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突然发现,山村居然不是安静的,这是在我出了陈老伯家的门后才发现的。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方,两个人吵架的声音是多么的刺人神经啊。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完全盖过了一切虫鸟叫鸣,很明显,还是两个女人的声音。盘根村的夜晚是宁静的,暮色四合时分,也就是盘根村的浅睡眠时间了,只是这一刻却完全不同,两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像一块又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里,随着时间延长,更像是两面破锣,一下子把盘根村的宁静敲碎了。
我不由自主地循着火暴的声音疾步小跑过去,唾沫炸药的味道正在空中加速弥漫。
两个女人正互相指着骂着,叉着腰身,拍着大腿,我一看一听,傻眼了,看不出来啊,这个小山村的女人还都蛮泼的,两个人嘴里没有一句干净的话。一个大骂另一个婊子,另一个回骂贱老匹,一个骂对方无耻得没人要,一个骂对方再没人要也比你吃香。一个骂对方躺在路上张开腿勾男人,一个骂对方张开腿都没人要。
我听得头皮发麻,怎么也想不到,这女人一骂起来,怎么都是跟男女生殖器有关的,那么粗俗,那么泼辣,那么令人难以置信。这是安静宁静恬静的盘根村的人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么,在我看来,两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你看看这么小的一个小山村,才十一户人家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吵了有意思么?可是,人家就是这么不依不饶地吵着。我有些闹不明白,如此小的村庄,免不了天天见面吧。可是她们无所谓,难道这也是这盘根村的性格?鬼子再多,我一样炸了你!人再少,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要吵时仍然要吵?铁板道地掼乌龟——硬碰硬,谁也不怕谁?只是,这样的性格用在一个不足十一户人家的人面前,而且骂的全是粗俗的话,就让人觉得未必是好事了。
我杵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对于她们来说,我是外乡人,搞不好容易火上浇油,还容易让她们突然之间一致对外。反正,我觉得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似乎也不是。正在犹豫不决时,我的面前跳出一个身影,随之一声霹雳般的大喝,吵——!丢人!我擦了擦眼睛,身影好熟悉!
村长!
村长人未到,声先到,当头又是一声炸雷,干什么!这一声声若洪钟,两个女人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的直接结果就是都闭了嘴,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吵什么?有那么好吵么!几辈子缺男人了?一骂起来就屌啊逼啊的,丢不丢人!能不吵么?能吵得文明一点么?丢不丢人!村长一句接一句的丢不丢人,一下子真有点丢人了。只见两个女人马上又接上话茬了,不过,声音比起刚才互相吵时要轻了许多。一个说,是她不识抬举,一点数都没有,拉屎拉到老娘头上来了。另一个说,怎么着,那男人拎条鱼给我吃吃你有意见啊?你凭什么有意见?是你的鱼么?水库是村里的,鱼也是村里的,你算老几,是你一个人的么?
听到这些,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大嘴龅牙,他是承包水库养鱼的,而且,天黑前我看见他正是从这两户人家之间穿梭,从这家出来,那家进去的。是他!就是他!
村长又是一声大喝,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不是千百年没有碰到屌了!他正要再骂,一转过头,冷不防发现我出现在那儿,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然后无奈地朝向我低下头轻轻地说,对不起,周记者,真丢人了,真丢人了,让你见笑了。
这一下,我的脸也红了,这不是我故意要看见的场面,我只不过循声而来,见到这个场景,想劝个架,或者至少要了解一下在这个小山村里吵得这么凶到底是为了点什么。在我看来,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什么也不值得吵了,是真正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么小的村子,哪怕是出个门也就是见你或者见我啊。
村长说,周记者,这个事,你千万别当作新闻写啊。
我尴尬地说,村长你弄错了,两个女人吵个架,这也不算新闻啊。这样的事情城里也天天有发生啊,又不是新闻,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写头啊。
村长一听,脸色好看了许多,然后又重复了前面的一句话,唉,真丢人啊。
两个女人吵个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确实骂得太难听了些,当然,这也正常,女人骂起街来不都是这样么,尤其是一些地方,或许就是风俗吧,不值得大惊小怪,也没什么丢人的。我说,这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动气,你这样动气没什么必要,不然一个城市的市长为了这个城市的市民吵架那还不是早就被气死了。听我这么一说,村长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可是嘴边还是溜了一句话出来,盘根村可是出过英雄的村啊,这样的事你说多丢人。
我说,这也不算丢人吧。话虽这么说,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村子里似乎有主角的,而这个主角并不是村长。两个女人大吵架,骂的全是粗俗的话,却只是简单到跟吃一条鱼有关。而这条鱼曾经就与我擦肩而过。
芝麻掉进针眼里,回去的时候,再次与这个大嘴龅牙的矮个擦肩而过。我看见走在前面的村长居然猛地抬起了手,这只手在黑夜里划出一个弧线,啪!啪声过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叫起来,干什么,你干什么!我爷爷可是陈大彪!
黑夜里,我依然可以辨出,村长的眼睛瞪得很大,你做的好事!好吃懒做也就罢了,你还惹事!不要提你爷爷!你爷爷在的话早把你劈了!
我看到大嘴龅牙的眉毛拉了拉,嘴角也拉了拉,但他看到我,马上就抹了下脸,这张脸立马就恢复平静了。说了句,我大人不记你小人过。转身而去。
这一下,我有点傻了,看来这就是主角了。根本没把村长放在眼里啊,难怪村长总是说难啊难啊。一个小村子如此之难还真是令我想不到。眼看着大嘴龅牙渐渐走远,村长转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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