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里的银纽扣-沉经理找儿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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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来信,震惊经理心

    八月,正是建筑施工的黄金季节,建国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沈建国从早到夜忙得团团转。就在这时候,他的女秘书给他送进来一封来自朝阳县兰家沟村的挂号信。

    沈经理今年四十八岁,二十七年前曾在兰家沟插过队,不过回来以后就没了联系。今天乍一接信,就愣住了,再拆开一看,竟震惊得电话铃响了半天都没听见。

    事情得从头说起。这写信人叫李春香,二十多年前可是兰家沟十里八屯最漂亮的姑娘,沈建国当时和另外三个知青就住在她们家西屋。有一天,李春香牙痛,痛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腮帮子肿得老高。沈建国知道了,连忙送过去一碗大米稀饭,外加两片止痛药。没想到,就这碗稀饭和两片药,不但止住了李春香的牙痛,还换来了一个纯情少女的芳心。从那以后,这位贫下中农的女儿舍出命来悉心关照着沈建国,沈建国也渐渐喜欢上了李春香。不过,沈建国的头脑很冷静,他时时提醒自己:两个人的关系,千万不能再朝前走了。因为结了婚就不能回城,而要他一辈子留在农村,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呀,李春香对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他怎么会无动于衷?于是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说起来也是又巧又不巧的事。两个人新婚蜜月只过了一半,知青大返城开始了,沈建国还没尝够新婚燕尔的柔情蜜意,顿时就跌入了烦恼绝望之中。李春香痛定思痛,执意要和沈建国办离婚手续,她和千千万万个善良忠厚的良家妇女一样,把痛苦和磨难留给了自己。

    就这样,沈建国随知青返城大军回到了城里,并且在城里组织了新的家庭。从那以后,他就和兰家沟断了音信来往。可是没想到一晃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李春香会突然来信告诉他,他曾经在兰家沟留下了一个儿子!李春香在信中说,儿子叫沈扎根,现在也在城里打工,而且就在他的建国建筑工程公司;儿子发誓要挣回一万元钱回家,可干了三年多,才只挣了两千元。信的末尾这样写着:“扎根好累好苦啊,看在他是你亲骨肉的分儿上,你帮他找一个挣钱多又能学手艺的活儿吧!”

    手里捏着这封信,沈经理陷入了窘境。他想想自己很早就从国营企业跳出来搞个体经营了,由于胆子大、脑筋活,加上又不怕苦、肯出力,所以这十多年下来,他的企业已由原来十几个人的修修补补,发展到现在拥有固定资产几千万元、固定员工一百多人的全省最大一家私营建筑工程公司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在省里已颇有影响,如今突然冒出个在自己公司打工的儿子,别人会怎么议论?不过,说句心里话,沈经理心里倒也涌动着一阵窃喜。为啥?他后来的妻子虽说对他一样的温柔体贴,可就是一直没有孩子,前些年创业没心思东想西想,这几年自己年纪大了,资金财产也越来越多了,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现在李春香来信说他有个儿子,虽说分手多年,他相信李春香的为人,这个儿子一定是他沈经理的,不管今后怎么样,这份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总算也有人继承了,沈经理心里还是感到了安慰。

    眼下的关键是,怎么先把儿子找到。不得了,一下就是二十多岁了,他长的是个什么样呢?能出来打工,身体一定很好,就是不知道脑袋聪明不?公司员工分布在三个工地,他会在哪个工地上呢?沈经理拿起大哥大,想通知人事部帮他查一下,可电话接通了,他又把大哥大放下了。电视剧《孽债》刚刚放过,我这么贸贸然叫人事部去查,就是不把事情讲明,人家也不会不用脑子去想呀!以后我这脸往哪儿搁?妻子再贤慧,难保她能接受这个事实,万一闹起来,我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吗?

    想来想去,沈经理觉得还是稳妥点好,先把儿子认出来,安排他一个好工作,然后找个机会体体面面把他介绍出来,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沈经理便马上提起笔给李春香写回信,要求李春香赶快来封信,说明儿子有啥特征,有啥爱好,最好再寄一张近期彩照来。沈经理在信上写道:“扎根在我这里就等于掉在钱堆上,掉在蜜罐里,你尽可放心。”

    果然,不几日,李春香回信了,告诉他说:“扎根五岁时就比炕沿高,17岁时就只比门框矮三个手指头。这孩子额头、鼻子、嘴巴特像你,干活爱咬牙,睡觉好放屁,右腿上还有一块疤,现在就在你们工程队干活。兰家沟现在还很穷,哪有啥近期彩照啊,你儿子考中学是张一寸黑白照,考高中还是那张一寸黑白照……”

    沈经理看完信,长吁短叹,坐卧不宁。李春香啊,你真是死脑筋,为啥不早点给我来信呢?扎根身高至少一米七八,说明长得很好;既然考过高中,智商也不会差;就是太穷了,连张彩照都拍不起!唉,白白给耽误了哇。扎根呀,爸对不住你呀!爸一定要尽快找到你,舍出一切来补偿你。

    私访工地,惊煞两人魂

    第二天一大早,沈经理借检查工作为名,自己开了车子,一个一个工地寻起儿子来。一连跑了两个工地,没有结果,当他跑到第三个工地时,已近正午,民工们正陆陆续续放下手里的活儿,聚拢来吃饭。

    第三施工队队长石兴旺不在,副队长一看是沈经理来了,立马笑脸迎了上来。沈经理当然不会告诉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就一边听他介绍工地这几天的施工情况,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些吃饭的民工。只见这些民工个个衣服破旧,人人面容疲惫,沈经理凑上去,故意和他们拉起了家常。好在沈经理平时架子不大,跑工地也是常事,所以这一切在副队长眼里,倒也显得很自然。

    一聊,巧了,这些民工中,有五个就是从朝阳县兰家沟来的,而且兰家沟就来了这五个人,都在一个工地。霎时,沈经理浑身血液沸腾,这五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他的儿子,你说他心里能不激动吗?

    沈经理用充满爱怜的眼光打量起这五个民工来,他们全是清一色的小伙子,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个个儿黑黑瘦瘦。沈经理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谁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他眼光一扫,哎呀,一阵惊喜:那个个头最高的小伙子,脚上穿露脚趾头的胶鞋,裤腿高高挽过膝盖,果然,他的腿上有块疤。

    “你姓沈吧?”沈经理拼命抑制住要当父亲的冲动,装出一种十分随便的样子问,“你小子睡觉一定爱放屁吧?”

    小伙子回话说:“我不姓沈,我姓李,叫李福才,我们家只有毛驴睡觉爱放屁。”

    “哈哈!”工地上一阵哄笑。沈经理心里不免一阵失望,说:“我其实是随便问问,我以为你是沈扎根呢。”

    “噢,你问沈扎根,”李福才说,“这个人命太苦。他其实是当年知青留下的种,可他那个王八犊子爹回城以后还会想得到他?全靠他妈一个人把他带大。苦虽苦,扎根这小子脑瓜可真灵,读书一直是第一名,那年大学也考上了,他妈四处给人磕头,想借钱供扎根上大学,可咱兰家沟穷啊,村里人七拼八凑,也凑不齐一千元钱,他读书的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黄了。”

    听到这里,沈经理只觉着眼泪围着眼眶转,心里就像被锥子挖了似的难受:“那他现在在哪儿?”

    李福才刚要说,另一个民工却抢过话茬告诉沈经理:“扎根在那儿呢。”说着用手一指。

    沈经理一看,那里是工地施工队长的办公室。“在那里上班?”

    “差不多吧。”

    “是吗?我去看看。”

    沈经理兴冲冲地走过去,刚推开门,只听“汪汪”一阵狂叫,从屋里冲出一只高大凶猛的大狼狗来。沈经理毫无防备,“妈呀”一声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施工队长石兴旺骑着一辆红色本田256摩托车飞奔而来:“谁他妈的这么没规矩,逗啥狗哇?妈拉巴子的!”

    石队长停下车,见从地上爬起来的是沈经理,惊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哎呀,沈经理,怎么会是您呢,您今天下工地怎么不事先给我来个电话呢?”

    沈经理惊魂未定,指着狗恼怒地问石队长说:“这是咋回事?工地上咋能养狼狗呢?你想干啥呀?”

    “哎呀,”石队长连连给沈经理解释说,“沈经理,真对不起,狗是我养的,这也是没办法呀,现在打更的、打工的,几乎个个是他妈的贼,扳手、钳子、木头、电线……说没就没了,有条狗看着,他们就不敢放肆。再说,嘿嘿,我平时工作上管得严,得罪了不少人,老有人想暗算我呀,大狼狗与我形影不离,也顶上个保镖哩!”说到这里,石队长发现沈经理今天神色有点不对头,连忙打住话头,舌头一转,问道,“沈经理,您今天下工地,莫不是有啥事吧?”

    “你们队工程质量下降,市监督站老来通报,我着急呀。你们队的沈扎根在哪儿?”

    “您找他干啥?”石队长反问道。

    “他是我儿子。他在哪儿?”沈经理一着急,把实话给漏了出来。

    石队长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沈经理,您……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沈经理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懊悔得不得了,但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他扭头一看,见兰家沟的那几个小伙子都伸长脖子朝这边望,忙把石队长拉进办公室,叹了口气,说:“唉,老石呀,不瞒你讲,我在兰家沟插队时候留下一个儿子,当初自己也不知道,想不到眼睛一眨,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也是孽债呀,你可得替我保密。”

    “是,那是。”石队长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应着。

    “沈扎根现在在哪儿?”沈经理焦急地问道。

    只见石队长紧张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吞吞吐吐地说:“他……他不在。”

    “怎么不在,兰家沟民工不是说他在工地办公室上班吗?”

    “啊,对对,是在办公室上班,我提拔他当材料员,他,他到唐山陶瓷厂买瓷砖去了。”

    “不对吧?”沈经理摇摇头,“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一定是有啥事瞒着我吧?现在主体工程还没完工呢,你忙着进瓷砖干啥?”

    石队长一抹脸上的汗水,说:“沈经理,我哪敢有事瞒您呀,我是被您的故事感动了。沈扎根真的是上唐山去了,最近瓷砖价格不是便宜下来了吗,能省一大笔钱呀!他是和刘会计一起去的,不信您可以去查。”

    “那好,等他回来,你立刻带他到我办公室来。记住,你得替我保密。”

    “是,是,我懂,我懂。”石队长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沈经理一甩袖,走了。沈经理一走,膀大腰圆的石队长突然就像一摊泥似的瘫在了椅子上:“完了完了,咋这么巧啊,沈经理的公子咋会在我手下打工,唉,这可咋办哪?”

    民工叙说,方知儿真情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个星期中,沈经理一共给石队长打了八次电话,询问买瓷砖的沈扎根回来没有。石队长每次都说“没有”,不过他拍着胸脯请沈经理放心,他说:“您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扎根不会出事的。”石队长的语气十分肯定,可越是这样,沈经理心里反而越没底。

    这天下午,沈经理又到第三施工队的工地上去了。石队长不在,副队长说不清楚石队长到哪儿去了,已经有两天没在工地了,事先也没打过招呼。沈经理一听,心里不免疑惑更大,总感觉这里有问题。他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没什么消息,正准备开车回公司,突然从工棚拐角处闪出一个人来,他说他知道沈扎根在哪里。沈经理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第一次向他介绍扎根情况的李福才。沈经理心里一紧,忙问:“他在哪儿?你快点说。”

    李福才很紧张地四下瞅瞅,说:“这里说不行,换个地方吧?”沈经理便叫李福才上了他的车子。“呼——”只见小车开出工地,朝市区相反方向开去,一路上,李福才便把沈扎根的情况告诉了沈经理。

    原来,扎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干的虽然是力气活,但他经常偷着学砌砖、学电焊、学木工,他想学点手艺能多挣钱,减轻他妈的负担。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扎根在偷偷学抹灰,被石队长看见了。石队长这个人平时为人就霸道,看他们都是从穷地方出来打工的,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动不动就把他那条狼狗放出来吓他们。这天,石队长叫扎根下来,扎根干得太专心了,没听见,下来慢了点,石队长大发脾气,操起地上一根木板条就朝扎根身上捅。扎根也急眼了,说他是“法西斯”,这一来得罪了石队长,石队长就放出大狼狗咬人。当时好多人都在场,扎根逃到跳板上,情急之中拾起砖头就朝大狼狗身上掷。这还了得,石队长找来他的亲信,拖下扎根就没头没脑地打,打得扎根浑身上下都是血,动都不能动。后来,他们就把他拖到办公室后边那个工棚里去了。

    随着李福才的叙述,沈经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石队长搞的什么鬼?这几天人都不在工地,没准把扎根打死了吧?想到这里,沈经理一个刹车,调转头,车子又朝来路开了回去。

    转眼,车子开到了工棚门口,沈经理刹住车,打开车门跳下去,冲进工棚一看,里面除了一堆草袋子,什么也没有。沈经理有些慌乱,指着草堆,对跟在后面的李福才说:“快把草袋子翻个个儿,看看里边压着人没有。”边说边就自己动手翻了起来。

    一翻,可不得了,人是没有,但最下面的那些草袋看上去确实像有人躺过,上面还有血迹脓水。“妈的,他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呢?”沈经理立刻拿起大哥大,拨通公司电话,叫秘书找石队长马上来见他。

    几乎就在这同时,沈经理的BP机叫了起来。沈经理拿起一看:沈经理,请往257698打电话,石兴旺。

    哼,你这个兔崽子!沈经理气狠狠地拿起大哥大就把电话拨到了石队长那里,“姓石的,你别给我兜圈子,扎根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你老实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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