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州起义在滦州煤矿档案中的记载

    辛亥革命武昌首义，紧接着滦州起义配合武昌起义，形成革命军南北呼应之势，搞得清政府及其军队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动摇了军心，本就腐朽已极的清廷大厦因此而轰然倒塌，结束了满清政权260多年的封建统治。滦州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它配合南方武昌起义的作用十分重大。没有滦州起义，清朝封建统治的终结不会那样迅速。

    滦州起义是中国近代史上重大事件，而这一事件当时关系到开滦煤矿运煤铁路是否畅通，更关系到近在咫尺的马家沟等矿的安全问题，这就导致驻天津的滦州煤矿高层十分关心当时形势。他们要求下属的马家沟矿积极介入调查，掌握第一手信息，随时在“号信”中详尽汇报前线情况，以便随局势变化做好应对危机的部署。马家沟矿经理不断派专人到开平镇署了解起义情况，还迅速“拜谒”从起义部队中逃回的清军总兵王怀庆，以求得这位当地驻军最高官员对滦矿的保护。于是，在滦州煤矿的历史档案里有了系统的相关记载，有了镇压起义的刽子手王怀庆的亲口转述。档案中所存滦州起义期间唐山与天津之间来来往往的号信，所记录的起义过程及细节都是真实的史料，在全国档案系统也极为鲜见。

    研究滦州起义记载于滦州煤矿的档案，必须先了解滦州起义的大致过程。此前简单的有关史料记载的情况是：1911年，清政府决定在直隶永平府举行第三次秋操（军事演习），而驻守滦州清军中的革命党人决定趁机举行起义。标统岳兆麟拒绝跟随革命党一道革命，逃往开平并向总兵王怀庆告密，王闻讯即报直隶总督陈夔龙，陈电告袁世凯。袁一面派王怀庆到滦州进行宣抚，一面调兵镇压起义。王怀庆赴滦州后革命党人对其晓以大义，希望他同举义旗。王怀庆佯装同意并表示愿就任大都督之职，却在进城拜印宣誓就职的途中策马逃走。逃回开平后配合袁世凯派来的军队在开平、雷庄一线布下重兵决战。布防在雷庄的除王怀庆所部淮军外，还有袁世凯调来的清军三个营。其中第二营夹在革命军和清军中间两面挨打，于是鸣号停战。革命军误以为敌人求降，而清军误认为革命军求降，于是双方均停战。清军要革命军派代表前去议和，革命军首领轻信敌言，前往敌阵议和，结果被王怀庆杀害，多人就义于雷庄，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滦州起义宣告失败。

    但是，滦州煤矿档案的记载与上述描述有出入。特别是雷庄之战，没有提到“鸣号停战”的情节，也没有提到革命军派代表议和。但是，滦州煤矿员司站在另一个角度，记述了革命军想占山割据等不成熟的想法和行动，这些资料可以给辛亥革命的研究，提供更详尽、核心的内容。

    滦州煤矿作为清政府的官矿，与清朝军队特别是李鸿章的淮军、袁世凯的新军都有扯不断的利害关系，滦矿公司下属单位马家沟矿自然也会站在清军反动的立场来描述这次起义。尽管政治观点和立场不同，但从历史事实上说却是最真实的文字记录。

    1912年1月1日，马家沟矿（滦局）给天津的滦矿公司（总局）写信：

    驻滦州第十二镇共有三营[228]（原文小注：计一千五百名），昨闻有一营已变，一营尚在观望，一营未变。镇署得信派兵在各站[229]看守电报，以防他处与已变之兵通电。今午，王军门[230]带同马队前往弹压。顷间派人赴镇署探询，王军门尚未回署。据该署人云：滦州来信，该处驻兵虽有一营要变，因有二营不与同心，势单力薄，不致肇事等语。

    敝经理拟俟王军门回署，即往拜谒，面询一切，如何情形，俟再函达可也。

    此上公司台照。滦局启[231]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三日

    1月2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王茂宣军门今午由滦州至古冶，随赴赵局[232]，由周副经理接待一切，并留用饭。据王军门云：滦州三营经再三抚慰，该兵等不领饷项，不受节制，拟开驻白松山（原文小注：离滦州西南约十里）。曾询以宗旨何在，该兵等共称“但谋独立，不扰商民”。窥其用意，似有人煽动，欲为南军[233]策应。本拟调马步全军前往弹压，因滦州绅士谓调兵不免震动，力为阻止。只要该兵等不扰商民，只好听其所为等语。此周副经理由电话转述王军门面谈之情形也。

    现矿厂已加意戒备，妥筹一切矣。敝经理拟俟王军门回署，即往谒见，如何，俟再奉陈。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四日

    此信末尾有小字旁注，是滦矿官员的批示：可与其左右联络情意。

    1月3日，天津滦矿公司给马家沟矿信：

    滦营兵变之说，报纸喧腾，恐不足为据，尊处见闻较确。王军门已回署否？贵经理是否往谒？如何情形，祈示为祷。

    此上滦局台览。公司启

    十一月十五日 阳历正月三号

    1月3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再，王军门昨晚回署，敝经理即往谒见。据谓：到滦州时有两营已裹白布，共欲举己为大都督。困住一夜，今早借故逸出里许，该兵等开放排枪，幸未遇险。现已有来投降者四十余名，已派人前往接洽。此事三日内即可办结，不必惊慌，云云。

    敝经理请为保护矿厂，王军门满口应允，并以与开站[234]消息不灵，商借电话，敝经理允即照办。回矿即赴地公司会商顾经理，将该公司电话匣检出，分派工匠，于今早赴镇署安装。仍由地公司接线，计十二钟可以安妥矣。

    今早探问昨滦州兵，变兵又逃出五百余名，欲来署投降。行至雷庄，王军门以该兵等各带军装，未经允许。该兵等已将军装卸交雷庄巡警局，分散他往，究不知是何用意也。现滦州城门已悬白旗。今日唐至关[235]快慢车全停，风声甚急，总、附矿厂现将红十字大旗捡齐，预备急时悬挂，并与医院陈医士、杨庶务妥筹办理，以资镇定，而备不虞。

    相应具达，□□□陈。再请公司台照。滦局启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1月4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滦州兵变情形已于昨函第二条及附启具报。查该变兵今日并无他项举动。其由滦州逃至雷庄就抚之二百余名（原文小注：昨报五百余名者系由电话传错），现由王军门设法招抚，尚未就绪。并以附闻。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1月4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四、敝局十一月初一至十二日厂内各项辛工[236]计洋二千六百余元，已于今日如数开给矣……缘东路不靖，矿厂现未便多存现洋也。

    五、今日开站过兵车四次，约由石家庄开来第三镇军队，计马、步、炮三营。其马、步二营开往雷庄镇抚变兵，其炮队兵车现来兵八千余名，并炮车十辆，均由我矿车头带进岔道，在矿厂站台下车（原文小注：此系王军门来电知会），随赴镇署驻扎。夜间闻尚有炮、步兵七营，尚未悉驻扎何处，俟再奉闻。

    再，滦州变兵除将州城紧闭，并无他项举动。兹将王军门致雷庄电报照抄寄上，即请阅存。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阳历一千九百十二年正月四号

    1月4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附张）：

    再，顷闻滦州变兵将东来票车劫住，拟乘车西来。王军门已派炮队开往古冶，预备迎敌，并将雷庄附近铁道拆断数节。消息极紧，电商李协理，嘱将总帐检出送津[237]。兹属王子久君捡齐（原文小注：另有数日清单），专差李德顺送上，请照清单点收。余俟续报。

    十六夜十钟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第九百七十号附张[238]。

    1月5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滦州变兵自昨夜劫住第十五次加车（原文小注：昨报票车系传闻之误），即乘车西来（原文小注：约五六百名），至雷庄站，第三镇炮队开枪拦击，该兵车退回数里。王军门嘱将雷庄铁道拆去六七节。是时，夜已两钟。迨滦兵复至雷庄，而车已出轨，炮队乘机痛击，连放十五炮，打毙变兵甚多，溃逃亦多。复经马、步队四面兜围，擒获管带三员、并败回滦州又二百余名、队官排长等计有七八名，并闻有饷银五万两。

    该变兵等，除拿毙逃散之外，其退回滦州及守城者，尚有一百余名，现闻均有就抚之意。王军门已会同曹统制前往镇慑矣。

    昨夜风声极紧，幸镇署安有电话，消息灵通，赴机迅速，该变兵等得受大创，而开平亦不至遽遭蹂躏，询属万幸。

    今早探询确实，诚恐尊处记念，故发电通知，藉慰台厪，想荷鉴收[239]。大约东路经此番胜战，已变之兵既未得志，未变之兵亦有戒心，只要合议速定，南军不来，似可渐就安谧矣。

    宣统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1月6日，天津滦矿公司给马家沟矿信：

    闻雷庄铁路毁坏，故由津开行之车只到唐山。尊处号信铁路未修好以前望专差送至唐山报递，以免濡滞为祷。

    此上滦局台览。公司启

    十一月十八日 阳历正月六号

    1月7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承示：王军门拟借印岭等处空房，分驻兵队，并请安电话，业已允借一节。查此事于王军门一面未便回却，且可兼资保卫我矿，当即禀知总理可也。

    十一月十九日

    1月8日，天津滦矿公司给赵各庄矿信：

    现因唐至开，快慢车全停，滦州矿昨日预订车数，今日路局并未挂进一辆，应拨该局及外运各煤□□暂行停发。查赵局煤堆尚有存煤，今日无车，若照常出煤，则□煤□必多伤耗。拟从今日起，暂停采取，俟路局有车，再行开采

    辛十一月廿日

    1月8日，公司货务处给滦矿公司信：

    启者，顷据敝矿函称：近日因滦州兵变事，铁路停车，本日未曾挂进空车。现滦事虽平，明日（原文小注：指十八日言之）恐尚不能开车。所有造币总厂块煤，只好俟挂进空车，再为按日装运。乞与前途接洽，等因。准此。查滦事既平，空车虽停，不过为运兵回津及开往石家庄而设，大约二三日内必当照常运煤，不至梗塞。应请查照，并通知造币总厂许君汉卿，可纾锦泾[240]，勿以为念。

    此布。并颂迩褀[241]。

    公司货务处启

    冬月廿日 西历正月八号

    上述这些信函都是“承询滦州兵变确情”写的，即滦矿总局要求马家沟矿及时汇报滦州起义真实情况。

    2月5日，马家沟矿给滦矿公司信：

    昨晚接通永镇来信云，在开镇搜获匪犯炸弹壳二十四枚、引火贰盒，共装壹箱，送矿妥为寄放等语。当即饬库房会同来人，面为点验，加盖镇署封条，送至新药库妥存，并附收条交来人带回矣。兹将镇署原信及敝局所付收条录副二纸寄上，即烦查阅。

    滦矿公司协理在该信上方批示：

    物极危险，似乎不可代存担此责任。闻法领事署在法界内搜得此项炸药甚多，以物险不能再存，已送往旷野烘烧。其党人卅五名已饬兵送往上海矣。所见如此，未知是否，仍请酌商。

    滦州起义失败后，动荡并没有立刻结束，接下来的麻烦问题一直延续到了清代灭亡后的民国时期。按理说，滦州起义这件事到了民国时期应该是被肯定的，参加滦州起义的官兵应该算是推翻清朝的英雄，但是，民国初期驻扎在唐山的军队体制基本未变，军官基本上还是那些晚清老军官。这样一来，那些“变兵”和当时不坚定的观望者，在民国时期还是被当作敌对分子，甚至被枭首示众。清政府已经灭亡两个多月后，滦州煤矿档案仍有如下记载。

    1912年4月19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的号信中，出现了镇压滦州起义时从东北调兵的后续安置问题：

    再，陈家岭淮军马队内，有两哨[242]昨夜至11钟时尚未解衣就寝，意在乘机暴动。驻军王军门查知，立即派人严加镇抚，暂得无事。

    今早，敝处派人迭赴镇署[243]探询原由，据该署巡捕云：驻陈家岭之马队去年由关外调来，均无被褥，镇宪按名发给。今拟于是月饷内照数扣价，该兵退有怨言，意欲溃散，云云。

    查该马队内间有胡匪，一经溃散，则抢劫之事恐所难免。现矿厂已严加防范，收支处所存洋元，今早已借发各包工及柳木价矣。此后如有收款，并拟随时借拨，不存现洋，以昭慎重。惟地广人稀，仅恃巡警、更夫，难资防御，可否转商那森，酌发洋兵，分驻厂内外，以期有备无患。伏乞禀商总理核夺示知。

    壬子三月初三日

    4月20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三、第六条示以敝函另启，所驻陈家岭淮军前夜情形，并拟办法，奉总理批以“厚犒护矿队及矿警，先固团体。如变兵过矿，宜优给川资，和平接待，勿与冲突。洋兵少固无用，多则亦有后患。此意并告甄稽查知之。”等因。查总理批喻各节，昨由李协理电知。当将矿警及更夫分别犒赏。其护矿之兵队，刻[244]正与王哨官、张哨长商酌，承认保护办法。无如事体重大[245]，察其意似有未敢担负完全责任。拟今再与其会商，如何，再行奉闻。

    4月22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再，顷据张哨长云：前由滦州溃散之马兵五十五名，现有三十七名截留于奉天边境（原文小注：张哨长不知其地名），余十八人系自折回，现亦扣留在建昌营。该溃兵等曾向聂帮统处央求，如不追究既往，仍愿回营效力。昨晚七钟，聂帮统电禀军门，请示复电，允否，尚未探知。并谓该溃兵等，经过之处，概未抢掠，不过出口时仅掳村骡一头而已，云云。合并附陈。余俟续报。

    二十二日附注。

    4月23日，马家沟矿给天津滦矿公司信：

    驻岭淮军兵队内有为首煽惑者，比因事觉逃去者二名。昨有一名仍回开平，意图煽惑，经镇署查知，派人拿获，即在今午将该逃兵枭示矣。

    11月8日，天津滦矿公司给马家沟矿信：

    第三条示以滦州第二十镇兵，尚有千名未行，索饷甚急，恐有哗溃之虞。田军门已晋京，新任未到，等因。敝处禀陈总理，奉批：闻新镇即日到任，黄、吴两经理应往办送酒席，时常接洽。云云。即希遵办为要。

    滦局台览。

    公司启 九月晦日[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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