一只猫。
麦仲明的老婆见丈夫成了疯子就弃他而去。于是照顾这个疯子的生活就落在了孽妹肩上。此时孽妹已是个大姑娘，懂事了，想麦仲明抚养她长大，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还是她爸，虽然疯了她还是要照顾他。孽妹和这个疯子爸一起过日子，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到了小聪家里，孽妹流着泪向小聪下跪：“彭师傅，我不想再跟那疯子过下去了，我跟你一块儿炸果子吧？”
小聪没想到麦仲明会得到如此下场。他看看悲伤的孽妹，心想她太可怜，自己也需要个帮手，便扶起孽妹说：“我可以答应你来，但你那疯子爸会来找麻烦的，你管得住他吗？”
孽妹说：“我把他送到疯人院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