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的男孩-爱情真的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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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冯乐发跟李青青同居了,赵嘉映也有了红颜知己,只有自己孤苦伶丁的,连个念想的对象都没有。这使郑三狗深受刺激。为了早些拥有梦想的一切,他更加拼命地挣钱,几乎每天晚上都一点后收摊。

    而这时,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劳动节。要是往年,他或许会趁七天长假回家一趟,但今年他改变了主意,打算利用假期贩卖旧书。他想,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省下回家的路费,还可以多挣上一笔,让自己的梦想离现实更近一些。

    郑三狗贩卖的旧书,都来源于废品回收站。他跟那里的一个老头混得挺熟,每次去都会捎上一包烟笼络他,让老头为自己大开绿灯,任自己在那些沦为废品的旧书堆里,精挑细选一些受读者欢迎的书籍,然后以极低的价格论斤买回,再在街上设摊以五元至十元不等的价格出售。

    整个假期,郑三狗夜以继日地贩卖。七天一过,他仔细核算了一下,不由地心花怒放,竟然挣了近四百元!再加上没回家省下的路费,共攒下了近五百元。这对郑三狗而言,不是一笔可小视的数目。如果一幢房售价五十万,那他等于购得了千分之一。

    2

    劳动节后上班的第一天,郑三狗还陶醉在那份喜悦中,远在老家的弟弟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母亲病倒了。

    郑三狗急切地问,娘,她得了什么病?

    三狗弟弟说,医生说是劳累过度。

    郑三狗就松了口气,继后关照道,那叫她不要再去干活了,在家多休养休养。

    三狗弟弟在电话那端迟疑了一会,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可现在她还住在卫生院里。

    郑三狗听出了弟弟的意思,他这次打电话是来讨钱的。这让郑三狗有些不高兴,他停顿了一阵子后,口气勉强地说,好吧,我知道了。末了,啪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三狗盘算着回家一趟,可让他费劲的是,他想不好该给家里多少钱?但无论给多少,郑三狗都感到心痛,他想这个假期白忙活都不够了,甚至有些怨恨起母亲来,她怎么好好地生起病来了,害得自己的房子梦,离现实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郑三狗本来准备回去一趟的,后来觉得这样破费会更大,便打消了那个念头。拖了好几天后,他到邮局给家里汇去了六百元钱。他想他们四兄弟,每家拿出六百元,合起来也有二干多了,治母亲的病应该可以了。他怕汇多了没用完,让他的兄弟们占便宜,当然自己也舍不得。

    3

    郑三狗汇出款的第二天清晨,弟弟又打来了电话。他一听出是弟弟的声音,便以为他是来催钱的,很不耐烦地说,你又有什么事了?钱,我昨天汇出了。

    三狗弟弟似乎没听清郑三狗的话,只是焦虑地说,三哥,你咋还不回来?

    郑三狗冷冷地说,我回来干吗?我这里不用上班了?

    娘的病很重了。三狗弟弟几乎哭丧着说。

    郑三狗的心就顿了顿。他说,你们叫医生尽力治,我再汇些钱回去。

    三狗弟弟说,现在不是谈汇钱的事,娘的病很重了,你回来一趟。

    郑三狗没有了选择余地,只得答应下来。

    放下电话,他去向办公室主任请假。未了,问,请一天假要扣多少钱?进单位近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请过假,不太清楚请假方面的事。

    办公室主任告诉他,请半天假以上,这月全勤奖就没了,另外每请一天假,扣工资的百分之五。

    郑三狗估算了一下,不禁吓了一跳。这样一去一来,就是只请一天假的话,他也将损失三百多元。况且他回一趟家,请一天假是肯定不够的。而且,这趟回去还要路费,说不定到时还要给家里钱。

    郑三狗的情绪一下子降到了极点。他想,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呢!自己怎么会这样倒霉呀!就连娘生病都要拣在假期之后。

    4

    郑三狗回到家,一切都晚了。郑三狗是黄昏时分,回到老家山村的。他刚到村口,他弟弟已在等他,一见到他,就生气地埋怨,早打电话给你了,到今天才回来,现在好了,娘上午没了。

    郑三狗知道母亲死了,心里特别难受。他没有理会弟弟的话,只是埋着头朝家里赶。来到家门口时,他发现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他们在来回奔走着,显然在忙母亲的丧事,而母亲已挺(死人僵硬的躺)在了门板上。

    郑三狗三脚并成两步地赶上去,来到母亲的旁边。他看到她瘦得像一根干树枝,浑身几乎没一点肉了。这时,守在一边的父亲说,你娘一直盼着见到你呢。她昨天还唠叨着你,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郑三狗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着母亲,他见到她的眼还没阖上,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于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登”的一声在母亲面前跪下来,双手不断地抚摸着她干枯的脸,忍不住放声恸哭起来。

    郑三狗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母亲,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这几个儿子,操劳了一辈子,可自己从未报答过她。而且,母亲想见上自己一面,都未能如愿以偿。他有些恨自己将钱看得太重,可生活在那座城市里,没有钱又怎么能够生存呢。像自己这样的人,对于那座城市而言,渺小如一只蚂蚁,他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5

    郑三狗回家当晚,父亲告诉了他母亲的死因。父亲说,她前些日子病倒了,去卫生院看病,医生说是劳累过度,挂几瓶盐水应该会好的。可今天早上吊盐水的时候,我出去给她买桔子吃,买回来就发现她死了。

    郑三狗听到这里,赶紧问,那给他挂盐水的医生呢?

    三狗父亲说,他一给你娘挂上盐水,就去隔壁的房间,跟其他医生打牌去了。随后,补充道,我见你娘不行了,赶忙去叫他。他还说,急什么呀,等这盘牌打好。

    郑三狗心底的火“腾”的窜上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明天找他们去算账!

    第二天,郑三狗来到了卫生院。

    这两天,卫生院院长正忐忑不安。他是昨天中午知道那事的,要是换了别的医生,他就将他解雇了事。可给三狗母亲治病的医生不同,他是这个镇的镇长的亲外甥。再说,卫生院出了这种事,万一死人的家人闹起来,他们卫生院影响也不好。

    所以,郑三狗一露面,院长看他不像农村里待的,就立即将他请进了办公室。

    郑三狗说,你们治死了我娘。

    院长承认,我们卫生院确实有责任。

    郑三狗还想说,院长截住了他的话头,抢先提出了解决的方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开个价,我们卫生院来赔。

    郑三狗还在犹豫,院长见状帮他分析利弊,这事,我们卫生院确实有错,但你们如果打官司的话,只要我们不承认责任,你们打起来也挺费劲的。再说,你们打赢了,你娘也不会活过来,最终还是赔钱。那还不如不打,这样我们卫生院保住了名声,你们又不用费周折赔到了钱。

    郑三狗想想在理,接受了院长的建议。

    6

    关于母亲医疗事故的处理办法,郑三狗跟院长就这样商定了。院长征求他索赔数额时,他本想好是五万的,后来想想母亲都死了,只赔五万好像太亏了,便闭着眼睛开价十万。最后,院长与他经过协商,达成共识,敲定为八万,现金,一次性付清。赔款数目和事故本身向外保密。

    郑三狗拿了钱回家时,一路上内心很矛盾,他想不好如何分配这笔款。等他到家了,还是没结果。

    父亲和兄弟见他回来了,纷纷围上来询问处理结果。郑三狗本来想说四万的,这样每兄弟分到一万,分到自己头上就是五万,相当于一套新房的十分之一。但他突然想这样太不合算了,这钱是自己去赔来的,如果不是自己,他们兄弟也赔不来这钱,于是觉得这钱理应归自己。

    父亲和兄弟还在七嘴八舌地询问,郑三狗向他们摊了摊手说,卫生院不承认这是医疗事故,他们说娘的病确实很重了,要不也不会叫她住院。

    三狗父亲愤愤不平地说,他妈的,这卫生院也太欺负人了,你们娘明明是挂盐水的时候死的。

    我也是这样说的。郑三狗解释,可卫生院死活不承认,咱们也没办法呀。

    三狗二哥发怒道,他们不承认,咱们可以去告他们呀。

    三狗大哥在旁附和,是呀,咱们去告他们。

    郑三狗装出-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他深思了一会儿说,要告他们也不是那样简单呀,咱们又拿不出什么证据。

    三狗弟弟说,咱们怎么会拿不出证据呀,我爹就看到娘死的时候,那位陈医生在隔壁房间打牌。

    你懂不懂呀?爹是病人家属,他提供的证据,法院不会采用的。那等于白提供!郑三狗不由得发火了。

    父亲和兄弟一下子息声了,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

    三天后,郑三狗给母亲送完殡,带着八万元钱返城了。

    7

    到这个月发了工资,郑三狗已积蓄了二十万元钱。而这一年,郑三狗已二十九岁了。郑三狗觉得自己必须订一套房了,要不成家之曰真要遥遥无期了。

    这段时间,经常留意房源信息的郑三狗,在报上发现有个刚开盘的小区,地段还行且报价也合理,于是,趁上班没事情之际,特地赶去售楼处看房样。

    当郑三狗来到售楼处时,那个售楼小姐见他武大郎一般的,人长得矮不去说它,穿的衬衫也皱得厉害,就猜测他不是来买房的,便口气冷漠地问,你找谁?

    郑三狗说,我不是来找人的。

    售楼小姐又问,那你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看房的,郑三狗说。

    售楼小姐很认真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有些不太信地说,现在的房价很贵喔。一般人家可是买不起的。

    郑三狗就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上面不是写着八干一个平方米呀。

    那是最低价。售楼小姐说,平均价要九干多一平方米。

    郑三狗禁不住吸了口冷气,他想这怎么行呀!

    这次,郑三狗没看房样,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了。

    回到单位后的郑三狗,在同事面前发牢骚说,现在的房价真太妈的贵,钱江三桥(这座城市边缘的一座桥)那边的房子都卖到九干多一平方米了。

    那些同事不以为然地说,九干多已经算可以的啦,你去问一下古荡(这座城市的郊区)那边的,比三桥这边还贵呀,听说都差不多上万了。

    郑三狗不信,按同事指出的那个也是刚开盘的小区,打了一个电话问那里的售楼处,果真正是同事说的那个价。

    后来,郑三狗又问了几处新开盘的地方,发觉对比起来还是自己去过的那处便宜,于是重新回过头赶到那里去看房样。

    接待郑三狗的仍是上次那位小姐,她对郑三狗留有深刻的印象。她见郑三狗这个武大郎又来了,打心底里不存在任何幻想。她想,看这个武大郎的样子,就不是买得起房子的人。给他介绍房样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

    可真让那售楼小姐猜着了,这次郑三狗还是无功而返,他觉得这房价实在吓人呀,他原以为那套八十多平方的房子,使用面积就有八十多平方,可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使用面积连七十平方都不到。

    郑三狗回单位后一说,那些同事都笑他了,说本来就是这样算的呀,你以为标着八十多平方,就给你八十多平方的使用面积了?这样人家房地产公司还有钱挣?

    郑三狗经他们一点破,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又一次去了去过两次的售楼处。

    很凑巧,这次接待的,还是那位售楼小姐。她见这个武大郎来了又来,要说多反感就有多反感,不等郑三狗开口说话,便不好气地说,先生,我们这里是售楼处,不是无聊的场所。

    售楼小姐的话,让郑三狗摸不着头脑,他迷惑地问,我知道这里是售楼处呀,我是来订房的呀!

    售楼小姐便说,那你怎么看来看去的,看了好几次了,都没有真的订?

    郑三狗说,买一套房不是一件小事,总得让我们斟酌斟酌对不对?

    售楼小姐见郑三狗说得也有道理,就一下子闭上嘴巴不吱声了,心里打消了那种他是来骚扰的想法。

    这一次,郑三狗终于硬着头皮咬着牙齿订下了一套房。这套目前还了无踪影要三年后尚可居住的房,首期付款差不多花完了他这么多年的积蓄,自然包括他从镇卫生院赔来的那笔钱。而未付部分,将以按揭方式逐年缴纳,要点到郑三狗六十岁那年。

    8

    郑三狗订下房的那天,虽然花完了几乎全部积蓄,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当晚,他破天荒地请好友赵嘉映和冯乐发吃饭,说要对自己订了房进行庆祝。那天,女友吵架出走了,冯乐发心情很低落,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来赴约。

    请客是在一家小酒家。也许是兴奋所致,这次郑三狗喝的酒特别多,都三瓶啤酒下肚了,还要继续喝。

    冯乐发自顾喝闷酒,不去留意郑三狗。

    赵嘉映开始就觉得郑三狗有些反常,现在第一次见他喝得这么多,正暗地里替他担心。这时,郑三狗突然又要来了一瓶酒,并用牙齿猛地咬开了瓶盖。赵嘉映见状,知道再不阻止不行了,便按住那瓶酒的瓶口说,三狗,今天你喝得差不多了,不要再喝了。

    郑三狗月睡眼斜了赵嘉映一眼,不断地打着嗝说,嘉、嘉、映,今天,可、可是我请、客喔。钱是、是我付的,我连喝、喝酒的、自、自由都、没了?

    赵嘉映想这家伙真是喝多了,说话都打疙瘩了,将瓶口按得更紧了,他哄郑三狗说,我知道今天是你请客,所以才劝你少喝,我这样也是为你省钱呀。

    见赵嘉映这样说,郑三狗还真顿了顿,有点被说动的样子,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晃荡着脑袋说,今、今、天、我高、高兴。我就、就是、想喝、喝……

    赵嘉映劝说,你高兴的日子还多着呢,以后可以慢慢喝,今天喝到这里差不多了。

    不行!郑三狗斩钉截铁地说,说话一下子不结巴了,我就今天喝!就要喝饱!

    赵嘉映还想劝,郑三狗不耐烦了,一把夺过酒瓶,瓶口对准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地灌起来。赵嘉映连忙去抢那瓶,郑三狗一侧身背对着他,使赵嘉映抢了个空。赵嘉映再去抢时,酒瓶就见底了。

    灌完酒的郑三狗,还在不断地打着嗝,说话语无伦次的。旁边的服务员见了,纷纷掩嘴偷笑不休。这下让郑三狗听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拖开椅子“腾”地跳上去,用手指着那些服务员,歇斯底里地嚎,笑什么?瞧不起我三狗是不是?我三狗人是矮点,可又怎么了?我今天买了房了,80多万呢!你们买得起吗?你们谁买得起!

    赵嘉映知道他真是喝醉了,一边向那些服务员道歉;一边赶紧站起身去拉他。冯乐发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回事,也顾不上再喝闷酒,帮赵嘉映~起拉郑三狗。

    郑三狗被劝下椅子后,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鄙夷地瞅着那些服务员,嘴里一个劲地骂骂咧咧,好像刚才他们的偷笑,严重了伤害了他的自尊。

    赵嘉映见再留下去要闹笑话,自己掏腰包结了这次吃饭的账。冯乐发因为跟他们不同路,一个人先回去了。赵嘉映则扶着已喝得烂醉的郑三狗,步行返回他简陋的租房去。

    半路上,郑三狗忍不住哭了,他头靠在赵嘉映的肩膀上,不断地抽泣着说,嘉映,你不知道我有多难,我整整三年没吃早餐了,我两年才换一套新衣服,我娘病得快死了都舍不得回去,我还瞒着我的兄弟独吞了八万块钱,我可都是为了买这套房呀。嘉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你不知道的……

    赵嘉映拍打着郑三狗的背,想不出话语来劝慰,他只是这样安抚地拍打着,联想自己在这座城市的处境,心头止不住一阵阵地发酸……

    9

    郑三狗订了房子以后,底气比以往足多了。自工作初谈过几次失败的恋爱,郑三狗已三年多没交女朋友了。这次,他重新鼓起了勇气,准备一切从头开始。可他排来算去,竟没可以谈的。在他认识的女的里,要么要求奇高的,要么就是已结婚的。

    无奈之下,郑三狗想到了曾谈过的几个。尽管他们早已没联系了,但她们的电话他还是保留着。于是,趁上班没事时,郑三狗就挨个儿打过来。他觉得倘若她们未婚,知道他买了房,应该会跟他破镜重圆的。

    第一个是王小红,郑三狗的初恋情人,大三时的女同学。他打通了她家里的电话问,小红在吗?

    对方是女的,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郑三狗说,我是三狗,刚买了一套新房,通知她一声,以后有空来玩。

    对方说,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她前年出嫁了,我是她妈。

    郑三狗感到很失望。

    第二个是蒋文娟,也是他大学同学。郑三狗打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她本人接的,她兴奋地说,你真是三狗呀,接到你的电话挺高兴的。

    郑三狗听了,暗想她肯定还没结婚,要不不会还留在娘家,而且接到自己电话还这样兴奋。他告诉自己要镇静,然后继续说,我最近刚买了一套新房,通知你一声,以后有空来玩。

    蒋文娟满口答应,好的,以后一定去,以后一定去。随即问郑三狗,你结婚没有?

    郑三狗说,还没呢。

    蒋文娟就说,那要抓紧了,我看你也不小了呀。

    是说啦。郑三狗说,可没人要嫁我呀。

    不会吧。蒋文娟说,你人虽矮点,但挺有能力的,凭自己的本事买了房,不简单嘛。

    郑三狗就开玩笑说,我真这样好?那你嫁给我算了。

    蒋文娟笑着说,要是不是下个月结婚,我就现在答应嫁给你了。说完,咯咯地笑。

    郑三狗一听,心就倏地沉下去,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郑三狗联系了所有谈过的女孩,最后均以失败告终。这些女孩中,大都结婚了,没结婚的也快出嫁了。

    郑三狗正感到失落时,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相很一般,个子比郑三狗还矮不少。

    见面时,介绍人没有在场,让他们单独相见的。女孩瞟了他一眼,好像很失望地问,你就是郑三狗?

    郑三狗说,是的。

    女孩就说,你们单位好像挺有名气的。招秘书要求这么低的呀?

    这明显是瞧不起自己嘛。郑三狗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好明说。

    这时,女孩问,你买房了吗?

    买了。郑三狗连忙说,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

    女孩的脸色开始有些和缓。

    杂七杂八地聊了会儿后,女孩突然说,要不,先去看一下你的房子?

    郑三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刚订的,房子还没造好的。

    女孩的脸就冷了下来,但还是问了一句,是按揭的还是买下的?

    按揭的。郑三狗低声说,显得中气很不足。

    哦。女孩应道,接下去就没话了。

    过了一天,郑三狗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问,你是谁呀?

    郑三狗说,我是郑三狗。

    女孩问,你有什么事?

    郑三狗说,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女孩说完就挂下了电话。

    又过了两天,郑三狗再次给那女孩打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没接“啪”地按掉了。

    郑三狗第三次打电话过去时,对方电话发出提示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后来,郑三狗又交往了几个女孩,但情况跟第一个相类似。郑三狗的底气便重新回落,此后更加拼命地挣起钱来。

    10

    这天,郑三狗的同学来了。郑三狗的同学找到郑三狗的单位时,郑三狗的心头不禁沉了一下,他想这次看来不得不破费了。

    要是别的同学,郑三狗肯定会找个借口推了。可对这个同学不行。这个同学以前跟他上下铺,毕业那年他有事去南京,吃住都在他那里,让他省了一大笔钱。这次如果不接待,说不过去。

    郑三狗将他领向住处的路上,暗地在想怎样少花钱。他想请他吃盒饭算了,可转而一想,这样好像太那个了,毕竟人家请自己上过酒家的。后来,他决定自己做菜给他吃。这样一来,比请他吃盒饭光彩,~但比上酒家实惠。

    为了不给对方留下吝啬的印象,郑三狗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他说,老同学,我最近业余学了烹饪,今天请你尝一下我的手艺。

    三狗同学一听,自然欣然答应。

    等郑三狗忙了半天,满头大汗地搬上菜时,三狗同学急不可待地举筷品尝。可只尝了一口,他的食欲便全无了。他想郑三狗根本不是当厨师的料。但他又不好明说,假装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郑三狗与同学聊家常,郑三狗问同学,你结婚没有?

    三狗同学说,我儿子都四岁了。你呢?

    郑三狗黯然失色,你看我这样子像结婚的吗?

    那女友总该有了吧?三狗同学问。

    郑三狗叹口气说,还没。

    三狗同学就说,你不会想当单身贵族吧?

    郑三狗连忙说,哪里呀。在这座城市里,没一套自己的房子,想找个女的比登天还难呀,再说我长成这样的,更是难上加难。

    三狗同学便不说话了,三狗同学是在城市长大的,他一毕业就有了女友,谈了两年就结婚了,房子是现成的——家里有。所以,对于郑三狗的生存处境,他没有过切身的感受,也就很难谈到一起了。

    拉完家常,接下去是住宿问题。这对郑三狗来说又是个大问题。郑三狗本想叫同学睡在自己那里的,可一看自己狗窝一样的床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同学难得来一趟,叫他睡在这样的地方,传出去让人瞧不起。可安排他去宾馆过夜,没二百元钱是住不了的,这对于郑三狗来说,无疑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郑三狗正左右为难,突然想起了开旅馆的冯乐发,便立即对同学说去他那里睡。他说冯乐发是他的一个哥们,开着一家大旅馆,在他那里睡,服务应该不会差。他没有说在他那里睡,费用便宜。

    三狗同学听罢,自然同意。

    11

    郑三狗领着同学来到冯乐发旅馆时,冯乐发正在大堂专心致志地玩牌。他看了一眼郑三狗,没理会只顾自己打牌。要是以前搞装修的时候,冯乐发看到郑三狗,不管手里的活儿有多忙,都会毫不迟疑地放下来,然后迎上前去敬烟点火的,尽管他知道郑三狗不抽烟,但每次总是那样装样子。

    可现在,冯乐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他想,如今自己是旅馆老板,用不着郑三狗他们来壮胆了,也就无须低三下四装孙子。反过来,他甚至有些瞧不起郑三狗,他一个大学本科生,不要说买套房子了,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真是一文不值。

    郑三狗见冯乐发还在打牌,以为他没看见自己,便走到他跟前打招呼。

    冯乐发抬眼看了眼郑三狗,装作刚发现郑三狗的样子,应付着说,哦,是三狗呀,我还以为是谁。你先等一会,我打完这盘牌。说着,将郑三狗晾在一边,噼噼啪啪地打自己的牌。

    这时,郑三狗留意了其他的人。他发觉除了冯乐发,还有三令女孩子。一个就是李青青,她跟冯乐发搭手。其他两个女孩子,郑三狗不认识的。其中一个打扮得很妖,穿着低胸衬衣,几乎有半个奶子露出来了。另一个看上去挺清纯的,披着一肩秀发,样子很像在校大学生。

    郑三狗眼睛一眨不眨瞅着那女孩,暗里非常羡慕冯乐发,他想要是自己也能跟她打打牌,哪怕是输掉也是心甘情愿的。

    冯乐发说说是打完这盘牌,但实际上打完了三盘才息手。打完牌后的冯乐发,瞟了眼郑三狗说,三狗,你找我有事?

    郑三狗只管瞅那女孩了,没听到冯乐发问自己话。于是,冯乐发又问了一遍。

    郑三狗这才醒悟过来,赶忙回答道,当然有呀,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冯乐发就问,那你有什么事?

    郑三狗指了一下那位同学,对冯乐发说,他是我的同学,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今天晚上要在你这里过一夜。

    冯乐发皱了皱眉头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空的房。这些天生意挺旺的。

    郑三狗连忙说,乐发,我们是哥们,这只能托你帮忙了。

    冯乐发就喊了声服务员,问她有没有空的房间。服务员说有的。冯乐发就打了个手势,示意郑三狗领他的同学过去。

    郑三狗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回头瞅那女孩,但她兀自跟李青青说说笑笑,正眼也不瞧一下郑三狗,这使郑三狗感到很受伤。

    12

    安排同学住下之后,郑三狗回到大堂时,冯乐发他们已不在了。郑三狗正拔腿要走,服务员叫住了他,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郑三狗说,我跟你们冯老板是朋友。

    服务员说,冯老板关照了,说给你优惠,打七折。

    郑三狗显得很尴尬,迫于无奈正要掏钱,突然想起自己帮冯乐发找过出走的女友,冯乐发还没付劳务费给自己,去掏钱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他问,你们冯老板呢?

    服务员说,我也不知道。

    郑三狗就说,你打个电话给他,说我有事情找他。

    服务员刚要拨电话,冯乐发出现了,服务员喊,冯老板,这位先生找你。

    郑三狗一见冯乐发,不好意思地说,乐发,我今天走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带钱,这住宿费下次给你。

    冯乐发知道郑三狗玩花招,显得一肚皮不高兴,但也不好直接点破,只得勉强地点点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没问题,没问题,朋友之间计较什么呀。

    说完又要走,郑三狗急切地喊住了他。

    冯乐发问,你还有事?

    郑三狗留意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其他人了,压低声音红着脸问,刚才跟你打牌的那几个女的是谁呀?

    冯乐发瞪了郑三狗一眼说,你连我青青都不认识了?

    我不是指青青。郑三狗连忙声明,我是问那个像大学生的。

    哪个像大学生的?冯乐发一脸费解地问。

    郑三狗说,就是看上去挺清秀的那个呀。

    冯乐发“戢”了一声,打趣道,看上了?

    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郑三狗连忙摆着手否认。

    冯乐发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不要怕难为情嘛,看上了就看上了呗,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郑三狗就羞愧地埋下了头。

    这时,冯乐发又说,要是真看上了,跟哥们说一声,这点忙,哥们还是肯帮的。

    见冯乐发这样说,郑三狗鼓起勇气来,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

    可以呀。冯乐发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伸手去袋里取东西。少顷,取出一张卡片来。

    郑三狗赶忙伸手去接,冯乐发没有直接给,而是附到郑三狗耳边悄声说,哥们,事先关照你一下,那娘们可不是学生,是“野鸡”。

    还要说下去,李青青突然在旅馆门口叫起来,冯乐发就将那张卡片留给郑三狗,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郑三狗怔了一下,心头好像被打了一枪。他拿着卡片手足无措地愣着,不知道如何处理是好。最后,他还是将那张卡片收了起来。

    13

    郑三狗是在几天之后的夜里,给冯乐发说的那个“野鸡”打电话的。

    那天夜里,郑三狗不知咋的梦见了她。在那个梦里,他竟然在跟她做爱。醒来后,郑三狗再也无法入睡,浑身发烧似的。他找出了那张卡片。

    然而,面对那张卡片,郑三狗还是犹豫了很久。一个声音说,这样可是在嫖妓呀。另一个声音反驳,嫖妓又怎么了?以前的文人都嫖妓的。

    最终,郑三狗说服了自己。他对自己说,就尝试一次吧,以后绝不了。于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郑三狗正在考虑怎么开口,对方抢先说了,你是不是想服务?

    郑三狗一听,连忙应道,对,对。

    对方问了郑三狗住处的地方后,郑三狗觉得还应该问些什么,后来他终于想起来了,问,服务一次多少钱?

    对方说,那看什么服务和服务时间的长短了。

    郑三狗说,就是那种服务呀。长短嘛,一次多少?

    对方说,一百!

    郑三狗吓了一跳,他想太贵了吧。但又不忍心拒绝,便硬着头发答应了。

    对方来到郑三狗的租房门前,第一眼见到郑三狗的当儿,不由地有些失望,她觉得他太矮了,但既然来了,也只能认了。要是知道他这么矮,她应该叫高价钱的。

    郑三狗见“野鸡”真来了,心里紧张得“嘣嘣”跳,他搓着手尴尬地说,请进!请进!那样子好像在迎接一位女贵宾。

    “野鸡”走进郑三狗的租房,四下扫了一眼,皱着眉头说,你住这种地方呀。你做什么工作的,屋里堆着这么多破书。

    郑三狗本想说出单位的,后来想想那样不妥,便撒了个谎说,我就摆旧书摊的。

    “野鸡”“哦”了一声后,径直走到郑三狗的床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郑三狗愣在旁边看,有些手足无措。

    “野鸡”见了,说,你怎么还不脱?我可是讲效率的,你跟我说好是一次,可不是一夜。

    经“野鸡”一提醒,郑三狗手忙脚乱地脱起来。

    两个人都脱完之后,“野鸡”从包里取出一只套子说,这个你戴上,对你对我都负责。

    郑三狗说,这个我有的。他就赶到书桌抽屉里寻找,那里确实放着一打避孕套,那是他大三的时候买的,一直没机会用。现在,他觉得机会来了,就应该用他自己买的。

    郑三狗取出避孕套后,一则没戴过那东西,二则由于过于紧张,戴了很长时间都戴不进去,“野鸡”在旁边看得烦了,从他手里夺过套子帮他带。

    这一帮不要紧,郑三狗的那东西,被她的手一碰,深受刺激一下便泄了。后来,再怎么着也勃不起来。

    “野鸡”问郑三狗要钱准备离开。郑三狗说,没做成也要收钱的呀?

    “野鸡”说,那是当然,又不是我不给做,是你自己做不成的。

    郑三狗踌躇了一会说,那能不能少收一些?

    “野鸡”觉得再纠缠下去没意思,不情愿地说,那好吧,算我倒霉,少收你十块。

    郑三狗怕不给两人吵起来,让邻居听到影响不好,忍痛给了她九十元钱。

    14

    郑三狗上次召妓,事情倒没做成功,却白白浪费了九十元钱,事后后悔了一阵子,也心痛了好长时间。接下去的几天里,他卖旧书就卖得更晚了,每夜不到一点不收摊,他决意将那钱补回来。

    可让郑三狗自己觉得不争气的是,他一边心痛着那次花掉了九十元,一边却遏制不住地想那个“野鸡”,刚开始他只是夜里睡前想,随着白天上班的时候偶尔也想,最后发展到无时无刻不想了,仿佛那“野鸡”住进了他的脑袋里。

    这天晚上,郑三狗临睡前,又在拼命地想那“野鸡”了,他想她清纯的模样儿,想她脱光衣服时雪白的肌肤,也想她握住自己的东西时的情景。这样的想象是折磨人的,郑三狗终于熬不住了,再次拿出了那张卡片。

    “野鸡”娇滴滴地问,你是谁呀?

    郑三狗说,你忘记?你上次来过我这里的。

    “野鸡”说,我去过的地方多了,怎么会记得你?

    郑三狗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就是,上次没做成的那个呀。

    哦,是你呀。“野鸡”说,口气陡然冷淡了几分,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三狗开始结结巴巴了,我的意、意思、是、是、你能、能不能再来、来一次?

    “野鸡”在电话那边放声大笑起来,来干吗呀?你又做不来的,再说你那么小气。

    郑三狗恳切地说,这次一定不让价了,做不成也是我自己的事。

    那行。“野鸡”说,不过,这次不是一百块了,是一百二十块。她觉得郑三狗长得太差劲了,所以对他要价应该抬高一点。

    不会吧?郑三狗吃惊地叫起来,上次不是一百块呀。

    “野鸡”说,物价在上涨,我们就不能也涨一下。

    郑三狗本来想说算了,但又舍不得,考虑了一会,终于应了下来。

    十来分钟的时间,“野鸡”就姗姗而来了。郑三狗一见到她,顿时乐不可支的。

    “野鸡”一进门就脱衣服,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郑三狗配合着也脱。可他脱内裤前突然泄了,也许是太激动的缘故。

    “野鸡”脱完了,见郑三狗迟迟不肯脱内裤,不高兴地问,你怎么回事?到底想不想做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郑三狗不好意思说自己又泄了,他支吾了好一阵子,问,一夜多少钱?

    一百五。“野鸡”脱口说。说出后,又连忙改口,不,不,是二百。她刚才说的一百五是市场价,而对郑三狗是要特殊对待的。

    郑三狗暗地核算了一下,硬着头皮认了。他觉得如果只做一次的话,现在自己已经不行了,那等于又白白浪费了一百二十元,那还不如多贴上八十元,这样可以处整整一夜,保不准还有希望做成一次。

    “野鸡”见有利可图,毫不犹豫地留下来。她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等郑三狗。

    郑三狗蹑手蹑脚地靠近去,可等他走到“野鸡”跟前时,伸出的手不由地发起抖来。他想,她真的可以让我摸吗?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就这样肯了?

    那一刻,郑三狗恍然如梦。

    “野鸡”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郑三狗这才醒悟过来,想她是卖淫的,我是付过钱的。这样想着,便猛地伸过手去,一把按住了她的奶,并使劲地搓揉起来。

    这一夜,郑三狗失败了几次后,终于做成了那事。当他进入“野鸡”体内时,禁不住呜呜地哭了。

    “野鸡”一听,吓了一跳。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问,你怎么了?

    郑三狗哭哭啼啼地说,我幸福。我从来没这样幸福。

    15

    郑三狗跟“野鸡”做过那种事后,尽管一如既往地心痛花掉的钱,但再也无法垄断不召妓的想法。以后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周要“野鸡”来一次。

    来得次数多了,“野鸡”跟郑三狗混熟了,每次做完那种事后,也跟郑三狗聊聊天。她还告诉郑三狗,她叫秦小娟,是四川人。

    郑三狗说,你看上去这么清纯的,如果在街上走,我不会以为你做这种事的,还会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秦小娟撒谎说,大学生又怎么了?我以前就是大学生呀,只不过没有毕业。

    郑三狗问,怎么会没毕业的?

    秦小娟说,家里穷呀。接着就讲给郑三狗听,说她读大二的时候,她父亲得癌症了,得花很多钱,她迫不得已就只得卖淫了。

    秦小娟说的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编的。但郑三狗不那样认为,他觉得秦小娟真可怜,内心对她充满了同情。

    一次,秦小娟到郑三狗住处来,脸色很不好看。郑三狗就问,小娟,你怎么了?

    秦小娟说,今天白天接待得太多了,累的。

    郑三狗就怜悯地说,你能不能少接待几个?

    奏小娟无奈地说,不行呀,我不做那种生意,怎么挣钱呀,现在挣钱不是那么容易的。

    郑三狗劝说,你就不能不做这种生意,好好找份工作?

    不行呀。秦小娟回答,我大学都没毕业,能找到什么工作呀,总不能让我去洗盘什么的吧?那种粗活我才不干呢。

    郑三狗又说,那你准备这样做下去?做一辈子?

    秦小娟白了他一眼,说,我才没这样蠢呢。这种事怎么可能做一辈子?年纪大了,哪个男的还要呀。

    那年纪大了,你准备怎么过?郑三狗替她担忧。

    怎么过?秦小娟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等挣够了钱,我就回老家去,开家店之类,好好地嫁个男人,生小孩过日子呀。

    郑三狗还想问下去,秦小娟不耐烦了,催促他,别多话了,你把衣服脱了,我们赶快做完,然后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今天真的是太累了。

    郑三狗看着一脸倦容的秦小娟,想了想说,我今天不做了,你在我床上好好休息。

    怎么?秦小娟跳起来,冲着郑三狗说,你不会是玩我吧?叫我过来,又不做了?

    郑三狗解释说,你不是说今天很累呀,我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秦小娟气愤地说,好好休息,我在自己那里不会休息呀,还到你这里来休息,我吃饱了没事干,还浪费打的费。

    郑三狗说,我是为你着想。你休息,钱我照付。我没说不给你钱。

    秦小娟就不吱声了,心里顿时很感动。她做这一行五六年了,遇到过无数个男人,但还没一个像郑三狗这样关心自己的。他们那些人只想满足,谁管你的死活呀。

    此刻,秦小娟感到了一丝内疚,觉得很对不起郑三狗。她想,郑三狗人是长得难看点,但心地其实挺善良的。

    这次,秦小娟没有收郑三狗的钱。郑三狗一定要给,秦小娟执意不要。她觉得郑三狗其实也挺可怜的,因为长得不怎么样,都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为挣钱起早摸黑的,也挺不容易的。

    后来,秦小娟每次跟郑三狗在一起,她对他都比市场价收得低。郑三狗困惑地说,是不是物价下调了?

    秦小娟开玩笑说,物价倒没下调,是你经常找我,我给你批发价。

    16

    郑三狗跟秦小娟交往次数多了,情不自禁地对秦小娟产生了感情。他觉得秦小娟虽然做那个的,但人长得挺漂亮的,而且心地也善良,如果让她嫁给自己,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至于她做过那种事,只要以后不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说到底不也是一个嫖客呀。

    而更让郑三狗想娶秦小娟的是,现在他每次叫秦小娟来,尽管秦小娟少收他钱,但每周一次一个月下来,那付出的钱算起来也不好说。如果一旦娶了她,这笔钱是省下了,而且还可以随时跟她做,真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呀。

    郑三狗思考好了以后,待下一次找来秦小娟时,还没等她开始脱衣服,就阻止住她说,先别脱,我今天要跟你商量个事。

    商量个事?秦小娟见郑三狗一本正经的,不禁蹊跷地问,你跟我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

    郑三狗说,商量个正经事。

    秦小娟就愣愣地面对着郑三狗,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郑三狗郑重其事地开口了,他问秦小娟,你这生意还准备做多久?

    我还没想好。秦小娟摇摇头。

    郑三狗问,如果叫你明天起不做呢?

    明天起不做?不做叫我喝西北风去呀。秦小娟笑了,她觉得郑三狗这样说很好笑。

    郑三狗说,那自然不会让你喝西北风的。

    秦小娟就问,那你叫我怎么不喝西北风?

    郑三狗笑而不答,在卖关子。

    秦小娟猜测道,你不会给我介绍工作吧?那种钱挣得比我现在少,活儿又累的工作,我可不干的。

    也不是给你介绍工作。郑三狗说,我准备给你介绍个人,让你嫁给他。

    谁?秦小娟紧张地问。

    郑三狗答,我。

    话音未落,秦小娟哈哈地笑起来。她耸动着双肩,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郑三狗见秦小娟这副样子,不知道她笑什么,心里一时没了底,他试探着问,你怎么了?很好笑?

    秦小娟看了他一眼,又爆笑了一阵。

    郑三狗越发搞不清秦小娟为什么笑了,他就愣着看秦小娟笑,等她笑得差不多了,迷惑地问,你怎么了?干吗这么笑?

    秦小娟抿着嘴,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这样笑?郑三狗不信。

    秦小娟说,你真要我说为什么?

    郑三狗说,你说。

    秦小娟事先声明,我说了,你别生气。

    郑三狗保证,不会。

    秦小娟就说了,我再不怎么着,也不至于嫁给你呀。

    郑三狗怔了怔,问,为什么不至于嫁给我?

    秦小娟实话实说,你这么矮,长得又丑,现在跟你暗中来往倒没什么,真要嫁给你,我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见秦小娟这么说,郑三狗还真来气了,他不无轻蔑地说,不至于吧,你可是做过那种生意的。

    做过那种生意怎么了?秦小娟不屑地说,我做过那种生意又不是脸上写着的,我以后不做了,回老家去嫁个男人,谁知道呀。

    郑三狗见这样说下去没意思,问,那你要怎么样才会嫁给我?

    秦小娟想了想说,就你这种样子的,至少要有钱吧,要不,也得有地位的。

    郑三狗说,我已订了房子算不算有钱?

    秦小娟笑了,订了房子?订了房子算什么有钱呀,我指的有钱至少要是老板吧。

    郑三狗就无话可说了。这时,郑三狗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他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真的是一点价值都没有,连一个“野鸡”都这样瞧不起自己。

    这次以后,郑三狗就主动跟秦小娟断了来往。

    17

    郑三狗跟秦小娟绝交后不久,跟一个叫丁阿花的女人开始来往。郑三狗跟丁阿花是摆摊时认识的。丁阿花也是晚上摆地摊的,她摆在郑三狗的书摊旁边。不过,她卖的是杂七杂八的日用品,譬如日记本、铅笔、镜子之类,生意远没有郑三狗的好,每晚也就挣个十来块钱。

    因为经常相邻摆摊,生意清闲的时候,两人免不了要说说话,一来二去便熟悉了。郑三狗从她的谈话中得知,她来自河北的一个小山村,到这座城市已经好几年了。郑三狗问她结婚没有?她说还没有。又问她今年几岁?她说今年到年底满二十五岁。

    丁阿花报出年纪之后,郑三狗暗里吃了一惊,想二十五岁怎么这样老?如果她自己不说,郑三狗还以为她三十五岁呢。

    丁阿花从郑三狗眼里看出了他的迷惑,她向郑三狗解释说,自己确实是二十五岁,只是在农村长大,生活艰苦不要说,皮肤也缺乏保养。

    郑三狗信了,暗想自己的弟媳今年二十三岁,看上去就像三十岁的,在农村生活的女子,确实不能跟城市里的相比。

    郑三狗跟丁阿花认识的时候,正跟秦小娟打得火热。所以,郑三狗也没将心思花到丁阿花身上。再说郑三狗生性腼腆,不太善于去搭女人。

    郑三狗跟丁阿花真正交往,是提出娶秦小娟被回绝的第三天。那天晚上,郑三狗照常去摆摊,摆到八九点的时候,天突然下起雨来。郑三狗和丁阿花没料到会下雨,两个人事先都没有带伞,而丁阿花住的地方较远,她便恳求郑三狗说,我的东西能不能去你住的地方放一下?

    郑三狗本身就认识丁阿花,对丁阿花这种要求自然不好拒绝。丁阿花就随郑三狗来到郑三狗住处,将她的日用品摆放在郑三狗的租房里。

    摆过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丁阿花干脆将郑三狗的住处,当成了堆放自己日用品的仓库。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很快就混得很熟了。有一天夜里,又下了大雨。丁阿花放好日用品后,雨还没有停的意思,而且呈现越下越大之势。她就在郑三狗处躲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段时间,郑三狗好久没召妓了,正处于性欲冲动高峰期。他突然大着胆子,对丁阿花说,你留下来算了。

    丁阿花开始装作不同意,后来经郑三狗再三请求,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有过一次之后,接下去便顺理成章了,随后的日子里,只要郑三狗一提出,丁阿花就留下来过夜。不出一个月,丁阿花干脆搬来跟郑三狗同居了。

    郑三狗觉得丁阿花表面看上去老相些,但细看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心想自己像三寸丁香似的,一直苦于找不到女友。现在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女人,虽然不能够说很尽人意,但大致上也算过得去了。

    同居后不几天,郑三狗叫赵嘉映和冯乐发来住处,叫丁阿花炒菜请他们吃了一餐。期间,郑三狗趁丁阿花去屋外洗碗时,征求赵嘉映他们的意见。冯乐发说,看上去老了点。赵嘉映则建议道,如果你觉得她好,去登个记定下来算了。

    郑三狗觉得赵嘉映说得挺在理的,趁他们一走就问丁阿花,阿花,我问你,你爱不爱我?

    丁阿花不假思索地说,当然爱呀。

    郑三狗又问,那你想不想跟我过一辈子?

    丁阿花又毫不迟疑地说,想呀。

    这时,郑三狗突然说,那我们去登记好吗。

    丁阿花犹豫了一下,说,我前些日子把身份证搞丢了。要不,等我补办了以后再说?

    郑三狗理解地说,也不是很急,那等你补办好了,我们就去登记。

    18

    郑三狗跟丁阿花同居后,对生活充满了无比热情,他白天在单位努力工作,晚上偕丁阿花一道去摆摊,在外人看来日子过得挺美满。

    单位同事知道郑三狗有了女人,时不时地打趣道,三狗呀,你现在是过上“性”福生活了,那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郑三狗就笑眯眯地说,很快了,很快了。

    回到住处,他就催问丁阿花,阿花,你的身份证什么时候补办回来呀。

    丁阿花说,应该很快了吧。我给老家去信了,他们应该很快会帮我补办的。

    郑三狗也就没话可说了,心里却总惦着那事儿。他希望丁阿花的身份证早点补办好,这样他俩就可以登记结婚了。

    因为考虑到自己很快要结婚了,郑三狗还领着丁阿花特地回了趟家。他将丁阿花领到父亲跟前时,老眼昏花的三狗父亲,眼睛一下子发薨了,他眯着眼睛瞧着丁阿花,心头的一块石头从此落地了。

    而且,更让三狗父亲甚为欣喜的是,丁阿花虽然看上去比郑三狗老一些,但她长得比三狗高呀,估计以后生了孙子,不会像三狗那般矮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郑三狗又催问了几次身份证的事,但丁阿花总推说家里还没给补办好。郑三狗见丁阿花不像那种会走的人,便想登记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迟几天也不影响他俩的生活,也就不再经常去催她了。

    丁阿花呢,到底是农村里出来的,不仅能吃苦耐劳,对郑三狗也挺体贴,让郑三狗充分享受了家的温馨。那段日子,郑三狗犹如生活在了蜜罐里,要说多甜就有多甜,人也好像长高了一点。

    但让郑三狗唯觉不足的是,丁阿花似乎很会花钱,三天两头地问郑三狗要钱。一个月还没过去,就向郑三狗要了一千多元。郑三狗每月的工资,除了缴住房按揭金,几乎全都给了她。开始的时候,郑三狗不作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问,你的钱用到哪里去了?

    丁阿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上个星期,我不小心把钱包丢了,里面还有五百元钱呢。

    郑三狗心痛了一下,但转而一想,好汉都免不了失手,丁阿花丢只钱包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再去计较了,只是提醒丁阿花以后小心点。

    可让郑三狗傻眼的是,到了下个月,丁阿花还是老样子,不断地伸手向自己要钱。郑三狗便蹊跷地问,上个月你丢了钱包,这个月难道又丢了?

    这次,丁阿花没直接回答郑三狗的话,只是不高兴地说,现在我们都成一家了,你给了我钱,难道我会去扔掉?

    郑三狗说,我知道你不会去扔掉,但你要得也太厉害了。

    丁阿花说,男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我怕你乱花钱。

    郑三狗这下才明白,丁阿花向自己要钱,原来不是拿去用的,而是怕自己乱花钱。这说明她将他的钱积蓄起来了,为以后过日子作打算。

    这样一想,郑三狗心头就温暖起来,他感动地对丁阿花说,你真是我的好女人,今后我每月的钱,除了缴住房按揭金,余下的全部由你保管。

    丁阿花不相信地说,你真的这样放心我?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

    郑三狗搂过她吻了吻,说,当然放心啦。你不是那种会跑的女人。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丁阿花见郑三狗这样说,脸上浮起了一层愧色,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19

    如果不是那天上午回住处,郑三狗也许还一直蒙在鼓里。那次,郑三狗的单位里停电了,而且接到通知说要停到明天,办公室主任就说留着也没事了,你们都可以回家去了。郑三狗考虑到回去还能摆一天摊,首当其冲地离开了单位。

    可等郑三狗急匆匆回到租房门前时,听到租房里面声音很噪。于是,他停住脚步先探了一下,只见有个面黄肌瘦的男的,他躺坐在郑三狗的床上,一只手搂着丁阿花在看电视,嘴里不时地咳着。地上有两个小孩在玩耍,一个是三四岁的男孩,还有一个女孩,看上去有七八岁了。而丁阿花则让男人搂着,在很开心地陪他说话。

    郑三狗一看呆住了!

    这时,只听那个男的说,他对你好不好?

    丁阿花回答,还不错吧。他人长得是矮点,不过待人挺不错的。

    男人说,你不会对他有感情吧?

    哪里会呢!丁阿花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跟他在一起呢。

    男人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的病能不能好了?我现在是越来越没力气了。

    丁阿花安慰他说,以后会好的,我把他的钱都拿过来了,这几个月看病的钱是不用愁了,你只要安心养病就行。

    要是总治不好怎么办呀。男人发愁地说。

    会好的,会好的。丁阿花鼓励着说,如果一时治不好,我留在他那里,他每个月收入还可以的。

    郑三狗听到这里,心头喷射出了怒火,他很想立刻冲进去,操起桌上那把菜刀,将房里的人都灭了。可转而一想把他们都灭了,等于把自己也灭了,便控制住了那股冲动,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去。

    郑三狗出现在屋里的时候,两个小孩首先看到了,他们停下正在玩的书,奇怪地打量着郑三狗,好像他是天外来客。那个男人则打了个寒噤,赶紧坐起身溜下床来,那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丁阿花是最后一个看到的,她转过身去发现了郑三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脸色刹那间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怯怯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郑三狗指着那个男人问丁阿花,他是谁?

    我老公。丁阿花埋着头回答,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到了这种时候,她知道再瞒也不可能,只能如实相告了。

    郑三狗又指了一下那两个小孩。

    丁阿花嚅讷道,那是我的小孩。

    你为什么要骗我?!郑三狗大声喊,他愤怒极了。

    丁阿花哭了。

    郑三狗还要发火,丁阿花蓦地跪了下来,她趴在地上,哭泣着说,三狗,你饶了我们,是我不好,骗了你。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我……

    面对丁阿花的忏悔和眼泪,郑三狗的心一下子软了。他再也发不起火来,只是感到心酸得发痛。他无法想象自己以为的幸福,竟然是一场美丽的骗局。

    两个小孩似乎被眼前的情况弄懵了,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看。男人一声不响地站着,偶尔止不住咳上一声。丁阿花依然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哭。

    郑三狗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乏力地向他们挥了挥手,突然咆哮了一声,你们都给我滚!

    丁阿花听了,赶忙爬起身,偕同那个男人,领着两个小孩,行色匆匆地出去,那情况好像在逃难,慢一点会让炸弹炸死似的。

    屋里的人走空了,电视机还开着,不断地发出声音,郑三狗在屋里立了一会,猛地扑倒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20

    遭遇了那场骗局之后,爱情在郑三狗心头泯灭了。但对爱情的绝望,这并不意味失却性欲。郑三狗对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思念,而且从某种程度言犹甚而无不及。只是这种思念不再包含感情的成分,纯粹变成了‘发泄性欲的需求。

    这天深夜,郑三狗收摊归来,路见一对情侣在忘情爱抚,回到住处后越发饥渴难忍,便再一次拨通了秦小娟的手机。他想,管秦小娟瞧得起瞧不起自己,只要她能给自己快乐就行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一个慵懒的声音传过来,谁呀?

    是我。郑三狗说。

    对方莫名其妙地问,你是谁呀?

    郑三狗一字一顿地说,郑一三一狗!

    什么三狗、四狗的?对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认识你的。

    不会吧?郑三狗大惊小怪地说,你不会这样健忘吧?连我三狗都不认识了?

    对方说,我真不认识你,你到底找的是谁呀?

    郑三狗问,你不是秦小娟?

    哦,你找秦小娟呀。对方恍然大悟。继而,告诉郑三狗,她是秦小娟的小姐妹,秦小娟上个月就死了,是让一个嫖客给掐死的。

    郑三狗吃了一惊,追问,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有假?对方认真地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假?你平时不看报纸的呀,上个月的晚报上还登了这则新闻呢。

    郑三狗这才想到冯乐发说过的凶案来,当初他根本没想到给害死的是秦小娟。当然,冯乐发也没说出死的是秦小娟。尽管他给过郑三狗秦小娟的卡片,但给过之后就忘得一千二净了,他根本没想到他们后来还有了来往。而郑三狗对于自己嫖娼的事,自然也不会轻易透露给任何人,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郑三狗接完电话后,心里感到特别难受。尽管他以前讨厌过秦小娟,因为她根本瞧不起自己。但秦小娟毕竟是他第一个女人,她让他感受过无与伦比的幸福。现在得知她被人给掐死了,他不禁为她痛惜不已。他觉得秦小娟其实挺善良的一个人,她不肯嫁给自己那是自己实在太矮了。

    此刻,郑三狗彻底原谅了秦小娟,并为她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对于秦小娟而言,郑三狗只是一个嫖客,一个心地善良的嫖客。但在郑三狗这方面,他跟其他嫖客不同,因为他确实爱过秦小娟。

    这天夜里,郑三狗彻夜未眠。他追忆了跟秦小娟相处时,几乎所有的细枝末节。每当忆到秦小娟的可爱处,郑三狗的心就隐隐作痛。他觉得秦小娟太可怜了,这个世界太对不起她。他想,倘若她家境好点,还会不会是这种结局?

    21

    秦小娟因为嫖资问题,让人家给掐死了。而丁阿花自那次事件后,仿佛从这座城市消失了。郑三狗再也没有了用来做爱的女人。但在体内左冲右突的性欲,使他每夜都感到焦躁不安。

    这天晚上,郑三狗斗胆去这座城市的美容店,寻找可以让自己发泄的女人。郑三狗听同事说过,这座城市的美容店中,几乎有一半在做那种生意。他们还经验十足地说,做那种生意的美容店,大都玻璃磨花、灯光黯淡。

    郑三狗嘴里不响心里却记住了,专门找具有那种特征的美容店。终于,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那种美容店遍地开花。这使郑三狗大喜过望,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露声色地行走着。他要寻找一家令自己满意的美容店。当然,这种满意不是指服务如何到位,而是指里面的女人需有姿色。

    郑三狗反复走了好几遍后,选定了一家叫“夜来香”的美容店。他觉得那里有个女的,很像死去的秦小娟。郑三狗尽管自己身材矮小、长相丑陋,但并不影响他对“美”的追求。

    郑三狗一跨进美容店,就迎上来几位女的。她们不约而同地说,先生,你是不是洗头?那情景很像一群饥饿的豹子,瞧见了一个肥大的羊羔,都迫不及待地想咬上一口。

    郑三狗扫了一下那些女的,发现没有那个“秦小娟”。她正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剪她的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郑三狗便有些失望。但他不甘罢休,单指着她说,我要她给我洗。

    迎上来的女的纷纷退开了,明里不说脸上愤愤不平,暗地一个劲地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个矮子嘛,要我们服务,我们还不乐意呢。

    那个“秦小娟”见郑三狗点名要自己服务,抬起头看了一眼郑三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但鉴于她们那一行的规矩,她又不能随意拒绝,只得勉强地应了下来,然后斯里慢条地剪完指甲,懒懒散散地走过来。

    郑三狗一边让“秦小娟”给洗着,一边等待“秦小娟”的暗示。可“秦小娟”只是给他洗,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动作也机械得如同木头人,全无传闻的那般话语挑逗、胸部摩擦。

    郑三狗想,也许等洗完头,她会暗示自己的。于是,静心地等待着。可郑三狗等到最后,只等来了一句“先生,好了。”,然后收了钱,将他打发了。

    郑三狗走出店门后,由衷地怨恨起那些同事来,觉得他们那些狗娘养的,简直是危言耸听、一派胡言,害得他浪费了一次洗头钱,还空喜欢了一场。

    22

    上次在美容店无功而返后,郑三狗对其丧失了信心,他开始将目光转向街头。可郑三狗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在街上寻找那类女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存在着很多顾忌,他怕万一让熟人碰上了,那他的名声就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这次郑三狗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只是盯准某个合自己口味的女的,然后守候在阴暗的角落,等四周没其他的行人了,才悄然闪出来搭讪那女的。

    那女的长得胖乎乎的,很像电视里的杨贵妃,她见了突如其来的郑三狗,禁不住吓了一跳,她用力地拍着胸口,嘴里不断埋怨道,你怎么回事呀,吓死人的。

    郑三狗顾不上闲话,直入正题,服务一次多少钱?

    “杨贵妃”见来的是生意,顿时眉开眼笑了,她声音酥酥地说,那要看服务时间的长短啦。

    这时,郑三狗张望了四周,见不远处有人过来了,忙说,你等我一下,我过会儿跟你谈。说着,老鼠一般又溜进那个角落去。

    待那几个夜游郎晃晃荡荡地过去了,郑三狗重新出现在“杨贵妃”跟前,问,打一炮多少钱?做一夜又是多少?郑三狗从秦小娟那里了解到,做一次在行内叫打一炮。

    “杨贵妃”开出了价格,打一炮五十块,做一夜一百。

    郑三狗一听,暗喜不已。他想,秦小娟真是收高了,每夜都一百二十以上的,还说是什么批发价。要早知道这样,以前就不找秦小娟,直接来街上找好了,那样还可省很多钱呢。但他没有直接应下来,而是跟“杨贵妃”还价道,一百?太贵了吧?六十行不行?

    “杨贵妃”回绝了,这可不行,我们的房租每月都要一百元。

    郑三狗又给抬高了十元,但“杨贵妃”还是没同意。后来,他们以一夜八十元的价格成交。

    谈好价后,郑三狗要“杨贵妃”去他的地方,“杨贵妃”不答应,说现在妓女给骗去杀掉的事情太多了,她虽然想挣钱但不想冒那个险。

    无奈,郑三狗只得服从“杨贵妃”的。

    郑三狗随“杨贵妃”来到她的住处时,发觉这座城市还有那么小的租房。那间屋除了摆下一张床,几乎没落脚的地方了,连他们的鞋都是放到床下的。

    郑三狗不计较房间的大小了,他心急火燎地脱自己的衣服,自从丁阿花离开之后,他有段时间没做那种事了,憋得实在有些难受,他想先很快解决一次。

    可刚脱光了衣服,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突然门板似的横在那里。

    郑三狗开始抖起来,他知道这次是落了套了。

    最后,郑三狗袋里被摸得精光后,被连推带搡从屋里给赶了出来。

    灰溜溜地回到住处后,郑三狗颇感欣慰地想,幸亏只带了三百元,要是带着一千元,那可真的亏大了。

    23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郑三狗那次被敲诈后,很长时间不敢召妓了。他就这样硬憋着,任凭自己难受。但并不妨碍他深夜上街,去那些女人出没的地方溜达。

    这次,郑三狗又去了那地段,企图找个肯来他住处的。可让他失望的是,谈了几个都没意向。正准备败兴而归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问,先生,来一首吧,只要五块钱。先生,来一首吧,我的歌声能给你带来快乐。

    郑三狗循声转过头去,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肩上背着一把吉他,穿着袒露着胸部的裙子,打扮得像一个吉卜赛女郎。郑三狗知道那是卖唱的,也听他们给其他行人唱过。他们唱的时候嗓门很大,好像一只碎裂的喇叭,他觉得真的一点也不好听。

    郑三狗正要拒绝,看到了她的半只奶,尽管它还未完全发育,但对此刻的他充满诱惑。他暗思,就听她唱一首吧,顺势也好饱饱眼福。于是,答应了下来。

    “吉卜赛女郎”唱的是一首情歌,什么情哥哥呀情妹妹的。郑三狗没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这对他其实并不重要,他只是痴痴地盯着她的奶子。他在想如果能握住它,让它在自己手心膨胀该多好。他还在想下去,歌声突然停住了。

    这时,“吉卜赛女郎”说,先生,唱完了。

    郑三狗这下反应过来,他将目光不舍地拉回来,开始从袋里掏钱。掏到一半的时候,他试探着问,我给你钱,你能陪我过夜吗?

    不料,“吉卜赛女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说,行呀。你能给我多少钱?

    郑三狗问,你想要多少?

    “吉卜赛女郎”说,就一百吧。

    去我的住处?郑三狗又问。

    “吉卜赛女郎”爽快地应下来,没问题。

    郑三狗听罢,心头乐开了花。

    郑三狗将“吉卜赛女郎”一带回住处,就着手帮她宽衣解带。“吉卜赛女郎”说,先生,你脱你自己的,我的我自己来。说罢,熟练地脱起来。脱完了,还帮郑三狗脱,那样子像一个老手。

    郑三狗问,你经常做这个。

    嗯。“吉卜赛女郎”答。

    你好像还很小?郑三狗猜测说,今年有没有十八?

    没。“吉卜赛女郎”说,十六。

    这是我大侄女的年纪。郑三狗想。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妓女,是用来给自己快活的。

    郑三狗这样想着,将“吉卜赛女郎”抱住了,然后一下按倒在床上,猛烈地进入了她的体内。“吉卜赛女郎”喊着提醒,先生,你应该戴上套子。郑三狗含糊地说,不用了,我就这样要你!

    24

    郑三狗邂逅过“吉卜赛女郎”之后,体质在短短一周内迅速下降了,他整天都感到疲惫不堪,还经常性地发热和干咳。开始,他以为是精力透支和营养不良造成的。因为召妓花费了一些钱,使郑三狗感到很肉痛,他不但夜以继曰地摆书摊,在吃喝方面也越发节俭了。

    正在这个时候,这座城市开展了一场艾滋病宣传活动。一天,郑三狗下班回住处,去信箱取当天的报纸时(单位给员工订的),发现附有关于艾滋病的传单。他刚想拿来随手扔掉,想了想还是留住了。他觉得艾滋病是一种神秘的病,自己时不时地在召妓,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对自己有利而无一弊。

    郑三狗展开那份宣传资料,看到上面有如下文字:

    哪些症状提示可能患有艾滋病?

    艾滋病的常见症状有:

    (1)持续广泛淋巴结肿大,特别是颈、腋和腹股沟淋巴结。淋巴结肿大直径l厘米左右,坚硬、不痛、可移动,时间超过三个月。

    (2)数周以来不明原因发热和盗汗。

    (3)数周以来出现难以解释的严重疲乏。

    (4)食欲下降,2个月内体重减轻超过原体重的10%。

    (5)数周以来出现不明原因的慢性腹泻,呈水样,每日10次以上。

    (6)气促、干咳数周。

    (7)皮肤、口腔出现平坦或隆起的粉红、紫红色大斑点,不痛不痒。

    (8)咽、喉部出现白膜。男性阴部出现鳞屑性斑,瘁。女性肛门瘙痒,阴道痒,白带多。

    (9)头痛、视物模糊。当出现上面三个以上症状又有不洁性接触史时,应想到可能感染了艾滋病,应及时去医院检查。郑三狗对照了一下,发现好几条跟自己的症状相吻合,不由地吓了一跳。他暗暗地想,自己不会染上艾滋病了吧?这个想法,像一块石头般,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当天晚上,郑三狗失却了去摆书摊的心情,直接上附近的新华书店,翻阅介绍艾滋病的书籍。他躲在书店的角落里,避开其他读者的视线,偷偷地查阅“艾滋病症状”这一章。等查阅到最后的时候,郑三狗心头好像打上了结,连喘气都变得极其困难了。他觉得自己的症状,跟艾滋病急性感染期,简直如出一辙。

    失魂落魄地从书店回来后,郑三狗立马将衣服全部脱光,_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身子,又发现了很多隆起的粉红、紫红色大斑点,而且都是不痛不痒的。

    发现了这一点后,郑三狗再也止不住了,呆呆地坐在床上发愁,他想自己不会真患艾滋病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一辈子就完了。但继而他又安慰自己,不会的,怎么可能患艾滋病呢?最多是性病。

    尽管这样自我安慰着,但郑三狗依旧忧心忡忡。这天夜里,他在安慰与担心间,不断地挣扎着,直到第二天清晨。早上一起床,他就告诉自己,不管花多少钱,都应该去医院诊断一下,确定是不是真的患了艾滋病。

    下了这个决定之后,郑三狗向单位请了假,准备上医院进行诊断。可他走到医院门口时,他突然站住不动了。他想,不能上这里的医院。万一检查时,碰上熟人怎么办?那样的话,就是自己没病,也说不清楚了。

    郑三狗这样忖度着,抽身退了回来。当天,他乘汽车去了相邻的一座城市。他觉得,在这座城市里混,金钱自然是最重要的,但颜面也很要紧。他可不想活在他们鄙夷的目光里。

    25

    郑三狗进行了艾滋病毒抗体检测。结果刚~出来,他就急不可待地问,我有没有艾滋病?

    会诊的那位医生怪异地打量了三次后,将诊断报告单展在他面前,指点着上面的一些数字对他说,你的血液中检测到了艾滋病病毒抗体。

    有艾滋病病毒抗体是不是说明……郑三狗试探着问,满脸慌张。

    可以这么说。医生肯定地回答。

    此话既出,郑三狗的心好像被打了一枪,他双手猛地抱住头,突然对着医生哭起来,他含含糊糊地说,我还没活过呀,我怎么可以这样死呀,我新房刚订下,我还没讨老婆,连女朋友都没有,我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呀……

    郑三狗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医生在旁边劝慰他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还处于急性感染期,如果治疗得当的话,不是很快就会死亡的。

    医生话音一落,郑三狗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来,您的意思,还可以治疗,我还不会死?这样问的时候,目光中闪烁着光芒。

    医生沉吟片刻后,实话实说,我只能说,目前还无法根治,但治疗得当,能缓解症状,延长生命。

    郑三狗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他重新将头枕在手腕上,再次哭哭啼啼起来,不管医生如何劝阻,都无法控制住情绪。

    临近医院下班时间,郑三狗才满脸憔悴地出来。他坐在医院的门口,茫然地观望眼前的城市,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

    给他会诊的医生出来了,他见郑三狗还坐在门口,关切地问他,你还不回去呀。

    这时,郑三狗才记起,自己还在别的城市。于是,他又哭了,边哭边说,我都快死的人了,还回去干吗?我都要死的人了,回去干吗呀?我!

    医生劝慰了他一阵子,见起不到什么效果,知道再劝也是白费,便兀自回家去了。

    深秋的夜来得特别快,还不到六点钟,天气已经黑下来了,医院门口的人渐渐稀少,偶尔过去几个行人,见郑三狗呆呆地坐在地上,都奇怪地瞅着他看,以为是一个疯子。

    郑三狗知道这样坐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就喊住了一辆出租车,也没细问路费多少,要求将自己送到邻市。

    出租车司机见他神情异常,怕遇上疯子收不到钱,没搭几句话趁机溜走了。

    郑三狗开始在街上边走边哭,他想,连出租车司机都嫌弃我,我做人还有啥意思呀。小的时候,村里人嫌弃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同学嫌弃我。毕业参加工作后,谈对象的女孩嫌弃我。就是找个妓女,也都嫌弃我。

    郑三狗越想越伤心,最后突然仇恨地想,操他妈的,你们凭什么嫌弃我呀,我现在患艾滋病了,什么都不需要了,你们还嫌弃我什么,我要好好活一回让你们看看。

    这样思想着,郑三狗的胆就壮了,他不准备再哭了,用力地擦干了眼泪,挺了挺单薄的身板,很大派地扬了扬手,喊住了一辆狂奔的出租车。

    出租车停下来后,司机探出头来问,去哪?

    郑三狗报出了邻市的名字。

    司机还在犹豫,他怕去邻市不合算。郑三狗不耐烦了,冲着他大声说,他妈的,还想来想去干吗,不就是为了几个臭钱吗?你想要多少,你自己开个价,老子都满足你!

    司机被他唬住了,他瞅了郑三狗一眼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矮子,看不出还财大气粗的。

    郑三狗就有生以来,破天荒地这么远的路,打出租车回来了。要是以往,他会心痛得三天吃不上饭。可这次,他满不在乎地想,自己都快死的人了,还守着几个烂钱干吗。

    26

    郑三狗确诊患了艾滋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退房。他觉得自己都快死的人了,还要买房子干什么?所以,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他向单位请了假,赶去钱江三桥售楼处退房。

    这次接待郑三狗的,还是上次那位售楼小姐。她见了郑三狗,顿时满脸笑容。自从郑三狗上次订了房后,售楼小姐对他刮目相看了。她觉得郑三狗这个武大郎,人虽然矮点、丑点,但不影响他有钱。说不定,这次再订一套都难说。

    郑三狗一见到售楼小姐,就直截了当地说,我要退房。

    不会吧?售楼小姐吃惊地说。她怀疑郑三狗是否神经搭牢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座城市的房价飞速上涨,她售出的五十套房中,还没有一家提出要退的。相反,那些订房的客户,还欣喜于趁早订购了,要是迟几个月订,按八十平方米的房子算,就得多花五万元钱。

    郑三狗固执己见,不管怎么样,我都得退房。

    售楼小姐说,这我没权利,我要征求我们领导的意见。

    郑三狗问,什么时候能给我回复?

    售楼小姐说,就明天吧。

    第二天,郑三狗又去了。售楼小姐一见他,便说,我征求过我们领导的意见了,他说如果你要退房可以,但赔违约金的。而且退了后,想反悔是不能的。你得慎重考虑。

    我考虑好了。郑三狗不假思索地说,要赔多少钱,你们说。我退了后,也不可能再订的。

    你真考虑好了?售楼小姐表明了利害关系,你应该清楚,这样一来的话,你至少损失了十万元。

    郑三狗下意识地问,十万?其实罚十万和罚五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无关紧要了,他再怎么着也是快死的人了。他只是舍不得将钱白给了房产商。

    对。售楼小姐肯定地答,按你那套房算,现在的房价比你订的时候上涨了五万,你一退又要付违约金五万,一去一来就是十万。

    郑三狗“哦”了一声。

    这时,售楼小姐盯视着他问,你考虑好了没有?

    郑三狗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想,就是要赔十万,自己也退。不退,等于一分钱都拿不到。

    售楼小姐见状,不再多费口舌,很快给他办了退房手续。反正,目前房子走俏得很,他们也不愁售不出去。

    郑三狗退了房后,取出了十五万多现金,用一只提包提着回去。回到住处后,他关上了房门,将里面的钱取出来,一沓沓堆放在书桌上,足足有十五叠,堆在一起小山似的。

    郑三狗眼巴巴望着那堆钱,想,为了这堆钱,自己近四年来一直摆夜书摊,三年多没吃早餐了,两年才换一套新衣服,他娘病得快死了舍不得回去,还瞒着兄弟独吞了八万块钱……而如今,它对自己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郑三狗这样想着,突然对它们充满了仇恨,觉得都是因为这堆钱,害得自己背信弃义,也使得自己从未享受过。于是,他一把抓过来,发疯地撕扯起来……

    纸钞的碎片,在半空飞舞,顿时落满遍地。郑三狗的心痛起来,这些都是自己血汗换来的呀。他舍不得再下手了,开始用爱恋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它们。

    最终,他蹲下身去,将撕碎的纸钞,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摆放在书桌上面。然后,面对着它们,抱住了头哭起来。

    27

    郑三狗得知患了艾滋病,对“吉卜赛女郎”充满了仇恨。他假想,如果不是因为“吉卜赛女郎”,他就不会得艾滋病,如果不得艾滋病,他就不会落到眼下这种地步。于是,他将她视为了危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准备将她杀掉以解心头之恨。

    作出这个决定之后,郑三狗着手安排以后的生活。他觉得手头的钱,足够打发剩下的日子了。自然不再想去摆书摊,便将剩下的旧书,论斤卖给了收破烂的。然后,他也不打算再去上班,第二天一早便去单位辞职。

    然而,就在去单位的路上,他突然考虑到了一个问题,即以什么理由提出辞职?他总不能说自己得了艾滋病吧?如果真那样说的话,他祖宗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既然不能那样说,就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既可以顺利辞职,又能让自己风光万千。

    开始,郑三狗想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单位。但转而一想那样不行,因为以后同事去新单位找自己,到时肯定是找不到的,那自己的谎言就会露馅。后来,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那就是说自己将要出国。这样的话,同事们不会再去找自己,这个谎言可以一直瞒下去。

    郑三狗已在这家单位做了好几年,尽管他的工作能力无可挑剔,但因为自己的长相问题,一直让同事们瞧不起,无论明里还是暗地,他们都将他归于另类,平时不是取笑便是冷落。这次,郑三狗准备说出国,想让那群狗娘养的大跌一回眼镜,让他们知道一下他郑三狗非等闲之辈。

    打定了主意之后,郑三狗有意识地挺了挺胸,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大踏步地朝单位走去。走到办公室,同事都在,在各自做事,整间房子很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声音。他径直来到主任面前,响亮地喊了声,张主任。

    张主任正在研究股票行情,最近他热衷于炒股,梦想在它上面赚上一笔,给自己的情人买套房。郑三狗突如其来地一喊,很让他吓了一跳,以前郑三狗可总是低声下气的。他猛然抬起头,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郑三狗说,我想辞职。

    辞职?张主任奇怪地打量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在他一贯的意识里,像郑三狗这样的人,不太会主动提出辞职的。因为他长得实在不敢恭维,要想在这座城市找份好工作绝非易事。

    郑三狗见张主任一脸迷惑,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

    张主任回过神来,开口问,你要去哪里高就了?

    郑三狗轻描淡写地说,也算不上什么高就吧,就准备下个月出国去。

    出国?张主任又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同事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活,不约而同地耸起耳朵,捕捉郑三狗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是的。郑三狗肯定地回答,不打一点儿疙瘩。

    这时,同事们忍不住了,立马放下手头的活,纷纷拥了过来,一J嘴八舌地问郑三狗,要去哪个国家?你通过什么途径去的?还准备回不回来?签证签了没有?

    郑三狗因为在路上,对这些提问都有所准备,便一一作了回答。

    随后,那个叫李斌斌的同事,还讨好地对郑三狗说,三狗,以后有机会的话,也帮帮哥们,我做梦都想出去。

    郑三狗满口答应。

    张主任见郑三狗乌鸦变凤凰了,陡然对他客气起来,给他办辞职手续时,变得无比热情和周到。

    办完手续,郑三狗走出单位,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28

    郑三狗辞职的第二天,弟弟从老家打来了电话,说父亲今年整七十岁了,过三天要给他做寿,问他到时回不回去?

    郑三狗这才记起,自从带丁阿花回去过后,自己还真没有回去过,而且平时很少想到他们。此刻弟弟提起了父亲,他不禁思念起他来。

    三狗弟弟在电话那端说,你如果上班实在忙的话,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反正家里有我跟大哥、二哥在,祝寿办酒的事咱们会操办。

    郑三狗急不可待地说,我回来的,我回来的。他觉得应该去看看父亲了,特别是现在,自己更应该去看看他,以后也许再没机会了。他还想留点钱给他养老。

    三狗父亲做寿的那天,郑三狗准时回到了家。父亲一见到郑三狗,便蹊跷地问,你的女朋友阿花怎么不一起来?

    最近的事情搞得郑三狗焦头烂额的,如果不是父亲提起丁阿花,郑三狗还差点儿将她忘记了。如今经父亲一提,郑三狗才想起来,他不以为然地说,我跟她分手了。

    三狗父亲的脸阴下来,他连声叹着气说,怎么又分手了呢?上次都来过这里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郑三狗说,是我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三狗父亲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她太老相了。郑三狗说,再怎么着也应该找个嫩一点的吧。

    这下,三狗父亲生气了,他瞪着郑三狗,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你这么矮,人家能看上你,算挺不错的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郑三狗笑了,说,人家能挑三拣四,我三狗为什么不能?

    你能跟人家比吗?三狗父亲反问道,你这么矮,能娶到阿花那样的,算有福气的了。可现在,你——。三狗父亲拼命地摇着头,气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郑三狗理直气壮地说,矮又怎么了?可我能力强呀。

    能力强,能力强!三狗父亲讥讽着说,你能力强在什么地方呀?我怎么看不出来?

    郑三狗嚅讷道,我很快出国了,下个月。这样说时,他想到了自己的病,泪水从心坎里冒出来。

    三狗父亲听了,不由地愣了愣。出国对他这个乡下人而言,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这样的事只能听人家说说,现在落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在这时,有人来喊他了,说拜寿开始了。于是,三狗父亲来不及多问,急匆匆地进屋去。

    晚上,客人都散尽了,只剩下三狗父子时,郑三狗关好了门,打开带来的一只包,从里面不断地掏钱。

    三狗父亲站在旁边,看着郑三狗一叠叠取钱,本来花的眼睛更花了,他辛苦了一辈子,从未看到过这么多钱,他估摸着这些钱大概有多少,猜测着儿子拿这钱来干吗。

    郑三狗将里面的钱全取出来,然后整齐地叠放在桌上,指着它对父亲说,爹,这钱给你的。

    给我的?三狗父亲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三儿子是个小气的人,以前从未一次性给过一千的,现在居然一下给这么多,他以为自己肯定听错了。

    是给你的。郑三狗强调道。

    郑三狗的爹张着的嘴,不知道合上了。他就这样张着,直瞪着儿子。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来,问,你干吗给我这么多钱?

    郑三狗说,我下个月就出国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可能没机会回来了。这里是五万块钱,你留着用,以后你不用干活了,这钱可以供你用到老。

    三狗父亲困惑地问,你真的要出国?

    真的。郑三狗说,泪水湿润了眼窝。

    三狗父亲没话说了,他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依恋。

    第二天,郑三狗走了。走出小村的当儿,他回望了一眼远处的家,泪水稀里哗啦流下来……

    29

    郑三狗返回这座城市后,开始寻找“吉卜赛女郎”。对于找“吉卜赛女郎”,其实一点也不难。她几乎在同一区域出现,所以郑三狗没费周折就找到了。

    那天夜里,跟上次差不多的时间段,郑三狗来到邂逅她的地方,“吉卜赛女郎”就不期而至了。她一看到郑三狗,热情洋溢地说,先生,来一首吧,只要五块钱。先生,来一首吧,我的歌声能给你带来快乐。

    郑三狗就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只见她还是穿着露胸的裙子,只是由于天气的关系,外面增加了一件外套。这使她看上去比上次成熟了许多,并且少了几分风骚。

    “吉卜赛女郎”见郑三狗不回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邀请。

    郑三狗想了想说,唱吧。他暗忖,趁她唱歌的时候,比较容易下手。他可不能让她跑摔了,那样就功亏一篑了。

    “吉卜赛女郎”开始调试她的吉他。这次,郑三狗没兴趣看她的奶子了。自从得知自己得了艾滋病后,他对女人失去了全部的兴趣,并且从心底里极端厌恶起她们来。

    “吉卜赛女郎”调试好吉他,抬起头正准备唱时,突然认出了郑三狗,于是略显惊喜地说,原来是你呀。

    郑三狗阴着脸没吭声,将手伸进了袋里。

    “吉卜赛女郎”似乎没留意郑三狗的神色,她只是压低声音对郑三狗说,先生如果还想那种服务,我唱完后可以跟你去。

    这样一句话,如果换作以前,郑三狗肯定惊喜无比。可现在说出来,却像一根荆棘一般,深深地扎痛了他的心。正是因为这样的服务,让郑三狗走上了死亡的悬崖呀。

    郑三狗愤怒了,伸进袋里的手,捏紧了那里的刀。那里藏着一把杀猪刀,是他从老家带来的,刀尖锋利无比。如果刺进“吉卜赛女郎”胸口,肯定让她血流如注,并保证当场毙命。

    “吉卜赛女郎”没见郑三狗表态,只好先扯起嗓门唱起来。她唱的还是上次那首歌,什么情哥哥呀情妹妹的。

    郑三狗没心思听她唱。他将手从裤袋里,一点点地拔出来。但正要露出刀柄的时候,郑三狗的手不由地顿住了。他想起了还未用完的十万元钱。那十万元钱是自己的血汗钱呀,自己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这样想着,郑三狗将手重新放回袋里。他觉得她现在像一只羊羔,已落进自己的掌控之中,随时可以将它屠宰。他准备用光了那笔钱,再向这只“羊羔”下手。

    “吉卜赛女郎”将歌唱完了,她又一次暗示郑三狗。

    郑三狗婉言谢绝了。他说过几天吧,今天我没那种兴趣。

    “吉卜赛女郎”只好无趣地走了。还没走出三步,郑三狗将她叫住了,问,你能告诉我,你住的地方吗?

    “吉卜赛女郎”回过头来,问,干吗?

    到时我可以去找你。郑三狗说。

    她就告诉了郑三狗,她目前住的地方。

    好,先这样。郑三狗说,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临走,“吉卜赛女郎”提醒郑三狗,她晚上十点前都不在的,她需要在这座城市里卖唱。

    郑三狗说,知道了,我就晚上十点后找你。

    “吉卜赛女郎”高兴地走了,郑三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满腔仇恨地说,你等着吧。过几天,就是你的死期!

    30

    郑三狗找到“吉卜赛女郎”之后第二天,就将那间田螺般大小的租房退了。里面的一切家杂都留给了房东,其实那里也没多少东西,无非一台电视机、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辆破自行车。房东接受他的东西后,怀疑地盯了他半天。在他的印象里,郑三狗可是小气得要命。

    当夜,郑三狗住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可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他不准备住了。他觉得里面的水半冷不热的,洗个澡还要冻半天,干吗住这样的地方活受罪呀,便改住在旁边的一家宾馆里。那宾馆是四星级的,住一夜就是三百元钱。

    郑三狗以前真没住过那般高档的地方,第一次住进去连水龙头都开不了。后来问了客房部的服务员,才搞清楚那笼头根本不用手拧,只要手一伸到它下面,水就会“哗哗哗”自动地流出来。他暗想,操他妈的,自己以前算是白活了。这次幸亏得了艾滋病,要不,到死都不会来享受这种生活。

    住进宾馆的当天,他去了一趟银泰百货大厦,买了四套时新的衣服。这一买,就花掉了两万元钱。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心痛。买回来的当夜,他就换上了新的,以前的所有衣服,卷成一团塞进了垃圾筒,吩咐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去扔掉。

    郑三狗也不吃盒饭了,他就在这家宾馆里吃,每顿都吃五百元以上的。有位好心的服务员,见他每顿都剩很多菜,善意地建议他,其实可以少点几样菜。郑三狗听了,就不高兴了,生气地说,我吃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呀,把服务员呛得无话可说。

    郑三狗还学会了打保龄球。他觉得那游戏挺刺激的。每当球将瓶子全部撞倒时,他就会发出高声的尖叫,为自己的球技大声喝彩。他还每天去洗桑拿,当那些女人骑在他身上,帮他按摩的时候,他感觉舒服极了。他想,操他妈的,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等好事,自己以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郑三狗的出手气派,很快赢得了宾馆服务员的关注,他们虽然猜不透他干什么的,但口径一致地认定他是一位大款,对他是阿谀奉承、百般讨好。郑三狗也乐得大方,不时地给他们一些小费,那架势俨然是一位款爷。

    然而,郑三狗并不快乐。开始的几天里,他每夜享受完,孤单地回到宾馆房间,回昧着刚才的刺激,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禁不住黯然伤神。为遏制这种情绪的产生,他更加拼命地消费,几乎不到极度困乏,就不回自己的房间。他害怕清醒的时刻。

    31

    郑三狗在极度享乐的日子里,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电话。他接起一听,对方是一个女的。她问,是三狗呀?声音很温柔。

    郑三狗问,你是谁?在郑三狗的记忆里,在这座城市里,除了丁阿花以外,好像还没一个女的,亲昵地喊过他“三狗”。就是丁阿花也是假的,为了从自己手里骗些钱。

    对方撒娇地说,你这么快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郑三狗想,会是谁呢?秦小娟已经死了,她可以排除了。丁阿花的声音,没那般年轻的。

    这时,对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张晓梅呀。

    张晓梅?郑三狗唠叨着这名字,一时记不起来是谁。

    对方显然不高兴了,佯装生气地说,你真没情义的,连我是谁都忘了,好让我伤心呀。

    郑三狗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确实记不起她是谁了。

    你再好好想想。对方说。

    郑三狗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真想不起来了。

    对方就提醒了他一下,我,就是上回老冯介绍的。

    郑三狗这才“喔”了一声,一下子恍然大悟。老冯是郑三狗的同事,在他刚订了那套房子后,他确实给自己介绍过一个女孩。可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了她还会来电话,而且搞得这么亲昵的样子。在郑三狗的印象里,当时她好像连名字都没告诉。

    这下记起来了吧?对方问。

    郑三狗说,记起来了。继而问,你找我有事?

    张晓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蛮想你的。

    哦。郑三狗敷衍地应道。

    也不光光是这。张晓梅赶紧声明说,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那你说。郑三狗说,口气很生硬。

    张晓梅沉吟了一会,问,听老冯说,你要出国了?

    话音未落,郑三狗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他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张晓梅就歉意地说,上次的事,真的不好意思。后来我出差去了,跟你失去了联系。

    郑三狗暗骂,出你妈的差,出差了也不用不接电话呀。但他不吭声,由她往下说,他要看她怎么将戏演下去。

    张晓梅还在继续说,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所以,这次出差回来就立马给你打了电话。

    这时,郑三狗忍不住了,脱口说,算了吧,张晓梅。

    张晓梅在电话那端哑了哑。但她还是不甘心,过了片刻,努力地辩解起来。她很希望说服郑三狗,让郑三狗带自己出国,那在亲朋好友面前该多光彩呀。

    张晓梅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郑三狗已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连“再见”也懒得说一个,“啪”地挂掉了电话。

    张晓梅不死心,还在拼命地打。郑三狗烦极了,将她的电话号码,设置成了拒绝接听。

    32

    郑三狗的钱用得差不多了,这时他想起了赵嘉映,觉得应该跟他最后见一面。他已经跟赵嘉映很久没见面了,就是联系也联系得很少,自上次赵嘉映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冯乐发贩毒给公安局抓起来了。之后,便没有联系过。

    郑三狗打通了赵嘉映的电话。赵嘉映说,是三狗呀,好久没联系了。

    郑三狗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赵嘉映在电话那端停了一会,说,好吧。你说在哪?

    郑三狗说,雷迪森国际大酒店。

    赵嘉映听了,显然想问话。但郑三狗拦住了他的话,口气果断地说,就这样吧。晚上七点钟,我在门口等你。

    晚上七点整,赵嘉映准时到达,他见到一身名牌的郑三狗,明显地吃了一惊,问,三狗,你发了?他没有说像冯乐发一样发了,怕郑三狗听了觉得不吉利。

    郑三狗苦笑笑,说,发什么呀,发。

    在去餐厅的路上,赵嘉映好奇地问这问那。郑三狗一概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打着哈哈。这使赵嘉映深感迷惑,搞不清郑三狗到底怎么了,要在这种地方请自己的客。

    点菜了。郑三狗点的都是很高档的,赵嘉映阻止了好几次,但都被他无声地用手拦开,他光顾着看着菜单,颐指气使地对服务员说,就这,对,点你们这里最好的。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赵嘉映盯着郑三狗,说,三狗,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今天我就不吃。

    郑三狗看了一眼赵嘉映,说,等吃完了饭,我再告诉你。

    饭后,赵嘉映说,现在饭吃好了,你可以告诉我了。

    郑三狗目光躲闪着,还是不开口。赵嘉映急了,说,三狗,我们是朋友,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郑三狗神色黯然下来,他恳切地望着赵嘉映说,嘉映,我们是好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以前我对你无话不说,但这次,能不能让我保留一点秘密?

    赵嘉映见郑三狗这样说,就不好再硬问下去了。他暗想,郑三狗一定有难言之隐,自己何必相强呢。自己患了绝症,又何尝告诉过他?

    这一顿花了五千多。郑三狗摸了一下口袋,里面还剩三干多元,便提议去天堂夜总会玩。赵嘉映没心情去,婉言谢绝了。

    走出酒店大堂后,赵嘉映怕郑三狗喝多了,提出送他回住处。郑三狗手一挥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早就不住那了,我现在住宾馆。

    赵嘉映还想说,郑三狗跨进出租车走了。

    赵嘉映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心头凝下了一个结,郑三狗到底是怎么回事?

    33

    这天夜里,郑三狗回到宾馆后,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去了“吉卜赛女郎”的住处。在宾馆里,他留下了能证明身份的一切物品——身份证、手机、通讯本和信用卡,等等。他只带了乘车所需的钱,还有那把杀猪刀。

    郑三狗到“吉卜赛女郎”住处时,还没到晚上十点钟。他就守候着一个阴暗的角落,耐心地等待着“吉卜赛女郎”回来。

    到晚上十点半了,“吉卜赛女郎”才姗姗而归。郑三狗就从那角落里闪出来,“吉卜赛女郎”见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郑三狗连忙说,不用怕,是我。

    “吉卜赛女郎”见状,轻松地笑了,我以为是抢劫的呢,原来是你呀。她很为郑三狗的到来而开心,这些日子天气变冷了,晚上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她的生意是大不如前了,她正在为生计而担忧呢。

    郑三狗说,进屋吧。

    “吉卜赛女郎”的屋子真小,像一只鸡窝似的。里面根本没有床,地上铺着两扇门板,板上摊着薄薄的棉被,显然那是她睡的地方。

    郑三狗懒得关注这些,他只想立刻把事情做了。

    “吉卜赛女郎”问,先生,要不要先聊聊?

    郑三狗说,不用了。

    “吉卜赛女郎”就知道他急了,开始忙着脱自己衣服。脱光了上身,见郑三狗还没脱,蹊跷地问,先生,你怎么还不脱?

    郑三狗盯着她说,你先脱,我等会儿脱。

    “吉卜赛女郎”脱光了,见郑三狗还是没脱,刚又要问,郑三狗抢先开口了,你先躺到床上去。

    “吉卜赛女郎”按郑三狗的意思躺好,郑三狗就走上前去,骑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从袋里掏出那把杀猪刀。

    “吉卜赛女郎”见状,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惊慌地说,先生,你要干什么?

    郑三狗逼视着她,恶狠狠地说,我要杀了你!

    先生,你、你,“吉卜赛女郎”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要杀、杀我,你要钱,我、我都给你。

    郑三狗将那把刀对准了她的胸口,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要、钱,我、就、要、杀、你。

    为什么?为什么?“吉卜赛女郎”拼命地颤抖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毁了我!郑三狗怒视着她,目光里似乎在喷火,我生活本来好好的,可上次跟你认识后,我整个人都被你毁了,我恨死了你,你这个烂婊子!

    先生,我没有毁过你呀,先生。“吉卜赛女郎”嘴里辩解着,身子用力地挣扎。

    郑三狗坐紧了她,冷冷地说,你还说没有?你让我得了艾滋病,你还说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吉卜赛女郎”努力地反抗。但一切都迟了,郑三狗举起了刀,疯狂地刺起来,动作连贯而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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