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约我来,说有急事要跟我商量。
记得第一次是我约她的。那是个雨天,群打着一顶细花伞谨慎地来了。在我面前像一只局促不安的小鹿,她眼里充满了敌意。
群是校园里高傲的复旦小姐。她聪颖、娇美,常常使一些男研究生魂不守舍,听说她还没有主……
“你约我来做什么?”
“我们认识一下,我们是老乡呢!同是喝松花江水长大的。”我对她说。
“什么老乡呀,我可不爱听。”她眯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这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沉默,无言的沉默。虽然出师不利,可我并不怨艾,用一双真诚的眸子读着她秀美的面颊。世界仿佛被凝固了。等等,是希望的焦灼,是渴慕的不安……
我们坐在凉亭的石阶上。群穿着一件黄茸茸的蝙蝠衫,雪白的脖颈下系着一串闪光的珠玉,瘦裤,脚下穿一双乳白色高跟凉鞋,像一尊圣洁的玉女像。
我们谈了许久、许多,谈弗洛伊德、聂鲁达;谈舒婷、克莱德曼……
“你们系里文学才子不少呵!”群感叹地说,“尤其你们班的曹明华,散文写得棒极了。”
“两个真正聪慧的人,可以齐心成就一项彻底愚蠢的事业;两颗不乏善良的心,可以协力完成一项彼此厌恶的撞击……”我背给她听。
群满脸的矜持渐渐被融化在甜甜的笑靥里了。她忽而扬起头,望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夏之树,听我高谈阔足的神色。
我更增强了信心,自信上帝再给我两分钟时间,她就会……然而这时候,她却看了看表提醒我:时间很晚了。
我要送她,她谢绝了。
“你怎么这样胆大呀?敢约我来恋爱角。”
“我相信你会来。”
“见鬼。今天我的心绪烦乱,总想出来看看星星,看看月亮。”群有些不自然,“他们约我,我从没有来过的。”
我得意地笑了。
雨早就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丁香浓郁的馨香,沁人心脾。
“你以后不要约我了,好吗?”她望着我诚恳地说。
“为什么?”我的心一紧。
群的眼里传出温柔的光:“这还用问吗?”
“可是,可我也会很想你。”
群低下头,柔和地说:“你呀,不让你约我,难道我就不会来约你吗?”
哦!世界醉了。悄悄掠过的风儿,但愿你什么也没听见。
从此,我与群的心里揣进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我们喁喁私语,在复旦园的恋爱角,在海港码头的长堤,在歌剧院的剧场……
我不负她的期望,在复旦园轰轰烈烈地办起了文学社,并主编一本油印刊物。后来,我当选出为学生会主席,学习成绩方面,我成为全系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群脸上洋溢的笑是甜美的,抹也抹不平。我发现,她内心也是柔弱的,有较强的依赖性。
临近毕业了,系里明确地通知我,要我留校任教。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群来了,她神情庄重地问我:“听说,学校要留你,当真?”
“是的,你也跟我留下吧。我去跟系主任谈条件,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群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要回咱家乡去,那里更需要我,我妈更需要我。”
“你留下来会更有作为的。”我极力地说服她。
群很任性,我无法改变她。她的脸上爬上一种悒郁的伤感,眉眼低垂,含泪不语。
我与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周围模糊了,世界模糊了。
群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只留下了我。夜阑人静时,我独自踽踽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小径上,寻找我们的脚印、我们的心跳。昏黄的路灯下,又值风雨飘摇的时节,往日那深深的恋情萦绕着我的惆怅和怀念。我默默地咀嚼着孤独,让寂静的夜色,遮蔽我对群沉重的祈愿。
复旦园,那条窄窄的、散发着丁香味的小径上,又走进来几对缠绵缱绻的恋人……
我的心里又涌起一阵苦涩。
载于《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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