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曾经说过,宋元两个朝代是鄱阳文化的成熟期。我为什么这样说,根据是什么?如果我们从大历史看,也就是说把历史的视角放大,看看长江流域的文化状况,我们就会发现,在这个历史时期,长江流域经济水平高于北方,文教事业空前发达,加上安定的社会环境,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重心,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南移,长江流域文化,才开始走进文化的成熟期。鄱阳地处长江中游地带,又与两宋经济文化最发达地区的长江下游紧密相连,在这种大文化背景下,尽管有着得天独的地理优势和资源优势,但绝不可能高于或先于这个文化带,她同样只能同时或同步进入这个阶段。
我们知道,北宋政权是在公元960年太祖建隆元年正式建立的。这个王朝,是开国皇帝赵匡胤,用政变手段,从后周手上夺取的。赵匡胤原是后周柴荣的部将,他在将士的拥戴下,黄袍加身,当上了皇帝,演绎了历史上“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可是,北宋建立政权之后,并没有结朿割据分争的局面,直到公元979年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中原地区和南方才基本上统一。不过,这种统一是有限的。从全国范围看,北有契丹族的辽政权,西北有党项族的西夏王朝。此外,还有云南的大理、西藏的吐蕃等不在宋朝的版图中。可就是在这种畸形格局下,形成了统治危机来自北方,物资供应基本上依赖江南的局面。这就使得江南地区,在人民加重负担的同时,也促进了经济的发展。而这种发展,实际上就是文化水平提升的充分表现,所以说这也是鄱阳文化的成熟期。那么,鄱阳又有哪些具体的事情可以表明,她在这段时期的文化成熟呢?
我认为有至少有这几个方面:
第一、鄱阳教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的不说,以鄱阳州学为例,北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的学徒,也就是生员达一千多人,居江西各地第一,由此可见当时鄱阳的办学规模。至于鄱阳乃至饶州地区,对求学的重视程度,鄱阳人洪迈在他的《容斋随笔·饶州风俗》中说:“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弟不文为咎;为母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为什么会有这种风俗?我认为这是儒家教育观,渗透进人们思想的结果。“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成了人们的追求。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教育的地位大大提高。两宋期间,江西有进士5442人,其中北宋1745人,南宋3697人。当时,江西有68个县,按平均数每个县应该是80个人,鄱阳占了多少呢?北宋56人,南宋59人,共计115人,按80个人的平均水平,鄱阳多出35个人。这时的鄱阳,不但有州学、县学、书院,还有私塾。这种教育结构,有如现在办学模式,不但有公办学校,还有民办学校。书院、私塾,就是民间开办的教育场所。可以说在两宋期间,鄱阳的教育触角,已经伸进了农村。南宋末,有位叫张采的人,他就是迄今有记载的,鄱阳开办私塾的先行者。
第二、教育催生了人才的迅速成长。在唐朝,鄱阳仅有吉中孚进士及第。两宋不同,不但有那么多的进士,而且还出了状元。这还不算,担任尚书、节度使的有5位,侍郎、刺史的3位,也就是说省部级的共8位;知府、郎中这些地级官员有10位;县级官员占进士比例的五分之四。更让我们感到自豪的是,在两宋朝廷任宰相、副宰相的25位江西人中,鄱阳又有两位。这些政治家们,不仅成为了两宋南重北轻文化结构的核心,更为加快鄱阳文化的成熟步伐,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作用。以刻书和藏书为例,此前在典籍上,很难找到鄱阳刻书的记录,到了南宋不但始有官刻,而且还有私刻。官刻如:1165——1173年南宋孝宗乾道年间,俞诩饶州鄱阳郡斋刻本,范仲淹撰《范文正公集》20卷、《别集》4卷、《尺牍》2卷;1167年南宋孝宗乾道三年,有饶州刻本,范纯仁着《范忠宣集》;1186年孝宗淳熙十三年饶州刻本,陈襄着《古灵先生文集》;1208——1223年南宋宁宗年间,饶州鄱阳郡署刻本,史定之纂修《饶州志》两卷;有饶州刻本,赵士輵、耿延年编《皇朝考科录题名》;1223年南宋宁宗嘉定十六年,饶州鄱阳郡斋刻本,洪迈选编《万首唐人绝句》。私刻有李传叙刻本《晦庵续录》。这些刻本,不只体现了鄱阳印刷业的发达,同时折射出鄱阳刊刻技艺的很不一般。洪迈的《万首唐人绝句》,就受到皇帝称赞。此外,从另一个视角看,书籍的大量刻印,对文化的发展作用极大。在藏书方面,据南宋着名词人、笔记体作家周密的《齐东野语》说:“宋承平时,如南都戚氏、历阳沈氏、庐山李氏、九江陈氏、番阳吴氏……皆号藏书之富”。近代学者张金吾先生说:“藏书者,诵读之资,而学问之本也。”从这种文化现象中,我们可以窥视当年鄱阳的读书风气。
第三、两宋中重要的政治家在鄱阳的任职,给鄱阳文化的提升,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我们鄱阳人在叙述自己的历史时,总喜欢用“颜范遗风”来总结。何谓“颜范遗风”,不说大家也都知道,颜指颜真卿,范为范仲淹,两位古代有名的人物,他们都在鄱阳任过职,又都给鄱阳人留下了浩然正气。不过,历史对于颜真卿的评价,只是“唐大臣、书法家”这么个定语。而对于范仲淹则以“政治家、文学家”称呼。事实上,范仲淹对于鄱阳的影响,远远大于颜真卿。范仲淹的在州之北办学,20年后定出状元的预言,造就了彭汝砺的状元及第。当然,又正是颜真卿、范仲淹的政治品性,才给“苏武第二”的爱国者洪皓,以巨大的人格影响。尤其是范仲淹和及后在鄱阳任过职的王安石,他们的从政风格和民本思想,都给后来任过宰相的洪遵、洪适很大启示和教育。甚至可以这样说,从两宋起,鄱阳从政的人渐渐多了。
综上所述,我认为两宋时期鄱阳的文化,已经突破了隋、唐和五代十国时期的文化盲区。并为后来鄱阳文化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文化广纳和博取
对于将宋元定为鄱阳文化的成熟期,之中还有一个要的因素,那就是进入宋代以后,鄱阳行政建置和隶属关系的变化,以及南宋朝廷南迁的影响。又正是这些因素,才使我们有机会,广泛接纳和博取先进地区的文化,丰富我们自身的文明与进步。
我为什么强调这个因素呢?因为我们的先辈和后来的乡贤,每谈到我们的文化,都习惯以“吴风楚俗”来概括。那么,吴风到底从什从时间,真正成为鄱阳文化的内涵?我想,两宋应该是重要时期。此前,我曾简单追溯了一下鄱阳从先秦到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的历史,从当时的历史进程看,除隋唐之外,鄱阳一直处在吴楚交融和吴头楚尾的环境中。其实,从先秦到汉朝的鄱阳,这块地方就是楚的属地。秦始皇统一中国,在全国设立36个郡,鄱阳属庐江郡,其时江西大部分地区属这个郡。不过,郡治所在地就在鄱阳,可以这样说,秦朝时鄱阳是江西的首府。进入西汉,刘邦废庐江设豫章郡,郡治由鄱阳移至南昌。豫章郡所辖范围,包括湖南长沙等大片地区,到三国东吴统治时,基本还是这些地方。唐初立十道,后为十五道,鄱阳属江南西道。五代十国杨吴和南唐时期,其统治的范围,差不多和三国孙吴相似。所以说在两宋之前,鄱阳一直归属楚文化带。我们知道,楚族源于中原,楚文明源于中原文明,鄱阳文化的基础,还是华夏文化。
公元997年北宋至道三年,太宗改道为路。公元1018年宋真宗天禧二年,江州(今天的九江)、饶州、信州(今天的上饶)、南康军(今天的星子、都昌)属江南东路,与长江南岸的江宁府(今天的南京市)、宣州、歙州、池州、太平州、广德军(均为今天的安徽所辖),共同为一个大行政区。这种状况差不多维持了350年,直到朱元璋建立明政权才结朿。
公元1127年北宋钦宗靖康二年,宋徽宗第九个儿子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天的河南商丘正式登位,改号建炎,这就是南宋的高宗皇帝。南宋偏安王朝的成立,在中国历史上虽然是种耻辱,但在鄱阳文化史上,还是留下了一份灿烂。在这个历史时期,我们至少接纳了两个方面的文化,一个是中原文化,另一个是吴越文化。这里应该说明的是,这时候的中原文化较之先秦的中原文化,己经大相径庭。中原文化经过汉、魏、西晋、北朝、隋、唐等朝代,在数百年间的苦心经营,早己进入了成熟期。恰恰相反,长江流域的绝大部分地区,文化仍在发展阶段,而这个时候,广纳和博取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北宋到南宋,从文化需求看,这正好是长江以南的中下游地区,更大的补充与输入期。
先说两宋时中原文化的传播,我想有三个方面给鄱阳带来了提升:第一、语言。我们的语言,在两宋时得到很大规范,不但在语音上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在语词上同样保留了很多的习惯用词。先说语音,成为乡戏的饶河调,至今的道白还是保留着中州音。中州音又称汴音,汴是指汴梁,北宋的首都,今天的河南开封。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当时的开封是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汴音尤如今天的普通话,是全国的通用语言,所以为全国各地接收。众所周知,我国地大物博,语言较为复杂。洪迈在其《容斋随笔·南北语音不同》一文中说:“南北语音之异,至于不能相通,故器物花木之属,虽人所常用,固有不识者……”可见语言障碍给人们带来的诸多不便。那么,是什么原因使我们逐渐接受汴音的呢?当然不是像现在推行普通话那样,实行语言规范化。移民,移民是汴音渗入鄱阳方言的重要管道。元代虞伯生说:“故宋南渡,阻江以为国。鄱之余在江之东、西之间,重湖之表,郡完地博,土沃而民安,去临安近而无险,是以贵臣大家而居之。”这里,我们应该注意到,以前朝代的移民身份,那时多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这次不同,“贵臣大家”,有钱有势的,这对文化改变的力度,应该有明显不同。所以我们有很多的习惯用语,至今与两宋“话本”的用字相同。比方说“官”字,有“老官”、“小官”“新郎官”,它们的词源,都来源于评话的“官人”;称姑毋为“姑娘”,脚跟不着地谓之“跕脚”,说他和指去为“渠(音且)”,说疟疾为“打脾寒”,带头为“牵头”,以及农村保留的习惯用语“日下”等等。第二、风俗习尚。先说饮食,面食在宋室南渡前,鄱阳并不流行,南渡后成为仅次于稻米的主食;春不老煮黄伢头鱼,这也与南渡后兴起的时尚菜有关。不过,当时的鱼不只限于黄伢头,菜也不是春不老,但毕竟源于菜齑煮鱼;再说节日,如寒食、鞭春、端午、七夕、重阳、腊八等,追根寻源,都与南渡有关。还有不少用具,我举一个例子,卖鱼的木盆,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见过,45岁以上的人会有印象,以前卖鲜活鱼,用木盆盛水养着卖,不像现在用塑料盆。最早记载木盆的是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这里的东京指的就是汴梁。他在《鱼行》”一文中说:“卖生鱼则用浅抱桶,以柳叶间串清水中浸,或循街叫卖”。这不和50多年前,鄱阳鱼贩子卖鱼同出一辙吗!所谓“浅抱桶”,实际上就是木盆。以前我们很多的家俱,都是用木料经过竹篾箍匝而成的,这种箍匝,犹如抱状,所以古人称作为抱桶。第三、宗教,永福寺塔的建造和延祥观之名。虽然,鄱阳有塔,最早始见于唐朝,但远远没有北宋时的永福寺塔;仙坛观在宋时称作“延祥观”,庙名与汴京的延祥观同名,总不能说它是沿用了我们的观名。
上面浅谈的是中原文化对我们的影响,吴越文化呢?我认为这个时期,是我们接收吸纳吴越文化的重要时期。别的不说,我们有兴趣去研究下,洪适的“盘洲”和洪迈的蠙洲“野处”的相关资料,我想里面一定有不少这类的东西。在这里,我顺便谈点我对吴越文化的理解。
我们知道,吴地的先民是勾吴族,算是古百越族的一个分支。吴地开发较早,接收华夏文明的浸润较深,加上身处太湖流域平原,经济富足,生活安定,以至养成求稳怕乱的守成心态。越人的情况不同,他们处在山区与海岛的“地狭民贫”的环境中,这就迫使他们致力以奋斗求生存,冒险和开拓进取精神比较强。鄱阳纳入江南东道之后,因为行政隶属关系,与吴地交往无形中多了起来,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在两宋时期,吴越有两个代表人物在鄱阳任过地方官。一个是苏州吴县人范仲淹,一个是温州乐清人王十朋,加上我们的洪氏父子四人,长期在江浙任官,在潜移默化中,吴越之习能不渗透进鄱阳的文化之中。
两宋时的社会经济状况
首先,我们从两宋时鄱阳的人口情况,看看当时的社会状况。宋代由于赋役政策造成的不良后果,《宋史》中的户口数,给后人带来了很大疑团,即人口的增长,户与口不能成正比。当时,鄱阳有户一万,人十三万口。然而,宋代在人口统计过程中,采用了主户、客户登记法。也就是说,凡是有土地的人称作为主户,不占土地的称之为客户。客户中大多数是佃农,一部分是贫民,而且主客户都在发生变化。太宗太平兴国时期,鄱阳的客户,约占人口总数的39·4%,到神宗元丰年间,减少了9个百分点。这种下降说明,丘陵山地得到开垦。但是,贫富差距还是很大,“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田连阡陌”。比方说,我们鄱阳有位叫甘绍的人,就“积财钷万”,结果遭到“群盗所掠”。尽管如此,农业生产还是比较兴旺。作物品种增多,耕作技术提高,仅水稻品种接近10个。那时候,鄱阳各地普遍栽培早稻和晚稻,不过是一季稻不是双季稻。除水稻之外,还开始种麦和五谷杂粮。因为粮食多,南宋高宗绍兴中期,知州程迈奏请朝廷:“蠲舟车征算,增米价以来远商”。这项免征车船税的建议,使得我们鄱阳一下子收到大米60余万斛。从这件事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鄱阳的粮食生产,己经非同一般了。否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是无法收到这些大米的。
茶叶在两宋时一度是鄱阳农业的主要产品,据《宋会要辑稿》,食货二十九之二至三《中兴会要》所录,“户部左曹具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诸路州军县所产茶数:饶州鄱阳、浮梁、德兴十三万五千五百五十五斤三两”,这里不但特别标出了鄱阳,而且三个县的总量,已居江西各县之首。
蚕桑是两宋时期的主要纺织原料,蚕桑的产量,鄱阳在当时也不低于别的县。公元1091年北宋哲宗元佑六年,余干人都颉作《鄱阳七谈》说:“膏腴七万顷,柔蚕桑茧之盛”,这话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洪适在他的盘州别墅旁,建有“茧瓮亭”。这还不算,我们还可以从他的《盘洲记》,“沃桑盈陌,封殖以补之。厥亭茧瓮,启六积关度”叙述中,知道种桑养蚕,在官民心目中的地位。他在《茧瓮亭》一文中又说:“倚阑课条桑,作茧看成瓮。我亦效吴蚕,踏破愁清梦”,可见当时对种桑养茧,无形中成为了国策,并受到广大官民的高度重视。正因为如此,种桑养蚕也就成了农民的主业之一。弋阳人、南宋末任过饶州知州的谢枋得有诗说:“吾知饶信间,蚕月如歧邠。儿童皆衣帛,岂但奉老亲。妇女贱罗绮,卖综买金银”。蚕桑不只是养家糊口产业,也是以物易物的重要商品。
现在,我们不是大谈特谈“湖文化”吗。我想,谈湖文化总不能回避鱼。在两宋,鄱阳的渔业生产是重要的发展时期。倚居鄱阳湖的鄱阳人,自先秦以来过着“饭稻羹鱼”,“不待贾而足”的自然经济生活方式。然而,这种生活方式,在两宋时期有了很大改变。这个时期,随着以捕捞为职业的渔者增多,他们的商品经济观念也越来越明显。首先,我们看看职业渔民增多的事实。南宋鄱阳人洪迈,在他的《夷坚志》《阁山枭》中说:“乾道辛卯岁(公元1168年),饶州久不雨,阁山渔者三人,空手入番江捕鱼”。在《屈师放鲤》中又说:“番城西南数里,一聚落曰元生村,居民百余家,皆以渔钓江湖间自给。”从这些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渔民己经成为社会结构的重要成员。2005年,因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我曾经就我们县的渔业生产发展情况,进行过一次粗略的寻访,通过到相关的村查阅家谱,从中发现,管驿前戴家和问龙湾邓家的先祖,在两宋时便从事了渔业生产。邓家是在北宋时由抚州金溪迁入,戴家在公元1246年南宋淳佑六年,由城内迁出。当时的鄱阳,一方面专业渔民在增多,另一方面,贩运鲜鱼的商人也应运而生。旧县志中记有这样一件事,说有个鱼贩子因放生得到回报,之中有这么一段话:“有乡人李进勍(晴)者,以贩鱼为业,常以大船满载其鱼于金陵及维扬肆中。”由此可见,当时不仅有专门从事捕捞的,还有专为从事贩运鲜鱼的。那时的捕捞手段,不但有钩钓,还有各种网具。追溯起来,我们的渔业生产习俗,可以用四个字概括:源远流长。我想,这也是一种湖文化吧!
南北宋时期,是鄱阳社会经济全面发展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中,鄱阳的商业较之前几个朝代,不但发展速度加快,而且市场成熟程度,也是前几个朝代无法相比的。可以说在那个时期,已经形成了行业多样化、经营规模化的新局面。这里,我还是借那个时代的鄱阳人——洪迈的着作来证明。在洪迈的《夷坚志》里,有多篇涉及到我刚才说的问题。《夷坚志·张二子》中说“番阳城中民张二,以卖粥为业”;《夷坚志·张霖》中说:“饶州市民张霖,居德化桥下,贩易陶器,积以成家”。在当时,不但普通老百姓开始了经商,就连落第的读书人,也对儒家一贯轻视的行业,发生了较大兴趣。《夷坚志》中的《黄安道》就是一个最好例证:“鄱阳士人黄安道,治诗,累试不第,议欲罢举为商,往来京、洛、关、陕间,小有所赢,逐利之心遂固。”我想,从这些例证中不难看出,当时经商已成为了一种风气。又正因为两宋时鄱阳商业的比较发达,对朝廷的贡献也就更大。公元1076——1077年,北宋神宗熙宁九、十年间,仅鄱阳县城的商业税和盐税为102770贯。这种十万贯税收的记录,一直保持到元丰年间。据南宋王应麟的《元丰九域志》记载,当时鄱阳已有20个乡、一个镇的行政建置,这个镇就是石头镇。可见在两宋时期,鄱阳的人口和耕地都在增加,这种增加,充分体现了鄱阳经济进步的这一显着特点。
因为涉及石头镇,我想作点解释。有人会问,石头镇是不是石门街?我的回答:不是。石头镇是如今归万年管辖的石镇街。万年是明朝划立为县的,在两宋,它归鄱阳辖管。
永平监和铜镜制造
前不久,我们在谈杨吴和后唐时,曾说到永平监,不过那是杨吴和南唐时期的情况。永平监的辉煌,应该在两宋,尤其是北宋,这是永平监的黄金期。
北宋灭了南唐之后,江南西路转运使张齐贤,转运使是负责,掌管财赋和督察地方官的朝廷命官,张齐贤又是太宗时的重臣。他在南唐的基础上,增加了永平监的工匠人数,使铸钱额继续上升。与此同时,他还调集和发动其它县的男丁,开采饶、信、虔州(今天的赣州)的铜、铅、锡矿,以保证永平监铸钱的原料供应。在这种情况下,永平监的铸钱量遂渐增加到30万贯,这比唐元和年间的铸钱量,增加了几十倍。不仅如此,铸钱技术也进一步提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四说:“求前代铸法,惟饶州永平监用唐开元钱料,坚实可久,由是定取其法,岁铸三十万贯,凡用铜八十五万斤,铅三十六万斤,锡十六万斤。”这个时期,永平监所铸钱的品质,也都是过得硬的。不过,据史学家们推测,永平监的铸钱配额,并没有完全按开元钱的配额下料,铸造出来的钱币,比开元钱要轻要薄。张齐贤铸30万贯钱,耗料137万斤,干均每贯折合四斤九两,每枚铜钱的重量合七厘三毫。这样的结果,受到后人的批评。南宋的李焘评论说:“唐永平钱法,肉好,周郭精妙,齐贤所铸,虽岁增数倍,而稍为粗恶矣。”然而,永平监在北宋前期的高额铸钱量是前所未有,可以用“无与匹敌,独占鳌头”,八个字来形容。由此可见,永平监在那个时期的技术和规模。
公元996年宋太宗至道二年,从鄱阳永平监分出部分工匠,到安徽池州设立永丰监。公元999年宋真宗咸平二年,又在建州,今天的福建建瓯市设丰国监;江州,今天的九江市设广宁监。虽然铸钱的场所多了,但还是以永平监为主要铸钱基地。到宋神宗元丰年间,公元1078——1084年,北宋共有铸钱监17所,年铸钱506万贯,永平监为61·5万贯,占总铸钱量的12%,达到最高峰。公元1109年徽宗大观中期,饶池建江四州钱监铸钱139余万贯,其中永平监46·5万贯,占34·4%,仍排在首位,而且这批钱的质量最好,全部上供,也就是留给朝廷用。
进入南宋,铜钱铸造的形势远远不如北宋景气,但永平监的中心地位没有变。公元1159年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九年,左司谏何傅说:“鄱阳永平、永丰两监,当诸路鼓铸之半,铅锡铜铁,四面辐辏,祖宗以来,置司其地,宜矣。”在他的奏请下,南宋的最高采矿铸钱机构——“提点诸路坑冶铸钱司”设在了鄱阳,按现在的说法,鄱阳拥有了中央派出机构。这里附带作个说明,关于永丰监,前面说过北宋太宗时分设,到南宋高宗时并回鄱阳,所以有鄱阳永平、永丰两监的说法,也就是见于现载,但当时俗称的东监、西监。
因为永平监是古代制造业的重地,它至今仍受到人们的关注。然而相距时代久远,沧桑多变,以致古迹无踪。据旧《县志》所载,永平监“在郡东关外”,仅简短5个字。因此对它的具体所在位置,常引起争疑。但我县残疾学者邓道炼先生,经过反复考证,发现永平监分东监、西监,东监在东湖北岸,西监在西门铁沙墩一带,坑冶司则设在东门口直街一带。而南宋鄱阳人洪迈在他的《夷坚志·永平楼》中则说:“饶州永平监楼,南临番江”。综合两者说法,我认为冶炼场,如邓先生所说,分东监、西监,即东湖北岸和西门铁沙墩;但监所,也就是南宋提升为坑冶司的所在,在现今的瓷器巷口之西临饶河的地方,紧挨永平门东、直街南的城墙,否则不会以永平冠名。光绪年间编纂的《江西通志》证实了我这点推测,“永平监,置在郭下”,郭,城郭,郭下,紧挨城墙而己。
在两宋,鄱阳还有一个与铜相关的赫赫有名制造业,那就是铜镜制造。说到铜镜,年轻人感到新奇,60岁上下的人可能会有印象,新中国成立前新娘子坐花轿,胸前要挂一方铜镜,说是避邪。在古代,照容用的就是铜镜,金属的,所以“镜”字的结构从金从竟。以石英砂等为主要原料制作的玻璃镜,是清朝以后才有的物品。
鄱阳铜镜的制作,无论从技巧到造型,都在全国前列。据史料记载,除浙江湖州之外,就数鄱阳了。从江西地区和外省,如安徽及湖北等地出土宋镜中发现,鄱阳制造的铜镜,造型多样,品种齐全,有菱花型、园形、方型、葵花型和带柄手镜等多种,镜身厚薄不一,大小有别,分铸有坊记和不铸有坊记的两个类型。铸有坊记的多半在铜镜背面,铸上某某坊号,或铸上“饶州炼铜照子记”,按现在的话说,打上牌子。不铸坊记的,镜身普遍较薄,用现代话说,“山寨”产品。俗话所说,野鸡作坊的制作,质量肯定不过硬。
那么,鄱阳当时到底有哪些制镜作坊呢?据邓道炼先生搜集,有:肖家巷周小三、家父、朝天门里周二家、石家、叶家久、棚下叶三家、新桥许家、上巷周家久、朝天门里周五家、上巷周家小乙哥、李家等。这些作坊,都是邓先生通过实物考证得到的。他们在制作的铜镜上,除冠上坊号之外,还会铸上“炼青铜镜子”或“炼青铜照子”、“青铜照”等字样。说到这里,我想就坊作所注的地名稍作解释。这里的肖家巷,指现在德化桥北的那条巷。棚下上巷,是指下棚巷、上棚巷,朝天门里,指九条巷或刘家北巷一带。从这些作坊的分布地看,鄱阳镇不少地名,多半是从古代沿袭下来的。
有一件事我想还是要多说几句,为什么在当时会出现无坊号,也就是“野鸡”或“非法”的作坊呢?在宋代,铜是控制物品,禁止民间交易。结果,有的因为制作铜镜,不惜销毁铜钱铸器,他们的行为已经触犯国家法律,但受利润逐使,仍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进行“地下”制造。
鄱阳湖和鄱阳水运
说鄱阳,就无法绕过鄱阳湖,两宋时的鄱阳湖是怎样的状况呢?据现代地理学家们考证:“唐末五代至北宋,彭蠡湖迅速向东向南扩展”,于是有了后来鄱阳湖的规模。遗憾的是,鄱阳湖的扩展过程在古籍中找不到,因为那时没有发达的科学设施、先进的科学技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从当时文人们,留下了的片言只句中,看出一点变化情况:
“鄱阳湖与天同阔,不惜乘风破浪来。”这是北宋仁宗时有“铁面御史”之称的赵拚,他写的一首过鄱阳湖诗摘句,从诗句中我们明显感觉到,它和唐诗的描写有了很大不同。
北宋治平状元、鄱阳人彭汝砺,对鄱阳湖也有过描述,他在诗中说:“秋风浪飞屋,春雨水弥天”。
北宋的王安石则是这样写的:“茫茫彭蠡春无地,白浪卷风湿天际。东西捩舵万舟回,千岁蛟龙时出戏”;而神宗时代的吉安人刘弇说:“巨浸连吴城,高缠入斗牛”,“番君疏带砺,彭蠡壮襟喉”。
到了南宋,诗人对鄱阳湖的范围写得更具体。曾经担任过饶州知州的章谊说:“鄱阳湖面三百里,草树云山望里无”;更有一位叫周弼的北宋画家写道:“鄱阳湖浸东南境,有人曾量三十六万顷。”
……
我想有这些例子已经足够了,它们多少说明了当时的景况。虽然上面引摘的都是文学语言,而且很不全面。但这些诗句,并不是诗人的臆测和凭空捏造,结合今天地理学家们的考证,这时的鄱阳湖己经较之前朝的鄱阳湖,已经大不相同。那么鄱阳湖的东扩,到底给鄱阳带来了什么变化呢?从逻辑上说,她至少使鄱阳的水上运输业,在这个时期有了很大改观吧,至于改观的程度,我们不妨通过下面一些数字,了解一个大概。
对鄱阳在两宋时的水运状况,如果想从史料中找出清晣,那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尽管找不到完整的数据,但也不排除还有蛛丝蚂迹。
我们知道,自三国东吴以来,鄱阳的行政地位,一直处在江西北部的重要中心位置上。这里除了行政因素,受到历代朝廷的重视之外,很关健的一点,那就是地理因素。因为人类的文明和发展,与水密不可分。鄱阳地处鄱水之北,这条河从形成到发育,一直都是连接赣东北,乃至安徽西南境、福建西北境的大动脉。在河流经济时期,这条河实际上,就是赣东北广大地区的生命之河、生存之河、发展之河、文明之河。她不仅承载了人们的生活需要,更承载了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随着人类文明的提高和经济社会的进步,这条大动脉的承载能力,也越来越显现。在两宋,我们鄱阳的水运能力到底有多大呢?这里只是作了一个粗略和不全面的统汁。
一、农付产品方面:漕粮,以太宗至道年间为例,江南东骆991100担,江南东路所辖48个县平均每县漕粮20100石,鄱阳是大县,约在30000石左右,加饶州六县(当时还没有万年县),共130000石;商品米:仅绍兴中鄱阳一个县集米60万斛,饶州六县每年在150万斛;茶叶:鄱阳、浮梁、德兴135600万石:绢48000匹、绸10000匹、布:鄱阳10000匹,饶州六县共54000万匹;丝棉409300万两,20000斤:上供绢5900匹。
二、矿产:以北宋哲宗年间为例,德兴每年岁额铜50000余斤,铁967500斤,此外还有242000斤铁解往安仁县,即今天的余江,这些铜都要通过饶河中转。
三、铸钱:先说铸钱所需要的金属矿。年需铜237800斤,铅166600万斤,锡215000斤。年铸钱平均500000贯,约230000斤,四项合计655900斤。
四、景德镇的瓷器。从原料到成品,尤其是成品的出口中转,鄱阳都是必经之地。
五、其它:婺源、祁门茶叶的中转,信州纸张、农副土特产的吸纳与中转;福建闽北的农副土特产的销售与中转;食盐的销售与中转,鲜鱼的贩运、水果的中转等等。
从上面的统计看,鄱阳当时水运量和运输能力,都是非常可观的。这里以永平监为例,据史料记载,永平监为了运输所需的名种物料,专备料船七纲计280只,分批往返于鄱阳湖和信江、饶河。说到纲与料船,我稍作点解释。纲指什么?这是古代成批运输货物的组织,《水浒传》里不是有智取生辰纲嘛,智取的,就是为运输皇帝生日所筹集各种货物的组织。至于料船,料是重量单位,一料相当于一石,专用作衡量船只载重能力的大小。当时,鄱阳的料船多在300——700料之间,船的造型有平底船、暖船和小料船,这些船既适应像饶河、信江这样的深水航道,也适应鄱阳湖、长江的航行。
有人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说两宋时,鄱阳的水运有了较大发展?因为从大历史看,这个时期中国的水运事业,也是非常发达的。“以舟为马,以楫为车”已成为社会时尚。南宋偏安江南,更加速了水运的发展。南宋末年的浙江人吴自牧,在他的《梦粱录》中说:“向者汴京用车乘驾运物,盖杭城皆石板街道,非泥沙比,车轮难行,所以用舟及人力耳。”其实,吴自牧在这里只说对了一半,木轮车在石板上是比较难推,我认为这不是“以车为马,以楫为舟”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江南水乡,港汊纵横、舟楫四达的良好水环境,带来的运输便利。
水运发达,乗船远行的人也逐渐增加。名人、名家经鄱阳湖来到鄱阳的就更多了,介绍鄱阳风土人情的文学作品不断问世。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苏辙,盛赞鄱阳湖的水运说:“山转楼船影,岸催连橹声”;北宋词人贺铸不无感慨地唱咏:“鄱阳不乏江山助”。抗金名将李纲,在他的《彭蠡湖》七言诗中写道:“群川已汇江不湍,朝宗到海东南安。烟收云敛望不尽,眼界始知天地宽。世传扬澜和左蠡,无风白浪如山起……好风已借一帆便,霁色更增双眼明。”范成大、杨万里,也都留下过咏唱。对于鄱阳与鄱阳湖的水运盛况,如同王安石、文天祥总结的那样,鄱阳湖和江西的水运事业,“大舟如山起牙樯,输泻交广流荆扬(王安石)”;“南人撑快桨,北人坐危樯(文天祥)”,水不再是畏途,而是载物的通道,水上运输已成为两宋时,鄱阳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北宋鄱阳进士及熊本、陶节夫进士,是封建社会衡量地域文化强弱的象征之一。翻开清朝《鄱阳县志·历朝进士表》,两宋进士占人口的比例,比后来历朝的都要可观,可见当时鄱阳的文化水准,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不过,与后来朝代的进士相比,你会发现有个奇怪的现象,在历官介绍中,北宋初和中期,有不少中举的鄱阳进士,居然看不到他们的一官半职。比方说进入北宋后,摆在第一位同榜排列的,是窦随和谢恩恭,他们都是公元985年宋仁宗雍熙二年,梁灏榜的同科进士,也是有记载的继吉中孚之后的进士。然而,在历官介绍中,却没有看到他们担任过何种职务。从史料上看,北宋的科举制度,较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有一定发展,中举的名额比前朝要多。宋英宗以前,每隔一或两年进行一次进士考试,每次入选进士的名额,约为二三百人,应该说通过考试做官的机会也多。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二位的无官职可记呢?我想,这与北宋的开国皇帝有很大关系。在宋初,赵匡胤曾经发过话,“不用南人为相”,虽然他指的是担任宰相之职,但他的这一“指示”,无形中埋下了对南人歧视的种子,以致在整个北宋时期,尤其在南方地主阶级势力壮大之后,形成了南北两方,不断争夺政治权力的斗争。因此,考上进士之后能否在仕途上旋展才干,得到称心如意的职务,这就要看自己的运气。恐怕这就是窦随、谢恩恭和继窦随之后,鄱阳在公元1000年宋真宗咸平三年,陈尧咨榜中的三名进士:龚纪、黄梦松和沈士廉,两人无声无息,惟有黄梦松历官监察御史、户部侍郎的原因。
宋太祖为什么登基之后,对南方人实施歧视呢?原因很简单,赵匡胤之所以能够登上皇帝宝座,主要得势于北方地主阶级,所以在政权分享上,他必然要重北轻南。可是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经济、政治重心的南移,使后来的北宋朝廷,不得不起用南人为相。比方人说吴县人范仲淹、江西人王钦若、王安石等等,他们都是南方人。正因为北宋存在南北争权的现象,结果幸运倒霉的都让鄱阳人遇到了。以公元1024年宋仁宗天圣二年,宋祁榜的吴伸为例,他就是官运亨通者,官至兵部尚书,相当于国防部长。接着又有大梨的胡光,历官工部侍郎。所以,在北宋中举的56人中,有36位看不到官职介绍,我想这些人中,多半是任由命运安排,只求安稳,不寻风险,一生中只在低层中任职。当然,之中也不排除,不为“五斗米折腰”者,他们不甘伏就于庸俗无能、玩弄权术且官运亨通之辈。
尽管历史总会有发生让读书人受到戏弄的事,但毕竞也还会让有一些确有真才实学,且又运气不错的人,能够得到应得的待遇。在北宋,在20位做官的鄱阳进士中,仍有6位入选了《宋史》,这不能不是值得称道的文化现象。这6位入选《宋史》的人是:熊本、彭汝砺、彭汝霖、彭汝方、陶节夫、洪皓。为了叙述方便和便于比较,暂时把彭氏兄弟、洪皓父子放在后面说,今天先说说熊本和陶节夫。
熊本,字伯通,公元1046年宋仁宗庆历六年贾黯榜进士。熊本从小就非常爱好读书,范仲淹在景佑年间任职饶州时,曾经看过他写的文章,认为他有才华。熊本进士及第后,先是在抚州担任军事判官,接着到浙江建德县担任秘书丞,这两个职务都很小,属幕僚,从七品,准县级吧。别看熊本职务不高,民本思想却很浓厚。一次,建德县令要将鱼池,发包给人作田地,他坚决站出来抵制,把鱼池还给了拥有者。公元1073年宋神宗熙宁六年,四川泸州有个叫罗晏夷的少数民族背叛朝廷,他通过分化瓦解,打击首恶,很快平息了这场叛乱。不久,他又用智谋化解了重庆南川的,一次少数民族反朝廷的事变。熊本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在使用人上举贤任能,量才录用。当时有个叫蔡京的,在安徽舒州担任推官,熊本了解到这个人的情况后,竭力予以推荐。对于不称职的官吏,熊本不护短不包庇,秉公执法,毫不留情。在任秦凤路转运使时,调查了解到熙河一带的地方官,法纪松弛,人浮于事,便奏请朝廷裁减了140名无事可做的官员。熊本一直具有变革鼎新的思想,早在宋神宗熙宁初期,便提出了“师用贤杰,政修法度”的主张。他不但支持王安石变法,而且与王安石私交很深,王安石有好几首诗,表述他与熊本的感情。熊本历官天章阁待制、龙图阁待制,洪州、杭州、江宁(今天的南京)府知州,算是北宋时官运不错的一个鄱阳进士。
陶节夫,字士礼,东晋大司马陶侃的后代,公元1096年北宋哲宗绍圣三年,何昌言榜进士。及第后的陶节夫,运气比熊本还差,到广州当了一名录事参军,从八品,大概也就是现在的科级吧。但是,陶节夫不以职低而不为,不仅认真而且敬业。那时,抓了个叫杨元的山大王,这人还真有点本事,每次抓到之后,他都能越狱逃跑掉,并且拒不承认自己是强盗。这次抓了差不多又有一年时间,他仍不认帐,官府奈何不得。陶节夫知道后,只和杨元说了几句话他就认罪了,在伏法之前,杨元跟狱友告别时说:“陶公有长者风度,我即是死了,也不后悔在他面前认错。”后来,陶节夫官至陕西转运副使兼延安知府,在这个职务上,西夏多次与大宋发生军事冲突,结果他都巧用计谋赢得了胜利,夺取了大片土地,为此提升为龙图阁学士,为正三品官员。
熊本、陶节夫相隔差不多近三十年,他们的仕途生涯也很相似,都是从幕僚干起,而且都在处理与少数民族的冲突中,得到了朝廷的尝识,这看似巧合的偶然,说明了什么?我想,除用成熟两个字解释之外,很难找到更合适的词。与36位见不到官职和14位有官职,却没有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相比,他们的成熟,应该是鄱阳地域文化成熟的一种征兆。因为,人的成熟,都与他成长地的文化密不可分。事实上,在熊本之后的第18年,我们鄱阳那位第一个,也是鄱阳历史上惟一的一个文状元——彭汝砺为鄱阳文化在两宋时期的成熟,再次作了诠释。
彭汝砺与弟彭汝霖、彭汝方和其后裔
在中国历史上,自公元605年隋朝大业元年推行科举制,到公元1905年清朝光绪三十一年最后一科进士考试,前后历1300年。在一千多年里,从隋期产生有史料记载的第一个状元孙伏伽,到清朝的末代状元张謇,一共有状元608人。然而,在这少得可怜的数字中,鄱阳人彭汝砺占了一席,于公元1064年北宋英宗治平二年,夺得了一个名额,殿试进入一甲,高中榜首,金殿传胪,雁塔题名,大魁天下,获取了将全部投状放在最前面,称作状头,也叫状元的荣誉。
彭汝砺,字资器,公元1041年北宋仁宗康定二年(一说宝元三年,1040年)生,公元1095年北宋哲宗绍圣二年故,一生只活了54个年头。在我们现代人看来,既是中举状元,除荣宗耀祖之外,一定有不小的官职。其实不然,彭汝砺尽管在科考场上春风得意,但官运且不亨通。金榜题名之后不久,他只是在湖南的保信军、武安军先后任推官和掌书记,在河南的彰州,任军事推官之类的,从八品低级幕僚之职。说到这里,有必要就地名后面出现两次的“军”字,作一解释。这里的“军”指什么?指行政建置。北宋之初,赵氏朝廷对行政制度上进行了改革,设置高于县,次于州的行政单位——军,按现在的说法,准地级地方政权。这种结果表明,彭汝砺只是个不善于官场应酬,满脑子浸透儒家思想的人,所以为人正直、爱憎分明、是非观强烈、不计个人得失、坦坦荡荡。史家评价他:“读书为文志于大者,言动取舍必合于义,与人交往必尽诚敬”。是个“为文命词典雅,有古人之风范”的正人君子。
彭汝砺尽管状元及第,有一定声名,但并未受到重用,他的起用,多亏了有“拗相公”之称的临川人王安石举荐。王安石赏识他的才华,对他写的诗文给予过比较高的评价。王安石曾经写过一首《赠彭器之》的诗,里面有这样几句:“鄱水滔天竞东注,气泽所钟贤可慕。文章浩渺是波澜,行义迢迢是归处。”可见“拗相公”对他是很器重的。王安石不愧是提携彭汝砺的伯乐,可又正是这位“拗相公”,使彭汝砺在官场上走了一些弯路。因为,彭汝砺对于王安石在尊重感激的同时,并没有去附就。作为一介书生,一个有一定辨别能力的年轻从政者,他认为按照自己的思想、品性、品德和性格去看问题,这才是正直的表现。对王安石的变法,彭汝砺既不盲从,也不完全否定,而是实事求是地阐明自己的观点,结果激怒了王安石,遭到了王安石的厌恶。同僚蔡确利用彭汝砺,不轻易苟合别人观点的耿直性格,对他进行弹劾。弹劾就是向皇帝检举失职行为,以受到法纪处分,按我们鄱阳话说,向皇帝奏本。结果,使彭汝砺外放,离开京城长达十年之久。后来这位曾经搞过他名堂,以致使他受到挫折的蔡确,遭到别人的诬陷。照说,彭汝砺有机会对他进行报复的,但彭汝砺不仅不投井下石,反而站出来帮蔡确说话,结果自己受到了株连。
彭汝砺虽然有治政之材,磊落之德,但屡被权术所害,仕途一直坎坷。他在宋神宗起用他为监察御史里行时,曾首陈十件事:一正己,二任人,三守令,四理财,五养民,六赈救,七兴事,八变法,九青苗,十盐事。这里面不乏真知灼见,且得不到理解和支持。当时,有位叫陆佃的浙江同僚,对彭汝砺的为人非常钦佩,他尤其欣赏彭汝砺的正直和不盲从。偏偏彭汝砺身上这些闪光的品质,恰恰是官场上的大忌。适应不了官场尔虞我诈伎俩的彭状元,除了像陆佃所赞许的:“三年清苦下书帷,诸子专门盛一时。研尽锦砂重注易,莫浅饶纸谩笺诗”的书呆子性格之外,还真不是玩弄权术、驾驭权力的好手,结果又被皇帝贬到江州任地方官,到九江后不几个月,卧病不起,溘然而逝。彭汝砺死后,安葬在湖北省阳新县木港镇。他着有《易议》10卷、《诗议》20卷、《鄱阳集》12卷。
彭汝霖,字岩老,彭汝砺的大弟,公元1076宋神宗熙宁九年徐铎榜进士,官至殿中侍御史,看起来这只是正七品的官阶,却属要职,职位不多,只设两员,专门负责“掌言事,及朝会中纠察朝仪班序”,职小权大。彭汝霖虽然是彭汝砺的弟弟,性格与人品与他哥哥彭汝砺截然回异。彭汝霖是靠曾布提携,由秘书丞擢升到殿中御的,曾布是他的仕途“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当然是条重要的原则。但是,怎样报恩,也必须遵守一定的道德准则。曾布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的弟弟,江西南丰人,任过饶州知州,宋徽宗时当上了宰相,在《宋史》中收列在《奸臣列传》中。彭汝霖在曾布揽权坑害贤良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害了不少朝臣,留下不好名声。
彭汝方,字宜老。旧《县志》有彭汝发没有彭汝方,注明彭汝发是彭汝砺的弟弟,为公元1088年宋哲宗元佑三年进士。《宋史》不是这样,《宋史》说“以汝砺荫补荣阳尉,临城主簿,汝砺卒弃官归葬”,与彭汝发看似两个人,我想这可能是汝发为汝方之讹,错误出在旧《县志》上。彭汝方这个人可能受彭汝砺的影响较深,为人忠贞可敬。公元1120年宋徽宗宣和初,彭汝方为浙江衢州通判,后擢知州事,代理知州时。方腊起义于浙江睦州青溪,今天的淳安。这里离衢州很近,很快攻到了衢州,当时衢州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抵御方腊的义兵,官员们也都成鸟兽状望风而逃。彭汝方与同僚段约介两个人独守孤城三天,最后城池失陷,彭汝方被俘,直到至死仍骂不绝口,以命献国,终年六十六岁。
在谈彭氏家族时,有个人不能不说,那就是彭大雅。彭大雅,字子文,彭汝砺的叔伯侄孙。大雅的祖父汝执,为汝砺的堂弟。彭大雅与朱宗尹、江迪、黎泰三人,同为公元1214年南宋宁宗嘉定七年,袁甫榜进士。初官朝请郎,公元1232年理宗绍定五年,蒙古遣使来议夹攻金朝事,南宋遣使报谢,大雅为书状官随行,并将亲身见闻写成《黑鞭事略》,叙述了蒙古立国、地理、物产、语言、风俗、赋敛、贾贩、官制、法令、骑射等事。详备简要,为研究早期蒙古史重要史籍。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后来,彭大雅迁为四川安抚制置副使,创筑重庆城,以御蒙古军。理宗淳佑初,被劾贪黩残忍,除名,到赣州居住。公元1252年淳佑十二年,追录其创城之功,复官。不久病故,追谥为忠烈。
世事就是这样纷杂,为什么彭氏家族中不同人物,会有不同的命运?同为一朝之臣,同为读书之人,即是同为一母所生,彭汝砺、彭汝方、彭汝霖兄弟之间,为人处事的差异是如此之大?我想,里面固然不排斥性格因素,却也不能否定文化因素,是不同价值观取向的结果,是他们对文化深层次认识差异的使然。是以政治框范文化,让文化成为政治的衍生,还是文化包含和影响政治,以保持文化的自尊,这在他们兄弟,包括后代中,因追求不同而最后命运各一。可以说,凡是视文化如生命的,他即使参与到政治之中,表现的仍是理想化、情感化和保持自信的特点,这样有可能缺少周旋能力,难于与环境协调,以致造成仕途的悲剧,然而这种文化的成熟,将会给人带来一定的精神财富和人格魅力。相反,那些视政治于生命者,在玩弄权术的同时,也为自己给文化的玷污付出代价,严重的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从洪皓身上看鄱阳文化
近几年来,洪皓及其三个儿子,成为现代鄱阳人耳熟能详的历史热点人物,这给我说他们时带来了一定的难度,要么鹦鹉学舌,重复别人多次重复的东西,要么回避,绕过他们走。可是,说鄱阳事又无法撇开他们,左右顾盼之下,我还是麻起胆子,以自己的认识和理解,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谈点自己的浅见。
洪皓,字光弼,公元1088年北宋哲宗元佑三年生,公元1155年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病故。他与三个儿子同朝,在历史上享有“父子相承,四上銮坡之直;兄弟在望,三陪凤阁之游”的赞誉。为此我认为,“四洪”现象,不仅在鄱阳具有一定典型性,在中国文化史上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尤其是洪皓,既是鄱阳文化的一道独特景观,也是中国文化中一个颇有代表性的案例。今天我想以一孔之见,就洪皓与鄱阳文化进行一些探讨,并希望得到教正。
众所周知,洪皓是公元1115年北宋徽宗政和五年,何栗榜进士。宣和年间曾任秀州,今天的浙江嘉兴司录。司录全称叫府司录参军,是负责民政司法的地方官。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春,徽钦两个皇帝被金军掳走。五月,赵构即位为帝,称宋高宗。高宗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便硬起头皮来重新启用受百姓拥戴的主战派李纲为宰相。实际上在赵构的骨子里,最担心的,还是真把金兵打败,迎囬徽钦二帝。果真这样,就是自己保住了皇位,也多了两个太上皇。于是他一味妥协投降,派出使节和谈,求金国罢兵息战,以苟延残喘。既然要与金兵求和,就得挑选一个合适的人,他认为洪皓“议论纵横,熟于史传,有专对之才”,也就是说洪皓具有使者的外交才能,这就把洪皓推进了水深火热,使这位爱国者从公元1129年南宋建炎三年,到公元1142年绍兴十二年,历经了十三个年头极端艰苦的流放生涯。
洪皓在金国的流放地,主要是在冷山,今天的黑龙江五常市冲河乡东北,60华里处的大秃顶子山。这里条件很差,“地苦寒,四月草生,八月已雪”,加上金统治者对他的虐待,生活极其艰苦。头两年不供食物,他们只得拾马粪取暖煮饭,挤在羊群里取温御寒,想尽办法顽强地生存下去。在这里情况下,洪皓始终保持大宋使臣的气节,忠君节义,不辱使命。
作为宋臣,洪皓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徽钦二帝的消息。他到金国的第三年,得知徽宗赵佶、钦帝赵桓羁押在五国城,今天的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依兰县的消息后,便秘密派人送去奏章和桃梨粟面等物,暗示两个皇帝逃离束冕,并让他们知道,宋朝没有灭亡,赵构建立了南宋。不久,宋徽宗赵佶病逝,洪皓在得知这一噩耗后,日夜“北向泣血”,派人到燕山开泰寺建道场,为徽宗写《功德疏》。
金国女真氏上层集团准备攻打蜀中,洪皓知道后据理力争,他告诉完颜希尹:“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自古无四十年用兵不止者”。希尹以杀头威胁洪皓,洪皓说:“自当分死,顾大国无受杀行人之名,愿投之水以坠渊为名可也”。意思是说,本来我就想以死报国,考虑你不想失去具有国家实力的名气,作为使者,我不要你杀我,让我去投河,就说我自己掉进水中淹死算了。真可谓铮铮铁骨,大义凛然。
洪皓在流放期间忠贞节义、可歌可泣,但自古忠孝难两全,作为上有慈母,下有稚子为子为父者,他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的母亲和骨肉,以致柔肠寸断,“老母八十漫磋予,男女有九赋采绿。固知我后恤不惶,人岂无情捐骨肉。万里一身只自怜,其谁高义哀茕独?”他的《使金上母书》,更是思亲情切,字字滴血。
洪皓不但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而且还是个满怀仁爱的儒者。宋高宗邢皇后的姨父赵伯磷,被抓到北方后成了一名劳役,处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极度贫困之中,洪皓尽自己的能力周济;北宋名臣范镇的儿子流落北方为佣奴,洪皓与金人论理,使他恢复了自由之身;宋将刘世光的女儿,流落北方替人养猪,洪皓帮她赎身,嫁给良人为妻,改变了牧猪奴的命运……
作为大宋的臣民,洪皓为自己的祖国,为自己的同胞做了该做的事也就行了。可是他不,他还以宽厚仁德之怀,向女真人传播中华文化,在当地条件艰苦,既缺纸又缺笔的情况下,利用大雪封山、长夜难熬的时间,取桦树皮作纸,鹿毛、羊毫绑在芦管上为笔,将当地出产的一种黑色滑石碾成粉末为墨,凭着记忆,“取桦叶写《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传之,时谓桦叶四书”。他将平生所学的儒家经典默写下来,教授“村人弟子”,致使对他一向苛刻的完颜希尹,也不得不敬重他的人品和才识,聘为家庭教师,“使教其八子”,希尹的孙辈,大多跟洪皓读书,“诸孙幼辈,聚之环堵中,凿困窦仅能过饮食,先生晨夕教授”。在他的授业下,完颜氏的后辈中才俊辈出,不少人学业有成,成了金国的栋梁之才。
这就是洪皓,这就是一个喝饶河水、沐鄱湖风全身浸透鄱阳文化的洪皓。他不是圣人,却有圣人之智,圣人之怀;他不是菩萨,却有菩萨之心,菩萨之善;他不是宠臣,却有忠君之诚,感恩之德;他不是孝子,却有至孝之情,至真之义。如果我们以现代人的眼光来剖析一下洪皓,就会发现这里有个让人弄不明白的向题,那就是在当时既不可能具有崇高理想,又不可能树立坚定信仰的时代,洪皓凭什么在绝境中支撑了十二年,之中做了那么多的大事、善事、好事,并且坚信能囬到自己的故国?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文化因素,一种只有饮饶河水,沐鄱湖风才能产生的文化因素——文化的自信。我为什么把洪皓身上所体现的行为,提到这样一个高度?因为我始终认为,鄱阳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个“平”字,这个“平”字,就是用水孕育出来的平民文化,具有平常之心,平静之境,平和之状,平等之姿,平易之态,平坦之怀,平凡之举,平淡之为,平安之求等元素。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知恩图报,只重智慧,不耍聪明,“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深受儒家思想教化的文化精神。从吴芮、陶侃、蔡明远、熊本、彭汝砺、陶节夫、彭汝方直到洪皓,这种文化轨迹越来越清晰,其精神越来越明朗,越来越凸显。当然,之中也不乏吕用之、彭汝霖之流,但又都落得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因为文化是以道德为底线的,是智慧的凝结。而智慧与聪明的区别在于,智慧是学与识的结晶,是诚与实的积累,是文化与磨砺的合成。而聪明只是先天赋予的处事敏锐,它只有与智慧结合,才能开出艳丽的花朵。一旦过度滥用,就会视道德与良知而不顾,最后沦入浅薄与投机取巧的深壑。秦桧凭借的是聪明,洪皓凭借的是用文化浸润的智慧,他深知只有智慧才有前瞻性,才有自信度。聪明做不到,聪明的“自信”实际上就是侥幸。洪皓是集鄱阳文化精核于一身的智者,所以处惊不变,处劣不忧,使强者惧、弱者敬,最后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其结果是:秦桧因聪明玩弄南宋而遗臭万年,洪皓因略显愚忠的智慧而流芳千古,这点己为后来底鄱阳人牢记。
洪皓的籍贯与他儿子、后代的成才
了解“四洪”的都知道,洪皓是他太祖父,也就是曾祖洪士良手上从乐平迁来鄱阳的,到洪皓已经四代。三代为籍,关于这个问题,洪皓的第二个儿子洪遵,在写他高祖洪士良的墓志中,说得很清楚:“高祖以朴野闻见不广,挈子若孙买宅郡城。”郡城在哪里?不用说是指鄱阳,而挈子若孙,孙是谁?洪皓的父亲。所以,在公元1185年南宋淳熙十二年,洪适女婿许及之所写的《盘州行状》中说:“本贯饶州鄱阳县”。而有些人说“四洪”是乐平人,这是违背历史常识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分歧呢?这与清同治年间篡修的《饶州府志》有很大关系。我们知道,《宋史·洪皓传》中说洪皓是鄱阳人,《宋史》是元顺帝,也就是惠宗至正初完成篡修的,它为什么认定洪皓是鄱阳人?皇家档案。科举考试是很严格的,考生必须自己投状,这个投状不但要本人填写,而且必须地方政府认定。可以肯定地说,元史中洪皓的籍贯是毋庸置疑的。而当年主篡同治《饶州府志》的,是乐平人石景芬,这个人曾经当过安徽徽、宁、池、广四府的兵备道,相当于小军区的司令吧。凭着自己致仕前的职务,以官大一级压死马的“霸道”,强加给了“四洪”乐平籍贯,从此埋下了洪氏父子“户籍”争议的祸根。
我们先还是看看洪氏家族,是怎样从乐平迁来鄱阳的。洪皓的曾祖洪士良,种田兼小贩,经常往来于乐平鄱阳之间贩运,时间一长,看中了离县城30多里,现在属于三庙前乡一个叫滃港的地方,并以“零存整取”的,感情和物质投资方式,最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据洪适《盘洲老人小传》所叙,高祖洪士良,在滃港买地竖屋的过程是这样的:“舟过之,爱其水朝山绕,可卜居兆,于是每归必以鱼盐遗主人雷氏,世久浸熟,秋成则买谷百许斛,分寄诸家,尝置酒聚其族曰:‘诚惭岁以谷相溷,欲谋数丈地自作仓以贮可乎?’皆曰:‘诺!’”意思是想弄块宅基地。当时,雷氏家族中也有人站出来反对,终因众人同意,包括反对人自己的老婆,最后也不再阻拦。我们看看这个洪士良,一个平头百姓,一介小民,一生平凡无奇,却以时间和毅力,取得了反对者他老婆的支持,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什么是平凡?平凡就是坚韧。在谋划从乐平迁来鄱阳中,洪士良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他除了以普通人,平常心,平凡举,通过时间,通过行动,一步一步,最后达到目的之外,别无良策。洪士良买下滃港的地后,“立庾屋其上,为往来贮储地”。庾,露天的谷仓,实际上是做中转仓库。后来按洪士良所说:“葬我必以滃港仓下,后世青紫当不绝”,从此落籍鄱阳。洪士良为什么要以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得到滃港这块地呢?从洪适等的记载看,洪士良以上的家族,都是世代种谷植桑的农民。自洪士良开始经营小本买卖,从此走出了世居的那块天和地。特别是往来乐平与鄱阳之后,心中有了一个明显的对比,州治所在,无论读书的环境还是氛围,远比乐平要强。他知道,自己只能一辈子种田做小买卖,要想改变子孙的命运,就必须让子孙认真读书,跳出“农门”。于是他开始分步实施自己,向州治所在地进军的计划。如同现在的陪读一样,目的在子孙成才。我想洪士良之这样做,并以风水相告,传递的应该是另一种文化信息:以平常之心,行平凡之举,便能事与愿成。洪皓所继承的,就是这样一种文化精神。
大家都清楚,洪皓有三个儿子:洪适、洪遵、洪迈。在这三个中,现代人最熟悉的是洪迈,因为他有一部叫《容斋随笔》的书,据说毛泽东非常喜欢,所以名气很大。其实在这三个人中,历史给予评价较高的还是洪遵。洪遵虽然也一度官至宰相,但仍不失平常之心,敢爱敢恨敢做敢为。下面,分别看看洪皓三个儿子的情况。
洪适,在这里“适”读扩,不读室。字景伯,晚年自称盘洲老人。南宋孝宗时,任司农少卿,司农是掌管钱谷货币的部门,少卿为副职,正六品,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待遇。累官尚书右仆射、至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院史,也就是当过副宰相、宰相。洪皓从金国南还后,对南宋朝廷的苟安很不满,尤其对抗金英雄——岳飞父子惨遭杀害深感痛惜,以至当着皇帝的面慷慨陈词,痛骂秦桧,结果打狗欺主,惹恼了高宗赵构,贬他回到鄱阳担任饶州知州。不久秦桧又命他的走卒罗织洪皓罪状,削夺官职,贬到广东的英州,今天的英德。洪适是个孝子,洪皓再次遭遇了流放,洪适也被株连罢官,于是携带眷属回到鄱阳,往来于江西广东之间,伺候年老多病的父亲长达九年之久。公元1155年南宋绍兴二十五年,洪皓复官,不幸于北归途中病逝,洪适直到三年孝服期满,才被重新启用。启用后的洪适,因为历经磨砺,民本思想更加浓重,在湖北、安徽任地方官时,办了不少的实事、好事。洪适对金石、文字有研究,被后人誉之为金石家。
洪遵,字景严,洪皓的次子。累官吏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枢密院都承旨、资政殿学士等职,至同知枢密院事。洪遵在三兄弟中,他是最有性格的一个,他性情耿介,处世认真,敢恨敢怨,毫无附丽俗气;敢爱敢怜,胸怀恤民浩气;敢治敢管,慨然一腔正气;广着博论,充满经世儒气。与秦桧的儿子同事,别人抢着拍马屁,他不齿一顾;担任地方官,他不是抓农业生产就是忙着修水利,所到之处的老百姓,争先为他立生祠;任建康府知府时,他对不服管理的皇室卫兵,也敢开刀肃饬;洪遵广采博识,好学善思,着书立说,显有文名。他一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勤政为民,清正廉明,深受百姓拥戴。他不但善于理财,而且还是古代有名的钱币学家,他着的《泉志》,为后来的钱币收藏家们看重。据说,清代着名戏曲家、《长生殿》的作者洪升(昇),是他的后裔。
洪迈,字景庐,别号野处,洪皓的幼子,官至端明殿学士。洪迈是父子兄弟四人中,惟一的主和派。曾经在出使金国时,差点被拘留。洪迈的学识渊博,自经史百家及医卜星算,都有论述,尤其熟悉宋代的掌故。他在南宋前期,以才学广博雄视一时,代表作有《容斋随笔》和《夷坚志》。《容斋随笔》于公元1163年宋孝宗隆兴元年开始撰写,几乎用了半生的精力萃成。《夷坚志》也是影响后代的一部力作。洪迈对故乡怀有深厚的感情,公元1166年孝宗乾道二年,因赵构命他出使金国未果免除职务,免职后的洪迈,对故乡的情况有了更深了解。当他知道,鄱阳因历来产金而造成的贡额过重,致使乡亲不堪负担一事后,复官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朝廷上《减贡金答子》,使鄱阳的贡金数,由一千两而减为三百两。
现在,我们大家普遍知道的,是洪皓和他三个儿子。然而,在《宋史》中留名的,还有洪家的另一代人洪芹。洪芹是洪适的曾孙,南宋理宗和度宗时间的人。他不但人品好,也很有才气,丞相程元凤说:“当今地望无逾洪芹者”,可见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响。但是,更为可贵的他敢直言。“慷慨敢言,天下义之”,即使因此遭遇不公正待遇,也“怡然自适”。
通过上面对洪氏家族的简介,我想这个曾经在两宋显赫一时的家族,是最能体现鄱阳文化核心价值观的。他们自洪皓到洪芹,始终保持的是那种普通人,即平常人的心态,以平凡之举,也就是有良心、有头脑、有眼光、有骨气、有胆识,身处政治漩涡之中,不取巧,不钻营,不结党,不弄权。不仅不以丧失道德和良知,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且都是踏踏实实、清清白白地做官为人。他们身上闪烁的,正是走向成熟的鄱阳文化风采。
姜夔——鄱阳文化的一道彩虹
20世纪80年代初,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世界文化名人,对310多个水星环形山,象月球上的环形山一样,进行了命名。之中,有15个是以我们中华民族的人物名字命名的,他们是伯牙,传说是春秋时代的音乐家;蔡琰,东汉末女诗人:李白,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唐代大诗人;董源,五代十国南唐画家;李清照,南宋女词人;姜夔,南宋音乐家;梁楷,南宋画家;关汉卿,元代戏曲家;马致远,元代戏曲家;赵孟頫,元代书画家;王蒙,元末画家;朱耷,清初画家;曹沾(即曹雪芹),清代文学家;鲁迅:中国现代文学家。以姜夔命名的环形山,座标中心位置在西经103度,纬14·5(南)40径(千米)。可以说姜夔不仅是鄱阳人的骄傲,更是我们鄱阳文化史上的一道最靓丽的彩虹。
姜夔,字尧章,自号白石道人,鄱阳镇姜家坝村人,约生于公元1155年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他六岁那年,父亲姜噩进士及第,以新喻(今江西新余)丞知汉阳县,今武汉所属。姜夔九岁时,随父亲去了湖北,他自述“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指的就是这个时候。公元1168年南宋孝宗乾道四年,姜噩病逝于汉阳任上,14岁的姜夔,只好投靠嫁到汉阳西北汉川的姐姐。从此“依姊山阳,间归饶州”,山阳是他姐姐下嫁的村名,其后过维扬,历湖湘,多次寓居合肥,漫游吴越一带,长住浙江杭州。姜夔曾经三次,回到鄱阳参加乡试,又屡屡落第。在最后一次回到鄱阳时,留下《忆王孙·彭氏小楼》的小令。彭氏小楼是彭大雅的故居,彭大雅这时出使蒙古,他以这件事为由头,表露自己离乡背土,漂泊异乡的感受:“冷红叶叶下塘秋,长与云共一舟。零落江南不自由,雨绸缪,料得吟鸾夜夜愁”,他知道这次的落第,意味着从今以后,命运己经把自己交给了漂零。
公元1176年南宋孝宗淳熙三年的冬天,22岁的姜夔从汉阳出发,途经被金人两次蹂躏,惨遭兵燹的扬州,看到昔日繁华兴旺的商业都城,已是“市尘尽荞麦,号角吹宵寒”的空荡凄凉景象,激起了强烈的爱国情思,创制出以警辟对比词藻,度成曲调的佳作——《扬州慢》。
公元1191年南宋光宗绍熙二年,最后一次游历合肥的姜夔,乘着大雪绕道苏州,拜访了比自己年长30岁的范成大,赏梅范村,填写显名词坛的佳作——《暗香》、《疏影》,范成大以青衣小红相赠。这年除夕,姜夔自苏州石湖归湖州,途经垂虹桥,作“小红低唱我吹箫”的诗。
公元1197年南宋宁宗庆元三年,姜夔入居杭州。第三年,年届45岁的他,上《圣宋铙歌鼓吹十二章》,得到宁宗赵扩恩宠,诏免由地方送考,直接入试进士。然而,命运又与他开了一次大玩笑,仍因“时嫉其能而不获尽所议”,加上与朱熹相交甚厚,朱熹的对立面竭力反对,致使不为入科,布衣终身。
关于这位集诗、词、音乐、书法、鉴赏、文艺评论诸家为一身的同乡,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他在文学艺术上的才华和成就,是多方面的。他不仅在文学上有很高的造诣,为当时的一大词家和诗人,他的书法,也深得人们称道,他的书法理论之作《续书谱》,是书法研究者的必读之物;他涉猎广泛,无所不精,既对古玩鉴赏有精到之处,又对文学理论有独特见解,他的理论专着《诗说》,后人评论为:“多精之至”;他更是宋朝惟一的一个有词调曲谱传世的,杰出音乐家,娴通音律,善吹箫弹琴,能配合词作自创曲谱,并有音乐理论着作。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被视作“音乐史上的稀世珍宝”。其中14首自度曲,自度就是自己作的曲,突破了词牌,前后两段完全一致的套路,使乐思的发展更为自由。尤其让人感慨的是,他能娴熟地运用,五声调式音阶和偏音,这在音乐史上也是一个奇迹。因为我国古代音乐是以工尺字谱记谱的。这种乐谱流传下来的,多是五声音阶,而姜夔在实际上,己经娴熟地运用七声音阶作曲记谱了。又正是他的这种音乐天赋,使自度的曲调显得清越秀丽,加上与他独具一格的清刚婉丽、典雅蕴藉的词风相结合,所以后人称他的词与曲为之天衣无缝。当时的诗坛大家杨万里,将他词曲誉之为“裁云缝雾之构思,敲金戛玉之奇声”。
《孝经》说:“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礼乐民心,乐和民声”。姜夔是音乐家,当时,南渡已经六、七十年,乐典散佚。不少有识之士,想以古制补礼乐的不足,又都无从下手。姜夔却努力搜集古制,补正庙乐,身处底层的他恪守的是古训,“祖宗之法不可变”,进《大乐议》、《琴瑟考古图》。他的这些行为,让我们从他身上再次看到,鄱阳文化的另一种成熟——古风淳俗的继承与发展。又正是这种平民文化的性格,才使他在死后八百多年,成为了世界文化名人。
姜夔是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终身布衣。布衣原意指平民,后来专指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却“气貌若不胜衣,而笔力足以扛百斛之鼎”。尤其是他在没有生活来源,又不得不依存于达官贵人的情况下,不受厚赠,始终保持人格独立。姜夔与南宋大将张俊的孙子张鉴相交最深,“旧时所倚,惟有张兄平甫,其人甚贤,十年相处,情同骨肉”,张鉴是接济他生活的人。然而姜夔深知,对人的依存不是依附,特别是面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着生杀予夺权力时,两人之间不可能真有所谓“情同骨肉”的情谊。在这种情况下,他牢记“世象纷披,人格是金”的做人原则。张鉴为他买官,姜夔“其辞不愿”;张鉴纳妾,他作词相戏。参政张岩欣赏他的才华和人品,准备收他为属官,他坚辞谢绝。为什么?平民文化是注重平等相待的,当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并不对称时,平等只是空话,所谓的情谊也就非常脆弱,这时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系维所谓的情谊。姜夔的这种冷处理,使他们之间在张鉴死后,终于作出了“情同手足”的结论。这让人想起两千多年前,陈胜在大泽乡揭竿反秦时,提出“苟富贵,毋相忘”的口号的实际意义。在这种文化观念支配下,后人才对姜夔“家无立锥,而一饭未尝无食客。图书翰墨之藏汗牛充栋,襟期洒落如晋宋间人”的品性,由衷地钦佩。他依托于贵族与平民间,却不委屈自己去以依附,来度过清贫而又诗化的一生。这种奇妙矛盾的结合,我认为不仅是南宋文化的一道独特景观,也是鄱阳文化的一次升华。
姜夔的作品,有文学理论家评论说,他的词缺少一种穿透力,“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更没有雄起的力量”,我想这正是姜夔的特色。我们试想一下,一个生活在宋金对峙、南北妥协、南宋王朝忘却国耻,一味歌舞湖山的时代。除了才华便一无所有的文人,过着湖海漂零、寄人篱下的生活,难道仅凭空喊和热情,就能改变自己乃至国家的现状?其实,姜夔也曾有过理想和抱负,然而命运并没有使他得到实现,他怀有用世之志,却困踬场屋,场屋指考场;他想整理国乐,却得不到重视;他文名籍籍,却终身沉沦……面对这些,除了以平常之心,平静之境,平和之状,平淡之为泰然处之外,还能有什么济世之策。我想,这应该是种特殊的文化元素,一种只有饮饶河水,沐鄱湖风的平民文化元素。这种文化元素,表现在创作上,便形成了缓斟慢酹,浅吟低唱,欲笑还颦,欲歌先敛的风格。尽管王国维先生对这种风格不为欣赏,说姜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事实上姜词的这种“古雅峭拔”、“读之使人神观飞越”,才有了“如野云孤鹤,去留无迹”,自成一家的赞誉。而这一特色的形成,我认为只有熟知鄱阳湖、长饮饶河水的人才能拥有——还人生的本质,过平淡的生活,从平凡中追求完美。
盘洲、野处和姜家坝,
说南宋,就无法避免盘州、野处和姜家坝。因为这三处地方和洪适、洪迈与姜夔有非常密切的关联。说实在的,对于能否说清楚这些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有点心怯,怯的倒不是不敢一说自己的认识和体会,而是曾经亲耳听见某先生自己说过,他对盘洲、野处乃至四洪都很有研究,本人充其量只是浅尝辄止。
世上的事说来就是巧,盘洲、野处和姜家坝,几乎都在同一个方向——芝山西南。姜家坝和野处离得远点,盘洲近,紧挨芝山的西南山腿,连起来差不多是一块地方。
根据《盘洲文集》的记载,盘洲的由来是这样的:公元1166年南宋孝宗乾道二年,官拜左通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的洪适,因这年春天,老天不体恤人,一直低温阴雨,先后长达三个月之久。以致农耕难作,田地荒芜,身为宰相的洪适,认为是自己的失德之过造成的,便引咎乞退。孝宗皇帝赵眘见他去意坚决,也就同意了他的请辞,这年洪适正好50岁。不过,皇帝还是觉得,天要下雨也不是洪适一人能左右得了的事,便让他挂了一些高级闲职,留在浙江绍兴兼任浙东安抚使。这样便使洪适在绍兴前后待了三年,他的一些着述,如《隶释》、《隶续》等,就在这个时期刊刻的。公元1169年乾道五年,洪适再次辞去安抚使的闲职,只要了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的虚职,回到了故乡鄱阳。回到家乡的洪适,己经失去了做官的兴趣,开始在城北营造别墅,建造台观,种植花竹,取名为盘洲,这就是盘洲的来由。
乾道八年,已经把盘洲经营得象模象样的洪适,写了一篇叫《盘洲记》的散文,自称盘洲老人,从此这个盘洲便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走出了鄱阳,走进了历史。那么,盘洲在什么地方,洪适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关于盘洲的具体位置,至今没有看到一点记载。但是,根据《盘洲记》、《盘洲老人小传》等所描述的揣摸,它应该在马家山,也就是现在称作马鞍山以西、稍北,芝山西南靠马家山山咀边一带。《盘洲记》是这样写的:“出北郭左行一里,所穿耕畴,趋支径有弃地盈百亩。延旷纡坦,接西郭之衢。厥形,始锐如犁,至其中浸广,末则一弓不能及。”纡,弯曲、曲折。《盘洲老人小传》也说:“得负郭荆棘之地百亩。”熟悉这一带地形的人,一看这些描写就能猜出,这和麻厂路以右,马鞍山往北拐弯处山洼处的西面,相当吻合。再看下面的描述:“双溪掖岸,泓渟湾洄”,“列岫如屏障”。这块山咀,原先确有两条水流经过,一条是后来称作濠沟,实则连通东湖的溪流;一条则是西门湖与韭菜湖相通的湖汊。那么当年洪适,为什么把这个地方称作为盘洲呢?众所周知,盘是多义字。洪适在这里使用,至少有四层意恩:盘者,蛰伏隐居,已过天命之年的洪适,一生在官场厮混,其中的险恶多有经历,谈职务官至极品,曾经位居宰相,他不想再沉浸在你争我斗之中,所以找个清静的去处隐居下来,这是第一层意思;第二、盘为娱乐也,宦海沉浮,疲惫不堪,也该找个地方自娱自乐;第三、这里的地形依山而变,盘绕之洲也;第四、稳定坚固,事实上洪适向朝廷请退之后,再也没有出仕,并且在这片土地上,一待就是16个年头,直到68岁与世长辞。
野处呢,野处是怎么囬事?公元1162年南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因为采石矶大战的胜利和金国内部发生的兵变,使赵构萌生了求和正名的心。四月间,委派洪迈为贺登极使出使金国议和。当时,赵构提出的条件很高,尽管事前洪迈也曾向皇帝表明了情况,但还是差点步了父亲的后尘,最后仍以“使金辱命”而罢职。罢职后的洪迈回到了鄱阳,先是在城西临西门湖,也就是当年叫蠙洲,现在统统称作姜家坝的地方,建起了“野处”。野处建成后,有皇帝赵眘亲笔题字。接着又造小隐。关于这两处建筑,我们可以从洪适的诗中,看出一些轮廓:“地偏不接市尘声,古木参天鹤唳清。台榭逈穷千里目,诗章突过五言城。花移琼树真无敌,酒换金绍未足荣。灯火归来笙管作,解嘲何事有歌行(《次韵景卢野处解嘲之什》)。”第二年,孝宗隆兴元年,“容膝斋”挂匾,其兄洪适特意题诗:“寸地有别天,斗牗无长物。吾身容易安,此膝不可屈”,这是何等气魄与情操的寄托与叮嘱。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洪迈开始了《容斋随笔》的创作。从我对资料的理解及实地观察的推断,野处所在位置,应该是出西门城外与姜家坝之间,属蠙洲的地方,并与盘洲紧邻。盘洲、野处虽然隔溪相望,但近在咫尺。所以野处每有新的建筑落成,洪适都有诗唱咏。
末了再说说姜家坝。我之肯定地说姜夔是姜家坝人,而不是鄱阳别的地方人,是用了排除法,这个排除法的主要依据是家谱。在查阅家谱之前,我有一本姜夔最权威的研究者——夏承焘先生笺校的《姜白石词编年笺注》。在这本书里,收录了明朝时九江人严羽写的《白石道人传》,之中说:“白石道人夔,字尧章。九真姜氏,其先乃徙于饶州,逐为饶人,夔生于饶”。应该说,这段话已经把姜夔的身世表述得非常清楚和明白不过了。然而,偏偏是那部同治间的《饶州府志》,居然将姜夔的籍贯写成德兴,这是为什么?为释去存疑,我这里不妨摘抄一段夏承焘先生,关于姜夔的《行迹》考:“白石籍贯有两说:世系表谓七世祖泮‘饶州教授,因家上饶。’严杰传则云‘泮任饶州教授,即家鄱阳。’案上饶属于信州,而鄱阳即饶州;教授饶州,即家鄱阳,严传以为近实”。我很同意严传的结论,理由很简单,姜夔自认。姜夔在他的《白石道人歌曲》集中是这样写的:“番阳姜夔尧章”。本来事情到这里已经作了了结,谁知又蹦出个“若江西志及徐熊飞拟传以在白石为德兴人,则因箬坑丁山在德兴而误。”其实,夏先生也就箬坑丁山作了考证并予否定,至于江西志的讹误,我想来源又是同治《饶州府志》有关。在这部府志中,凡是姜夔的籍贯,全都注为“德兴人”。至于姜家坝,我依据的是严羽的姜传。严说,姜夔祖籍九真,九真是哪里?现在的越南。在我国西南,至今仍保留称平地为坝的习惯,所以我推断,姜家坝当是姜泮手上购置的世业,否则不会叫做姜家坝。还有一点,南宋时。这一带树木茂密,洪适写“野处”时说:“古木参天鹤唳清”;姜夔在他自己写的《送左真州还长沙》诗中也说:“望乡乔木是吾家”,可见这决不仅仅是巧合。说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盘洲、野处、蠙洲与姜家坝毗邻,为什么洪适、洪迈笔下没有一点记载呢?关于这点,很好解释,中国从来都是等级森严的国度,洪氏兄弟都是朝廷大员,一个州教授不过从六品小官,他们既不存在交往的基础,也没有交往的由头,只要不产生予盾,老死不相往来就已经不错。试现,姜家的占地能有多大?何况,洪家的老三也比姜夔大整整三十个年头,因此历史安排他们的,只能是擦肩而过。
颜范遗风的构筑者之一——范仲淹
范仲淹应是鄱阳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历史人物,很多传说、故事都和他密切相关,如“九箭射东湖”、“州学北迁”、“借海沙修城墙”等等。而且可以肯定地说,有的人谈这些话题的时候,比我说得更细、更具体。今天,我说范仲淹,只就“颜范遗风”谈点自己的见解。
我记得在谈两宋是鄱阳文化成熟期的时候,提示性地说了一下“颜范遗风”,颜指颜真卿,范指范仲淹。具体的呢?他们俩人到底有些什么风范影响着鄱阳人,并使之成为鄱阳文化的重要内涵?
众所周知,颜真卿留给世人的宝贵遗产,除了书法之外,就是他坦荡率直、一丝不苟、忠贞节烈的品质和性格。作为77岁高龄的老臣,明知奸相卢杞设下圈套要他去送死,并且在很多同僚都劝阻不要上当的情况下,他凭着对朝廷赤诚之心,对叛逆的愤慨之情,毅然决然赴汤蹈火,结果惨遭李希烈党羽的杀害。颜真卿率真忠烈之风,一直成为鄱阳人的典范,这在明朝表现得尤为突出,这是后话。那么,范仲淹呢?就我个人对历史的认识和理解,范仲淹留给鄱阳人的固然很多,归纳起来有八个方面:
一、勤奋之风。范仲淹自幼孤贫,他父亲范墉,生前只当过宁武军节度掌书记,即徐州军事长官的秘书,从八品,相当于现在的副科级待遇,就是这样也好景不长。他两岁的时候,父亲病故,母亲谢氏抱着他改嫁到淄州长山县,今山东邹平一朱姓人家,改从朱姓,取名朱说。朱姓是富户,但范仲淹并没有被优越的条件丧志。他读书十分刻苦,为了励志,他寄宿在附近山上的醴泉寺,每天只煮一锅浓粥,等凉了以后划为四块,早晚各取两块,佐几根腌菜,调半盅醋汁,以此度日。后世人称誉范仲淹这种行为,叫“断齑画粥”。齑,就是腌咸菜。范仲淹这种“苦其筋骨”的励志精神,被当时人传为佳话,尤其是在鄱阳人中,更为美谈。联想到鄱阳状元彭汝砺,在芝山勤奋攻读的情景,能说范仲淹没有给他影响?至于两宋以后,一直以范文正公为师表,勤奋努力,立志成才的鄱阳人更不在少数。
二、自立之风。范仲淹在醴泉寺,度过了差不多三年时间。一次偶然事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下定决心离开朱家,自树门户,等将来卓然立业之后,再接母亲归养。年龄并不很大的范仲淹,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不顾母亲和朱家的阻拦,离开长山,外出求学。公元1011年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四年,范仲淹来到雎阳,今河南睢阳区应天府书院求学。这里不但有名师指教,志同道合者切磋,大量的藏书供读,而且免交学费。这就为他的苦读提供了条件,也为他后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打下了基础。100多年以后,洪皓出使金国时,洪氏三兄弟寄宿寺庙发愤苦读的景况,能说不是范仲淹当年苦读的“克隆”。
三、节俭之风。饱读经典的范仲淹,一方面努力汲取书中的营养,一方面学习前人的优秀品德,并为他自己后来的人生走向定下了调子。还在应天府书院学习的时候,范仲淹的一个同学,是南京留守,也就是南京最高的行政长官的儿子。那人看范仲淹终年吃粥,便送给他一些美食。想不到的范仲淹对这些食物,居然视而不见,一口也不去品尝,直到这些佳肴美馔发霉变质。那位同学生气了,责怪他不通情理。这时范仲淹才非常诚恳地赔礼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吃粥的生活,耽心一旦贪恋起美味佳肴,以后就无法吃得了苦。”范仲淹这种俭朴节约的作风,一直保持到官至副宰相。在鄱阳,据说藜蒿炒腊肉一菜,便来源于他。范仲淹任饶州知州时,生活俭朴,对饮食不挑剔也很随便,这让敬仰他的鄱阳厨师,对他的饮食倍加用心,总想变着法子让范大人吃好吃饱,于是想到了腊肉炒藜蒿这道菜肴。偏偏这道花钱少且开味的菜,使范大人深爱不已。传到坊间,从此鄱阳人就喜欢上了这道乡菜。
四、无畏之风。公元1021年真宗天禧五年,范仲淹调往泰州海陵西溪镇,今江苏东台县附近做盐仓监官,负责监督淮盐贮运转销。照说这只是个闲差,西溪又是个荒凉的地方,按照一般的常理,他可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然而在范仲淹眼底,发现这里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尤其是失修的海堤亟待恢复,便上书江淮漕运使张纶,痛陈利害,建议重修。不久得到朝廷批准,由他全面负责。谁知,工程动工之后,遇到极大困难不算,又遭遇到特大自然灾害。就在人们丧失信心并选择放弃的时候,他临危不惧,执着坚守,以大无畏的精神,最后使绵延百里的海堤,岿然屹立在黄海之滨。范仲淹的行为感动了大家,老百姓不但把长堤命名为“范公堤”,而且为他立了生祠,甚至不少灾民跟他姓范。对于经常面对水患的鄱阳人,这种无畏,也在世世代代不断地传承延续。
五、重教之风。公元1026年北宋仁宗天圣二年秋天,范仲淹母亲谢氏病故,他满怀悲切之情回到南京,今河南商丘服丧居住。这时,南京留守官——江西临川人晏殊,听说范仲淹通晓经学,擅长《易》经,便邀请他协助主持应天府学的教务。范仲淹身体力行,忠于职守,改变了学凤,发掘、帮助、培养了很多人才,如历史上有名的学者和教育家:胡瑷、李觏、张载、孙复、石介等。到鄱阳任职时,他指妙果寺塔为笔,东湖为砚,重新选择校址的传说,也足以说明他的重教思想。
六、执着之风。范仲淹历官场前后40多年,几起几落,历尽波折,但他从不气馁,时刻以平常之心看待宦海沉浮。他是公元1028年仁宗天圣六年,开始入为京官的。三次因直谏朝政受到贬谪,可敬的是他从都不为自己因直言降职而后悔。尤其面对吕夷简之流的老官僚,他居然敢冒获罪的风险。吕夷简大开后门,滥用朋党,朝中腐败不堪,范仲淹上“百官图”揭露,结果贬到了鄱阳,妻子李氏也死在了鄱阳任上。当时,在德兴担任县令的诗友梅尧臣,写了首《灵乌赋》的诗劝戒他,锁住嘴巴,除了吃喝,只管翱翔。范仲淹当即回了一首《灵乌斌》:“矫首赋灵乌,拟彼歌沧浪”,表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范仲淹这种性格与品性,成了很多鄱阳为官者的准则。
七、仁爱之凤。范仲淹是个极富民本思想、以仁施政的人。公元1043年仁宗庆历三年,他在《答手诏条十事》中,提出了十条改革主张,其中有五条关系到民生。如“抑侥幸”,即限制侥幸人做官与升官的途径,以达到政治清明和减少财政开支的目的;“择长官”,对地方官要严格选派制度,认真考察政绩,防止冗滥;“均公田”防止分配不公,接等级发给职田,让官员有足够的收入养活自己,以廉节为政。从表面看来,这三条好像没有直接体现让老百姓得益,实际上这是从源头堵塞漏洞,如果没有有能力而又认真办事的好官,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如果范仲淹心中不时刻想着老百姓,不从减轻人民负担出发,能提出上面的主张?其他如“厚农桑”、“减徭役”,那更是直接让老百姓受益的主张。
八、忧乐之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这种胸怀天下的苦乐观,至今不但为鄱阳人所敬仰,也为天下人所示范。
为什么鄱阳人对范仲淹如此一往情深呢?我想,平民出身的范仲淹,在他一生中,无不体现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平民文化精神——也就是我上面所归纳的八个方面。这既是范仲淹留给我们鄱阳人的宝贵文化遗产,也是我们鄱阳文化的重要核心价值组成。
两宋名臣、名家的鄱阳缘(上)
据不完全统计,两宋间在鄱阳任职的非本土官员,大大小小近一百二十位。其中,名臣名家约占五分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到鄱阳求学或游宦的名人,他们中有的在文坛享有一定声名。这里面,既有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家,也有留下了不少的佳作名篇、逸事趣闻,给鄱阳后代人以较深影响的志士仁人。下面分两种类型叙述。
先说在鄱阳任过职的,如王安石、毛滂、王十朋、胡铨、唐震等和江万里。
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江西抚州临川人。作为提点江东刑狱,主管江南东路各州司法、刑狱、监察兼农桑的官,王安石于公元1059年宋仁宗嘉佑四年,来过鄱阳巡视。又正是这次的鄱阳行,为中国诗歌史留下了一段佳话,发现了一位颇有诗才的小税官刘季孙。当时,怀才不遇的刘季孙在司署屏壁上题了一首诗:“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浑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诗写出后,谁也没有介意,偏偏让巡视到司署的王安石,看出了刘季孙的“底事”与清闲。“底”,在这里作何字解。经过接触和了解,发现刘课税官是个人才,于是推荐他当上了饶州教授。后来,他们之间虽然因为政治主张不同,而没有走到一起,但这段佳话却让后来的文人传为美谈。王安石在鄱阳的时间不长,却留下了多篇咏唱。他与熊本交情很深,他推荐了彭汝砺,他通过在鄱阳时对“茶法”的了解,发现这是当时产生犯罪的主要根源之一,写下《议茶法》,陈述榷茶的弊端,榷,就是专卖。提出“置榷茶之法,而使民贩之”,就是说取消由官方控制茶叶的买卖,任由老百姓自己贩卖。
毛滂。对于毛滂这个人,因为他在鄱阳所任的职务不大高,在相关的记载里,就很少看到他的名字。其实,毛滂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并不低,尤其是他鄱阳任职期间,写了很多与鄱阳相关的诗。毛滂字泽民,号东堂居士,浙江衢州江山人,他是以父荫进入官场的。公元1091年北宋哲宗元佑六年,毛滂从杭州推官的职务上,平调到饶州。推官是负责司法的府属幕僚,一般都是正七品。毛滂在离开杭州之前,有一段文坛趣事。在杭州,他的顶头上司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虽然苏轼和他同僚多年,却一直不了解毛滂的文学才华。有一天,苏东坡宴请文友至交,席上有歌妓演唱了一阙《惜分飞》的词作,听着听着,苏学士不禁大吃一惊,这词写得笔墨如流,情深意浓,言已尽意未了,意犹尽情未穷。就想,这决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写的。于是再三打听,当得知是刚离任不久的毛滂所作时,东坡居士深感愧疚。不过,苏轼就是苏轼,他赶紧修书一封,派快马将出了杭州的毛滂追回府衙,俩人在一起谈诗论词,过了好几个月才放毛滂赴任。在毛滂的笔底,东湖秀色可餐:“烟空夜色垂,肤寸凝酥柔”;“湖东十顷玉,月落漫不收”;“滟滟金波暖作春,疏疏烟柳瘦于人,柳边半醉不胜情”。毛滂的官运很差,在鄱阳的时间很长,六年以后,他与北宋的另一位大词人贺铸,在饶州府衙晤面,又同登月波楼,写下《七娘子》“和贺方回登月波楼”词:“月光波影寒相向,借团团、与做长壕样。此老南搂,风流可想、段勤冰彩随人上。欲同次道倾家酿,有兵厨、至金波涨。云外归鹤,烟中飞桨,五湖秋兴心相往。”方回是贺铸的字名,俩人的官运都不好,同是宦海失意人吧,难免惺惺相惜。尽管这阙词只是抒情,它却让我们捕捉到一条重要信息,那时饶州府衙木家山东南,不但有城门叫月波门,城门上有楼名月波楼,而且已经是鄱阳的重要景点。可惜的是贺铸的那阙词,因为失字太多,让人无法辨认。
胡铨,字邦衡,号澹庵,庐陵,今吉安人。他是秦桧死后到饶州任知州的。接现在的话说,属于受秦桧迫害平反昭雪复职的。因为他是力主将秦桧杀头的朝臣,结果被贬到广东软禁起来。胡铨是位很有血性的爱国者,疾恶如仇,对祸国殃民的汉奸,总是深恶痛绝,即使受到残酷虐待,也不低头屈服。由干胡铨是一个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尽管在饶州为官的时间不长,仍受到鄱阳人的敬仰与爱戴,与颜真卿、范仲俺、洪皓等贤牧一起,被祀奉在“集贤祠”中。
王十朋,字龟龄,号梅溪,温州乐清人。公元1163年南宋孝宗隆兴元年7月,来饶州任职,公元1165年孝宗乾道元年7月离任,在鄱阳整整两年时间。在这个时期,他为鄱阳人的确办了一些实事、好事,受到鄱阳人拥戴,以致在他离开时,有意拆掉他必须途经的石桥,借此挽留。王十朋在鄱阳时,写有不少诗作,倾注了对这方土地人的真挚感情。之中,尤让人难怀的是那首《送莫志归鄱阳》:“鄱湖秋水落,白下买舟还。远梦惊新雁,归帆识旧湾。打碑过荐福,携酒看芝山。却忆曾游处,清溪万柳间”。白下是地名,一般泛指南京。这首短短40个字的诗篇,一连用了三处鄱阳较出名的景和典。可以说,非王十朋不会用此景,非鄱阳通不会借此典。王十朋在历史上的名气很响,这种响,除了他自身的政绩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有折叫《荆钗记》的戏。这本戏的一号人物就是王十朋,只是,剧中的王十朋,除了名字是真的,中过状元,到饶州任过知州之外,其他的全是虚构,甚至有损于他的形象。现在,《荆钗记》一改过去的拖沓,情节更紧凑合理,成了一折感人至深的越剧传统爱情剧目。
唐震,字景实,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唐震是南宋朝廷的最后一任饶州知州。为官公廉,平生喜欢别人指点他的过错。他是公元1274年南宋度宗咸淳十年,到饶州任职的。当时,兴国军、南康军、江州等鄱阳周边的郡州,都归附了元兵,饶州的守兵也严重不足,只有1800人。唐震多次上书向朝廷求援,却得不到转达。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带领州民日夜死守,很少休息。转眼到了1275年,通判万道同知道这座孤城很难守住,便暗暗派使者带礼品向元兵求降。唐震知道后,予以了严词痛斥。在唐震感召下,鄱阳血气少年杀死使者,全城老少更加坚定了抗元决心。然而,鄱阳终因势单力孤而失守,唐震被元兵俘虏。元兵要唐震写降书,唐震不从,最后被元兵杀害,同时被害的还有他哥哥唐椿和家人。鄱阳人敬重唐震,也把他奉进“集贤祠”敬祀。
就在唐震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出,后不久,鄱阳又发生了另一件可歌可泣的事:节烈丞相江万里,率一家十多口投止水池报国。江万里,字子远,号古心,都昌人。他从小入太学,为官40多年,历官91任,官至左丞相兼枢密使。江万里不但是个才华横溢的诗人,而且还是一位终生热心教育事业的教育家。他先后创办了吉安的白鹭洲书院、南昌的宗濂书院,又委托南安军开办了大余的道源书院。江万里秉性峭直,一身正气,是力主抗元的南宋官员。公元1273年南宋咸淳九年,他在担任潭州,今湖南长沙知州兼湖南安抚使的时候,便以独具的慧眼,对文天祥寄托了厚望:“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不久,便上书致仕,回到了他祖辈的居住地——鄱阳。公元1275年南宋恭帝德佑元年,在他闻悉饶州失守、唐震殉国的消息后,带一家老小投身止水池,写下了中国爱国史上一幕悲壮的乐章。而那首《止水亭》的诗,则是他临终前弹奏出的最后一个强烈音符。江万里没有在鄱阳任过职,我为什么把他与鄱阳任过职的官员列在一起?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位南宋的退休高官,把自己的生命,与鄱阳的安危连在了一起。
两宋名臣、名家的鄱阳缘(下)
在两宋,既有在鄱阳任过职的名宦、名家,也有游宦和就读在鄱阳的达官显贵,他们中有韩琦、梅尧臣、黄庭坚、刘弇、贺铸、李纲、岳飞、向子湮、汪藻等。这些人也给我们增添了不少文采。
韩琦,字稚圭,相州安阳,今河南人。公元1040年北宋仁宗宝元三年,与范仲淹在共同防御西夏时,结下了深厚情谊,被当时的人称作为韩范。韩琦不但是位领兵带将的统帅、辅佐朝政的重臣,而且还是宋初词坛的显宦之一。公元1045年仁宗庆历五年,受范仲淹庆历新政的牵连,自请出仼扬州地方官,不久迁任。韩琦大约在这个时期来过鄱阳,凭吊了范仲淹当年在木家山府衙,建造的“四望亭”并题诗:“西北云高拂女墙,危亭虚豁望中长。田间阡陌成新隰,天外山川是旧疆。古道入秋漫黍稷,远坡乘晚下牛羊。凭栏多少无言恨,不在归鸿送夕阳。”一首七律,唱出了与同僚、至友往昔并肩战斗的深厚情谊。
梅尧臣,字圣俞,安徽宣城人。他早年官运不佳,但文名很显,他是以叔父的“门荫”进入仕途的。梅尧臣不仅是范仲淹最好的文友,而且还是范仲淹推行新政的积极支持者。每当范仲淹在官场上失意时,他都以诗给予安慰。因进吕夷简《百官图》受贬到鄱阳任职的范仲淹,刚到饶州不久,梅尧臣便写了一首《灵乌赋》,劝慰范知州。范仲淹的夫人李氏在鄱阳病逝时,梅尧臣又写下《范饶州夫人挽词》二首,予以吊唁:“君子丧良偶,拊官哀有余”。从这简短的十个字中,我们多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情谊。梅尧臣在鄱阳留下最着名的诗作,是《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这首“作于樽俎之间”的诗,受到他同时代的文坛大家——欧阳修的高度赞赏:“笔力雄赡,顷刻而成,遂为绝唱”;他还写了多首咏唱鄱阳风俗的诗。
黄庭坚,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江西修水人。诗人、书法家。虽然他与张耒、奏观、晁无咎同为“苏(轼)门四学士”,但和苏轼齐名,人称“苏黄”。在诗歌上,他开创了江西诗派;在书法上,与苏东坡、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黄庭坚写鄱阳的诗不多,却与鄱阳缘深。他有一首《送吴彦归鄱阳》的长诗,充满了对鄱阳人吴彦的真挚情谊。这首五言诗很长,有70句。他那首《戏用题元上人此君轩诗韵奉答周彦》的诗作和书法,至今仍以碑刻存记在鄱阳一中校园内。而黄庭坚另一首《五老亭》的诗,却鲜为本县人所知。五老亭名是范仲淹取的,在芝山顶上。黄庭坚的诗是这样写的:“白发苍髯五老人,德虽不孤世无邻。松风玩味伺戴舜,梅雨萦头非避秦。筑亭风流二千石,此老入谒官不嗔。一樽相对是宾友,学得养生通治民。”尽管,我在这里将这首诗列作为他写鄱阳的诗作,但还是有点把握不准,或许这只是咏唱一座同名的亭阁,希望有人再找出证据,肯定或否定我的判断。
刘弇,字伟明,号龙云,吉州,今吉安安福人。这人很有才气,性格豪放,喜欢喝酒。他是应好友陈伯模之邀,横渡鄱阳湖来到芝城的。当时五品官职的陈伯模,正在副职正用,代行知州之职。而刘弇在洪州,今天的南昌当教授。刘弇来到鄱阳后,登了芝山,游了东湖,到了浮州的寒林亭、荐福山禅院、和离禅院不远的澄心亭,并都留下了诗句。在他的笔下,东湖是“风痕不动玻璃软”,鄱城是“十万人家一色秋”。这还不算,刘弇最让我感动的,还是他也为鄱阳当年那座极有价值的观赏景点——月波楼,填补了空缺,写了首《月波楼》的诗。迄今为止,我见到咏唱月波楼的诗词只有5篇。第一首是宋初大诗人王禹偁写的《月波楼咏怀》长诗,那不是写鄱阳的,诗人笔下的月波楼属于湖北黄冈。黄冈的月波楼比鄱阳的出名。从史事实看,王禹侢也确实没有到过鄱阳。刘弇不但来过,而且纵情尽兴地玩了一阵,也写了不少咏唱。遗憾的是,《县志》和《府志》都没有收录,尤真是咏月波楼的诗,里面找不到。可是,早在北宋就有人写了,毛滂写了,刘弇也写了。诗不长,照抄如下:“玉魄冰魂万顷连,曲栏仍在斗魁边。浮天自作通津去,洗客终疑爽气偏。不比寻常闲水墨,最宜三五好婵娟。翚飞稳蘸明河接,更拟凭虚逼岛仙。”刘弇受江西诗派影响,写的诗难免保留着坳、硬、劲峭、字字有来处的风格,读起来不大爽口,但他毕竟让我们这处名胜古迹,又一次留下了深深印记。此外,还有两首写月波门的诗,诗人都是两宋人,一首作者为张伯玉,另一首作者是叶适。张伯玉的名字比较陌生,叶适是继朱熹之后的着名哲学家,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他们俩人所写的月波楼,在浙江嘉兴府,与鄱阳无关。
贺铸和李纲俩人都到过鄱阳,前者留下名句,后者发过誓言。贺铸是北宋时期着名的词家,虽然人长得比较丑,但机敏聪颖,谈吐渊雅,满腹文采,华章焕灿。他的那阙《青玉案》中“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的词句一经传出,便赢得了“贺梅子”的美誉。公元1095年北宋哲宗绍圣二年,贺铸得知好友周开祖出守鄱阳,便随同好友来鄱,写下一首七律《送周开祖出守鄱阳》,之中有这么一句:“鄱阳不乏江山助”,我认为这是古今所有咏唱鄱阳诗中的,最精典之句。历史有时是这样巧合,40年后,公元1135年南宋高宗绍兴五年严冬,抗金名臣李纲,在由湖广调任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时,也乘兴来过鄱阳。在欢迎宴席上,李纲即兴作了一阙《六么令》“次韵和贺方回金陵怀古,鄱阳席上作”,留下了“纵使岁寒途远,此志应难夺”的抗金豪言。词题中贺方回就是贺铸。看来,历史的偶然仍在必然之中,因为不乏江山多助的鄱阳,始终在激发诗人们的创作热情。
在宦游鄱阳的两宋人中,最有影响的,应该是民族英雄岳飞。他的那首《题巍石山寺》,几乎成了我们的一种骄傲。从史料记载看,岳飞一生留下的文学作品不多,除《题巍石山寺》诗,一共只有3首。巍石山在凰岗,就是我们习惯叫法的狮子山。当年,山上有座禅林叫“龙居寺”。岳飞这首诗就是写龙居寺的,不长,只有八句,40个字:“巍石山前寺,禅林古木生。紫金诸佛像,白发老僧头。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我来嘱龙语,为雨济民忧。”诗很直白,有点像民歌体。曾经有人问我,岳飞真的到过鄱阳吗?我的回答是:肯定到过,不但到过,公元1130年南宋高宗建炎四年,差一点被派驻饶州,成为镇守鄱阳的军事首长。是他自己认为“建康为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仍益兵守淮,拱护腹心”,才使高宗赵构改变了主意。至于岳飞在什么时候来到鄱阳,据我所知,应该在公元1131年南宋高宗绍兴元年,江西守将李成叛变,他受江南路招讨使张浚之请,作为副使讨伐李成时,途经鄱阳凰岗的。他这首《题巍石山寺》的诗,只为历代《鄱阳县志》收录,正式出版的诗词集中看不到。
此外还有向子湮和汪藻,一位是樟树客,一位是德兴人。前者路经鄱阳,后者在鄱阳就读。他们都曾为鄱阳留下诗作。所不同的,这俩人的政活主张截然回异。向子湮是抗金主将,而汪藻是主和派的骨干。向子湮有阙《蓦山溪》“绍兴乙卯,大雪行鄱阳道中”的词:“瑶田银海,浩色难为对。琪树照人间,晓然是、华严境界。万年松径,一带旧峰峦,深掩覆,密遮藏,三昧光无碍。金毛狮子,打就休惊怪。片片上红炉,且不可、将情作解。有无不道,泯绝去来今,明即暗,暗还明,只个长不昧。”全词清新风趣,一番雪景还真个了得。汪藻有多首诗在旧《县志》中存录,于我印象最深的是《四望亭》:“纵横尽得江山胜,俯仰方知宇宙宽。十里风烟环广座,四时星斗转危栏。”
“鄱江”、“二贤”书院和江西理学
在我们回顾宋代鄱阳历史和文化的时候,有个重要的话题不能回避,儒学在鄱阳的深化和发展。
两宋时期,鄱阳除设有府学之外,书院也正式登场亮相。书院是干什么的?它是历史上的一种机构。“书院”的名称,起于唐朝。南宋学者王应麟在他的《玉海》一书中解释说:“院者取名周垣也”,唐朝宫廷有所谓的“丽正书院”、“集贤书院”等,都是国家编校、典藏图书的地方。到了宋代,书院成了教育机构。虽说如此,实际上它与州学、县学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更准确一点,它的功能既是传播江西理学的教育场所,又是学者探讨学术的重地。可以这样说,学术研究和教育相结合是书院最突出的特点。
据旧《县志》记载:宋代鄱阳建有两所书院,一所叫“鄱江书院”,一所叫“二贤书院”。“鄱江书院”的创始人叫金去伪,“二贤书院”是祀程端蒙、程珙两位理学传承人的。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说说什么是理学?
理学又叫道学,它是以儒学学说为中心,相容佛、道两家的哲学理论,又吸收唯物主义的某些思想,及若干自然科学知识,形成的一个庞大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理学实际上是一种新形式的儒学,是传统儒学发展的新阶段。从孔子到孟子的先秦儒家思想,经过汉代“独尊儒术”,使儒家经学,成为贯穿中国学术史的主流阶段后,一直延续到宋代才有了新的发展。理学这种学说,比旧的儒学学说,在哲学理论上大为丰富。它从世界观的高度,论证了封建纲常名教的合理性和永恒性,更能适合封建统治的需要,以致成为中国封建社会后半期,代表统治阶级思想的理论基础。理学的中心观念是“理”,理学家把“理”说成是产生世界万物的精神东西,又把“理”说成是封建伦理道德,就是“三纲五常”。所以,理学把封建伦理道德永恒化、绝对化,把它解释为世界的唯一基础,成为封建制度的护身符。理学的形成和发展,基本上是在江西地区,或江西人中完成的。它开创于北宋,完成于南宋。理学既然产生在宋朝,那么,它的创始人是谁呢?这个人如果说他的名字,有的人一时半会可能想不起来,如果说他的作品,大家一定都很熟悉,这人就是写“出淤泥而不染”、《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今天湖南道县人。周敦颐一生的主要活动,和重要思想的形成,都是在江西。他曾经担任过南康军的行政首脑,南康军当时设在星子县,在他的住处前,有条清洁甘寒的溪流,于是他把寓居的处所,称作濂溪书堂,所以后世人都称他为濓溪先生。他创立的理学学派,也称作为濓学。在宋朝,奠定周敦颐学术的,是河南洛阳人程颢、程颐兄弟,人们称它为洛学。此外,还有陕西长安张载的关学。而集大成的则是朱熹,朱熹之学后人称为闽学。理学虽然有濂、洛、关、闽四大学派之分,但到朱熹头上,才最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因为它的发展、形成过程都与江西密切,所以后人便称作为江西理学。
说宋代的鄱阳,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理学?因为理学和书院关系密切,江西又是理学的发祥地,江西理学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它的学术分布,曾构筑了一个环鄱阳湖的优势带。在这个优势带中,鄱阳不但是重要的一环,而且还是理学向新安延伸的重要传播枢纽,所以在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背景。
鄱阳的儒学,在朱熹理学输入之前,主要有洪氏家族的经学。然而,理学在发展过程中,从传播学角度看,一个叫程端蒙的德兴人,通过府治所在地的鄱阳,为朱熹的道学传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程端蒙,字正思,号蒙斋。公元1176年南宋孝宗淳熙三年,朱熹展墓前来从学的弟子。展墓指察看、检查。对这个人,朱熹的评价是:“博学师友”、“以求道修身为己任”,“任道勇而用志专”,说到底是朱熹忠实的信徒。他着有《性理字训》,将理学中的一些重要范畴:如命、性、情、才、志、仁、义、礼、智、道、信、忠、恕、中、和、敬、一、孝、悌、天理、人欲、谊、利、善、恶、公、私等,一一进行了简明扼要的诠释。此外,程端蒙还有《学则》,对学者的行为规范提出了具体要求。从传播学角度着,程端蒙这两篇着作,对朱熹理学的传播,意义非同一般。
其实,对于道学的环鄱阳湖传播,对鄱阳来说,还有一个比程端蒙早,给饶州场域形成有价值的人物,那就是苏昞。苏昞,字秀明,是程颢、程颐的弟子,武功,今陕西人。公元1094年宋哲宗元佑末年,在吕大中推荐下,起布衣为太常博士,后来贬到鄱阳,为饶州编管。这个人虽然在鄱阳的学术活动,留下的资料不多,但对后来鄱阳乃至饶州的理学影响,还是很大的。
宋代在理学形成和输出中,鄱阳人里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董梦程,他是鄱阳学派的代表。董梦程字万里,号介轩,他着有《诗书训释》、《大尔雅通释》等书。那么,什么叫理学的鄱阳学派呢?理学的鄱阳学实际上就是注重训释之学,这个学派是从程端蒙开始的。续程董之后,鄱阳其它的朱子,也就是朱熹的后学还有:汪德辅,字长孺,朱子传授《易》、《礼》的弟子;姜大中,字叔权,与汪德辅同学于朱熹;程珙,字仲璧,他是程端蒙的堂曾孙,也登过朱熹的门,着有《易说》,是“二贤书院”的供主之一;董拱寿,字仁叔。至于金去伪,旧《县志》“鄱江书院”条中是这样注释的:在城北,创始不详,相传朱子(熹)门人金去伪讲学处。”而相关朱子理学的资料中,却没有看到更详细的介绍。
鄱阳在朱子理学的形成与传播中,除形成鄱阳学之外,再就是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向新安,也就是浙江桐庐地区的传播枢纽。这个枢纽作用的发挥,主要是鄱阳的交通地位所决定。从水陆交通看,由两个方向可以到达“新安”区块:一条是经乐安江至乐平,经德兴,到朱熹的故乡婺源。婺源在宋代属徽州,也就是新安地区。一条是经昌江到景德镇、浮梁、再到安徽祁门、休宁、屯溪,经桐庐、富阳直至临安,就是今天的杭州。由此可见,鄱阳在宋代的儒学发展中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尽管在《饶州府志》中,有关理学的着名人物介绍里,鄱阳相对地处在劣势,通过我上面的介绍,还是能看出鄱阳在江西理学形成发展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
在结束这个话题之前,还有一个人必须要提到,那就南宋的鄱阳人王大受。王大受的生卒年和较详细详细料找不到。王大受,字仲可。他是南宋着名思想家、文学家叶适的弟子。叶适是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叶提倡功利之学,他的哲学思想不但与朱熹的哲学思想完全对立,还与另一哲学派系陆九渊的心学派,鼎足而三。王大受作为叶适弟子,在哲学观点上,当然与江西理学针锋相对。王大受着有《拙斋诗集》传世。
通过以上林林总总、杂杂碎碎的归纳,不难看出,在两宋的319年里,鄱阳文化不仅具备了多样性,而且逐步构筑了多元性。不止如此,从它的成熟程度看,无论从渗透的广度和深度看,较之以前的所有朝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个人认为,两宋是鄱阳文化的重要成熟期。
元朝和“东湖十景”及其他
在有的人眼中,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元朝的鄱阳似乎话语不多,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和事极少。我看不然,在元朝统治的短短97年,鄱阳首先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文化基础工作,那就是让现今本县人感到骄傲,且又无比惋措,期待能够恢复的“东湖十景”。可能有人对我这个推论有所怀疑,会问:依据在那里,凭什么这样说?
稍稍了解鄱阳历史的人都知道,最早完整咏唱“东湖十景”的,是元朝的鄱阳本土人。他们分别是清季学者史简所编《鄱阳五家集》中的:黎廷瑞、吴存、徐瑞和叶兰。也就是说五家集中只有一位集主——刘昺,没有留下咏唱东湖十景的诗。之中,黎廷瑞的叫做《东湖诗十首》,可惜仅存三首,现存的三首没有像后来三个人那样分景咏唱,但内容已经涵盖了景意。吴存、徐瑞俩人的十景景名完全一致,叶兰与前面俩人不同的是“松关暮雪”,吴存、徐瑞的叫“江城暮角”,其他九景相同。此前或此后,都没有人这样集中地咏唱过。或许有过,只是我孤陋寡闻,没有见到而已。
下面,还是让我们先对这四位元代乡贤的情况,做个大致的了解
黎廷瑞,字仲祥,号芳洲,公元1250年南宋理宗淳佑十年生,利阳镇,原属鄱阳人。他是南宋度宗咸淳七年张镇孙榜赐同进士出身的,授予广东肇庆府司法参军,因为有资格的多,实际职务少,所以需要排列顺序,按现在的话说,排队吧,结果没有挤上趟。南宋灭亡后,他在家幽居长达十年,种梅养兰,寄意山水,以吟诗唱和为娱。所交的朋友,都是当时的名士。从公元1271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起,当了五年本郡的学官,此后退休,更号俟庵,弹琴着书,不再出山,直到公元1308年元朝武宗至大元年病故。所着有《芳洲集》3卷存世。
吴存,字仲退,号月湾渔者,他出生在黎廷瑞进士及第那年,凰岗人。从小学识卓着,少有英名,居住地有名的先生们,包括年长他21岁的黎廷瑞等,都愿意与他交往。他出生后父母双亡,由祖母抚养成人。吴存自幼习读程朱理学,其授业老师为齐梦龙,齐的老师是沈贵宝,沈的老师为德兴人董铢,而董则是朱熹的嫡传弟子、得意门生。公元1314年元仁宗延佑元年,朝廷开没科举考试,县尹三次请吴存乡试,他都予以推辞。总管看见牒文上没有吴存的名字,很是惶恐说:“不可无吴先生”,非要他参考,果然中选,并授饶州路学正的职务。不久,调宁国路,今安徽宣城教授。公元1320年延佑七年,被聘为主持江西省乡试。公元1339年元惠帝至元五年病逝。着有《本义折衷》、《程朱易传》、《乐庵遗稿》、《巴歙杂咏》、《鄱阳续志》、《新志》、《四书语录》、《月湾诗稿》等。
徐瑞,字山玉,号松巢,公元1255年南宋理宗宝佑三年生。他的祖人,是在平定黄巢时落籍鄱阳的。以后成为鄱阳鹊湖,原属凰岗,后划归景德镇的望族。徐瑞工于诗,与吴存、黎廷瑞住处相隔不远,书信互致,唱和相答,既是文友,又是志同道合者。公元1317年元仁宗延佑四年,以经明行修推为本县书院的山长,没当多久便归隐回家。从此巢居松下,花晨月夕,吟诗作赋,逐年笔记,留下《松巢漫稿》,松巢的字号就是这样来的。公元1325年元泰定帝泰定二年,徐瑞病逝。
叶兰,字楚庭,号醒渔,生卒年不详,据说他死时年纪很轻,才三十多岁。叶兰在元朝时,担任过太常寺礼仪院奉礼官,后来随父亲去了浙江。他父亲叶懋,有才识,喜欢作诗,官至大中大夫,嘉兴路总管。元朝称府为路,总管相当于知府。叶兰是个才子,文名很高,善于歌赋,他的作品,人们评价为清润古雅。元朝灭亡后,曾经任过元朝廷官员的鄱阳人周伯琦,应朱元璋的召见进京,叶兰赠诗周伯琦说:“觅得神鳌休便休,不须重上钓鱼舟。回头更向溪上望,明月芦花便是秋。”周伯琦回到鄱阳后,深深体会到叶兰所说的道理,于是推荐叶兰。朱元璋下诏,叶兰拒绝,朱元璋再召,叶兰乘船至一个名河石桥的地方,溺水而死。他有《寓庵集》存世。
从上面介绍的个人资料看,这四位元朝鄱阳人中,有三人住在凰岗一带,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很有性格,而且爱好吟诗作赋,寄情故乡山水。除叶兰之外,前三个人都不满元人统治,不信看看徐瑞的诗。徐瑞的《双塔铃音》中有这样的句子:“浮屠双笔仰书天,檐铎吟风破曙烟。似为众生说般若,兴亡莫问刼灰年”。东湖十景,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如果说得更堂皇、更体面一点,东湖十景就是这些文士们,借雅意湖山之情,怀南宋朝廷之旧,抒爱国主义之绪的结晶。说直白一点,它实际上是受西湖十景的影响,发思古之幽情,抒眷宋之真情。
我们知道,杭州西湖是中国最美丽的湖,她有十大景观:苏堤春晓、平湖秋月、花港观鱼、柳浪闻莺、双峰插云、三潭印月、雷峰夕照、南屏晚钟、曲院风荷、断桥残雪。西湖十景成于什么时间?偏安南方的南宋朝廷中期,也就是公元1195——1224年宁宗赵扩执政期间。当时,“十景”成风,除此之外,还有“钱塘十景”,并称为西湖双十景。毕竟当时的杭州是“国都”,尽管是“临安”,且还是安。国都形象不仅体现在灯烛荧煌、笙歌达旦,纸醉金迷上,还要体现在楼阁高筑,亭榭散布,名胜点缀中,于是有了西湖十景。
公元1275年,元兵占领了鄱阳。从此这比土地,开始接收中华另一个民族的统治。然而,这个现代中国人能接受的现实,在南宋的遗老遗少们看来,是一件让人痛心疾首、无法容忍的事。那些长期受儒家思想教育、程朱理学熏陶的读书人,在既无缚鸡之力,又无冒着一死精神的情况下,只好借山水以寄自己的一腔爱国热情,这是古已有之的事。尤其是黎廷瑞、吴存、徐瑞三位,他们的人生足迹已经表明,生为宋民,当为宋鬼,不事二主,不做贰臣。因此我认为,东湖十景发端于黎廷瑞,定型于吴存、徐瑞,最后完成干叶兰。当然,这件事并不是现在说的这样简单,在当时也必须得到地方缙绅的支持,政府的首肯,并且有一批拥护者。但有一点,在打造本土文化的问题上,这三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话语权,他们是鄱阳的文化耆宿,学界大佬,不说一言九鼎,至少也能起到一定的决定作用,毕竟这不是一般粗通文墨的人,能够完成得了的事,因此他们的主张,很快得以实现。
在元朝,除了东湖十景之外,有三个人必须要作点介绍,这三个人是周伯琦、赵友钦和汪元亨。
周伯琦,字伯温,公元1298年元成宗大德二年生。这人博学广闻,擅长书法,不但为皇帝篆刻了“宣文宝阁”的印章,题写了“宣文阁”的匾额,还书写了“至正通宝”的币文。周伯琦官至兵部尚书,不久又参知政事,是元朝时期官阶最高的鄱阳人。公元1359年元惠帝至正十九年,元朝廷派周伯琦招降张士诚时,被张羁留于平江,今江苏苏州作人质,前后长达十年之久。在这十年中,他既要和张士诚周旋,并结下深厚的友谊,又不得背叛朝廷,失去元人的信任,足见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智慧。周伯琦写的“清箴”、“慎箴”、“勤箴”、“忍箴”《四箴》,和“存铭”、“养铭”、“省铭”、“察铭”《四铭》曾一度成为鄱阳后来为官者的座右铭。
赵友钦,名敬,字子恭,号缘督,宋皇室后裔,天文学家。着有《革象新书》5卷32篇,分别证述中国传统天文学中的32问题,提出中天观测法以求恒星的赤经差。通过实验,得出大孔成像,小孔成像的正确定论。
汪元亨,字协贞,号云林,散曲和戏剧家。着有散曲《小隐余音》、《云林清赏》和文集《归田录》;编有杂剧《斑竹记》、《仁宗认母》、《桃源洞》3种,南戏《父子梦栾城驿》等。
应该说,元朝的鄱阳同样多姿多彩,一个东湖十景,不仅平添了鄱阳文化的内容,更丰富了鄱阳文化的内涵,对此,我们也应该予以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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