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荟萃

    我率领滑稽剧团来到艾城作试探性的演出，我还不了解艾城，却在演出前的讲话中赞美了艾城。我说：艾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么美好，而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呐。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剧团是临时凑起的班子，我们那儿，已没市场，我有自知之明，这台滑稽剧十分低俗，几乎是个大杂烩。我简短的讲话结束，刚拉开帷幕，台下又掀起潮水般的掌声，而我最担心的第一幕观众会喝倒彩，甚至起哄，可艾城的观众却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看到了剧团生存发展的希望了。无疑观众的掌声是最高的认可和赞赏。不过，他们竟然在第二幕将掌声推向了高潮。本来我打算删去第二幕，它像一个呕心的剧情“瘤”，散发着难闻的气息。于是，我对艾城观众的掌声产生了好奇。

    我对艾城主持人说：我料不到本剧团能在贵市获得如此良好的反响。

    主持人笑了，说：当然，掌声包含了另一层意义。

    我表示有兴趣：我倒听听。

    他说：艾城居民有强烈地表达自己存在的渴望，而鼓掌则是一种重要方式，表示拥有话语的权利。

    我说：那么多观众都自行表达你说的权利？

    他说：我们出售的入场券，很大程度上是鼓掌的权利。

    我说：那就是说，观看演出已是次要的了。

    他说：两个方面能简单地割裂开吗？

    我附和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说：我们的居民，精神需求的重要内容，就是渴望加入鼓掌的行列之中，所以，无论有什么演出，场场都爆满。

    我说：除了加演，仍有许多市民不能入场，你怎么处理这个鼓掌的供求关系？

    他说：我们的原则是，绝不剥夺任何人的鼓掌权利，你知道，票价格外高，但是，相当多的居民还是愿意购买鼓掌的权利，并且以此为荣。

    我说：我发现观众的鼓掌很有特色，有力，整齐，仿佛有人指挥。

    他说：用不着指挥，你可能不知道，他们都经过了培训。

    我说：你费心了，怪不得剧场效果空前地好。

    他说：培训并不是针对你们的演出，我们这儿有常规的鼓掌培训班，鼓掌仅靠热情显然不够，还必须掌握科学的技巧，鼓掌培训学校的学员包括了不同年龄不同层次的市民，我们已在中小学校开设了鼓掌的兴趣班、选修课。

    我说：难怪我在这里听到了世界上最悦耳最美妙的掌声呢。

    他说：鼓掌已生出了相关产业，例如，女士是用鼓掌超薄手套，鼓掌润滑油等。艾城已创造吉尼斯纪录，孤掌的声音。

    我说：不是孤掌难鸣吗？

    他说：我正在筹备鼓掌节。

    我说：让每个来到艾城的人都增强自信，这是你们的口号吧，我就信心倍增了。

    他说：这就是我们的宗旨。

    导演仓皇地走近我，悄声说：出了意外，二号主角突然浑身发冷，他大概兴备过度，是欣喜。

    主持人还是听到了，说：没关系，我出面作个说明。

    我犯愁，说：最后一场就抱歉了，我不想让贵城观众失望。

    主持人说：常有的事，说明鼓掌的力量，观众能够理解，他们看重的是来鼓掌呀。

    我说：拜托了。

    主持人走上前台，说：各位观众，剧团著名演员头一回享受这么多的掌声，他消化不良，不能继续演出，相信诸位能谅解。

    全场起立，刹那间掌声如山洪暴发，一阵接着一阵，持续着，停不下来。我听出了掌声的狂热。

    主持人告诉我：这掌声不是贬低主角的艺术，是你们的剧团给艾城带来了实现鼓掌的权利，从而满足了观众日益增长的鼓掌的渴望。

    我说：掌声是对我们的鼓励，早该来贵城了。

    稍作调整，随后数日，白天晚上，连续演出，场场爆满。我欣喜地看到，街头、广场已出现模仿我们剧情的自娱自乐的演出，围观者甚众，同样掌声不断。我猜，千余座位的剧场已不能满足居民鼓掌的权利了。我们带来的演出已普及到居民中间，我打算开设数个培训点，学习演出我们的滑稽戏——我们的剧团终于起死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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