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没有按魏老头的话去做,出了盛家湾后,他就钻进篷里,伸手摊脚地打起盹儿来。
那年头儿,赶着这么一辆招眼的马车南来北往也不是等闲之事。他不怕兵,腰里掖着从几家头儿那里弄来的通行腰牌,他不怕匪,他本身就是匪。地方上的匪头子都是他的朋友。逢机会,他也多少于点杀人越货的买卖,车厢里的蒲席底下就有一把雪亮的砍刀。
魏老头的钱箱,他看见了,可也看见了他腰里的铁家伙。
走了一夜,他把车停在一个村头上喂马。
马吃着草。他从车厢边摘下一只小铁桶,要去打点水饮马。
“喂,老哥,近处哪儿有水井?”
他问一个早起拾粪的老头儿。那老头正端详他的马。
“那边菜园屋后就有一口井。”
车夫提着桶从菜园里斜插过去,一步一畦。
转过屋子,水井到了,走上井台拾起被水渍透的井绳,从后面传来脚步声,乡下人真热心,许是怕他找不到。
“我找到了,多谢!”
车夫向那人一笑,这才看清那人并不老,只是面孔黧黑,疙里疙瘩而已。八成新的棉袄外扎着一根很显眼的黑扎包,象个乡下土财主。
他把井绳接到桶链上,续下井去。一眨眼水桶冒上井口,他刚要提着走,忽然觉得有件硬东西顶住了他的腰,一瞬间他明白遭到了什么事,他并不很怕。
“不要动,把手举起来!”一个苍重的声音说。
车夫没有所,故作亲热地说:“老乡,有话好说嘛,都是一块土上的人。”说着,他猛地一转身,把水桶顺势抡出去,再往地上一蹲,打个飞旋,以备水桶打不中时,躲避那飞来的于弹。没想到他刚一蹲下,右膝盖就被一件硬东西敲了一下,正敲在穴位上,酸麻得再也站不起来,一屁股跌在地上,抬头一看,他那只水桶没起什么作用,骨碌碌地一路洒着水滚远了,那乡下佬身上竟没沾上一滴水,依旧站在离他五尺远的地方……
“好,好,有本事,你不是个安份的种田人!”
“你呢?就是个老实的车把式么?”
“我不和你犟嘴。”两手一撑地,就要站起。
“你给我那么蹲着!”
“起来不是一样说话么?
“看你真他妈的活够了!”拾粪的伸手往屁股后面摸。
车夫告饶了:“算了,算了,我听您的,我蹲着!”
“我问你,车上的人呢?”
唔,原来他为的是那一老一小,他放心了。
“他们呀,没到盛家湾就下车了!”车夫一五一十地照实说了。
拾粪的点点头。
“你说得很好,不过你得死!”
“啊,老爷于,何必杀我呢?我知道的全说了,杀一个顺从你的人么?”他磕起响头来。
“这不合我的脾性,再说你也不是个良民,早该死了!”
“那可是冤枉呀!”
“冤枉?那蒲席底下的砍刀做什么用?”
“那是为了防身,您知道我常走夜路……”
“不行,我自有杀你的理由。”
“啊,老爷子!”他冷静了,他到底是男子汉,自知求不到的就不求了。“您是谁?也好叫我做个明白鬼。”
“我叫马腾。”
“早说是马腾,我就不求你了。”
马腾仰首大笑,笑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起来吧,我不杀你了!”
车夫怔了片刻,又噗地跪倒磕头,等他站起身,马腾已走远,快到他的马车了。
没费多少事,马腾就从车辕里解下大青马。飞身上马,对走近的车夫说:“我先借用一下,以后奉还。”
晌午,马腾赶到了盛家湾,找到了小店。马腾走进去,一把揪住正在清扫的店主人。
“昨夜店里没住人么?”
“住过,住过”!
“为什么骗我?”
“我要实话实说,就活不到今早了!”
“他们是什么人?”
“一个老头儿,一个闺女。”
“他们在哪儿?”
“天还没亮就走了。”
“往哪去了?”
“往北,往北去了!”
马腾含糊地骂了一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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