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煞黑，摸一摸被涎水湿了一大片的前襟，愣怔了片刻，朝窗外一瞧，说：“伙计，到小树林边上停下吧！”
车在小树林边停下来。车夫回头望望魏老头，满面疑色，在这停下干啥？
魏老头的眼色不让他多嘴。
老头拉玉佩下车。又回头对车夫说：“你要继续往前走。路过前面的村子时，你要不停地甩鞭子，甩得越响越好！”
“我要走到啥地场为止呢？”
“我的钱付到哪儿？”
“五天的路程。”
“那，你得跑完五天！”
“空着车？”
“对！”
车夫刚要举鞭上路，魏老头又叫住他。
“伙计，再给你三块大洋！”魏老头抓过车夫的手，把钱塞给他。“这是塞你嘴的钱。你要是胡唚，我可不饶你！”
“明白了，老爷子！”
车夫跳上车，一举鞭大青马就得得地走了。
“孩子。咱们走。我估计追咱们的人快到了。咱让车夫引他们朝前跑。这村子叫盛家湾，村北有个小店，在那儿住一宿。”
到了村头，天正好黑定。
村子很小？几十户人家散在大道两边，没几家窗子透出灯光。走到村中十字口折向北去，十几步后看见一家门口挂着一个白纸糊的灯笼。门右侧粉墙上写着“安寓客商”四个字，有碗口大。
魏老头上前拍门。
门开了，门槛里站着一个白胡子老汉，窄长的脸上现出三个窟窿——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来了两位客人，好象吓着了他，
“有客么？”
“没，没。”店主哑着嗓子说。
“店里一共有几张床？”
“四张。”
“我全包了！”
“好，好……”
魏老头走进去，差点儿把店主碰倒，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有，”店主人答，“就只我和老伴两个。”
店主搭讪着：“我叫老伴给你们做饭……
“不用！”魏老头挥挥手，“我们只需点开水！”
“有……”
“听着，你马上关门，上床、吹害、睡觉。有有来住店，你给辞出去，无论听见什么动静，不要管！”说着，魏老头把一块大洋按到他手心里。
“是，是……，”
店主人领他们从堂屋西边的小过道转过去，到了后院，那里有两间房。他点起小盅子做的油灯，放在门后一个用土坯垒起的台子上，他们见房里有四张床，床上有草席，草席上有条被子，叠成方形。那被子大概接待过不少客人，早脏得不知原来是什么花纹了！酒、烟、屎，尿、脓血……什么恶味都有。
“这里杀过人么？”魏老头问。
店主扑地跪下了，“我的爷爷，您怎么这么说话？我怎么担当得起！”
老头笑了。“没杀就没杀，不必这样。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店主走了，扶着墙一步一步蹭出去，他的心吓裂了。
老头吹熄了灯。不久，前房里的老两口也声息全无了。他安放了东西，谁知他安放在什么地方，拍了拍床席，只听沙沙拉拉的好一阵，象下小雨。
“孩子，什么响，你知道么？”
玉佩说：“是落下的尘土吧？”
他笑了，“尘土？这是跳蚤！”
呀，跳蚤这么多！玉佩全身起了疙瘩，痒起来。老头从床上揭下一张席子，使劲地抖了抖，铺在檐下的砖地上。又拿了条被子，在院当中抖了好久，回身放在席上，“玉佩，你就在这里歇一夜。”
“您呢，大舅？”
“不用管我，你放心地睡！”
正在这时，前面有人使劲地拍门。魏老头瞅瞅西墙，比人头高尺余，他说：“孩子，要是需要逃命，就从这里越墙，我把你顶上去，墙那一面就是野坡，藏身的地方多着哩！”
店主起身了。听声音他开了房门，趿着鞋走过院子，又开了大门。几缕灯光闪烁着，“为什么才开门？”那声音象放枪，“睡着了，”“开店的人家怎能睡得这么早？”“店，不开了。床铺撤了，兵荒马乱的这生意可不好做……
“我问你，有没有一辆马车从这儿过去？
“马车？一辆漆得黑黑的马拉轿车？”
“对，你看见了？”
“它张着绿篷子”
“一点不错，你见过？”
“赶车的三十出头，辕里套的大青马？”
“你看得真，它在哪里？”
“早过去了！”
“多少时候了？“
“鞭子抡得啪啪响，这会儿，二十里地下去了。”
“朝哪个方向？”
“朝西，朝西！”店主大了胆子。
魏老头一直站在过道的拐角那儿，手里擎着他那支三号匣枪。
“玉佩，听出是谁来了么？”
“听出来了”……
“马腾，他找的是你！”
“也找你！”
“你还不知马腾的厉害哩！”魏老头说，“那人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地道的飞贼！他身轻如燕，迅捷如猴，枪法百里挑一。你要让他盯上了，钻进石缝里也会把你抠出来！可是你不要怕，我在你就在。他有武艺，我有文功，他可不是老汉的对手！”
柳玉佩知道这一夜不会有什么事了。就在草席上睡下。
天亮后，他们没有继续向西，而是向北走，那里丘陵多，走过几道岭子，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玉佩明白他为何改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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