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是艾城合唱团的普通团员,大概是我的歌喉洪亮,在一次演出中,著名演员嗓子出了故障,突然沙哑,发不出声音,临时让我顶替,不料,我一唱,全场轰动,仿佛艾城歌坛冒出了个新星。那一唱就唱得一发而不可收,可以说红极一时。我这个人性格内向,喜欢独处。我当然照常一个人练嗓子。我居住的楼房的左邻右舍,纷纷出来干涉,说我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从此,我就默唱,渐渐地,我在心里唱,绝不发出声音,我能听到自己的洪亮、雄浑的歌声,它仅仅在我的心里响,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此后,邻居相安无事。可是,我受了启发。我想,为何要像其他歌手那样唱出声音呢?而且,我把我的这种唱法命名为腹唱。我要以我的方式唱歌。
我开始了我的腹唱生涯。仿佛开辟了一片全新的领域,亲历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因为,我一进入腹唱,我的灵魂就飞翔起来,我像乘上了歌声的翅膀飞翔起来,我感到了超越的喜悦。那是真正的飞翔的感觉。
艾城给了我各种荣誉,那些荣誉都是由唱出声音而赢得。可是,我不愿跟其他歌唱家一样,何况,我得让艾城居民(主要是我的崇拜者)分享我的腹唱,我得打破歌曲只能通过声音来表达的惯例。
于是,在沉寂数月之后(期间,我得知诸多传言、猜疑,认为我抛弃了自己的观众,或说由于我个人的不可告人的隐秘已不能登台,等等),我又复出舞台。
那天,我以腹唱的方式出现在舞台,大约我久未亮相,剧场爆满——毕竟是观众期待已久的我的个人专场演唱会呀。
我走到台前,我的精神已进入腹唱状态——我唱起了第一首歌,可是,场内宁静,随后,他们掌声响起,掌声如潮,我以为他们听到了我的歌唱。
我看见经纪人在舞台左侧的幕布背后一个劲儿地朝我招手。恰好我用腹唱的方式唱完了第一首歌,我向观众致谢,就走到舞台左侧。
经纪人说:你为什么没唱?
我说:我不是唱了吗?
他说:你没有发出声音呀,难道你的嗓子不舒服?
我说:我的嗓子很好,你没有听到我的唱?
他说:你没唱。
我说:观众听到了,观众不是鼓掌了吗?
他摇头,说:观众是期待你唱出声音。
我说:我以我的方式唱了。
他说:连我都着急了,我确实没有听到你唱出声音来。
我说:你听不到声音,是你的事,可我用的是腹唱,就是在心里唱。
他说:你就照过去那样唱嘛。
主持人已报出我第二首歌名,我重上舞台。我对着麦克风,我的身体姿态已彻底地配合了我的腹唱。就是说,随着这歌声的旋律,我的身体表现出相应的姿势。
这时,全场又起热烈的掌声,它们如潮水般压过我的歌声——腹唱。
一般来说,是在唱罢才响起掌声,可是,我遇到的情形是我唱的时候掌声不断。我继续腹唱。
口哨声搅乱了我的腹唱。接着,有观众站起来,喊我的姓名,要我唱。其实,我不是在唱嘛。我用腹唱的方式唱着歌呀!
我实在唱不下去了,仿佛一只鸟折断了翅膀,坠下地。我匆匆走到舞台后面,委屈地认为观众还领略不了腹唱的境界和美妙。
经纪人额头沁着汗珠,他说:你为啥不唱,为啥不唱呢?
我说:我唱了,唱了。
他说:观众的耐心有限,你放弃所谓的腹唱吧,歌唱不就是用嘴巴唱出声音吗?你得让观众听到你的声音。
我说:我已唱出声音了,我用最神圣的方式唱歌,观众听不到,是他们的事了,我想,他们会听到我的歌声。
他说:你唱不出来,观众怎么能听见?
我说:我唱了,只是观众没听见,我用我的心在唱。
这场独唱音乐会弄砸了。剧场不得不退票。我受到了观众的指责。我不得不接受记者的采访。随后的报道,阐明了我的腹唱理念——我的声音发自内心,它以波动的形式传播出去,创造出一个无声之声的形象,这种内心唱出的歌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它需要一个人用饱满的内心去接受,而不是用耳朵。
经纪人离开了我。传来他的说法:违反唱歌本质的做法就是一个歌唱家不发出声音的歌唱,实际上就是自绝他的观众。
大概我的腹唱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不久,我又举办了个人专场歌唱会。这次,观众已预知了我的腹唱。我一次一次地唱,全场都静静地望着舞台上的我。其间,也有掌声。
过后,我听到各种反应。有的说这无声胜有声;有的说无声就是无声。还有人说本来失眠,在剧场里入睡了。
媒体大加渲染,给我冠以腹唱首创者的荣誉。我万万料不到的是,前来艾城观光的旅客,都提出要观摩我的腹唱,我不得不定期上台腹唱。而且,艾城居民已接受了我的腹唱。当然,我不在乎例如哑巴歌唱家的绰号。考虑到引导观众对腹唱的共鸣,每场演出,都分发了详细的节目单,节目单上印有词曲。
我已收纳了数位学生,他(她)们对我的腹唱十分感兴趣,因为,腹唱不需要天生的好嗓子,甚至,哑巴也可以当歌唱家。在艾城,人们已冷淡了用嘴巴歌唱的歌手,而钟情腹唱的歌唱家——虽然人们还不理解腹唱,但是,腹唱成了一种时髦也显而易见。有一位著名的音乐评论家撰文,认为腹唱开启了音乐历史崭新的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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