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百姓热情异常,时有人来探望他,慰问他,送吃的送穿的,使他甚为过意不去。虽然来人一脸笑容,但说出话却常常使他如坠雾里梦中。譬如明明他经此惊吓后面色苍白,心绪不宁,憔悴得不成样子。岛上人却几乎统一口径说:“你气色真好。发胖了……”他只好“嗯、嗯、嗯”地点头,不晓得如何回答是好,也闹不清是否是安慰他。
卜心谢待身体稍康复些,就外出走走。见街市上有卖西瓜,那西瓜一个个硕大滚圆,乌油锃亮,剖开来,瓤红籽黑,看着就叫人眼馋。卜心谢忍不住夸了几句:“你的西瓜真是呱呱叫,一定很甜吧?”
不想卖西瓜者听后勃然大怒,捋袖握拳,要揍卜心谢。卜心谢向来是个不信邪的角色。他想,我说错了哪?你凭什么要揍人?就据理力争,大着嗓门说:“我说你这西瓜孬,说你这瓜生,说你这瓜是扔掉的货,你揍我还有几分理由。我说你瓜好,说你瓜甜,你却想揍人,你太不讲道理了吧?”
围观者闻之,无不哈哈大笑,似在看疯人表演滑稽剧。笑得卜心谢莫名其妙。
住久了,卜心谢才知道,这个岛国叫反语国,所说的话,大都是反语,要正话反说,反话正讲,即好说坏,胖说瘦,香说臭,甜说苦,诸如此类,不一而是。
开始,卜心谢怎么也不习惯,出了不知多少洋相,惹了不知多少次麻烦。例如隔壁邻居喜得麟儿,卜心谢前往祝贺弄璋之喜。他见小家伙生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就脱口说道:“这孩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将来必是一表人才,日后必大有出息……”不期主人闻之,脸色顿变。卜心谢始悟又失言,连忙改口说:“这孩儿相貌丑陋,令人生厌,大了说不定是个祸种,要害已害人……”卜心谢一边信口乱说,一边慌慌地瞧着孩子他爹的表情,生怕饱受一顿老拳,没想到孩子他爹竟露出了笑容。
吃一亏长一智,壁碰多了,日长天久,习惯成自然,卜心谢终于适应了岛国的生活,正话反说,反话正讲已操练得与当地土著无二。岛国的百姓也不再视他为外来户。总而言之,他渐渐融合于这个岛国,彼此和和睦睦。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二十多年,卜心谢年近花甲。一次,在海上捕鱼的卜心谢突遇大风暴,渔船像一片可怜的树叶在波谷浪尖上颠簸,随时有灭顶之险。真所谓皇天有眼,竟遇到了一艘来自故国的海轮,救起了卜心谢。
卜心谢见到故国亲人,其激动之心难以言说,何况又是救命恩人,因而他醒来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拉着故国亲人的手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们,我发誓不见你们,做梦也不想见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太让我伤心了,真正是气死我了。你们呀,没一个是好人,我恨死你们了……”
海轮上的人闻之目瞪口呆,怀疑是否救了位精神病患者。海轮上的人一商量,决定将卜心谢送回岛国。卜心谢一听大惊失色,这岂不是要错过一次回故国的机会吗?他岂肯轻易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急得他大叫:“太感谢你们了。我给你们烧香,我给你们磕头,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今生今世不会忘记你们,你们千万别带我回故乡,我铁了心也要回岛国……”
海轮上的人见他这样说,只能朝他摇头,朝他叹气,很遗憾地把}、心谢送回了岛国。
等卜心谢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时,悔之已晚——就这样,他永远留在了那个岛国上。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