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看守古堡的伏江老夫妇十分热情地为他们这一行人接风洗尘。
塞茜尔挽着茜莫的纤手,像一对充满了好奇与幻想的小姑娘一样,打量、抚摸着古堡中的一草一木。这座古堡,是她们姐妹两个出生和成长的摇篮。如今,儿时的记忆似乎又一幕幕地浮现在了眼前,父亲那布满胡须的威严脸庞,还有柔美温顺的母亲……
茜莫也开心极了,自从来到古堡中之后,她的情绪便十分良好,记忆力也似乎正在渐渐复原。当看到古朴典雅的安乐椅和富丽堂皇的壁橱时,茜莫喜出望外,脸上霎时间布满了灿烂的笑容,尤其是当她看到墙上悬挂着的那副顾特兰盔甲的时候,她的一对大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动人的惊喜光芒,实在是迷人极了!
“茜莫,这便是你自小就十分钟爱的盔甲啊!而且,这副盔甲的名字叫作‘顾特兰’,这还是你亲自为它命名的呢。这些事情,你现在还记得起来吗?”
听到这句话,茜莫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正在记忆的长河中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情。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茜莫的眼神已经比以前灵动、机敏多了。
当天晚上,罗宾对塞茜尔说道:“自从我们搬到古堡中居住之后,茜莫变得活泼了许多,尤其是当她注视着顾特兰盔甲的时候,从她的眼神里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有病的人。”
“或许这是由于她从小就对那副盔甲情有独钟的缘故吧,因而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才会如此稳定。而且,她还十分兴奋地对我说起以前关于顾特兰盔甲的事情,她说父亲那时候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用手去触碰盔甲的脸部。就在不久之前,我每次到医院里看望她的时候,她还总是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傻笑。”
“或许是她真的十分钟爱那副盔甲的缘故吧。”
“不过,我妹妹似乎也只能回忆起跟顾特兰有关的事情,而对于其他的事情,她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印象。”塞茜尔无可奈何地低声说道。
“要想重新唤起茜莫的记忆,肯定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然而,我相信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够做到。现如今,茜莫的心灵正处于休眠状态,只有你那无私的爱才能将她从这一场恶梦中唤醒。”罗宾对塞茜尔无比温柔地说道。
转天,罗宾率领着艾尼和伏江老人在古堡内展开了搜寻工作。
杰尔城堡已经有五百多年的悠久历史了,因此,城堡内的部分墙壁出现了坍塌的情况,而有些楼梯也变得破败不堪了。而且,按照一般的情况来推测,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往往会出现一个密室之类的设施,因此搜寻工作进行起来十分费力。
他们三个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茜莫的房间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可是并没有发现那些信件的踪迹。从地下储存室到房顶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翻了一个遍,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宽阔的庭院就好像是一座大丛林一样,除了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还有涓涓的细流,这些细流最后都沿着水道流入了沼泽之中。
“从沼泽地中涌出来的溪水,成为莱茵河的上游部分,然后又在里昂市的附近与来自瑞思力莫湖的鲁河交汇在一处。”伏江老人介绍道。
“这片水域看起来很深啊!”望着沼泽中深蓝色的水流,罗宾对伏江老人感叹道。
“不错,水确实不浅。当天气晴好的时候,沉没在水下的两艘古老的大船便清晰可见,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那两艘船有可能是古代士兵驾驶的战舰,也有可能是运送货物的商船。”
“确实如此。而且,它们有可能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进而导致残破不堪所以才沉没的。”
溪流上面横跨着一座崭新的木桥。罗宾他们越过木桥,来到对面的土丘上继续搜寻,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用来藏东西的树洞或者岩洞。
傍晚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三人只好悻悻而归。
“咦?真是太奇怪了!”伏江老人突然尖叫了一声。
只见泥泞不堪的路面上,几个陌生人的脚印清晰可见。罗宾等人顺着脚印向前寻找,发现这些脚印环绕着城堡足足有一圈,继而延伸到木桥那里,然后又从石头围墙的坍塌处折回到古堡之外。
毋庸置疑,这些脚印肯定是泛奥地利党的党徒们留下来的,他们偷偷地潜入进了古堡之中,妄图将王子殿下写的情书偷走。
“说不定是拉思若·扎克利那个家伙!他从蒙顿地区的那所宅子悄悄地跟到了这里来,这个人还没有死心,因此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小心提防!”
艾尼和伏江老人听到罗宾这样说,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罗宾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从此不再离开古堡半步。而且,就连搜查庭院附近也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这是因为那些黄色的信件肯定被藏在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而这个藏匿的地点确实只有茜莫一个人知晓,可是茜莫对往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这里面当然包括信件的藏匿地点。
除去每日向上帝祈求茜莫能够早日康复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尽管茜莫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很多,但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完好如初,任何人也说不准。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怪盗亚森·罗宾,以前,不管是多么古怪离奇的案子都难不倒我,更不用说这区区几封情书了!”
当天夜里,罗宾和艾尼在古堡三楼的房间中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突然,伏江老人撞开了房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茜莫……”
只见伏江老人用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上,由于刚才跑得过快过急,他现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茜莫怎么了?”
“茜莫……她……她失踪了!”
“你说什么?”
罗宾当即站起身来,一口气冲到楼下,艾尼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罗宾和艾尼径直跑进了塞茜尔的卧室之中。只见塞茜尔的脸色如纸一般惨白,呆呆地站立在房中。一见罗宾赶到,便软弱无力地倒在了罗宾宽阔厚实的肩膀上。
塞茜尔不住地哭诉着:“茜莫……茜莫……茜莫!”
“塞茜尔,你先别哭!来,坐到沙发上,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塞茜尔紧闭双眼,极力让自己近乎于疯狂的情绪平静下来。
“刚才……刚才,我们两个正在聊天的时候,茜莫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外走去。我还以为她去洗手间了呢,哪知道再也没有回来!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当即跑到茜莫的卧室中去找她,可是……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我只好去找伏江老人,让他去找你们两个过来看一看情况。”
罗宾立刻带领着艾尼和伏江老人将古堡中的每一间房子都搜查了一遍,却始终不见茜莫小姐的人影。然而,令人大为不解的是,每一个房间的窗户和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的,丝毫看不出任何有人潜入城堡的蛛丝马迹。
“茜莫小姐离开房间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没有……她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么,周围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吗,比如说某种奇怪的声音?”
“没有……哦,当时似乎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传进了我的耳朵之中。”
“猫头鹰的叫声?真是奇怪!”
罗宾沉思了片刻之后继续问道:“那么,你以前听过类似的猫头鹰叫声吗?”
“哦……有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好像听到过两三次。”
“当时,这种声音响起的时候,茜莫小姐有什么反应吗?”
“我是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听到的,而茜莫那时候已经不和我在同一个房间里了,因此我也不能够确定她有没有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即便是她听到了,我也不清楚她当时的情形如何!”
“这样啊。那么,她走出房间的时候,迈动的脚步是稳健而敏捷的吗?”
“不,她的大脑看起来似乎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在梦游或者接到了某种呼唤而步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
“仿佛是在梦游或者接到了某种呼唤而步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
罗宾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之后,他又带领着艾尼和伏江老人将城堡的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不见茜莫小姐的踪影。
茜莫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古堡中的所有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即便是她肋生双翅也难以逃脱啊!因此,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就是古堡中存在着一个秘密通道。可是,这样的事情就连在古堡中住了半个多世纪的伏江老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于是,罗宾吩咐艾尼和伏江老人再一次展开一场大规模的搜索行动。
他们几个人先是对着古堡的墙壁敲敲打打,然后又拉开地毯检查地板,甚至连所有的门锁也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一遍,然而,这所有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完全正常。
罗宾等三人极为不快地回到了古堡的大客厅中。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饶是身经百战、智计百出的罗宾,也被打得措手不及了。罗宾躺在安乐椅上,紧紧地闭上双眼,任凭黄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流淌下来也无心擦拭掉,这是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待在一旁的伏江老人和艾尼也低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样,在这种沉默寂静的氛围当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悄悄流逝。
艾尼打开手电筒,并将其放在了桌子上,于是,手电筒正对着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光圈。在这个昏黄暗淡的光圈的映衬下,罗宾正一刻也不停地苦思冥想:
“茜莫小姐并不在古堡之中,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此说来,这里一定有一个可以供人出入的秘密通道。伏江老人也曾说过,有两艘大船沉没在了沼泽下面,而且,沼泽中的流水在里昂市的附近与鲁河的河水交汇在了一起。奔腾不息的鲁河一直向南流淌,最终注入地中海,那么,那两艘大船一定是搭载着古堡中的人驶向地中海的。”
罗宾想到此处,忽而脑筋一转,一个新的想法迸发而出。
“不错!当城堡遭到围攻的时候,城堡的主人为了逃脱出去,肯定会挖出一条地下通道以备不时之需的!而杰尔城堡的主人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这样一来,到了危急万分的紧要关头,他就可以带着家人和亲友从地下通道中逃生,然后驾船直接开往地中海。
“当年建造古堡的人一定是一个天才,因而他才能将地下通道设计得如此隐秘。也可能是我们搜寻的方法不当,假如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进行搜索的话,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古堡的地下通道的!”
这时,罗宾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抹掉了黏在额头上的汗水,然而,汗水竟然是冰冷的!
罗宾立刻想到了关键所在,那就是外面的风一定是从某个地方的微小空隙中吹进来的。可是,放眼望去,在这座华丽而典雅的大厅中,门窗全部都是坚固牢靠的,而四面的墙壁也不可能有任何的缝隙。因此,与其说是外面的风,倒不如说是不易察觉的空气流动更确切一些。
罗宾将食指放入口中,沾了一些唾液出来,然后将手竖立在面前。突然,食指的一边有微微发凉的感觉。罗宾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手指发凉的那一边墙壁走了过去。
罗宾来到墙边,将沾了口水的手指朝着各个方向晃动。终于,他搞清楚了,空气是从墙壁的某一个地方吹进来的。
接着,罗宾吩咐艾尼和伏江老人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打开,他自己则举着手电筒四下里照着墙壁。
“老板,这里有条裂缝!”艾尼手指着一处墙壁说道。
果不其然,这个地方有一条细小的缝隙。
罗宾连忙将手电筒贴在墙边上,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只见这条窄小的缝隙从顶部一直延伸下来,而在到达地毯上面一公尺左右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窄缝。而这道窄缝就夹杂在墙壁壁纸那精美考究的花纹之中,因此肉眼是完全发觉不了的。现在,由于室内和室外的空气温度存在着差异,所以春天里的微风就通过这道窄缝吹进大厅里面来了。
“茜莫小姐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或者说是有人将她从这里劫持出去的。”
由橡树木板组成的墙壁上贴着一层厚厚的壁纸,尽管罗宾对其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敲打,但这里发出的声音与敲击其他墙壁的声音完全相同,所以怪不得他们一直发现不了这里有个秘密洞口呢。
那么,用怎样的办法才能将这个洞口打开呢?整面墙壁上没有一个缺口,更没有任何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甚至连个把手什么的都没有。
罗宾紧紧地握住手电筒,开始一丝不苟地对整面壁纸检查起来。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黑点。罗宾连忙从衣服口袋里面取出来一个放大镜,并将其贴近了那个黑点。仔细一看,这个小黑点竟然是拇指的纹路!
毫无疑问,肯定是有人曾多次用拇指触碰过这里,所以才将这一处的壁纸弄黑了。
“我知道了……”
接着,罗宾将自己的拇指也放在了那个黑点之上,然后用力地按了下去。结果,一扇门居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罗宾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方洞!
见到这样的景象,站在罗宾身后的艾尼和伏江老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洞口约有一公尺半高,两公尺左右宽。
罗宾蜷着身子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狭长而幽暗的密道。门的后面有一个铁制的小盒子,而这个小盒子的中间似乎安装着机械装置,而且,在盒子的上方还安装着一个可以从里面把门打开的把手。
“艾尼,你快去将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给塞茜尔女伯爵,然后你就待在房间里面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我则带着伏江老人去密道里面检查一番。”
“遵命,老板。”艾尼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枪,一边向罗宾点头答道。
“伏江老人,我们进去吧!”
“嗯,好的!”
就这样,罗宾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密道之中。走上五六级台阶之后,一个全部用石头砌成的地道出现在眼前。地道里面虽然十分狭窄,但顶部很高,因此罗宾他们完全可以挺直了腰板走路。
罗宾走在前面,他的手指始终按在手电筒的开关上面。如此一来,一旦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他就可以立刻将手电筒关闭。
地道笔直地一直向前延伸下去,随后又出现了一个斜坡。从顶部到两边的石壁上都没有水珠滴落下来,因此连地面上的土也是十分干燥的。
罗宾他们二人沉默不语地朝前走了大约五十多公尺之后,终于在前方发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洞口,那正是这个地下通道的出口。快到洞口的时候,罗宾关掉了手电筒。
从地下通道走出来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洒满月光的沼泽地。
罗宾和伏江老人在沼泽地中寻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茜莫小姐的踪影。随后,他们跨过木桥,来到了河对岸。
这个星光暗淡的黑夜万籁俱寂,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隐隐约约的昆虫鸣叫声。罗宾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四周搜寻了一遍,然后又登上了一座土丘。
这座土丘之上并排种着三棵参天大树,在其中一棵大树的阴影里面,站立着一位身材苗条、身着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此时正出神地望着月亮。她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态,让她看起来就好像是维纳斯女神一样的纯洁和迷人。
“是茜莫小姐!”
“是的!是茜莫!”
罗宾和伏江老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呼喊着站立得出神的茜莫小姐。
当茜莫看到站立在土丘之上的罗宾和伏江老人的时候,她不禁失声尖叫起来,并且用手捂住了嘴。就在这个时候,从一旁大树的后面,冲出来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他一定就是拉思若·扎克利了!”罗宾在心中暗自思忖道,突然,他猛地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黑衣男子一见罗宾向他猛扑过来,立刻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枪,并将枪口对准了罗宾的胸口。罗宾只好停下了脚步,并且极不情愿地将双手举过头顶。
这个举着手枪的黑衣男子缓缓地走上前来。皎洁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罗宾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相貌,这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绝对不是拉思若·扎克利!
罗宾思索片刻,一个鲜明的印象浮现在脑海之中,罗宾终于回想起来了。这个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塞尔维亚王国的尼克尔王子殿下。罗宾简直无法相信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
他的脸上荡漾着年轻人所特有的朝气和活力。因此,这个人与罗宾那天晚上在夏克耶大剧院所见到的王子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尼克尔王子脸上那种郁郁寡欢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风度翩翩和刚强坚毅。
“尼克尔王子殿下。”罗宾十分恭敬地称呼他道。
王子突然间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继而向罗宾询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王子的?”
“今年四月,俄国芭蕾舞剧团在巴黎夏克耶大剧院举行公演的时候,我曾在贵宾席上见过王子殿下和国王陛下。”
“是吗?你又是哪一位?”
“我是俄国公爵,名字叫作塞尔林。”
“你是俄国的贵族?”
俄国和塞尔维亚王国素来交好,有着传统的良好邦交。于是,尼克尔王子将手中的枪放了下来,罗宾也垂下双手,友好地朝尼克尔王子走了过去。两个人不禁握紧了对方的双手。
“公爵,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王子殿下,在我把答案对您说出来之前,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尼克尔王子没有回答,而是望了望茜莫,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伏江老人走到了茜莫小姐的身旁,呜咽着说道:“茜莫小姐!”
“啊!原来是伏江老人你呀!”
伏江老人张开双臂,将茜莫小姐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茜莫小姐,你似乎……似乎又想起我老头儿伏江了,你……你的病痊愈了吗?”
“啊,我好像刚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一样!”
茜莫小姐的双眸如星辰一般明亮,如溪水一样清澈,而且,她的口齿十分清楚,气色也很好,她的病似乎已经痊愈了。
“茜莫小姐!”伏江老人老泪纵横,他此时已经无法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罗宾也深受感染,而尼克尔王子更是欢喜得流下了泪水,他欣慰地对罗宾说道:
“茜莫被那封假信欺骗之后,自杀未遂,从那以后就一直精神失常,疯疯癫癫的。今天,我们在这里相聚,茜莫十分欢喜,竟然连病也好了。”
“王子殿下,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您是找了怎样的一个借口从塞尔维亚来的呢?应该不是去法国吧?”
“我当然不会找这样的一个理由了。我告诉他们的是,我要到阿尔卑斯山那里去攀登高峰和峭壁。”
“爬阿尔卑斯山?”
“是的!我有五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都十分酷爱运动,尤其是对爬山运动情有独钟。每当夏天到来的时候,我都会和这五个好友一起去阿尔卑斯爬山。
“这个夏天,我们几个打算去攀登耶德峰。耶德峰位于鲁河源头的力莫湖附近,是一座有3100公尺高的岩壁,爬起来一定会很过瘾。而且,我的父王也准许了我的攀登计划。
“然而,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登上耶德峰。尽管所有的登山器械和装备早已准备好,但我的心被牢牢地拴在了法国这里。
“塞茜尔女伯爵写信告诉我说,茜莫已经离开医院了,目前正在家中疗养,而且,她的病情也日渐好转。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欣喜若狂!我打算将茜莫接到巴黎或者里昂,在那里,我们两个将去教堂举行婚礼。
“于是,我将自己的全盘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我的五个好朋友,他们都十分赞同我的想法,并尽他们的所能,把我送到了杰尔城堡来。
“待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之后,我就将所有的登山装备都丢弃在了宿营地,并且乔装打扮成了普通的游客。
“而且,我打算将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诉给塞茜尔女伯爵,并希望她能够跟我们一起远走高飞。不过,由于我必须事先把情况告诉给茜莫,并向她做出保证,所以便先带她来这个土丘上了。
“等我们结婚之后,我会立刻回到耶德峰的宿营地与我的朋友们碰面,然后我们会一起回塞尔维亚去。可是,假如我的完美计划走漏了风声,并且被父王得知了的话,那么我一定会遭受到他极重的责罚的。不过,我的那些朋友们是绝对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的,对于这一点,我始终坚信不疑。”
“可是,万一国王陛下为此大动肝火,将您皇储的身份革去,另立其他人为皇储,那么您又该如何应对呢?”
“我是不会在乎那些富贵名利的!为了茜莫,我宁愿将皇储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去!”
“您不会后悔吗?”
“是的,我绝不后悔!我和茜莫两情相悦,除了她之外,我绝对不会另娶旁人。而且,我也绝对不允许奥匈帝国一手策划的国际大阴谋得以实现!对于我与茜莫的结合,他们感到极为恐惧。因为假如这桩婚姻得以成为现实,那么我国就将与法国建立良好的邦交关系,而法国在外交立场上,也将站在塞尔维亚这一边。
“更具体一点来说,奥匈帝国与德国向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可是,法国却一直是德国的夙敌。奥匈帝国野心勃勃地想要在巴尔干半岛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意欲将塞尔维亚王国以及其他几个巴尔干半岛上的弹丸小国划归到自己的领土范围之内。
“而德国皇帝克萨此时却一心为了帮助奥匈帝国实现它的疯狂侵略计划而忙着备战,真不愧是一丘之貉啊!就这样,奥匈帝国与德国结成了攻守同盟,并且妄图合两国之力,侵略其他的弱小国家,从而成为欧洲大陆上的霸主。
“这两个国家为了满足他们的侵略欲望,竟然想拉拢我们塞尔维亚加入他们的侵略扩张集团。因此,他们私下里积极谋划,想要促成我与德国公主的政治性婚姻。然而,对于这两个国家的狼子野心,我早已了然于胸。
“假如我拒绝了这桩婚事,奥匈帝国和德国立刻就会大举进兵,以全部的军事力量将塞尔维亚毁于一旦,进而攫取整个巴尔干半岛,实现他们的称霸野心!
“父王为了此事而终日忧虑不安。为了将塞尔维亚的子民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父王语重心长地规劝我,让我同意与德国公主的婚事。然而,我还是宁愿背负上逆子的罪名,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父亲的要求。
“我全心全意地深爱着茜莫,而她也对我情深义重,更何况她还曾拿出巨大的勇气以死来诠释她对于爱情的理解。因此,于情于理我都绝对不能背叛她。所以我才会打算在里昂或者巴黎的天主教堂与茜莫结为连理。
“如果我这样做了的话,父王肯定会死了让我娶德国公主这条心。因为我们二人在主的面前结合,即便是身为国王的父亲,也不能丝毫违背主的旨意。我是这样认为的,信仰天主教的父王应该不会逆天而行。
“于是,今天晚上,我悄悄地来到了杰尔城堡,并且用暗号将茜莫约了出来。”
“王子殿下所说的暗号,指的就是猫头鹰的叫声吧?”
“不错!当我第一次造访法国的时候,就在这座杰尔城堡中与茜莫相识相知,进而双双坠入爱河。当时,茜莫的父亲玛利斯伯爵仍然活在人世,对于我们二人之间的爱情,老人家采取了积极支持的态度,并且同意了我的求婚。那个时候,当我想要见茜莫的时候,我就会在院子中模仿猫头鹰的叫声,而茜莫就会走地下通道来土丘上与我幽会。”
“茜莫也知道地下通道?”
“不错。她在老伯爵的书房中找到了杰尔城堡的设计图纸,从而得知了城堡中有秘密通道的这个秘密,而且,她也很快掌握了正确开启通道的方法。
“既然玛利斯老伯爵已经准许了我们二人的婚事,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公开进行幽会。可是,年轻人总是认为这样的秘密会面比较有激情,因此,我和茜莫就好像是两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孩子一样,每一次都充分体验着这种甜蜜而快乐的冒险活动。
“茜莫生病之后,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幸好她还没有忘记猫头鹰叫声这个暗号,也可能是她病情逐渐好转之后,一点点地回忆起来了。”
“那么,茜莫刚才就是在这个土丘上与您相会的吗?”
“不错!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给了她,当然还有我们即将到来的婚礼。茜莫听完我的话之后欣喜万分,刹那之间,她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茜莫!”
尼克尔王子与罗宾交谈的时候,茜莫小姐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的双眸之中散发出欢喜的光芒,脸上神采奕奕,就好像是一朵阳光照耀下的鲜花一样。
“我衷心地祝福王子殿下和茜莫小姐幸福美满、永结同心!”
听到罗宾的祝福,茜莫小姐娇羞无限地低下了头。
“茜莫小姐,你的姐姐塞茜尔此时正为你无比担心呢!赶紧回去向她报个平安吧!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给她,真不知道她会有多么的兴奋呢!”
于是,这一行人从土丘上走了下来,然后跨过木桥,朝着地下通道的方向一直走去。
突然,一声尖锐的子弹呼啸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茜莫小姐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上。尼克尔王子连忙用强健的手臂扶住了茜莫。茜莫的头抵在尼克尔王子的胸口上,双眼紧闭,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罗宾和伏江老人连忙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跑去。果不其然,在一片密林之间,一个黑影正在飞快地逃窜着。这片丛林草木繁茂,月光无法照射进来,甚至连手电筒的灯光也无法照射到很远的地方。
罗宾他们大约搜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可始终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不过,罗宾已经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是谁了,刚才枪声响起的一刹那间,罗宾非常及时地看了一眼。那个人就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拉思若·扎克利!
罗宾和伏江老人沉默不语地折回来,朝事发地点走去。只见尼克尔王子半跪在地上,紧紧地将茜莫抱在怀中。王子殿下的膝盖上沾满了鲜血,让人不忍目睹。
子弹打穿了茜莫的心脏,所以她当场就离开了人世。皎洁的月光照射在茜莫那惨白的脸庞上。她是那么沉静地睡过去了,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心满意足地倒在尼克尔王子的怀中。而王子殿下见到了这样的情景,串串伤心的泪珠忍不住地从眼中滚落下来。
为了表示抚慰和鼓励,罗宾轻轻地在尼克尔王子的背上拍了几下。然后,罗宾与伏江老人一起将茜莫从地上抱了起来,穿过地下通道,回到了古堡的大厅之中。
尼克尔王子失魂落魄一般,踉踉跄跄地跟在罗宾他们的身后,面无表情,呆如木鸡。等茜莫被轻轻放在地上的时候,尼克尔王子一下子扑到了茜莫的尸体旁,将脸孔贴在她那早已冰冷的脸上,失声痛哭起来。
塞茜尔和艾尼一听到伏江老人的通报,立刻赶到了大厅之中。塞茜尔一把将尼克尔王子推开,痛哭着扑倒在了妹妹茜莫的尸体之上……
尼克尔王子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转过头十分抱歉地对罗宾说道:
“对不起!我在你们的面前流了很多眼泪,让你们见笑了!”
“王子殿下,您不必内疚。您是为了您挚爱的茜莫小姐才流下那么多热泪的。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
就在这个时候,桌子上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艾尼走上前去拿起听筒,然后扭过头来对罗宾说道:“老板,是巴黎来的电话。”
罗宾一把接过电话,说道:“喂,喂,对,我就是塞尔林公爵……哦,是麦里绍啊,有什么事情吗?”
原来是罗宾的老部下麦里绍从巴黎打来的长途电话。
“老板,出大事了!就在昨天,也就是6月28号,奥地利的皇储在大街上被一名塞尔维亚的青年枪杀了!”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在什么地方?”罗宾不由得大惊失色。
“在波斯尼亚的首府斯来堡。”
“什么?波斯尼亚……”
“不错,就是波斯尼亚……不过具体的情况我还不太清楚。巴黎的市民是看了报纸上的报道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令整个欧洲震惊的事情。我觉得,等明天的早报刊登出来之后,所有的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好吧,等你了解了全部的情况之后,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遵命,老板。”
罗宾将电话听筒放下后,冲着尼克尔王子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大厅中的一角。
“王子殿下,这件事情造成的严重后果是难以估量的!一旦处理不当,就将在全欧洲境内引起一场巨大的灾难,没准连美国和日本也会牵扯进来,并最终演变成一场空前绝后的世界大战!”
听了罗宾的这一番话,尼克尔王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
“或许王子殿下也知道,波斯尼亚处于奥匈帝国的管辖之下,而斯来堡则是波斯尼亚的首府。然而,波斯尼亚的人民与塞尔维亚的百姓原本是同一个种族,而且,这个国家与塞尔维亚以及巴尔干半岛上的其他弹丸小国共同进退,打算联手对付奥匈帝国。
“对于奥匈帝国的残暴统治,斯来堡的民众早已是恨之入骨了,并且为此而成立了很多秘密的地下组织。奥地利由于一时的防备疏忽,所以当皇储夫妇来到斯来堡的时候,才会遭到塞族地下组织的一名青年的枪杀。
“奥匈帝国野心勃勃地想要向塞尔维亚以及巴尔干半岛上的其他国家扩张其势力范围,这个国家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而对于这件事情,我们大家也都早已了然于胸。
“现如今,奥地利的皇储被人枪杀,奥匈帝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必然会对塞尔维亚大举进攻的。
“王子殿下,现如今的塞尔维亚必然已是暴乱四起、风雨飘摇,所以您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您应该尽快回国,相信国王陛下此刻也正在殷切地盼望着您归国呢!”
“不错,我立刻就赶回国去,搭乘特快列车怎么样?”
“不!请您稍候片刻!”
罗宾立刻拨通了电话,打给远在巴黎的老部下麦里绍,只听见罗宾说道:“立刻准备好小型飞机,并且在燃料箱中加满汽油!”
随后,罗宾又将头转向尼克尔王子,说道:“王子殿下,我们立刻启程返回巴黎,然后再赶到阿尔卑斯山的宿营地去。”
尼克尔王子听得一头雾水,如痴傻了一般地站在原地,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在巴黎市的郊外,有一块十分空旷的地方,这里正是后来的欧尔帝机场所在地。罗宾将这一片辽阔的旷野地带,开辟成了飞机的跑道。
罗宾亲自驾驶着汽车,从比鲁齐市马不停蹄地赶往巴黎。虽然车速已经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猛了,但是等到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正在此地欣赏巴黎夜景的麦里绍,一见罗宾和尼克尔王子到来,立刻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停机坪。
“麦里绍,真是辛苦你了!”
罗宾在麦里绍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然后坐上了驾驶员的座位,并且让尼克尔王子坐在自己的身旁。
飞机的螺旋桨很快便转动了起来,于是,小型飞机在跑道上灵巧、敏捷地滑行着,然后十分轻盈地腾空而起。
从飞机上向下望去,整个巴黎市区漆黑一片,工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沉入了甜美的梦乡。在夜幕的映衬下,每一颗星辰都显得晶莹剔透,仿佛是颗颗闪闪发亮的宝石,着实令人心中欢喜,伸手欲摘。
就这样,小型飞机在清爽宜人的夜幕之下缓缓地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小飞机在茫茫云海中穿行,就仿佛是在一个云雾的国度中漫步一般。这个时候,前方的天际已经渐渐发白了。
雄伟挺拔的阿尔卑斯山脉直插云霄,山尖云雾缭绕、金光耀眼,整片天空这时已经完全明亮起来了。
手握飞机操纵杆的罗宾,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尼克尔王子的肩膀,然后向飞机下面的云层指了一下。在这层层云雾的缝隙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地方,那正是久负盛名的力莫湖,而小型飞机此时正在力莫湖的上空盘旋。
东升的旭日此时还没有将它的光芒普照到力莫湖上,片刻之后,湖水渐渐地变得湛蓝起来。
小型飞机在湖面上轻轻掠过,然后再次冲到了阿尔卑斯山脉的上空。只见在群山的环抱之中,一座笔直的山峰高高地耸立着。
“到耶德峰了!”
尼克尔王子从座位上把身体探出窗外,朝下方的地面望去。
过了一会儿,罗宾将飞机慢慢下降。他们很快便发现,在耶德峰的山谷之间有一块一碧万顷的辽阔草地,而且,袅袅的炊烟此时正从这片草地上升腾而起。
“快看!那就是我们的宿营地!”尼克尔王子激动得大叫了起来。
只见三座雪白的小帐篷搭成三角形的形状,而那股炊烟正是从帐篷中间的空地上冉冉升起的,那也许是王子殿下的五个登山伙伴正在准备他们的丰盛早餐吧?
这时,五条黑影先后从帐篷之中跑了出来,他们仰望着天空,用力地挥动着手臂。在这种崇山峻岭之中还可以看到飞机,他们都感觉到惊诧万分。
罗宾将宿营地作为圆心,不断地盘旋着,然后慢慢地将飞机的飞行高度降低。只见草地上的五个人影就像五个小黑点一样频频运动着。
“王子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尼克尔王子立刻从座位下面将降落伞取了出来,并将其背在自己的肩头。
“王子殿下,当我喊‘跳’的时候,您立刻就跳下去!”
尼克尔王子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地面。
对于这架盘旋往复的小型飞机,地面上的五个人都感到十分诧异。于是,他们不再向着飞机挥手致意了,而是疑惑不解地昂头注视着飞机的一举一动。
尽管罗宾无法将这几个人的容貌看个清楚,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们的脑袋此时正随着飞机的盘旋方向而不停地晃动。
“跳!”
话音未落,尼克尔王子便二话不说地从飞机上跳了下去,并同时打开了降落伞。
罗宾隐隐约约地听到地面上的那五个人高声叫喊的声音。只见雪白色的降落伞如同一只巨大的水母一般,正在缓缓地降落,而罗宾驾驶的小型飞机依旧在天空中盘旋往复着。
罗宾双手紧握着操纵杆,心里却在暗暗地祈祷,祈求上帝能够赐福于这位年轻的王子。
降落伞终于平稳地着陆了,草地上的五个人立刻一拥而上。而罗宾此刻也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虽然尼克尔王子是一名运动健将,但跳伞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的第一次。罗宾唯恐尼克尔王子会因跳伞不慎而弄伤自己,因此心中才会如此忐忑不安。
当罗宾无比关怀地朝地面上望去的时候,尼克尔王子正从缩成一团的降落伞中爬出来,接着,王子站起身来望向天空,然后又高举双手不停地挥动,并向上高高一跃,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塞尔林公爵,我终于平安无事地着陆了!”
“上帝保佑!”罗宾激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尼克尔王子,再会了!您快些回到祖国的怀抱中去吧!为了塞尔维亚成千上万的百姓,您一定要尽心尽力地辅佐国王陛下,并且竭尽所能地帮助自己的祖国渡过这个难关!”
罗宾朝着地面上高声喊着,然后用力地将操纵杆推动起来。飞机朝着巴黎的方向飞去,径直奔向古老的杰尔城堡。
当罗宾回到杰尔城堡的时候,塞茜尔女伯爵已经为自己的妹妹茜莫举行过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于是,罗宾打算到城堡附近的教堂地下室去拜祭茜莫一番。
古老城堡的附近一般都会有一座教堂,而每到星期天的时候,城堡主人便会带着家人、仆人以及百姓们,成群结队地到教堂中去做礼拜。如此一来,教堂的地下室也就完全成为城堡主人一家死后安放棺椁的地方。
为了表达自己的哀思,罗宾身着一袭黑色的丧服,由戴着黑色纱巾的塞茜尔引领着,径直朝着教堂的地下室走去。而高举着蜡烛的伏江老人,则打开了通往墓地的大门。
自从茜莫小姐离开人世之后,伏江老人一下子衰老了很多。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更深了,腿脚也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腰板弯曲,雪白的长胡须飘洒在胸前。
在地下室的墓地里面,由黑色大理石制成的棺椁依次排列着。显而易见,这里是埋葬历代的城堡主人及其亲属们的地方。
茜莫小姐的灵柩在最里面,而且,灵柩的上边还摆放着一副古代骑士征战时穿的盔甲,这副盔甲的双手合抱在胸前。
见此情景,罗宾轻声细语地向塞茜尔询问道:“这就是‘顾特兰’盔甲?”
“不错。”
“这样做是为了抚慰茜莫小姐的在天之灵吗?”
“不错,我在这里为茜莫守灵的时候,伏江老人告诉我说,茜莫在打算自杀的前一天夜里曾吩咐过他,假如有一天她去世了,一定要将她所珍爱无比的‘顾特兰’盔甲安放在她的灵柩之上。她要永远与自己的心爱之物在一起。
“听完伏江老人的一番话,我决定完成我妹妹茜莫的愿望。我一直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求这副铠甲能够保卫她灵魂的安宁。”
塞茜尔泪眼婆娑地说道。
蜡烛的火光照射在这副骑士盔甲上,使它泛起了圣洁的黄色光芒。罗宾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手托起了盔甲的两只手腕。
这副“顾特兰”盔甲的双手,甚至连手指尖也是由精铁打造而成的。然而,它的手腕处和五个手指的关节处却灵活自如,甚至与布缝的手套没什么区别,因此,这样的东西便被称为“铁手套”。当骑士们带上这种铁手套的时候,依然能够将矛、剑等武器运用自如。
罗宾将手指试探性地伸到了铁手套的里面,摩挲了一阵,然后从右边的手套里面取出来一个用红绳捆绑着的白色纸袋。于是,罗宾将这个袋子交到了塞茜尔的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塞茜尔侧过头来,极为不解地向罗宾询问道。
“这是茜莫的秘密。”
说着,罗宾解开红绳,打开了这个纸袋。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一叠书信,一共有十二封。而且,其中的一封里面装着的是尼克尔王子的照片。
“啊……”塞茜尔无比惊诧。
“书信竟然藏在这里,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茜莫真是一个有心的女孩子啊,尽管离开了人世,但还要与王子殿下赠送的定情之物长相厮守,永不离分。”
“哦?这封信……”
罗宾从中抽出了一封信,正是伪造王子笔迹的那封假信。
“啊!正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错,正是由于这封信的存在,茜莫小姐才打算以死殉情的!”
罗宾用蜡烛的火焰点燃了这封假信,烧毁了它,又将其余的十一封情书放进铁手套之中,然后轻轻地合上双眼,默默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为茜莫祈祷。塞茜尔则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见此情景,早已泪流满面的伏江老人也连忙跪了下来,一起为茜莫祈祷。
巴尔干半岛向来有“欧洲的火药桶”之称,而这个时候的巴尔干半岛仿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被引爆的可能。
当时,欧洲大陆的几个大国彼此之间也并不服气,争相划分势力范围。英国与德国一直在暗暗较劲,与此同时,这两个国家与俄国均有嫌隙,而俄国与法国又素来不睦。
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败后被德国掠夺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地方,自此便与德国结下了冤仇,而与英国和俄国两个庞大帝国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
除此之外,巴尔干半岛上也存在着很多其他的隐患,奥匈帝国和意大利之间同样剑拔弩张,吵得不可开交。
这些军事强国都以巴尔干半岛为核心,互相争权夺利。因此,即使是在巴尔干半岛上发生的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也足以牵动全局,成为引发大战的导火索,并进而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说,巴尔干半岛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欧洲火药桶,一旦时机成熟,它便会分秒不错地引爆开来。
而充当引爆人的正是塞尔维亚的那名青年。这个人在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弹丸小国——波斯尼亚的首府斯来堡,枪杀了奥地利的皇储。因此可以说,那把手枪的扳机正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定时器!
1914年6月28日,奥地利的皇储成了牺牲品。这个刺杀事件发生之后,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塞尔维亚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俄国寻求军事援助。
巴尔干半岛这个巨型的火药桶终于被成功引爆了!斯来堡街头上的一起枪杀案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在此之后,巴尔干火药桶陆陆续续地爆发出了多声巨响。很多国家被牵扯进来,俄国、英国、法国、意大利、日本、美国、巴西等十来个国家支持塞尔维亚,而土耳其和保加利亚则选择支持德国和奥匈帝国。
1914年8月,这场世界范围内的大战终于正式开始,为了一决胜负,各个国家均竭尽所能地扩军备战。对战争尤其抱有期待的是法国,这个欧洲大陆的陆军强国为了一雪前耻,十分坚决地要与夙敌德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由于现役的士兵数量已经远远无法满足战争的人员供给,因此连法国的青少年们也扛起枪支奔赴前线。
在此十万火急的危难时刻,罗宾的部下们也都毅然决然地走上了战场。其中有几个人还牺牲在了保家卫国的沙场之上,而艾尼则在山莫的前线阵地光荣地以身殉国。
一心想要为祖国抛洒热血的罗宾也英勇参军,并且担任了法军的军医中校,作为一名外科主任,他在凡尔登前线的战地医院里面服役。
这场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总共进行了五年之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三年,也就是1916年11月的某一天,一名男子来到了杰尔城堡的大门口。
这个人穿着一件旧式的竖领军服,佩戴着与军服同种颜色的帽子。不过,军服和军帽上面并没有佩戴着徽章和肩章之类的标志,而衣服的料子早已磨得破烂不堪了。这名男子的腿从大腿部分便被锯掉了,因此他的手中拄着一个拐杖,而且肩上还背着一个背包。从这个人的相貌上来看,他还不到三十岁。他的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之中,两腮也布满了乱蓬蓬的胡须。不过,他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深陷在眼眶里面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机警的光芒,显得十分有精神。
这名男子将身体紧靠在拐杖上面,望了一眼门牌号码之后,用力地向前跳跃了一步,在靠近门柱的地方站稳,然后按响了门铃。
伏江老人赶忙走出来询问道:“请问您找谁?”
老人一边询问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的落魄男子,只见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结实的军鞋,上面布满了泥巴。
“我想求见塞茜尔女伯爵阁下。”这名男子用夹杂着外国口音的法语对伏江老人回答道。
“请问您尊姓大名?”伏江老人十分谨慎地问道。
然而,陌生男子却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转而向伏江老人继续发问:“请问,俄国的塞尔林公爵阁下在这里吗?”
“不在。战争一爆发,他就离开这里了,或许是回国了吧!”
伏江老人一直把罗宾当成俄国的塞尔林公爵。
这个陌生男子听后似乎大失所望。
“那么……女伯爵在家中吗?”
“这个嘛……”
“我想要见她一面。”
这名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伏江老人又一次仔细地端详起他的相貌来。
陌生男子则用一种坚毅有力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一定要见到女伯爵,能否……”
“我知道你急于想要求见女伯爵,但是我必须先要知道你是哪一位啊!”满脸疑惑的伏江老人继续追问道。
“等我见到了女伯爵阁下之后,我自然会报上姓名来的。”
“那怎么可以呢?你最起码也应该让我知道你要找女伯爵的目的吧,要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进去的。”伏江老人十分坚定地说道。
在老人家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最近以来大量出现的冒牌伤兵。由于现在是战争时期,物资奇缺,因此不仅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甚至连堂堂的男子汉也经常会到城堡、别墅或者府邸上去索要钱财和面包等。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当然,当有人到城堡来乞讨的时候,塞茜尔和伏江老人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然而,令人感到无比气愤的是,竟然有人冒充成残疾人,或是瞎眼,或是跛足,并且编造一些在战场上英勇负伤的谎言以博得同情,借此来索要财物。一旦这种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刚一离开城堡,他们那瞎了的眼立刻就会睁开,而原本跛了的脚,也可以大步流星地向前赶路了。
因此,对于这样的事情,伏江老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有些人苦苦地哀求,想要获得些财物,这还不算什么;但有些人得知古堡中只有年轻的小姐和年老的仆人夫妇留守时,便露出了穷凶极恶的本来面目,找上门来强行勒索,真是可恶至极,没有人见了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
所以,如此一来,伏江老人也就渐渐地狠下心来,不再受那些不法之徒的蒙骗了。
虽然伏江老人现如今已经上了些年纪,但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法德边境的守备队,因此身手敏捷得很呢!
伏江老人决心已定,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个陌生男子放进来。于是,他竭力隐藏起自己年老气衰的模样,只见他十分努力地将自己的胸膛挺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面前的这个男子说道:“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磨牙!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也不讲明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伏江老人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便转身折回城堡中去了。
陌生男子碰了个钉子,低头沉思了片刻,神情显得十分焦急。片刻之后,他终于拄起拐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豪华的轿车朝着古堡的方向急速驶来。
汽车停下之后,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男子。这个人正是罗宾,由于罗宾的司机保克哈布参军上了前线,所以他只好自己亲自开车了。
“啊,是塞尔林公爵!”
手拄拐杖的残疾男子听到伏江老人如此称呼来人,立刻折了回来,右手放开拐杖,举手行礼致敬道:“您就是塞尔林公爵吗?我是塞尔维亚王子尼克尔殿下派来的信使,这里有一封王子殿下的亲笔书信。”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厚实的大信封,信封的封皮上写着这么几个大字:
塞尔林公爵、塞茜尔女伯爵
信封的背面写着尼克尔王子的签名。
“这确实是王子殿下的信。你随我进来吧!”
罗宾用肩膀架起这个男子,缓缓地朝正门走去。
伏江老人立刻通过看门人房中的电话向塞茜尔报告了这件事。
塞茜尔随即将二人迎进了大厅之中。
“罗宾,哦,不,塞尔林公爵,你不是在战地医院吗?怎么……”
罗宾在凡尔登前线的战地医院里面服役时用的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便被全法国的报纸传得沸沸扬扬。因此,对于罗宾参军这件事,全法国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而亚森·罗宾的爱国壮举也立刻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轰动。
每当塞茜尔从报纸上读到有关罗宾抢救伤兵的报道时,她的内心便会感觉到十分欣慰,并且为自己有罗宾这样的好朋友而深感骄傲。
从1916年2月到6月的这个期间,德军发动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凌厉攻势,集结重兵向凡尔登阵地猛攻,而凡尔登的战局也因此而变得十分危急。塞茜尔时常由于过度焦虑而夜不能寐。
后来,山莫一战,法军大获全胜,杀得德国军队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到了北部地区。当塞茜尔得知这一胜利消息的时候,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
这个天大的喜讯是三天前才被报纸报道出来的,而今天罗宾就让人意想不到地出现在古堡之中,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德国若想要对我国边境发动新一轮的攻势,尚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准备。因此,战事会稍停一阵子,而我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我想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所以就开着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了,没想到会遇上……”说到这里,罗宾将头转了过去,用手指着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继续说道,“他自称是尼克尔王子殿下的信使。”
“你说什么?尼克尔王子的信使?”
“不错,是王子殿下派我来送信的。我是陆军少校佳布利·拉克尔。”
这名男子用一条腿在地上站稳,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请您坐下讲话,我就是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
塞茜尔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向前走上三步,搀扶住佳布利,并让他在沙发上坐好。
“尼克尔王子殿下一定在战场上立下了十分卓越的战功吧!”
“不错。可惜的是,王子殿下现如今已经离开了人世。”
佳布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啊!”塞茜尔忽觉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罗宾连忙上前将塞茜尔扶住,让她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
“王子殿下以身殉国了。我是他的贴身副官,打仗时就伴随在他的左右。大约在一个月之前的一次激战中,敌军在我方指挥部所在的帐篷附近丢了一颗炸弹。当时,王子殿下、我,以及其他几个军事将领正在商讨作战方案。突然之间,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之后帐篷便化为了灰烬。炮弹的碎片击中了我的左脚,而王子殿下则被炸伤了胸口。”
塞茜尔一语不发地默默倾听着,她的脸色就像纸一样白。
“指挥部被炮弹炸得尘土飞扬,所以王子殿下被沙土埋在下面,很快便昏死了过去。三个受伤较轻的军官连忙将殿下救起,然后用担架把他抬到了战地医院。
“我疼得昏过去很长时间,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王子殿下正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袭来,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左脚已经被炸掉了。然而,最令我放心不下的还是王子殿下的伤势。
“王子殿下的胸口被弹片击中,导致失血过多,所以有一阵子,军医们都认为他没得救了。然而,王子殿下好人有好报,经过军医们的一番努力救护,他总算保住了性命。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王子殿下扭过头来注视着我,并对我说道:‘佳布利,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替我去办。’
“‘是的,殿下,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你万万不可将这件事情对别人提及。’
“在这里我要说一下,我就是王子殿下那五个朋友中的一个。”
“哦!原来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啊!”罗宾点了点头。
“不错,王子殿下乘降落伞在耶德峰下的草原着陆时,我正是待在宿营地的王子的五个好朋友之一。”
罗宾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空中向下望时所看到的那五个小黑点,他们当时仰头望着在空中盘旋往复的飞机时,又是挥手,又是大叫。
“那么,王子殿下委托你去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这个!”
说着,佳布利又取出了刚才在古堡大门口让罗宾看过的那个厚厚的信封。
罗宾将信封接过来,然后转交给了塞茜尔。
塞茜尔用颤抖着的双手拆开了信封。
“啊!是这个东西……”塞茜尔哽咽了。
信封里面装着的正是茜莫写给尼克尔王子的十二封情书,此外还有一张茜莫的照片。
“王子殿下将这个信封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对我说道:‘这是我心爱的人留下来的东西。请你务必将它交给杰尔城堡的塞茜尔女伯爵,或者是交给俄国的公爵塞尔林。
“‘假如女伯爵为了躲避战火,离开了杰尔城堡,或者是塞尔林公爵回国了的话,那么,你就到茜莫的坟前将这些信全部烧掉。假如烟灰能够飞到天空之上的话,那就表示我和茜莫能够在天堂中长相厮守。
“‘你知道的,我为了达成与茜莫小姐在巴黎或者里昂的教堂里结婚的目的,编造了一个理由欺骗父王,那就是说咱们六个人要去攀登阿尔卑斯山。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心爱的茜莫被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残忍杀害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一定是泛奥地利党的走狗们干的勾当!那伙人曾经伪造过我的书信,害得茜莫精神失常。后来,他们为了夺回那封假书信,又派了一个人装成医生潜伏在茜莫疗养的那家精神病医院里面;而且,还有两个人偷偷潜入杰尔城堡,四处搜寻。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为了封口,他们便心狠手辣地杀害了茜莫。而且,他们也十分清楚,只要茜莫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一天,我就绝不会娶德国公主为妻的。如此一来,茜莫便成了这个国际大阴谋的牺牲品。
“‘我原本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战争爆发之后,我才逐渐地打听到了这些情况。其中,一个泛奥地利党地下组织的军官把一切都告诉给了我,而我也正是从他的口供中才得知茜莫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匈牙利人,名字叫作拉思若·扎克利,是奥地利医科大学的毕业生。’
“刚才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尼克尔王子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罗宾十分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王子殿下连拉思若·扎克利的事情也知道了?如此精明强干的一位年轻王子,就这样离开人世了吗?”
“是啊,战争刚一开始,王子殿下便将生死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尽管贵为王室的继承人,但每一场战役都出生入死,即使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也毫不畏惧。我和其他几位将军都曾劝阻过殿下不要亲临前线,可他只是淡淡一笑,断然拒绝了,然后一往无前地冲到了战斗的最前线,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此处,佳布利已是泣不成声,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在罗宾看来,尼克尔王子早就下定了要与茜莫在天堂中相会的决心,因此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塞茜尔也同样这么认为。她悲伤地低下了脑袋,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泪花,连肩头也在不停地颤抖。
“王子殿下将这些遗物交到我手里之后的第三天,便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在弥留之际,他还对我说道:‘佳布利,永别了!请代我向其他的朋友们问好!’
“我说:‘殿下,你不要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可殿下却微笑着对我说道:‘奥地利的皇储被塞尔维亚的一名青年枪杀了,而我和茜莫又死在了敌人的子弹之下,我们几个人的命运真是何其相似啊!’
“王子殿下说完这句话,便合上了双眼,去世时嘴角上还留有一抹浅浅的笑容。”
“尼克尔王子真是一个英勇无畏、感情真挚的人啊!”
罗宾在心里暗暗想着,接着又默默地为尼克尔王子祷告了一番。随后,罗宾将茜莫的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原来的信封之中,把它们一起交给了塞茜尔。塞茜尔将信封抱在胸前,不由得潸然泪下,然后,她默默地站起身来。
“塞茜尔,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去教堂……”
罗宾搀扶着身有残疾的佳布利,跟在塞茜尔的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塞茜尔在教堂祭坛的十字架前跪了下来,默默地祷告,而后又进入了地下的墓地之中。塞茜尔将这个信封放进了“顾特兰”盔甲左手的手套里面,然后又将铁手套轻轻放回到了盔甲的胸膛上。如此一来,盔甲右边铁手套里面装着的是尼克尔王子写给茜莫的情书和王子的照片;而左边铁手套里放着的是茜莫回复给尼克尔王子的书信以及她的玉照。两只手紧紧地在胸前相握,象征着这一对情侣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爱情亘古不变。
这场世界大战的战事还远未结束,而日本和美国也先后卷入了战争之中,终于形成了世界范围的大战。整个欧洲大陆全都战云密布,烽火连天。罗宾的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先后在战争中牺牲,而艾尼更是在有“绞肉机”之称的凡尔登前线以身殉国。这一切真可谓物是人非,令人不禁感慨万分。
拉思若·扎克利和褐发女郎苏尼亚全都音讯全无,而在幕后策划这场国际大阴谋的神秘人物“X”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的侠盗亚森·罗宾则继续待在凡尔登的战地医院里面救死扶伤。
1917年,英法联军与德军隔着山莫河对峙,并最终取得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在这场具有决定性的大战之中,英军首次将坦克运用到战场之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损失惨重的德军一败再败,早已战意全无。
此次战役告捷之后,罗宾又得到了两个礼拜的假期,于是,他又一次来到了杰尔城堡看望塞茜尔。
见到罗宾来看望自己,塞茜尔十分开心,连忙兴高采烈地把罗宾带到自己的房中,让他将战场上的奇闻轶事讲给自己听,两个好朋友真是无话不谈,不仅聊战争的惨烈悲壮,也谈战后的萧索破败,当然,他们的话题中也涉及了尼克尔王子和茜莫的凄美爱情……
塞茜尔握着泪迹斑斑的手帕对罗宾说道:“自从他们两个离开人世之后,我越来越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了。对于这种没有方向和目标的日子,我……我早已厌烦了。”
说着,塞茜尔站起身来,从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做工精巧的日本产漆盒里面取出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并把它递到了罗宾的手上。
“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请看吧!”
于是,罗宾慢慢地展开了这张纸,这是一封写在白纸上的信函。只见信函的开头部分如此写着写信人的地址:
圣·勒布尔·奥杰斯缔女子修道院
“这是……”罗宾无比惊讶地望着塞茜尔。
“请你继续往下看……”
只见信上这样写道:
读了阁下的来信之后,我十分感动,因此立刻回信给您。对于您的到来,我们院里的所有修女都十分欢迎。同时我也相信,在我们这里,您一定会得到心灵上的安宁和精神上的慰藉。尊主耶稣基督的圣名。
您的姐妹
院长马利·安捷尔
“你要去……”
“不错,我要去当修女,因此我给修道院的院长写了一封信,这是院长写给我的回信。除了修道院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能够容得下我了。我唯一的希冀就是能够在天堂里与茜莫和尼克尔王子相聚,享受耶稣的祝福,得到永生。”
塞茜尔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然而,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欣喜和希望的光芒。
听了塞茜尔的这番话,罗宾大为震动,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他只好默默地注视着塞茜尔那对清澈如水、晶莹剔透的大眼睛。
“你准备什么时候到女子修道院去呢?”
“我会尽快出发的。”
“那么,你的城堡、别墅,还有房产……”
“我打算将别墅和房产全部捐献给政府当局。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因此,我打算申请政府允许那些不幸的人们住到我的这些房子里。”
“那城堡呢?”
“在我产生去修道院当修女的这个念头时,我就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我想请伏江老夫妻两人住在城堡里负责看守。”
随后,罗宾将自己的假期分为了两个部分,第一个星期,他帮助塞茜尔收拾规整别墅和房产中的家具摆设;第二个星期,他将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比克娣娃奶妈安置在了巴黎市郊的一所宅子里,让她在这里安度晚年。在此之后,罗宾又回到了自己服役的战地医院,继续从事救死扶伤的神圣工作。
罗宾回到战地医院的两天之后,他收到了塞茜尔从修道院写来的信函。在这封信里面,塞茜尔告诉罗宾自己已经平安地抵达了女子修道院,并且对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表示衷心的感谢。
从那以后,塞茜尔穿起了玄色的长袍,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成为一名侍奉耶稣的圣洁修女。
时间到了1918年的11月,这场席卷全球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宣告结束了。德国与奥匈帝国组成的同盟军,终于被由英国、法国、美国、日本等国组成的庞大联军击溃了,世界又一次迎来了久违的安定与祥和。
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塞茜尔离开修道院,回到了杰尔城堡。她一门心思地想要将杰尔城堡改造成孤儿院,经过修道院院长的准许之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愿望。五位修道院里的年轻修女,也随同塞茜尔一起到孤儿院担任了保育人员。塞茜尔自己则成了孤儿院的院长,并被人们赞誉为“黑衣天使”。
为了筹集到孤儿院所需要的资金,塞茜尔变卖掉了古堡中的古董、珍宝和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具摆设。尽管政府方面也对孤儿院给予了财政上的支持,但补助的资金毕竟是十分有限的。由于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政府的财政也出现了赤字,可以说是步履维艰。
后来,孤儿院的经济状况越来越艰难,塞茜尔最后甚至卖掉了古堡中的土地作为周转资金。然而,孤儿院所收养的孤儿数量始终在迅猛增长,而战后的物价又贵得出奇。不法商人囤积居奇,物价之高令人咋舌,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向孤儿院捐献财物了。
伏江老人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办法,可始终无计可施,孤儿院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对于孤儿院的财政危机,塞茜尔和五位修女也都十分清楚,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这样的艰难岁月里,每一个人都在煎熬,过一天是一天,所以面对财政危机的时候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
然而,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挨了。
这一天,一位老人缓缓地朝着孤儿院的大门走来。尽管战后每个人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可这个人显得尤其困窘。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脚上蹬着的旧军鞋更是千疮百孔,在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下面,是他那乱蓬蓬的苍白头发。瞧他的这副模样,似乎是一个乞丐或者小贼。只见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大门口走去,登上石头台阶之后,从大门的缝隙处向里面偷偷地张望。
一名修女瞧见了他,连忙走上前去向他询问道:“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老人用红通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修女。在修女看来,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于是,她连忙用手指轻轻地按在心口的十字架上,在心中暗暗祷告。
“请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的院长!”说完这句话,老人把一个纸包递了过来,然后便走下石头台阶,离开了孤儿院。
望着手中的纸包,修女心中一阵惊诧,于是立刻飞快地向院长办公室跑去。
“刚才,有一个十分古怪的老头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
“哦?”
塞茜尔接过纸包,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也感到十分诧异。这是一个由许多皱巴巴的纸团裹在一起的纸包。塞茜尔随即将纸包打开,站在她身旁的修女们立刻都惊呆了。
在一层又一层的纸团包裹中,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其中闪闪发光,有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石榴石,还有很大颗的珍珠……
“啊!怎么有这么多的宝石!那个送东西的老人呢?”
“他送完之后就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我。”
塞茜尔将褶皱的纸抚平,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两个字母:
A.L
“啊!原来是怪盗亚森·罗宾!”
无比惊讶的塞茜尔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默默无语地站在原地呆立了很久。
这时,院子里面传来了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秋千发出的“吱吱”声。
“亚森·罗宾,你……”
一股感激的热泪止不住地从塞茜尔的双眼之中奔涌而出……
{两颗金牙之谜}
布奈这家伙确实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狠角色。在上一件案子中,他突然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使得贝修警官负责的棘手难题迎刃而解,不仅如此,他还顺便捞了20万法郎的外快。可贝修却被他搞得晕头转向,每当想起那件案子,这位大警官就觉得心里不痛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布奈那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密的推理,他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那家伙虽然总是让人非常厌烦,可他的手段却着实高强,只要是他插手的案子,不管案情有多么地曲折离奇,很快都可以水落石出。他查案子的手法虽然有点邪门,可却不失为一个名侦探。”对于这一点,贝修的心里非常清楚,他知道自己与布奈相差甚远。所以,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利用一下他,因此才专程来拜访布奈,因为贝修警官又遇到了一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棘手案件。
“虽说那家伙总是让人非常恼火,可是我又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只好先问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妨再请他帮帮忙,如果能够把犯人捉拿归案,我这次不又立了大功一件吗?”想到这里,贝修按响了布奈私立侦探所的门铃。
“哦,原来是贝修警官啊!承蒙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是不是又有疑难案子见教啊?我在上次那件案子中得到了20万法郎,听说阁下大为恼火,今天竟然忍住怒火来到我这儿,我想你肯定是遇上了困难重重的案子,想要借助我的聪明才智来帮你摆脱困境,我说的对不对?”
布奈得意洋洋地说着,可是,还没有等到贝修警官说话,他又接着说道:“这回究竟是什么案子呢?我们是老朋友了,只要你金口一开,我一定鼎力相助,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能看到你立功受赏,我也十分欣慰啊!喂,你倒是赶紧说啊,是凶杀案吗?盗窃案?还是……到底是件什么案子啊?”
“在巴黎郊外,有一个天主教的神父……”
“喔,他被杀害了吗?”
“不要胡说,这是一件盗窃案。这位神父报案说,教会里面的宝物被盗窃了。而我们现在就去见一见这位神父吧,跟我来吗?”
“当然,老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是,巴黎那么大,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啊?”
“是一个叫做柏那的小村子,教堂虽然破旧不堪,但仍然可以看出建筑的宏伟风格。而那件离奇的盗窃案就发生在这个地方。”
布奈和贝修两个人乘汽车来到了柏那村。这座小村庄非常幽静,四面环山,山上一片郁郁葱葱,山下是一个盆地,而柏那村就坐落在这个盆地里。
在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座古老的教堂,这是一座古罗马式的宏伟建筑,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了。而神父的家就在离教堂不远的地方,于是,贝修警官带着布奈直接奔向那里。他们要找的这个神父叫做德索卢,大约有50岁上下的年纪,大腹便便,不过看起来倒是非常慈祥和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教服,脸上很明显地带出了一丝焦虑和不安。
“关于您这里发生盗窃案的事情,贝修警官已经和我说过了,您放心,只要是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们会尽全力去帮助您,一定把盗窃犯缉拿归案,追回赃物。不过,为了方便我们破案,还请您把当时的情况为我们详细地描述一下。”布奈说道。
“非常感谢,那就有劳您二位了。其实,有好几件非常古老的宝物存放在这座教堂中,18世纪的时候,本地的土地领主——柏那捐给了教堂两个金制圣体盒(天主教徒在举行弥撒之后,用小块的圆薄面包片充当主耶和华的肉,以葡萄酒当作主耶和华的血,由神父把面包放在信徒们的口中,这种面包称为圣体[hostia],装圣体的小容器便称作圣体盒),两个十字架,一个烛台,一个放圣体的箱子,还有其他一些物件,总共是九件宝物,各个都神圣而珍贵。为了瞻仰这些圣物,大量的信徒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有些善男信女甚至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
“为了保证这九件圣物不受损坏和被盗,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它们,可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神父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掏出来一条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几乎每天都要为这几件圣物祷告,祈求神灵来保佑它们安然无恙,谁知道最终还是出了乱子。一直以来,它们都被放在圣堂祭坛之后的圣器柜里,圣器柜的构造就如同是一个保险箱,十分坚固,而且,它的外面还额外加了一道锁。祭坛后面的通道正对着圣器柜的门,柜门是由厚重的槲木板制成的,钥匙随时随地带在我的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身过。
“每当信徒来此瞻仰宝物的时候,都是由我在一旁亲自打开圣器柜的,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没有做过这项工作。一到晚上,圣堂的大门就会被锁得严严实实,钥匙也是由我亲自掌管的,别人从来都没有碰过。另外,任何人都不知道圣器柜里有一条电线直接通到我的卧室,一旦有人触碰到柜门,警铃立时就会响起。尽管戒备如此森严,可我每日里仍旧免不了提心吊胆,所以,每天夜里,我都会把九件宝物中最珍贵的圣骨盒(相传是装主耶和华圣骨的)带回卧室里,由我亲自保管。要知道,这个圣骨盒上镶嵌了很多宝石,是一件非常罕见的艺术珍品。”
说到这里,神父的脸上泛起一层青色,显而易见,他陷入到了一个可怕的回忆之中。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继续说道:“那天夜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总是坐立不安的,心情烦躁,难以入睡。我心想与其睡不着觉,还不如起来查看一番呢,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会儿。突然,我听到了一声非常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急忙穿好衣服下了地,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会不会有小偷来偷我放在卧室里的圣骨盒。想到此处,我不禁毛骨悚然。于是,我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可是,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察觉到我的床边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至于是床的对面还是床的旁边,我就记不清了。总之,我当时察觉出有一个人偷偷地潜入了我的卧室,而且,这个人肯定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这个时候,我慢慢地摸向放在床头的手电筒,把它拿起来,打开了,突然,只听得‘啪’的一声,手电筒被那个人打掉在了地上。然而,就在手电筒发出亮光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人,是一个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紫色的上衣领子高高地竖了起来,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从正面看到了他的脸孔,那是一副带着讥笑的嘴脸,面目扭曲得非常厉害,他的嘴里露出来两颗金牙。”
布奈接口说道:“你说什么?有两颗金牙?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不会错的……虽然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可是我却能够确定他嘴的左边有两颗金牙。他在把我手中的手电筒打掉之后,转身就逃走了。在黑暗之中,我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可是,没想到我居然一头撞到了壁炉上。”
“什么?壁炉上?壁炉的方位不是和窗户刚好相反吗?”
“不错,这个不速之客的动作十分迅速,他在把我的手电筒打掉之后,可能很快就从窗户溜走了。然而,我当时昏了头,一门心思地往前冲,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壁炉上。”
“你当时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所以才朝着与窃贼完全相反的方向追去?”
“唉!这件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总而言之,我当时撞在了壁炉的大理石角上,还差一点把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给撞掉。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盒火柴,可是,在我把火柴点燃之后,窃贼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是在窗户的下面留着一架梯子。
“我连忙跑到了存放圣骨盒的柜子那里,把门打开一看,圣骨盒早就不翼而飞了。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只能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过了一会儿,我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连忙跑向圣堂,想去查看一下圣器柜里的其他宝物,唉,可里面也同样是空空如也的,全部的宝物都被席卷一空了。”说着,神父又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窃贼动手的时候,难道警铃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不错,显而易见,电线已经被人剪断了。”
“警铃是你亲手安装的,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电线的位置,是不是这样的?”
“是的,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那么,既然这个窃贼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电线剪断,说明他对教堂的内部情况非常熟悉。”
“就在我大声叫喊的时候,隔壁公馆的哥拉毕艾奥男爵听到呼喊声跑了过来,随后,他开着私人汽车,去巴黎把贝修警官请来了。”
“我坐着男爵的汽车,早上8点钟到这里的,”贝修接口说道,“在此之后,大约在11点的时候就把窃贼擒获了。”
“如此说来,你的战果够辉煌的嘛!”
“喔,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个嘴里镶着两颗金牙的男人总是头戴一顶黑帽,身穿紫色的上衣,当地人都很熟悉他,所以,想找到他很容易。他是一个小商贩,贩卖针、线、发夹一类的小东西,名字叫做布尼申,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外号——‘3月4日’。”
“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外号呢?”
“因为每年的3月4日这一天,他都会来到这个小村庄,从不例外。而且,他还总是赶着一架满装着货物的马车,到老主顾家里去贩卖。”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每年的3月4日他都会来,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当我赶到他住的旅馆时,他刚好出去做生意了。于是,我从男爵那里借来了汽车,开着汽车追了上去,结果在邻村把他给截住了。接下来,我对他进行了仔细地盘问,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装作一无所知,可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了。然而,他并没有交待全部的事实,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他只是说自己曾经到圣堂和附近的墓地一带去过,并且再三地叮嘱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妻子。”
“喔,那么,宝物在哪呢?到底是不是被他偷走的?”
“我曾经仔细地搜查过他的马车,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他也没有向我吐露藏宝物的地点。”
“那你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那些宝物是他偷的吗?”
“当然有了……圣堂后面墓地上留下的脚印与他所穿的鞋子非常吻合,另外,在案发的前一天,神父曾经看到他游荡在墓地一带。一个贩卖针线的小商贩在墓地里瞎转悠,你不觉得这本身就非常可疑吗?死人是不可能买他的货物的,所以,他肯定就是窃贼。”
“既然案情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叫来?这件案子又不是什么毫无头绪的离奇怪案,那么,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简单,这件案子中还存在着几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疑点,所以才劳动您的大驾。刚才不是说窃贼的嘴里有两颗金牙吗?问题就出在这里,神父说窃贼嘴里的金牙在左边,可布尼申的金牙却装在了右侧!”
“或许是神父由于精神过度紧张而记错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绝对不可能。”慈眉善目的神父摇了摇他那白皙而又厚实的大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当时看得非常清楚,金牙确确实实是镶在左边的,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贝修老兄,请你现在就把布尼申带过来吧!”
布尼申被警长带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走进来一位体格健壮的绅士,他用手枪抵住布尼申的后腰,连推带扯地把他押了进来,而这位端着枪的绅士就是哥拉毕艾奥男爵。
布尼申脸色苍白,神色慌乱,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自从被抓起来之后,他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两腮深深地陷了下去,胡子乱蓬蓬的,一双深陷的眼睛带着一丝恐惧和不安,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对于警官的询问,他的回答总是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我……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宝物……警铃……电线……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住口!你还死不承认!别再装疯卖傻了!赶紧老老实实地招供吧!”贝修怒斥道。
“我……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招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我不应该到这个村子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请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妻子,拜托你们了,拜托你们了。”
“你为什么这么惧怕你的太太?真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惧内的主儿啊!”布奈笑着说道,他把眼睛凑到了布尼申的嘴前,仔细地看了一看,左边的确没有金牙,而是装在了右边。接着,他拿过来一把小刀,敲了敲那两颗金牙,确实是医生镶上去的假牙,而并非随随便便装上去的。
“我还以为他把金牙换了个位置呢,如此看来,神父当时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绝对不可能!我可以向神发誓。那天夜里,我看得清清楚楚,金牙确确实实是在左边的。”神父的脸涨得通红,始终在固执地坚持自己当时看得没有错。
布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对大家说道:“好了,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这个问题交给我来处理吧!明天早晨9点钟的时候,我会把窃贼缉拿归案。另外,我还会让窃贼亲口告诉各位他把宝物藏在哪里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任何人都不要离开这间房子。那么,今晚就委屈各位在这里将就一夜吧!贝修老兄,请你现在先给布尼申戴上手铐,派人轮流看守着他。神父,请你也不要离开这里,我现在就出去调查一番。”说着,布奈离开了房间。
当布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布尼申还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他一看到布奈回来了,就连忙说道:“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我的妻子,求求您了!”布尼申又言辞恳切地求了起来。
“喔,我知道了。”布奈应了一声,然后躺在了地板上,没过多久就打起了鼾声。而布尼申则忧心忡忡地望着布奈那张熟睡的脸庞。
天亮时分,大家都醒了过来。这时候刚好是8点45分。布奈站起身来,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高声说道:“我昨天离开这里之后,把村子里的各处都跑了个遍,收集到了不少的资料。不管怎么说,我昨天说过今天早上9点钟的时候会把窃贼交给你们。喔,我也被这件案子搞得晕头转向了。不过,还好,我已经把全部问题都解决了,而谜底也就要揭晓了。首先,我要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布尼申先生‘3月4日’的绰号由来。
“大约在18年前,这个地方来了一位名叫亚历山大·布尼申的推销员,他在某个制针厂里面工作,专门负责往各地推销缝衣针。然而,就在他来到这个村子并且住在旅馆里的时候,他爱上了村子里的一位非常迷人的姑娘——爱姬莉歌。没过多久,他们二人喜结连理,而且婚后一直非常恩爱,然而,天妒丽人,两年之后,爱姬莉歌因病去世了,布尼申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尽管他后来又结了一次婚,可是却仍然无法忘掉自己的第一段感情,也就是与爱姬莉歌的爱情。可他的第二任妻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醋坛子,所以,每当爱姬莉歌的忌辰这一天,他都会背着他的妻子偷偷地祭奠爱姬莉歌,这一天正是3月4日。为此,我还到教会的墓地去了一趟,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爱姬莉歌的生卒日期。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布尼申不像是个窃贼,同时他还再三地哀求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妻子,因此,我断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后来,村子里的人们给我讲了爱姬莉歌的故事,我又跑到墓地去看了看,终于真相大白了。布尼申先生,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不是那个窃贼!”
听到这句话,布尼申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中噙满了泪水,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真正的窃贼肯定对教堂里的事务非常了解,所以他才会知道圣堂里的宝物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以及秘密警铃的设置情况,而像布尼申先生这样的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因此,我断定这个窃贼肯定住在离教堂不远的地方,而且和神父有着非常不错的交情,另外,神父安装秘密警铃的事情也被他发现了。然而,这个人非常工于心计,他想要嫁祸于人,换句话说,他设下了一条毒计,让人们以为偷走宝物的窃贼就是布尼申先生。他头上戴着的帽子和身上穿着的衣服都与布尼申先生非常相似,而且,他在自己的嘴里临时装上了两颗金牙,装扮成布尼申的模样。”
“喔,原来是这样啊……”贝修警官鼓掌称赞道,“窃贼扮作了布尼申,尽管他的化装术惟妙惟肖,可他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把金牙的位置安装错了。”
“不,窃贼绝对不是那种粗心大意之人,金牙的确是在右边。”
“可神父清清楚楚地看到窃贼的金牙是镶在左边的呀?神父,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错,金牙的确是镶在左边的。”
“不,神父,应该是在右边的吧?”
“不,就是在左边的,我是绝对不会说谎话的。”
“是的,你看到的确实是在左边,不过,金牙事实上是装在右边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们一点都听不懂。”听了布奈的话,贝修和男爵不禁疑窦丛生,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布奈。然而布奈却毫不在意,只是朝他们微笑了一下。
“神父,请教您一个问题,这间屋子的构造与您的卧室是一样的吗?”
“完全相同,尽管卧室是在楼上,可墙壁、窗户和壁炉等设施是完全一样的。”
“那么,现在就允许我来为大家做一个有意思的实验,贝修老兄,请你帮忙把百叶窗放下来,同时把窗帘也拉上。”
房间里面立刻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布奈把布尼申的帽子和上衣都穿戴起来,帽子压得非常低,上衣领子也高高地立了起来。
“神父,请你站在我的对面。”
神父按照布奈的吩咐站好,这时,布奈把嘴巴张大,突然间打开了手电筒。
“啊!这个人就是窃贼!他戴着金牙呢!”神父高声地叫了起来。
“喔,真正的窃贼竟然是私家侦探吉姆·布奈……”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一起惊讶得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布奈笑嘻嘻地对大家说道:“各位,现在请你们看清楚了,金牙是在哪边?”
“不错,是在右边的。可是,可是我那天晚上明明看到是在左边的啊!”神父说道。
布奈熄灭了手电筒,屋子里面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布奈扳住神父的肩膀,让他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向后倒退了三步,与神父平行站立。
“现在,请你目视正前方,手电筒马上就要亮了。”说着,布奈打开了手电筒,让电光照在壁炉前方的一面大镜子上,光线从镜子里面反射了回来,布奈的容貌非常清楚地映在了那面大镜子上。
“现在,来看一看吧,金牙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
“喔,是在左边的!”神父大声地叫了起来。
接着,窗帘被布奈拉开了,百叶窗也慢慢地升了起来。
“通过这个小小的实验,我想大家的心里都有数了吧?神父,请你仔细地看一看,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是不是窃贼的脸?所以我才说你把金牙的左右位置搞混了。那天晚上,你被惊醒之后,可能是眼睛还不适应,因此把方位给弄错了,你把壁炉的方向当成窗户的方向了,可事实上却刚好相反。那个窃贼离你只有三步远的距离,而且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实际上,在你把手电筒打开之后,并没有直接照在那个窃贼的脸上,而是照在了那面大镜子上,由于镜面反射的原理,你从镜子里面看到了那个窃贼的容貌。另外,镜子里面并没有出现你的影子,因为你与窃贼的距离有三步之遥。也就是说,这与光线的反射角度密切相关,你在这样的角度之下看到了窃贼,可是你却无法看到自己的身影;然而,这也同时意味着窃贼也只看到了你,而没有看到他自己。如果画一张图来表示,就是这样的……”说着,布奈拿起来一张纸和一支笔,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副示意图。
“那么,神父,窃贼的金牙就是镶在右边的了!”
“不错,布奈,你嘴里的金牙也是镶在右边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现在就要正式逮捕你!”一个刑警一边说着一边冲上前去抓住了布奈的手腕。
“嘿嘿,不要着急嘛,请稍等片刻,我这个金牙是假的。”布奈把手指头伸进了嘴里,从右边把金牙取了出来。
“各位可瞧清楚了,这是特别薄的黄铜(铜和锌的合金)片制成的,靠着这个东西,自己就可以制成牙套,把它套在牙上,任何人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玩这个小把戏。”
布奈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对贝修警官说道:“喔,现在已经9点整了,我曾经跟你们说过要在这个时候把真正的窃贼找出来交给你,而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刚才说任何人戴上这个金牙套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当然了,我们的这位男爵也毫不例外。昨天晚上,村里的五金店老板亲口对我说,男爵在三个月前曾经从那里买走过黄铜片。”
听到这句话,男爵的脸色立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贝修老兄,这个人就是真正的窃贼!”布奈指着男爵说道。
事实上,男爵早已债台高筑,现在已经快要倾家荡产了,于是,为了渡过这次经济危机,他开始打起了教堂宝物的主意。
只听得布奈继续说道:“为了达到目的,他制造了各种各样的机会以接近神父,通过一片花言巧语,他终于得知了警铃的位置以及藏宝地点。接下来,为了嫁祸于布尼申,他准备了一些和布尼申一模一样的衣物,而且还特意装上了两颗金牙,乔装改扮成布尼申的样子,到教堂里去窃取宝物。”
“可是,那些宝物现在在哪儿呢?他把它们藏在哪里了?”贝修警官和神父不约而同地追问道。
“男爵的公馆里有一个牧场,里面堆积着像小山包一样高的干草,9件宝贝全部藏在那里。你们快去吧!”布奈这句话刚一说完,贝修警官和神父就立刻冲出了大门。
然而,这个时候,男爵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手枪,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布奈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劈手夺过男爵手中的枪。男爵崩溃了,仰头向后倒去,就在他快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布奈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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