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理说得很认真,李春香不禁愣住了:“扎根啥时给我了?我都快一年没见着他了。我给他写信,问他咋的了,可回的信不是他的笔迹。前几天,和他一起在你们公司打工的李福才回兰家沟,我问他看见扎根了吗,他说扎根让队里一个姓石的队长打了,好几个月也没见他影,不知道他人到哪里去了。”
沈经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石队长打扎根是有这件事,可那时石队长不知道扎根是我的儿子。现在扎根跟着我,以后这个公司还不是他的?”
李春香摇摇头:“我不信。”是呀,不亲眼看到儿子,她怎么能相信!
沈经理不与她多话,拿起电话,叫秘书把沈扎根叫来。他知道,这会儿沈扎根正在销售部办公室,帮他查一份资料。
不一会儿,沈经理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沈扎根一步跨了进来。但奇怪的是,沈扎根和李春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谁。
沈经理觉得奇怪:“扎根……”
李春香一听“扎根”,愣了愣,急忙奔过去,从头到脚仔细瞧了瞧,忽然转过身来,疯了似的冲着沈经理喊:“你唬我!你以为替他梳了洋头,穿了洋服,就能唬住我了吗?他不是扎根,不是扎根!扎根哪有这么大的鼻子啊!扎根哪有这对贼溜溜的眼珠子呀!还有这耳朵,扎根的耳朵和你一模一样,又肥又大,你看这是啥耳朵呀,都贴在一块儿了……”
“啥?他不是扎根?”沈经理也愣了。
李春香哭着嚷道:“你还是他亲生父亲呢,你的眼睛瞎啦?就是瞎了,你也得摸摸他腿上有没有疤呀,我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哎哟我的天啊,你把我儿子藏哪儿了?”
这么叫着嚷着,可就把全公司的人都惊动了,大家好奇地打听着,议论着。
沈经理惊讶得张大嘴巴,瞪着假扎根,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儿,他才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子吼道:“你是谁?说,你到底是谁?”
这时,假扎根已经吓得脸色发黄,大汗淋漓,抖着身子喃喃道:“我说,我说,我是石兴旺的儿子……”
针锋相对,亲人终相逢
原来,石队长得知沈扎根就是沈经理的儿子后,魂差点没吓丢了,他强作镇定打发走了沈经理后,就急急忙忙去了办公室后边那个工棚。沈扎根伤势很重,连续几天没人给饭吃,没人给水喝,加上又是苍蝇叮蚊子咬的,伤口化脓流血生了疮,他缩成一团,躺在工棚角落的草袋子上,已经昏迷不醒、气息奄奄了。
石队长十分害怕,忙叫来亲信,将沈扎根送进医院,他想等治好了沈扎根的伤,然后再向沈经理坦白此事。沈扎根住院期间,他天天去医院探望,又送水果又送糕点,总算上帝保佑,沈扎根的伤好得很快,眼看就可以出院了。这一天,石队长从医院回来,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沈扎根的模样、身材、年龄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财迷心窍的石队长倏地闪出一个鬼主意来:沈经理二十多年从没和沈扎根见过面,我何不让我的儿子顶替沈扎根呢?他现在腰缠万贯,我乘机骗他一笔钱财。反正我这次就是把沈扎根还给他,他以后也不会再重用我了,不如敲他一记,然后溜之大吉。于是,石队长把工地上的事全推给了副队长,他自己则动足脑筋,去悄悄调查沈扎根打工前在兰家沟的情况。方方面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说服儿子假戏真做,答应事成之后由客户中的外国老板担保,送他出国啃洋面包去。与此同时,石队长又把真正的沈扎根送到八百里外的一个小煤窑里,明着说是让他下井背煤挣大钱,实际上是叫心腹将沈扎根严密看管一段时间,省得坏他的大事。果然,找儿心切的沈经理轻易地就中了石队长的圈套,更令他们父子欣喜若狂的是,沈经理居然良心发现,要假儿子给李春香三十万,这笔钱自然落入了他们的腰包,李春香哪里会得到一分一厘呢?贪欲使石队长父子俩根本无所顾忌,他们知道公司最近有一幢新楼要出售,便算计着把卖楼的现款拿到后就逃之夭夭。刚才,假扎根到销售部办公室,名义上是帮沈经理查一份资料,实际上是催他们加快售楼进度,哪料售楼计划刚刚完成,广告还没发出呢,真扎根的妈妈竟会从兰家沟远道而来,一场精心编设的骗局顷刻之间就真相大白。
沈经理听罢气得要死,但毕竟当经理多年,关键时刻他拿得起放得开,有主意有办法。他冷静下来,立刻命令手下将石队长儿子拉出办公室,严加看管起来,然后叫秘书给石队长打电话,说是公司开会,要他马上过来商量事情。沈经理准备不动声色地先把石队长“请”到公司来,然后再严惩父子俩,追回三十万。
沈经理坐在那里,面孔气得铁青,李春香则急得双脚直跳,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到底现在打没打坏,饿没饿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步冲到沈经理跟前,哭着嚷道:“沈建国,你还真坐得住啊,扎根让石队长这个没人性的弄到煤窑做苦力了,你快点去找啊,你还我儿子呀!”
沈经理正要等石队长来跟他算账,见李春香又哭又嚷,只好劝她说:“你先不要激动,骗我钱财、伤害你儿子的罪魁祸首是石队长,他一会儿就过来,我们只有抓住石队长,才能找到扎根啊!”没办法,李春香只好在沙发上坐下来,耐心等石队长到公司来。
一刻钟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再一刻钟过去了……就是不见石队长的影子。李春香坐不住了:“沈建国,你还等什么啊?你赶紧派人去抓啊!”
沈经理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就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抓起听筒,打电话的竟是石队长。
原来心怀鬼胎的石队长在工地上接到沈经理秘书打来的电话,就觉得有点奇怪,公司很少在这个时候开会,会有啥事呢?于是他就给其他两个工程队长打电话,问他们接到公司的会议通知没有。那两个队长正在工地上忙着,对公司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自然被问得莫名其妙。狡猾的石队长便又给儿子打电话,儿子的电话不通,石队长觉得事情不对头。就在这时,公司一个哥们儿悄悄给他来了个电话,石队长这才知道坏事了。他眼珠一转,决定主动出击。
石队长在电话里说:“沈经理,你想找回你的儿子一点也不难,但必须放回我的儿子。”
沈经理回答他:“这事儿也一点不难,你三十万元一分不少地还给我,我就把儿子给你。”
石队长绝不是省油的灯,沈经理的回答本在他意料之中,他说:“这不可能,那三十万元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你好好想想,没有我石兴旺领着工程队的人汗珠子摔八瓣,一年一年拼命地干,你能得到这么多利润吗?三年净赚三百多万,你瞒不过我,可你给了我多少?”
“石兴旺!”沈经理在电话那一头叫了起来,“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三十万你必须老老实实还给我!”
“哼!那你就休想见到你的儿子。”
话筒里一阵沉默。僵持了三分钟,沈经理憋不住了,只好让步说:“好吧,姓石的,你听着,算我沈建国少赚了三十万,现在你告诉我,我儿子到底在哪里?”
石兴旺一听沈经理同意私了,“嘿嘿”笑出了声:“这就对了,你的儿子现在很好。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在东郊大桥底下交换我们的儿子。”“啪!”电话挂断了。
沈经理垂头丧气地放下电话,把事情简单给李春香说了说。李春香一听就叫起来:“干吗要等明天啊,这个姓石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不行,你今天非得给我把扎根找到不可。”这话倒也提醒了沈经理。仔细一想,李春香讲的不是没有道理。他朝深里想了想,事情闹大了,没有公安局的帮忙,怕是收不了场。于是他立刻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事情还真让李春香给说着了!石兴旺主动给沈经理打电话,确实是缓兵之计。这个凶狠、贪婪、狡猾的石队长,见大势已去,竟不顾儿子、老婆,提了三十万元现金就准备一个人逃之夭夭。那个电话其实是他在火车站上车前半小时打的,他就怕沈经理报案,想故意答应交换儿子,给他一颗定心丸吃吃。没想到沈经理报案及时,公安局行动迅速,火车还没开,石队长就被抓获了,沈扎根当然也找到了。
在公安局的陪同下,沈经理和李春香驱车八百里,赶到那个小煤窑。这是个私营小煤窑,荒凉的山沟里有一个不大的洞,那就是采煤的井口,没有电、没有设备,绝大多数工人都是被骗来的,每班二十几个人,轮流从井下用筐往上背煤。看管他们的工头就有五六个人,他们行动没自由,吃喝受限制,简直就是个苦役劳改所。
这二十几个苦力中,有一个就是沈扎根,头发又长又黄,人又高又瘦,衣服脏得跟皮肤一样黑。李春香心疼得哭着扑上去,说:“扎根呀,妈对不起你呀,妈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你爸没死,可妈一直不知道他在哪儿,后来听说了,妈写了信,又没回信,妈吃不准,也没敢对你说。扎根呀,原来沈经理就是你的爸呀!快过去喊一声,妈没本事,你以后就好好跟着你爸干吧!”
沈扎根没有动,只是用那双倔强的眼睛扫了一眼沈经理,然后扭过头来,对李春香说:“妈,你糊涂了,我没有爸,我爸在我两岁时就死了……”
沈经理显得十分尴尬,想了想,说:“扎根,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可以不认我,但我是建国建筑工程公司的总经理,你现在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我们还有合同,我是来接你回公司上班的,你不会没什么话对我说吧?”
沈扎根又扫了沈经理一眼,拉起李春香的手,轻抚着说:“沈经理,你既然二十一年前抛弃了我母亲,那你今天又何必来认我呢?我们兰家沟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兰家沟给了我做人的本分。我被毒打,被关押,被送到这里做苦工,我都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咬牙活下去。’为啥?因为我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出来打工就是想挣钱报答她。这世界上,除了金钱,还有更珍贵的亲情啊!”
沈经理没想到,二十一年没见过面的儿子,初次见面竟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这位腰缠万贯的企业家竟呆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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