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进的士,我打开报纸,赫然发现,我成了头版头条的新闻人物。主标题是:作家谢志强出错,数位居民分享。副标题为:谢志强灵感勃发创作出小说《分享错误》。
我注意到新闻透露出了事发时间是明天,准确时间甚至是明天上午9点45分。我提醒司机:去艾城快报社。
我找到了那位资深记者郑先知。他似乎已熟悉我,说:幸会幸会,我正在准备关于您的后续报道。
我说:可是,我刚到这里,我自己还没做什么。
刘先知说:没有做,不等于不可能发生,而且,你已进入场境。
我说:新闻应当在事发后,你却在未发生之前就作出报道。
刘先知说:这也是本报的创新之举,整个社会都在加速,这个快报就是顺应时代节奏,突出一个快字。
我说:再快,也不能抢在事实未发生之前呀,我要起诉你,损害我的名誉权。
刘先知说:还请你谨慎,率先报道,必有我的道理,我尊重事实。
我决心以事实否定刘先知报道的明天的事实。我把自己关在旅馆房间里。可能旅途疲劳,电话扰醒了我——已是明天,即我抵达艾城的第二天上午9点45分,床头柜的电子显示盘上的时间。
对方说:你丢失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吧?
对方说:你再检查一下。
我起来,发现包里的全自动剃须刀不见了。随即,门铃响了。进来三个人,一个自称是小偷,昨夜偷了我的剃须刀,可剃须刀伤了他的下巴颏—一刮伤了皮肉。
小偷生气地说:是你的剃须刀削了我的皮肤,你必须赔偿我的形象损伤费。
随同的两个证人说:情况属实,已经医院验证。
小偷愤愤地说:第二,剃须刀是假冒伪劣产品,我好不容易趁你入睡开了门,却没发现我想要的东西,偷了个剃须刀,却是假货。
两个证人说:已经检验,确属冒牌产品,而且劣质。
小偷捂着下巴,似乎他的伤比表面还要严重。
两个证人说:你犯错误了。
我说:他偷了我的剃须刀,怎么反倒我错了?
小偷开始呻吟,表情夸张。
两位证人说:毫无疑问,剃须刀是你的吧?剃须刀伤害了他。而且,剃须刀又是假冒伪劣产品,按艾城的规矩,你犯了两项错误,我们已通知了记者刘先知。
我说:这是阴谋。
刘先知进来了,说:请问,你在何处购得剃须刀?
我说:小巷里的小电器商店,我可以领着你们去指认。
两人说:不必了,那是“鱼饵”,错误的鱼饵。
刘先知说:你身上存在着无数个出错的因素,譬如,你这胡子,可你忘了带剃须刀。
我说:事先你已跟踪我了?
刘先知说:我只知道你要来艾城,艾城有多少人等着享受你的错误呀。
小偷说:我不能空手离开,我发现剃须刀是假货的时候,我如获至宝,可是,乐极生悲,还是受了伤。
两人说:因此,你得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按艾城的规矩。
图个太平,我支付了一笔现金。那三个人当即分享了我的“错误”。后知道,是那两个人发现的小偷下巴流血。
刘先知说:你相信我报道的事实了吧?我的很多新闻都是因为我写了后就发生。艾城居民对错误十分关注,都具有着魔一般发现的眼光,何况你初来乍到。
我说:我害怕,创作灵感很脆弱,你的报道里说我“灵感勃发”,我要以实际行动证明你这一点失实。
刘先知笑了,说:你已身处你的小说素材里,你只要排除杂念,排除干扰,一门心思反思你的错误,错误就是你的灵感。
我不愿去想,可是,我的遭遇笼罩着我、缠绕着我,我坐立不安。我打开电视,眼看着画面,心里还是想着“错误”,渐渐地,错误就像一个蛋,一个蛋逼近了鸡屁眼,鸡当然要急着找下蛋的地方。我不知不觉坐到桌前,思如泉涌。
我写出了“错误”的遭遇,我避开刘先知定的那个题目,列出了无数个题目供选择,最后,无可奈何,《分享错误》成了我最佳选择,似乎我替刘先知捉刀,或者,我是写他拟定的命题文章。
傍晚,刘先知来电话,说:敲定了吧?副刊已专门空给你版面了。
我恼火了,说:整个过程,你享受错误的什么?
刘先知说:我享受自己创造的新闻,终于兑现了,因此,我能够得到报社的奖金,这样,我也分享了错误。
我说:你取笑我。
刘先知说:你不是享受了创作的乐趣了吗?所以希望你继续在这里体验生活,因为,这是个充满灵感的城市,副刊编辑已去你处拜访,料定你已脱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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