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打乱了她以往生活习惯的缘故,前不久她突然胰腺炎发作,痛得死去活来,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没生过这病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病折磨人的厉害。一旦痛起来,如蛇咬狗撕,似刀绞针刺。就算七尺男儿也未必抗得住,何况柳静是个女的,一个30岁的女性。
汗,从她头上、身上渗出渗出,竟然湿了内衣。她捂着上腹部,几乎在床上打滚,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皱了,脸色一定很难看很难看。
谢天谢地,阵痛终于过去,她头歪人软,瘫睡在病床上,仿佛活死人一般。
门,开了——局长来了……
门,开了——工会主席来了……
门,开了——女工部长来了……
门,开了——后勤处处长来了……
门,开了——办公室副主任来了……
走马灯似的,这个来了那个走。
重复着同样的表情,重复着同样的问答,重复着同样的礼节——推推让让后留下瓶瓶罐罐,留下包包盒盒。
是的,他们来都是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护。柳静相信他们都是出于真心,出于同志间的感情,出于上下级之间的友谊,出于……
可她是病人,她需要的是安静!需要的是休息!她真想对所有来医院探望者都这样说,可她不能,她绝对不能。她得装出笑脸,得表示感谢,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答那些大同小异的问话,得一遍又一遍聆听那些几乎千篇一律的安慰,得强打精神与来人聊一些没话找话的话。
“你气色不错……”好几个人这样说。
活见鬼!
柳静想:我能气色不错?我会气色不错?我这气色大概只能说比起死人来还算不错。一想到这,她心里就不是个味。恨不得有个洞钻进去,谁也不见,啥也不听。
实话实说,柳静心里在哭。
柳静病得如此狼狈的时候,怎么愿意有人进来见到她此时此刻的尊容呢,她甚至不愿意照镜子,自己都不想见到自己病中的容颜——她毕竟是个女人呀,女人谁不爱美。尽管作为局办公室主任这身份不宜多打扮,为此她觉得自己已失去了女人的许多许多。柳静认为自己的要求很低很低,她只希望人们见到的是一个容光焕发,精力充沛的柳静,而不是现在这种病恹恹,憔悴得不死不活的模样。
我为什么不能谢绝来探病的呢?我为什么没这勇气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问着自己。
他们都是好心?
他们都是好心?!
他们都是好心!!!
柳静哭了。
哭什么?说不清。
为什么哭?也说不清。
但她确实哭了,流了许多许多泪,在他们走了后,在病房里很静很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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