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小聪到他才办起来的“金龙公司”去,走进写字间看见众职员拿着一份《益都日报》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凑近一瞧,那报纸上登着白芸一篇文章,标题是《天下奇冤,冤中冤》。小聪一愣,要了那份报纸进办公室细看。
白芸在文章里讲了一桩连环冤案:文革初期,市歌舞团青年舞蹈演员白璧,因为和进驻歌舞团的钢铁厂工宣队长罗育新相爱,怀上了身孕。可是罗育新有老婆,他老婆杜明秀是钢铁厂的工人,一个泼妇。罗育新想与杜明秀离婚,杜明秀大吵大闹不依。此事闹到厂革委会那儿,革委会站在杜明秀一边,认为罗育新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打中不配做工宣队领导,马上将罗育新调离歌舞团开除党籍弄去扫厕所做苦役。工宣队新任队长杜明秀的哥哥回过头来处理白璧,定白璧是资产阶级浪妇腐蚀工人阶级的反革命分子,将白璧游街示众后关进牛棚。当时,白璧的父亲,全国著名舞蹈家、该团的团长白玉良,被造反派打为反动艺术权威和走资派,眼见孩子遭罪,却救不了她。
白璧在牛棚生下一个女儿,不堪忍受工宣队和造反派每日每夜的折磨审讯和凌辱,就想自杀解脱痛苦。一九六八年的一个雨夜,白璧含泪写下遗书,借母亲抱着女儿到牛棚来喂奶之际把遗书塞于女儿襁褓之内,拜跪父母好生抚养。然后白璧趁看守睡着了逃出牛棚,冒着瓢泼大雨来桂花桥钢铁厂欲见罗育新一面。不料被人发现追捕,白璧逃到东门大桥跳下河中。
碰巧,河边街打锅盔卖的彭小聪在河边捕鱼救起了白璧。翌日清晨,白璧自杀在彭小聪吊脚楼里,河边街派出所以阶级斗争观念荒唐处理此案,不做任何调查横加强奸杀人罪于彭小聪头上。法院更加荒唐,判处彭小聪无期徒刑押往龙山劳改煤矿服刑,使彭小聪蒙冤二十年受尽苦难。二十年后,白璧父母家人得知彭小聪无辜含冤深感内疚,后悔当时未敢去法院作证……
小聪一目十行看完白璧那篇文章,猛地一拍脑袋:“我真蠢!”
小聪拿着报纸立刻开车去歌舞团。他到了歌舞团门口,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恭敬地问道:“你是彭小聪先生吧,我父母正在家恭候着你。”
然后,那人领小聪到了一个小院里面,走进宽敞的客厅,两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沙发上起身迎接。两位老人瞧了瞧小聪,向小聪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彭先生,我们是白芸的爷爷婆婆,本该上贵府负荆请罪。芸儿说你见到报纸后会马上来兴师问罪的,叫我们等着你。”
小聪憋了一肚子火气要发,见两位老人彬彬有礼就按住了火气,说道:“白芸呢?她为什么欺骗我?”小聪怨自己是个大傻瓜,白芸和他相处了一年多,从中国跑到外国,可以说朝夕相处,自己居然没认出白芸就是白璧的女儿!他回头盯着那中年男人说:“那么你就是白芸的父亲罗育新了?”那中年男人摇头说:“不是,我是白芸的舅舅。彭先生,我们一家很对不起你,使你蒙冤受苦二十年。”
小聪虽然气涌喉头,却骂不出口,苦涩地说:“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当时你们为什么不拿出白璧的遗书去法院说明白璧是自杀,默认法院判我强奸杀人罪?”
白玉良夫妇请小聪坐下,小聪没坐也没有去接他们捧来的茶杯,情绪异常激动。
白玉良说:“这件事怪我们糊涂,当时他们说你强奸我女儿,你是伪保长的儿子,反动阶级的狗崽子,根子就很坏,又是个单身男人,会做出那种事的,我们就相信了。后来我孙女白芸和你接触,了解到你善良的人品,又去调查了当时的办案人,他们承认白璧自杀的菜刀上只有白璧的指纹没有你的指纹。明白了案子的真相,我们全家非常内疚!”
小聪痛苦地说:“我好心救了你们女儿,你们竟恩将仇报……”
这时,白玉良夫妇和白芸舅舅齐向小聪下跪,白玉良说道:“彭先生请你宽恕我女儿吧,她自杀在你家里是她糊涂,我们也糊涂!”便说了他们全家人的分析:那天小聪锁了门窗去歌舞团,白璧醒来后见门窗紧闭,猜小聪去叫人来,不愿再忍受杜明秀哥哥的折磨拷打,就用小聪家的菜刀自杀了。
小聪伤心地转过身去,手扶墙壁眼泪纵横。他恍然大悟,全明白了,白芸暗中接近他并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弥补当年她母亲白璧和白玉良夫妇的过错,白芸出谋划策地帮助他使他拿到国际大奖富贵加身,是为了替她母亲和爷爷婆婆还欠下他的二十年苦囚劳改的冤债,白芸用心何其良苦!小聪感到心里一阵阵震颤。
小聪扶起两位老人,说道:“你女儿白璧没错,你们也没错,是我出生错了,谁叫我是伪保长的狗崽子呢?快告诉我白芸她现在在哪儿?”
白芸的外婆说:“她叫我们别告诉你,你也别去找她,你找不着她。她知道你很爱她,留下一封信给你。”说着,拿出一封信给小聪,“彭先生,你那里有我女儿留下的一支钢笔,请求你把我女儿那件遗物还给我,可以吗?”
小聪接过信点了点头,随后问起白芸的父亲罗育新。白芸的舅舅便告诉小聪罗育新早死了,当时罗育新听说白璧自杀了便痛不欲生,在钢铁厂的一个厕所里悬梁自尽了。
小聪回公司看那封信,白芸在信中写道:“亲爱的小聪叔叔,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想必你已看到我那篇文章了,就算它是一份昭雪书吧,社会舆论已经还你一个清白,我想这胜过了法院对你的平反,我家里人因此而负着的沉重的内疚感也多少减轻了一些。我猜你一定明白了我帮助你取得辉煌的荣誉的用意了吧,我的确是那样想的。如果说辉煌的荣誉使你成为了如今的百万富翁,补偿了你因为那个可诅咒的年代造成我母亲含冤而死给你带来的深重灾难——二十年失去青春和自由的损失,我可以宽慰了。当然那大奖不是我给你的,是你去争取的。
“请你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爱,这倒并不因为我是个私生女而因此感到自卑,也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别,更不是因为你与戴安妮有过暧昧。小聪你和孽妹结合吧,她也是个私生女,她比起我来更加不幸更加可怜。而她又是那么痴情而忠实地爱着你。在你没在炸果店的时候我悄悄去看过店子,我发现孽妹比我更有经营才干,她才是你事业的好帮手,她才是你婚姻的最好归宿。你别再找我了,说实话我并不爱你,我在你身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实施我暗暗制定的推你上金字塔的计划。原谅我对你撒了谎,但这是善良的谎言……”
小聪看罢信,一方面深受感动,一方面又很生白芸的气。白芸干吗要安排我,硬要拉我和孽妹结婚,我为啥要接受她安排呢?
小聪把信扔在桌上,决意偏偏不跟孽妹结婚!虽然亲子鉴定的结果证明孽妹不是麦仲明的女儿,但他心里总有隔膜,总别不过劲儿来。他认为白芸是在故意躲着他,他也不再去找白芸了。
小聪转念选择了戴安妮。小聪回益都后,戴安妮给小聪写了几封信来,说他的糖油果子给巴黎的小朋友很深的印象,儿子戴维叫他来开一家炸果店。小聪一直犹豫不决,现在他决定到巴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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