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波听这喊声，醒了，就烦起来，本来他还想睡个回笼觉。昨晚，夫妻吵了架，他出手推倒了妻子，妻子蹬了他一脚，他索性躺在长沙发上睡。
波推开窗，说：喊什么喊，睡觉都睡不安宁。
那个人顾自喊：你有烦恼吗？收购烦恼喽。
波没好声气，说：走走，别处去喊。
那个人和气地说：这位先生，你有烦恼，我收进了，你就可以开心了。
波说：现在，奇出怪样的事都有，你走开。
那个人笑了，还是继续喊，声腔洪亮。
波躺下，再没睡意。那喊声，在他耳畔萦绕，他跳起来，有股劲怂恿着他，他穿起衣裤，下楼。
那个人殷勤地朝他笑，说：我知道你会来。
波说：你咋知道我有烦恼？
那个人说：这个小区有一股气息，是烦恼的气息，其实，不要回避烦恼。
波说：我就是让你喊得睡不着，烦！
那个人说：你这烦，不是睡不着，你结婚不久吧？
波说：又咋样？
那个人说：你和妻子，吃进的是快乐，可生出的是烦恼，恩恩爱爱的一对夫妻，何必为一点小事烦恼呢？
波说：我倒是头一回见识，冒出这么个行当。
那个人说：烦恼也是废品，收购烦恼，留下快乐。
波想起昨晚莫名其妙夫妻翻脸，说：怎么收贝勾？
那个人说：便宜，你出10元，我就收走一个烦恼。
波说：还要我倒贴钱？收购纸板箱也要5毛一斤呢，好吧，算我赞助吧。
那个人掏出一个气球，说：你就像吹普通气球一样，往里吹气，早晨吐出的气最混浊最完整。
波鼓起腮帮子，转眼，吹胖了气球，又付了10元一张的纸币。
那个人说：感觉如何？
波的心里，像是腾空了堆积杂乱物品的屋子，可他说：就那么回事。
那个人手里牵着一根细绳，绳头的气球就升起来，飘在那个人的头顶。喊声转了个弯，可是“收购烦恼”的声音还是持续不断地传过来。波和妻子坐在桌边用早晨，仿佛没发生过昨晚的口角。
今天是双休日。波忽然提出去菜场，而且，报出的品种都是妻子嗜好的菜蔬，妻子的脸上一片灿烂。波下楼，远远看见，十几个五颜六色的气球浮着，气球的细绳束在那个人的手里。那个人在往下坠身体。可那个人还在喊收购烦恼。
波走过去，疑惑着，一个一个气球是充着烦恼吗？如果这样，波想：人们有那么多的烦恼？以往，他以为独有他家有烦恼。人多么奇怪呀，本来，高高兴兴，欢欢喜喜，一件小事，那高兴那欢喜就顿时消逝，真像梦一般，甚至，他悲观地想：生活的真实就是烦恼。
现在，波的心情像太阳升起的晴空。他紧步前去，却已来不及，那充满了不同烦恼的气球，将那个人拉离了地面，可那个人还是舍不得松开手。
波仰起脸，希望气球把那个人带到楼顶的平台，只是，气球一个劲儿地往上升蹿。那个人蹬着双脚，有点无着落的样子。居民纷纷赶出来看这个奇观，都说这个人收购烦恼，这下够他烦恼的了。
气球升到半空中，有两幢楼码起那么高，突然，一声爆响，随之，一连串的爆响，是气球爆裂了。那个收购烦恼的人像被击中的鸟，一下坠落下来，重重地落地，声音很沉闷。可他落地躺倒，过一会儿，起身，拍拍土、抻抻腿、揉揉腰，乐呵呵地笑着，随即按响了腰间的电喇叭，电喇叭发出喊声：收购烦恼，收购烦恼啦！你有烦恼，我来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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