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也就是我刚来到艾城那天，我轻易得手了，一个钱包。我打开钱包，检阅首战成果，没承想，你当场逮住了我。我很扫兴，钱包里竟没钱。后来，我知道了，艾城居民的钱包不装钱，它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偏偏我偷的是贫民的钱包，这就犯了艾城的规矩。

    我原先是个木匠，现在，艾城都是机械化流水线制作家具了，我没法子，干上了小偷的营生。我倒是喜欢看守所的生活，一日三餐不用愁，还有电视有报纸，我还没享受过这样的生活，警察也挺和气。关了一个礼拜，我的脸色红润起来，同室的人这么说，我感到精神饱满了。

    说实话，你们要放我出去，我要求继续蹲监狱，我不知道出去以后，我咋活下去，我的手艺已派不上用场了。监狱里的生活很滋润，我啥也不用愁。可是，我的要求得不到满足。

    这一回，我创造条件进来了。我倒不是说小偷小摸我不在行，我已经慢慢熟悉了艾城的规矩。只是，我碰上了大难处，靠小偷小摸解决不了困难。艾城的防范措施很严密，富贵的人们都用信用卡，偷了信用卡，我也没法子操作，我不知道密码。

    好，我说。我感到胆囊隐隐疼，我干的这个营生，生活没规律，饱一餐，饿一餐，是常事儿。我起初以为是胃痛，可是，晚上，疼得我在地上打滚，还吐绿水，那是胆汁，吐了半痰盂。我打听了，胆囊开刀，可是一项大支出。

    我不哕唆了，我的话，跟我作案有关。我怀念头一回蹲监狱的安宁生活。我知道，胆襄再发作肯定要我的命。我还不想死，好死不如赖活。我选了个对象，他刚从银行提了现金，他本人是个小职员。艾城的规矩，我猜，大概是通过小偷来调节贫富差距，所以，规定不准偷盗贫穷。

    我故意冲着他去偷，而且，你也在现场，你穿着便衣，我认识你了。头一回，我还记恨你，这一回，我得感谢你。我生怕你没留意我呢。我很苦恼，平常别人都不在意我的存在，一旦我出手了，我好像是个人物了。现场，那么多人都关注我，当然，他们很气愤，看不惯我，看不起我。

    我进了监狱，当天，我的胆囊把握了时机采了个大发作，疼得我要死要活。你还没来得及审讯我，就送我进了医院，躺上手术台，动完手术，麻醉过了，我感到生命留下来了，好像回到了家，我喜欢闻医院里的气味，那气味，给我安全感。

    我很抱歉，手术费你们出，我知道，那是笔大数目，我像一个包袱，你们替我缝了漏洞。我没有能力承担那笔开支。何况，你那么关心我，我得洗手不干了。我有个要求，住在监狱里，监狱就是我的家，求求你，别再放我出去，放出去了，我的手就发痒，我这双手，是打制家具的手，我爷爷，我爸爸都是木匠，我们是木匠世家。我对不起他们。我不想木匠手艺到我这儿断档了。我来艾城前，对家里人说，不发财，不回家。我没脸去见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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