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随风漫漫游,
飞翔在一个灿烂无垠的天空。
哦!曾有过一个梦,追寻那变幻无穷的彩虹。
……坚持信心到最后,
希望就在你左右。……
她醒了,房里黑黝黝的,窗棂在风中微微颤动。歌声还在耳际飞扬。这是新聘请来为乐队唱歌的女歌星苏兰今夜唱的一支新歌。碧云当时记住了歌词。苏兰才二十四岁,长得水灵灵的。为了谈唱歌支付报酬的事,她表现得门槛很精。但碧云喜欢她的坦率。她对碧云说:“以前我一心想做个好人,现在仍不想做坏人,但完全做好人我办不到。有时,小坏一点点,我看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碧云就笑着叫她“小坏一点点”。她年纪虽轻,已经失过一次恋离过一次婚了。她第一个山盟海誓的爱人出国去到纽约后就抛弃了她,接着她同一个电影厂的摄像师结了婚,可是仅仅一年就分手了。往事不堪回首,她只是摇头叹息地说:“像做梦一样,真没劲!”她原来在省歌舞团是舞蹈演员,如今有志于做歌手,夜晚到锦华大宾馆唱一个半钟点的歌作为第二职业。她同情魏碧云,魏碧云也同情她。梦中响起了她的歌声,恐怕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梦醒了,哀伤激涌心头,想起苏兰,又想起了自己,魏碧云就像听到苏兰唱的一支歌里说的:“翻开陈旧的往事,看见一身沧桑。……”
才三十二岁,为什么竟有这样伤感的情绪?思念娜娜的心又感到了刺痛。同时又不能不想到此刻丁森与朱莉莉也许正在欢度蜜月的旅途中。于是,她感到心上有了皱纹,酸楚与苦辣浸泡了心坎。她打开床头柜上香水瓶的盖子,嗅着那种她喜爱的淡雅的香水味,紧闭着眼,只希望能再睡熟,好用旺盛的精力迎接明天的黎明。每天,她都有许许多多事要做。何况,“钥匙孔”还没有真正找到。她是多么希望尽早找到这个“钥匙孔”啊!
春夜,冷雨潇潇
过年到春节,锦华的餐厅营业额大大上升。魏碧云像经历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战斗,忙得人都瘦了。……
终于,春天到了!虽然带来了春寒。
夜深,天黑云低,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
门外,耀眼的霓虹彩灯熄灭了。魏碧云穿上雨衣,习惯地在餐厅里巡视一遍,然后骑车回家。纤细的雨丝中,渗透着不露声色的寒冷。路面湿漉漉的闪着油光。雨水打湿了她的雨衣、雨帽。她不喜欢这种雨声淅沥的黑夜。夜色和雨声更加会使她感到凄清寂寞。
市里正在举行全国春季烟油糖茶农副土特产物资交流会。大幅的广告从一些高层大厦顶上垂挂下来,平时,这时灯火早已稀少了。今天,即使是雨夜,也仍有不少灯火辉煌闪烁,只是透过蒙蒙细雨,看到的灯火是不断颤动的。
车辆如黑色幽灵,路灯及住宅楼层上的灯光如点点磷火。她冒着潇潇夜雨骑车驰向住处。路边高高耸立的幢幢大楼,投下巨大的阴影,相形之下,她觉得自己的身影渺小之极。
当她透过蒙蒙的雨帘走近家门时,忽然发现一个身影飘荡在面前,家门口有个人站在黑暗中,穿着黑色雨衣。
她猛地吓了一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扶着车退后一步,不由自主地轻轻呻吟了一声:“是你?——”产生了一种见了鬼的惶悚感觉。
“碧云!”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是我!”确实是丁森,灰蒙蒙的雨丝弥漫着,夜色中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雨声中却听得清他的声音,“我等你好久了!”
魏碧云向后退了一步,血液在她脉管里膨胀沸腾。她莫名其妙地簌簌颤抖起来。雨这时变大了,雨丝冰凉地激溅着她的脸,她扶着自行车把,用手拭着脸上的雨水,想:他突然来找我干什么?……就在这时,她发现在附近停着的一辆出租车上,有个司机在吸香烟。虽然雨丝遮住了视线,夜的浓黑影响了能见度,她可以凭感觉清清楚楚地认出那就是丁森的好朋友,留着兜腮胡的袁梦强。袁梦强似在那里等候丁森,丁森一定是他开车送来的。
困惑迷茫的气氛在面前缭绕。魏碧云收敛住不安的心情,说:“找我干什么?”声音是淡漠的。
“我,有件事来求你帮忙。”丁森语气带着恳求,看得出他的窘迫不安,“实在是出于无奈了!我想,你是会伸手救我一把的。”
实在是出乎意外,离婚不过半年多,从深秋过了冬天又到春天。本来已经逐渐平静了的心境又搅乱了。丁森出了什么事呢?什么事使他会想到又突然在落雨的深夜跑来乞求呢?
魏碧云的手和心都在颤抖,但稳重平静地说:“其实,我们的关系早已经结束了!”
“不!”丁森掏手帕抹着脸上的雨,走近一步,说,“我知道你为人好,你看到我有了困难不会不管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决不会来找你的。我实在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什么事呢?”魏碧云伫立在雨中问,她不能不在看到丁森的同时想到娜娜。现在娜娜还同丁森在一起。有娜娜,她同丁森之间无论如何是不能说毫无关系的。有人说时光像一块橡皮,可以拭净过去的痕迹。但是她不这么感觉。深凹的记忆,痛楚的遭遇,任凭时光流逝,是抹拭不去的。
“我知道,你现在经济情况不错,承包餐厅有高收入。我最近工作中出了点差错,要赔一笔钱,时间紧迫,不赔,一切都将无法挽救。所以,我想向你暂时借一笔钱。会及时还你的!希望答应我。”
雨滂沱,魏碧云沉吟,心剧烈跳动,看样子,丁森是处在十分窘迫的境地中,不然,他的语气、态度不会这样可怜。该不该借呢?
“看在娜娜分上,拉我一把吧!”黑暗中,丁森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割人,但话里带着哀求,“我最近太倒霉了!……”他跺脚叹气。
“你不去找找你的好朋友袁梦强?不去让朱莉莉帮帮你的忙吗?”丁森提起娜娜,触动了魏碧云的心,心酸了,碧云不能不脸上热辣辣地提到这两个人。她对这两个人印象特坏,认为如果丁森发生了什么不幸、出了什么事,都同这两人分不开。
她的言语刺激,丁森也忍住了,并不回答,说:“碧云,少想想我过去的坏处吧!你不必在我身陷绝境时再来骂我了。朱莉莉已经离开我了。我现在是在求你救命。我知道,你生活得不错,你有能力帮我忙。”
魏碧云离婚后,十分节省。承包餐厅由于营业额增加,收入确实不低,是积聚了一笔钱的,但储存这钱是为了有朝一日接娜娜回来抚养用的,不能胡乱花掉。而且,听口气丁森需要的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办呢?她说:“不行!我有点钱,但我打算把娜娜接到我身边由我抚养,我不能把这钱给你!”
“我也只会来求你这么一次了!只要过了难关,我就一切都顺利了。借五千元给我。至多一周一定还。至于娜娜,好办,你要她,我给你!”
数字不算最大,也不小,碧云淋着雨,斟酌着:该不该借?见死不救,于心不忍。但借钱给他,既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又不知丁森说话是否算数。倘若不还,怎么办?苏兰讲过:“小坏一点点!”对丁森这种人,可不能太傻帽!要讲感情,感情早丧失干净了!爱已变成恨,过去爱得多深,离婚时恨也有多深。该不该再借这笔钱给他呢?何况,款存的定期,提取要损失大部利息。……天在飘雨,夜阑人静,她不愿在门外多耽搁时间,她说:“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明天你打电话到餐厅,我把决定告诉你。”
丁森哀求地说:“就这样定了吧!时间紧迫,我明天中午取钱。今夜,现在,你是否先给我一部分,哪怕几百块钱也行。”他忽然又说,“我到你房里去谈谈,可以吗?”
魏碧云脸色苍白,语气严肃了:“不行!”她忽然感到,一点不借将打发不了丁森,说,“这样吧!你等着,我楼上房里还有四百元,我去拿给你。其余的钱,明天再说。”她心里纳闷:丁森怎么会一下子垮得连几百元都要借了!此刻,她心里只希望快送瘟神,其他事明天再处理。说着,掏钥匙开门,把车推进去,“乒”地锁上了门,隔着门说:“我上楼拿钱,你等一等!”她不愿给丁森进屋的机会。
后来,她匆匆跨进淹没在黑暗中的楼道,楼道上寂静无声。她上了楼,从房里拿了四百元下来,咿呀开门递给了丁森,厌恶地说:“你拿去吧!”
丁森接过钱,脚步清脆地嗒嗒着,匆匆在雨中走向袁梦强那辆出租车。此刻,一个响雷,一道闪电,一阵骤雨,模糊了一切。她锁上门回到楼上房里,脚步声叩在水泥地上,反弹出剧烈的撞击声,听着汽车在雨中轧着水湿了的路面驶走的“咝咝”声,脱去雨衣,坐将下来,心里空荡荡的,感情上沮丧的曲线在叠加,想起了今夜苏兰唱的那支歌:“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她也轻轻哼了起来。苏兰唱这支歌的时候,很动感情,她现在也很动感情。她凄清、孤单。这住屋的家具物件,少了不少,但床的摆设位置依旧。一切有如一个依稀的旧梦,会勾起她无数回忆。但她不禁又想:生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生活又是一门多么复杂的学问呀!丁森从离婚到与朱莉莉结婚,如今又好像陷在毁灭境地来求我拽他一把了!路是靠人走的,生活需要创造,一切都靠自己,无法埋怨谁,也无须埋怨谁!
窗外,树梢在风雨中摇曳,发出轻微的叹息声。她像走火入魔似的独自坐了很久,猜不透丁森遇到的厄运是什么。寒意在脊背上侵袭,她在床上总是辗转反侧。
第二天早上,细密如麻的雨丝仍在无尽无休地编织着剪不断冲不破的帘幕。她照例到餐厅去上班。夜里,她做了决定,看在娜娜面上,今天就借四千六百元给丁森,救他的急。但,她打算向丁森提出:在一周后还钱时,必得答应她将娜娜领回抚养。她计划领回娜娜后,找个小保姆专门带娜娜。小保姆该是初中毕业的,可以教教娜娜文化。她目前的经济能力可以承受这种经济负担。
当接电话的招待长赵素英叫她:“魏经理,接电话!”她满以为是丁森打来的。
谁知,她拿起话筒,听到的却是彭通的声音:“老同学,我有一件急事要告诉你。昨夜丁森同袁梦强大胡子找你了?是吗?”
魏碧云听得出彭通的语气严重,问:“是呀,怎么啦?”
“他们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借钱?”
“是呀!”
“不能借!”彭通大声警告,“听到吗?不能借!”
“丁森出了什么事了?”碧云急切地问。
“他随袁梦强跟一伙人经常狂赌,输赢惊人,欠了一身债。像一只蜻蜓黏在蜘蛛网上脱不了身,倾家荡产也还不清。据说还盗用了公款。朱莉莉甩了他跟他分手了!能借钱的地方他都借过了。穷途末路昨夜就想到你了!”
魏碧云心头的那个千千结解开了,心上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对丁森早没有以前那种纯真深厚的情感了。听说丁森堕落到这步田地,又不能不从心里面发出战栗。丁森本是有很多好条件的,如果上进,何尝不能干一番很好的事业。可是,他先是自己毁了自己的家庭,如今跟着袁梦强赌博,竟走上了灭亡之路。有句外国格言说:“不能创造幸福的人,是不配享受幸福的!”现在回想起来,丁森昨夜说的话尽管仍在说谎,他的处境危急是必然的了。
碧云把昨夜的经过一枝一叶地讲了。
彭通在电话中大为激动:“是呀,昨夜他是拿了你那四百元又去赌啦!赌徒是十万元不多,一百元不少,越输越想扳本,越想扳本越输。交了袁梦强这样的坏朋友够他受的。”
魏碧云叹息一声,说:“主要还是怪他自己,怨别人也无用。”
彭通解释:“我不是要你别帮助他。老实告诉你:为了帮助他,我上星期就把全部积蓄都借给了他啦!我劝他别再赌了,想办法补补漏洞,重新振作起来。可是没有用。他是烂泥抹不上墙,骗了我,仍在狂赌。我怕你也把全部积蓄都给他骗去当了赌本。你积蓄点钱不容易,你还要抚养娜娜。所以,我急着给你打电话。”
魏碧云感到心悸,眼里闪着泪光,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感情是复杂的。甚至想大声痛哭一场。她的头兀自疑惑地偏着,像是一直也没有放弃思索。彭通的友谊使她感激。她在电话中谢了彭通的关心和好意,说:“也许,他完了!但你怎么知道他昨夜又赌了通宵?”
“唉!”彭通说,“昨夜公安局抓赌。一伙人中除了少数人,连袁梦强也抓进公安局啦!丁森逃脱了,他不知在哪里猫了半夜,刚才上我家找我,要我再筹点钱借给他找地方去扳本,并说今天你可以借笔钱给他。我劝了他,也拒绝了他。他一走,我就打这电话,怕你上当呀!”
啊!多么曲折变幻的命运!外边有风雨,像春天里的秋天。魏碧云似参透了很多世事,又叹了一口气。用一声长叹来画上句号。人的面前,总是放着路的,但人,只能走上进的路、奋发的路,决不能走下流的、堕落的路。彭通真够朋友,他对得起丁森!可是,丁森真是糟得不可救药了。先一会儿,她曾萌发并决定借钱给丁森,无论如何,丁森是娜娜的父亲,而且,何必离了婚就一定成了仇人?对一个陌生人都不能见死不救呀!此刻,她坚定了!对于赌鬼,你绝不能再供给他赌本。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态度说了,再一次谢谢彭通的关心。她打算挂断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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