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幺家大院-芹花和陶三春把婚订了,这让芥花感到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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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花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把手腕上的坤表撸了下来,交给了父亲,说,这是我在哈尔滨谢尔盖钟表店买的,是二手货,才付给他五十块大洋,还欠五十块。这块表让我姐姐戴,她料理家务看个钟点儿也方便。

    幺庆春接过手表,说道,我对手表并不外行。这是外国产的女士坤表,你这个买卖做得不亏,这块手表就归你戴了。你经常跑交际,戴上一块瑞士表也是你身份和地位的显示。你姐也会同意的。

    芹花是一个不善言辞、只认干活儿的姑娘。家务事对她说来并不难,难的是她还要管十几个长工。这些长工都是正经的庄稼汉子,干活儿不偷懒儿,只是这些庄稼汉子身上也有许多毛病,他们趁当家的不在,会有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比如,劈几穗青苞米回去煮了吃,麦收的时候也会偷上一小袋子麦穗回去磨面。有时一些长工还在院子里偷烟叶子回去抽。芹花看见了也不说什么,但她用行动也能制服这些长工。有一个长工偷了六穗青苞米,芹花没有训斥他,却又掰了两穗给他说,你家是八口人,六穗苞米不够分。往后,你们谁要是占我们幺家的便宜,要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不然,两次占我家的便宜,我就会开除他。长工们觉得芹花这样管理他们,既温和又严厉,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服服帖帖的。

    长工们每天上工和下工没有固定的时间,以日头的移动为准,太阳出山就干活儿,太阳当午就吃中饭,太阳落山就收工。父亲虽然没有怪罪芥花买了一块手表,但芥花却显得有大有小,硬把那块坤表给姐姐芹花戴上了。芹花说,我知道妹妹心里有我,可这还不够,妹妹心里应该有这个家。你戴一块坤表出去销咱爹的首饰,这是咱家的门面。日出而行,日落而归,这是庄稼人都知道的规矩,我戴一块坤表,长工们会瞧不起我。你还是戴上它吧。

    姐妹两个就不再推让了。芥花心里也非常明白,这块手表在幺家就应该是戴在她手腕子上的。

    芹花和芥花虽然各自独当一面,可是父亲还是经常劝戒她们要把事情做好。她们的妈妈现在几乎是个废人,她做的饭菜不好吃,连支使丫鬟们干活儿也是很不着调:有的时候她让丫鬟们到山坡上去采野菜喂猪;有的时候还让丫鬟们到镇上的许家馒头店偷艺,学做馒头。丫鬟们不讨厌掌柜的夫人,但她们心里都知道这个婆娘就是一个傻×。芹花不光要使唤丫鬟,还要丫鬟们去伺候母亲。在晚饭的时候,也就是一家人团坐在饭桌子一圈儿的时候,幺庆春总是要叮咛两个闺女几句,说,你们不光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可也不能忘了一件最大的事儿,你们在十八岁之前都要找到好男人,也一定要为我招回个养老女婿。一向在晚饭时不说话的幺庆春媳妇这天突然发话了,说,俩孩子不出彩儿,可也不丢彩儿,咱镇上姚掌柜的夫人姚张氏是镇上出了名儿的媒婆,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每逢十、逢五的时候,准会领来一个男人让咱这两个孩子挑,从下月开始,上门女婿就该露面了。

    幺庆春说,保媒的知道均衡男女之间的关系,可有一条,我不能委屈了咱们两个闺女,那就是首先她们要看好对方,不管对方家里的贫富如何,重要的是品行要好,家里的家风要好。咱们这儿的一句俗话说得很好,根儿不正,苗儿不正,结出的葫芦歪歪腚儿。两个闺女都齐声赞道,还是爹说得好。幺庆春的媳妇却说,有许多葫芦是歪歪腚儿,可根儿也正,苗儿也正,咱们得让这个养老女婿先在咱们家做一段儿长工,咱们两个老人看好才算好。幺庆春就骂她,你会看个屁!

    不管幺庆春的媳妇在家里的地位如何,她请媒婆姚张氏的事儿却得到了幺庆春和两个闺女的默许。果然,过了几天以后,也就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五,姚张氏就把一个男人领来了。没等这个男人说话,姚张氏就已经替这个男人做了介绍,姓陈,叫陈占福,在江边儿的陈旺铁匠炉打铁的。一身的力气,打出的镰刀能用十年,给马挂掌儿,他不用把马拴在桩子上,就能给马把掌儿钉好。占福还有更好的本事,骑马不用鞍子。当年,他还做过两年的马贩子,专门到内蒙去贩马。读过两年私塾,不通《千字文》却能熟读《百家姓》。

    姐俩个都看了这个陈占福。这个陈占福确实长得人高马大,皮肤又黑,但嘴很笨拙,也不会说话。在相亲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让姐俩儿啼笑皆非。他说,我就是这一堆儿一块儿,当人能干活儿,当牲畜也能服管。

    陈占福也觉得眼前的姐俩儿长得太漂亮,显得也很高贵,认定他相亲也是白相。幺庆春夫妻也没看好这个陈占福,既没给他倒水,也没留他吃饭,不到半个钟头他们就走了。

    到了下个月的八月初五,姚张氏又领来了一个壮汉子,属牛的,刚好二十岁。这汉子嘴码子好,和幺庆春的两个闺女刚见面就自我介绍,我姓陶,大号叫陶三春,字惊蛰,号睡谷先生。今年二十整,家境不穷不富,父亲是手艺人,是画匠,专画家具的边角旮旯,以花鸟鱼虫为拿手,一年四季不着家,一辈子也没侍弄过庄稼。我家里兄弟多,一共哥儿九个,我是行三,到了行四就改为一秋、二秋了……我读过两年私塾,最擅长的是算账和拨算盘子。字也写得不错,但不擅小楷,喜欢米芾的行草,偶尔也写魏碑。庄稼地里的事我干得不好,在家里都由我大哥二哥去干,我在家里做些闲事,农闲时就在江北的巴彦镇临时开个铺子,卖的东西巴彦镇见不到,是山上的火鸡蛋。其实这些火鸡蛋不是我捡的,而是我孵出来的,山南面儿的一面坡儿有个集市,仅一家卖火鸡蛋,每年我都到他那儿买一筐,买回来就在火炕上孵。我的耳朵好使,哪个火鸡蛋能孵出鸡来,我一听就能听出来。所以,现在我们家的后院儿就有一个鸡棚子,养了两百多只火鸡。这些火鸡蛋卖出去的钱,足够我们家半年用的。我还有一个小手艺,就是能用桦树皮和牛皮胶做成烟笸箩、首饰盒、钱匣子。这些东西我从来不卖,可以用东西换,主要用桦树皮换。一捆桦树皮我可以和他换一个烟笸箩,但这桦树皮必须得够五斤……三春说起话来收不住嘴,姚张氏就示意他先别说话,他这才把话收住。

    芹花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就问,你说的这些自然是小本事,能不能说你有啥大本事。

    三春说,大本事不想说,说了怕你们不信。我能在山上给大兽下扣儿,拴住过许多大兽,最大的一只是个虎羔子。这个虎羔子我卖给满洲国京城公园了,也就是长春动物园。被我下扣儿拴住的鹿啊、狍子啊无数。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大本事。

    芹花点点头说,也算。

    这次相亲已经看出芹花是相中了三春,可芥花却没有相中。芥花也插了一句,问道,三春先生,可能用俄语和老毛子对话?可能用东洋语和东洋人对话?

    三春就摇摇头,说道,我们那疙瘩儿也有老毛子,不过很少和他们来往。东洋人咱们更不敢接近,在我们那疙瘩儿住的东洋人,是日本的关东军,很凶。

    幺庆春想了半天才说道,姚家的婶子给我的两个闺女提亲,不知和你们说过没有,我不想把闺女嫁出去,只想把女婿招到家里来。三春不知可否愿意?

    三春说道,我们家的哥兄弟多,给别人家当养老女婿是件好事儿,我爹妈都同意。在我们九个兄弟当中,老八和老九是双儿,将来的家业谁也不能和他们争,所以我也愿意到你们幺家做女婿,将来就是有了孩子也随母姓。

    幺庆春说,我们招你做养老女婿,可不给你们家聘礼,这你父母也同意吗?

    三春说,肯定同意。因为我四弟四春也做了别姓家的养老女婿,只是这家在省城哈尔滨,老丈人是酱油坊的掌柜,在香坊他家有六个作坊,在市里也有十多个铺子……我四弟被招去以后,我爹也是个讲究人,陪送我四弟两匹好马,都是两岁口的蒙古马。我被你们幺家要是招来的话,我估计家里也会陪送点东西。

    幺庆春说,那就不必了。

    幺庆春的夫人说道,眼见得晌午了,就在这里吃晌午饭吧。

    夫人的话实际言外之意就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夫人又打发管家到镇上去买鲜鱼和肉。

    ……

    陶三春相过两个闺女后,他还一直处在糊涂的份儿上,不知道是哪个闺女相中了他。看样子好像是大姐芹花相中了他,可陶三春相中的却是芥花。芥花没有看中他,他心里有数,知道这二丫头天性很野,就是和她成了夫妻也难驾驭。

    一顿饭,一番话,这个亲事就订下来了。陶三春和芹花将会成为夫妻。虽然在和陶三春的拉话中,幺庆春把许多丑话都说在了前头,但还是要和陶三春的父亲见上一面。

    陶三春说,我爹有的时候几个月也不回家,他到哪儿去做手艺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儿。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大哥一春儿在家里做主。有的时候我在家里也能当家做主,您要是还有啥话要说就只管说……

    幺庆春说,我们幺家在木香镇也算是外姓人,招个养老女婿也不会得了便宜卖个乖,你走的时候给你爹带回去个果匣子,还有一百块大洋,也算是我的聘礼……

    陶三春说,那我就收着。

    ……

    芹花和陶三春把婚订了,这也让芥花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不想让媒婆给她介绍男人,首先得她自己看中的人才能请个媒人从中撮合,她觉得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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