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八百里从东走到西
挂在嘴上的故事都是大唐的
乌鸦做巢的老树是大唐的
小狗撒尿的石碑座是大唐的
海碗里的羊肉汤泡着的馍也是大唐的
老汉二两烧酒下肚吼出来的秦腔也是大唐的
华清池那干裂了的老汤池是大唐的
曾经泡酥杨贵妃，也泡酥大唐广袤疆土……
碑林里的墨宝最值钱的还是大唐的
政绩刻在石头上，江山卖与谁家当收藏……
李白的诗为证，能换酒的都换酒了
杜甫的诗为凭，能熬汤的都熬汤了
只剩下一副曾经励精图治的骨头
丢在这远离大唐的地方
华山，大唐的骨头
这副铮铮傲骨让人相信有个了不起的岁月叫唐朝
2008
2生锈的花圈
——访戈兰高地速写
那是四个没有撤下阵地的士兵
四只花圈齐刷刷地依墙而立
在戈兰高地纪念碑
守着两排希伯来文字刻下的名字
两排名字是一个班的青春
是十二个姑娘梦中的王子
是十二个母亲无言的哭泣
是十二次失约变成了
十二张阵亡通知书，是通知明天
明天谁来换岗？！
那是四个不愿撤下阵地的士兵
四只花圈凄冷地守着记忆
人们恐惧因为对这高地的遗忘
会被炮口来提醒，所以这花圈
和这阵地上的运兵车一起生锈
和这阵地上的汽油桶一起生锈
和铁轨焊成的阻击桩一起生锈
生锈的鲜花像一个个弹孔
让四只花圈壮烈成记忆
死亡比生存更有力地证明
是四只花圈在这里从冬站到了夏
站出一身锈色如士兵的迷彩服
曾经绿翠的叶子变成土地一般的锈色
曾经鲜艳的花朵变成土地一般的锈色
四只生锈的花圈是四只生锈的螺丝
还拧在战争没有冷却的引擎盖上！
在戈兰高地，那引擎的温度
烫着我的脸庞，我的胸膛，我的心房！
2008中东戈兰高地
3戈兰高地的石头正在开花
戈兰高地的空气宁静而安详
正午的太阳把高地变成一幅油画
所有的石头开始做梦
梦里的石头像诗人一样的多情
沉静的高地连风不再吹动
怕吹起来的风又会掀动全世界
每个人手上的那张报纸
那张总是在说戈兰高地的报纸
真想让人们遗忘
静悄悄地都伪装成一幅画
天蓝蓝地的，地绿绿的，水清清的
好像从来就是这样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有石头在做梦
梦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
只知道做梦的石头冒出了一丛小花
整个戈兰高地的石头
都在这个正午长出一丛小花
那就是石头们的梦啊
我被这石头上的小花迷住了
我伸出手想摘下一朵
此刻，我听见神奇的花语：
“把我带回去吧，带给你的女友
还是带给你的女儿？都行！
别把我留在这儿！
我怕再被坦克履道啃啮
我怕士兵的血再把我染红……”
这个正午，戈兰高地所有的石头
都在梦中变成我手上的这束小花！
2008以色列
4拉宾广场上的鸽子
是傍晚，特拉维夫橙色的阳光
让广场变得有些许温暖
市政工人正在布置以色列六十周年的庆典
啊，这个有六十岁的国家还很年轻
年轻得像广场旁吻别的这对恋人
阳光无法温暖这巨大的阴影——
石头和钢铁建成的纪念碑
W形的纪念碑是漆黑的
漆黑的巨碑上镶着金色条幅
——这是每一个人永远的长夜
以色列的，巴勒斯坦的，阿拉伯的
也是我的，一个中国诗人的
让我记住刻在拉宾像下的三个字
“对不起”！！啊，说一声对不起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初夏
整个特拉维夫的阳光下少了一个人
一个像阳光一样给了和平希望的人
广场的和平鸽栖息在纪念碑的面前
我发现，广场的鸽子
没有飞翔的愿望，也不像
其他地方的鸽子喜欢咕咕的交谈
沉默而且安静，像穿着黑色犹太服的学者
沉思着在我的面前踱步
啊，W形纪念碑在夕照下
让镶在黑碑上的金色条幅
成为长夜的栅栏，拉宾在那头
拉宾和他的和平之梦在那头
栅栏这头的我，沉默如面前的鸽子
沉默的我，突然发现我变成了一只鸽子
这不是噩梦？我该怎么办？
“啊，飞起来离开这噩梦
还是继续沉思在广场和拉宾一起
飞翔也许会有子弹穿透胸膛？
只会安详地思考也等于死亡？
这真是拉宾广场每个和平鸽的难题！？”
飞翔或者死亡？谁能回答我？
告诉我！我是只拉宾广场的鸽子……
2008特拉维夫
5加利利海给我的启示
《圣经》中加利利海是耶稣传播教义发生圣迹的地区，加利利海今天是以色最著名的观光地
——题记
大巴士停在这可爱的教堂面前
可爱的教堂有可爱的名字：饼之奇迹教堂
《圣经》上记载了教堂奇迹
耶稣在这里让两条鱼和五个饼
不断增加而让五千信众吃饱了肚子
我在教堂里买了两件有小鱼的T恤衫
给儿子，希望他一生不会遭遇饥饿之苦
在对面的山坡上，是圣训教堂
耶稣在这里最著名的“八福之训”
写在全世界许多中学课本上
我的儿子中学快毕业了，他的课本
没有印上这些比诗更美的句子
我面对加利利海再一次背诵：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土地。
怜恤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啊，这是许多人都记得的话语
啊，这是许多人都忘记的福音
在加利利海边，我想把这几句话
也带给儿子，我记得儿子背诵过它们
我想他不会忘记了
一次吃饱喝够叫满足
一辈子不愁鱼和饼叫温饱
儿子啊，找到天国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天国在哪里？就在一个人心中
这个人的名字叫：善良
2008以色列
6一个著名艺术家非凡的早晨
他起床，阳光很亮
他想：太阳也算明星那资格应比我老
他刷牙，假牙很齐
他想：这是我人生最重要一件道具了
穿上西服但不打领带因为
他是艺术家而不是混饭吃的公务员
他早餐后坐上单位接他的轿车
办公室打开电脑将自己博客点击一遍
然后沏茶然后读报
然后读到最后一版总算又找到自己名字
只是标题让他眼前一黑
“著名艺术家××昨晚因车祸去世”
……
……
躺在太平间的另一个他说：
“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在梦游呢
我受惊了？哪里会呢！这个场面
幸亏在上一部电视剧中演过
熟悉得很，熟得想忘都忘不了……”
2009
7茶马古道·问答
有一轮西边升起的月亮
那轮月亮挂在哪里？
在你遗失了手机的地方
在你忘记了股票代码的时刻
有一串马脖子上的铃声
让你忘记了回家的航班和机票
只有蝉声提醒你这是夏天
只有泉声指引你的目光
那是天籁之音
如果再加上竹林摇动着星空
那轮月亮就在你的身旁
从西边悄然升起……
有一条日夜倒淌的河水
那条河流藏在哪里？
流走了驮茶马帮提着马灯的夜
流过了一曲曲花鼓戏唱开的店铺
流进了千家万户红泥火炉上的茶壶
然后拐了一个弯
拐进了厚厚的线装典籍
在木刻的通关度牒上
变成斑斑的汗渍血迹和泪痕
啊，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条河的支流
所有的山歌都是这条河水的码头
站在树下的村姑守着这条河……
有一条回到昨天的故道
那故道的路口在哪里？
回到昨天的故道我也走过了
那条故道叫茶马古道
每个马蹄印里都汪着一个故事
每个青石板上都印着一个王朝的气度
每一棵守望马帮的老树都用年轮
记下那些风雨晨昏——
于是河水开始倒流
于是月亮从西边升起来
于是你成了昨天的茶商赶马人
运送着岁月遗忘的风流……
2009
8飞鸟的影子
飞鸟在天空中书写最古老的寓言
因为飞鸟的书写，天空
才不仅仅是上帝的调色板
而我们，面对有飞鸟的天空
也就不像一个失宠的女人捏着化妆笔
面对一张空荡荡的镜子
鸟的影子投射到大地上
没有人注意这些最小的云彩
飞鸟的影子在地上，像海里的鱼
悄悄地游出我们的视线
而那些远行的候鸟
用一生的影子写出长长的经线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就像我用一生的时光追逐
一行永远对我充满诱惑的诗行
那一行诗是我灵魂天空中飞鸟的影子
而没有鸟影的城市上空
装饰着几朵塑料纸粘成的风筝
风筝正神气十足地替代飞鸟
在天空注释着自由的定义
而那些收放自如的玩筝人
像政治家一样进退有序
捻动着手指间的那根尼龙线……
2009
9我是你一束光……
我知道我的诗句在你手里
那是一支卷曲的火炬
不，没那么风光和漂亮
只是一支小蜡烛
只是你眼前一束光
也许，就只是这么一束光
你面前的小巷不再狭窄
你伞上的雨水变得轻盈
你脚步下不再泥泞
你的心跳我能听见
也许，你没有点燃这小蜡烛
你只是捏着它壮胆
谢谢你，它会被你的手温暖
诗句在不燃烧的时候
就和手心的温度一样
此时，你是我的光
你记住了我的诗句
而我，我记住了你的心跳
让我做梦的心跳
梦中，我被点燃……
2009
10幸福就这么开始
幸福就是这么开始
从牙疼开始
牙疼得你头晕眼花
你说：牙疼不是病，疼起要命
于是你应该高兴
你只是有一个不要命的疼
你的头脑健康没有脑血栓
你的心脏正常没有心绞痛
你的血液畅通没有高血脂
你的所有的幸福就在这颗痛牙之外
你的幸福从牙疼开始！
幸福就是这么开始
你的幸福从一丝白发开始
你多年轻，在此之前没有一丝白发
你多幸运，满头银发还需多少时光
一根白发做了小结
青春岁月你是圆满度过
一根白发算是祝词
谁还敢再叫你毛头小子？
幸福就这么开始
从和一只小红蜘蛛对话开始
把目光从文件和稿纸上面挪开……
幸福就这么开始
从耐心读一行莫名其妙的诗开始
不再抱怨而是会心一笑
笑什么？别人不知道自己也说不清……
幸福就这么开始
从站在台前做最后的谢幕开始
鲜花留在舞台
舞台只有鲜花是主人
其他的角色无论大小都是过客
掌声留给剧场
剧场总有观众来鼓掌
你认真鞠躬了就该让别人来鞠躬
而后台的那壶茶
正等着你，它是你的幸福
千万别让它凉了！……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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