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七卷:心上的海潮 隐私权 众生百态-心上的海潮(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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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通却说:“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记得戴沛吗?……”

    “呵,当然记得!”她自然忘不了那位好心的头发像刺猬的晚报记者。

    “他让我今天陪他来找你。说要提供你一些信息,帮你出一些好的主意。”

    “太欢迎了!”碧云两只黑眼睛里泛着喜悦,“你告诉我这件事比刚才那个消息有价值得多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呢?”

    “下午。”彭通说,“也许我们晚上来你们餐厅吃饭!”

    “好!欢迎!”碧云说,“就一定晚上来吧!我请客吃晚饭!你们一准来!”

    后来,挂上电话,魏碧云就去忙着张罗杂事了。她一向勤奋认真,每天要亲自检查卫生,每天备料购进的虾、鱼、蛋、肉、鸡、鸭等连同蔬菜、豆制品等她都要仔细检查是否质量上乘而且新鲜。每天对餐厅的布置,从鲜花到桌上的摆设,都要看看合不合规格。……她忙忙碌碌,但有条不紊。今天,她做这些例行工作时心里老是摆脱不了丁森借钱的事,以为丁森就会打电话来或是亲自来找她借钱。

    可是,与料想的相反,竟没有电话来,也没有见丁森出现。

    猜不透这是为什么。

    面对太阳时,阴影就会落在你的后面

    中午,天放晴了!有一对住在锦华大宾馆九楼的台湾回来探亲旅游的老夫妇又下楼来餐厅进餐。这对老夫妇广东口音,在这里用餐已经好几次了。

    男的七十多岁,像个乐天派,花衬衫、红花领带、蓝条纹西装,头发雪白,戴着变色镜,脊背挺直,红光满面,食欲旺盛,是个老饕似的人物,很会点菜。今天点的是石榴虾、东坡肉、宫保鸡丁、红烧江团、蚂蚁上树和一只海味汤。

    那女的比男的约莫小十来岁,戴着假发套,涂着浓浓的脂粉口红,画了眉毛,显得虚胖衰弱,情绪低沉,每次都吃得很少但又特别慢。

    夫妇俩感情似不太好。老头儿快乐地风卷残云吃一通,未等上汤,就总是先独自走了。今天,又不知去干什么了,丢下老太太独自在慢慢咀嚼。

    老太太不知为什么,每次来吃饭,总是盯着魏碧云看。今天,碧云见她又这样,就微笑着走上去问好寒暄。见海味汤还没有来,派人催厨房里快些上汤。老太太笑看着碧云,十分亲热,要碧云坐坐,告诉碧云:“我们是从台湾来的。”

    魏碧云微笑:“我知道。你们近几天常常光临,很感谢。”她递去一张自己的精印经理名片,表示欢迎,并且征求老太太对菜肴的意见。

    老太太无意谈那些,突然说:“唉,魏小姐,你太像我的女儿了!”她放下饭碗不吃了,凝视着碧云说,“你不知道,我的女儿死了,上月死的,在美国,波士顿!”说着,歇斯底里地摸出粉红色的软纸来拭眼泪。

    碧云明白老太太话里必然蕴藏着一个悲惨故事,不然老太太怎会这么悲伤,但觉得不便问。这时,来上汤了。她替老太太用碗盛了一碗海味汤,说:“伯母,请用点汤吧!很鲜的!”

    台湾老太太谢了她,对她就更亲热了,看着她流下眼泪说:“你真像我的珍珍!珍珍是嫁给一个美国医生做太太的。中国人同外国人结婚,不幸福!珍珍很漂亮,结婚后本来感情还可以。去年,美国人在波士顿有了个白种姑娘,就要同珍珍离婚,说珍珍老了,丑了!珍珍气疯了,驾汽车出去,猛撞在钢桥铁杠上,重伤送进医院就死了。我在台湾知道后,中了风,到现在身体也不好。……”说到这,老太太呜咽拭泪。

    魏碧云也感慨,只好耐心安慰她。

    老太太忽然问:“魏小姐,你结婚了吧?”见碧云点头,她问:“你幸福吗?”

    魏碧云不愿如实回答,只说:“还好。”

    老太太摇头说:“现在我们台湾,有些小姐只要孩子不要丈夫。她们认为结婚后,幸福的少,不幸的多。所以离婚也不当回事,离就离吧!反正,不好的男人就不要。只要孩子可以寄托爱心就行了。大陆恐怕还不这样吧?”

    碧云被她的话触动了心思,一时想得很多,心上很乱。这时,那老头儿来了。他是去买香蕉、苹果的。回来见老太太眼哭红了,埋怨老太太说:“我已经发现度过快乐老年的秘方: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把它忘掉算了!而你,偏要一天到晚去想那些痛苦的事。”他付了账,匆匆带着老太太走了。魏碧云送他们走后,不禁想:人世间的不幸大量存在,怎么对待不幸呢?那老头儿说的忘掉的办法,能行吗?用消极,就只能被不幸打倒;用积极,才能支撑住并且前进。有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里说过:“有人说时间是流逝的,其实不对。时间是停伫的,我们人才是流逝的。”确有些哲理,告诉我们不要让自己流逝,该让自己驾驭时间。看来,每个人在生活上也要寻找一个“钥匙孔”。那么,我在生活上算找到了“钥匙孔”没有呢?……

    魏碧云又想:是呀!台湾老太太讲的事使我感到顺境里也有许多可怖和不称心的事,逆境中未尝就没有慰藉和希望。她深深觉得,放在从前,忙于小家庭和孩子,自己的工作决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奋。看来,许多事,在顺境中未必做得成,在逆境中却能做得更完美、更理想。逆境能创造出奇异的力量。

    她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在晚上接待了戴沛和彭通的来到。虽然,心里仍不免有些忐忑不安。那是因为丁森没有打电话来也没有亲自来。她并不希望丁森来电话或亲自来找她。但丁森不来,她心里不安。这是为什么呢?

    餐厅里灯光灿烂,瘦长条子的戴沛和壮实的彭通来找魏碧云时,碧云已专为他俩在厅角安排了一张三副杯箸的餐桌。瓶里插着一簇淡紫色的鲜花秀美夺目。戴沛和彭通喜欢吃清淡的菜,她点了些清淡鲜美有特色的菜招待他们。备了三只透明玻璃高脚杯盛饮料,打算好好陪他俩谈谈。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经过这些日子的验证,她认识到彭通和戴沛都是好人。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工作上,都需要这样的朋友。虽然,她同戴沛久不见面,却觉得联系一直是保持着的。

    寒暄后,戴沛看着魏碧云说:“你还记得石丹红吗?”

    “记得。”

    “她一直还很关心着你。认为你的才能是多方面,说你如果在经营餐厅上不如意了,仍随时可去找她。她的事业很兴旺。但我告诉她:别指望碧云来了;她跟你一样,干一件事总是会干到底并且干出点成果来的。”

    魏碧云笑了,说:“如果再见到她,请一定代我问好。说实话,我喜欢她,也很感谢她。”

    三人又谈了点闲话,头发怒放像贝多芬式竖起的戴沛忽然从他带来的一只塑料提袋里摸出两个玻璃瓶罐头,对碧云说:“我给你带来了‘千里马’,看看你能不能做伯乐!”

    魏碧云拿起罐头来,一看,印得很粗糙的五颜六色的商标上写的是“油炸知了猴”,边上写的十六个字是:“滋味鲜美、香醇可口,营养丰富、明目强身”,下边一行字是:“鲁南罐头厂最新产品”,再仔细一看,瓶里装的是一只只茶褐色油炸的蝉的幼虫,像一只只拇指粗的虾,又像一条条拇指粗的虫。

    碧云不禁想起了韩达人信上附来的那条电讯中介绍的吃昆虫的事来了。生活中有许多发现,发现往往离不开寻找。看来,今晚戴沛来就仍是为这事鸣锣开道呢!她不禁“哎”了一声说:“这是什么呀?是蝉的幼虫吧?中药里有一味‘蝉蜕’,就是它脱的壳吧?”

    戴沛欣然点头:“对对对,一点不错。蝉又名‘知了’,它的幼虫,山东人叫作‘知了猴’。这就是油炸的知了猴。在山东,算是一种美味。尤其鲁南,美食家和老百姓都懂得知了猴不但好吃,而且营养丰富。现在,罐头厂已生产这种食品罐头了!”

    碧云说:“这东西脏不脏?”

    “怎么会脏呢?”戴沛说,“这是最干净的东西了!它在地下只吸食树的根茎上的汁液。它全身都是蛋白质。”

    彭通说:“中午,戴沛带了两个这种罐头送我。在我家里,他亲自开了罐头用油回了回锅,加上糖醋酱油一喷,我是平生第一次吃,滋味真是天下一绝!”

    碧云说:“样子可不好看!”

    戴沛笑了:“其实跟虾很像。比螃蟹可美多了。”

    “从哪里弄来这两只罐头的呢?”

    戴沛说:“从春季物资交流会上呀!这几天不正在开大会吗?我去转悠了一番,发现了这玩意儿,喜出望外。昨天,我自己吃了一罐。今天中午,让彭通夫妇尝了尝鲜。现在,带两罐来你尝尝。这罐头销路尚未打开,正是好机会。你这伯乐,如果满意,我建议你,就先拿这东西作为你们餐厅设置特殊菜肴的突破口!——也就是你给韩达人信上说的‘钥匙孔’!……”

    彭通说:“一切都要掌握个‘早’字!可以趁物资交流会,向这家罐头厂大量订货。由你包销,独家加工出售这道名菜。”

    碧云绽开笑靥点头,想:戴沛可真是个有心人啊!虽然心里仍有些疑惑:到底这东西好不好吃?到底能不能吸引顾客?但她仍不住浮想联翩地说:“对!先可以大量包销一批。以后,可以在本省和这附近发掘原料。就在这附近一些县境内,有成批果树和杨树的地方,肯定有蝉。有蝉肯定有知了猴的。每到有知了猴的季节就用新鲜的。那样,不但收购价便宜,可以降低成本,而且原料新鲜,比罐装的必然味道更美。”她说,“我马上让厨师开罐加工,我们一同品尝,好吗?”

    彭通和戴沛同意。瘦高挑的戴沛站起身来说:“碧云,来,我陪你一同到厨房去做技术指导。你们的厨师也许平生还是第一次烧这味菜呢!”

    他随碧云一同进了十分清洁的厨房,找到那位胖胖的一级厨师裘天林。果然,小裘感到惊奇,说:“哎哟!这是什么?”

    戴沛把罐头开了,取出知了猴放入盘中,说:“等会儿,全部用热油氽炒一下;然后一半用糖醋酱油一喷,就成了;另一半,除喷糖醋酱油外,外加蒜泥、姜末拌炒。两种味道都不错。……”他指手画脚地指导起来。

    指导完毕,戴沛和碧云回到餐厅座桌旁,同彭通三人就又谈将起来。

    临街的一排茶色玻璃落地大窗,透过珠罗纱一般的茶褐色网眼窗帘,可以看到外边熙攘的行人,可以看到彩色霓虹灯光闪烁,映满了夜的窗口,缀成了幻丽的夜景。此刻,厅的前台即晚上舞台由乐队占用的台上,空荡荡的。餐厅里的座桌上,来进餐的顾客却很踊跃。上座率是高的。

    服务员来开始上菜了。第一个菜是翡翠鸡丝。

    彭通举起饮料罐说:“碧云,你干得真不错!我祝你顺利。”

    魏碧云微笑,也举杯说:“有句外国格言说:‘面对太阳时,阴影将落在你的背后。’我用希望在治疗自己的‘病’,用努力来换取信心。这中间,有好朋友们包括你们的帮助。我谢谢你们!”

    戴沛诚恳地望着她,与她碰杯说:“你讲得真好。你不容易。失败者的失败不偶然,成功者的成功也不偶然。你会是一个成功者的。”

    他的话富于哲理,魏碧云听他讲到失败者,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丁森。是呀!丁森的失败又岂是偶然的呢!他的问题将会如何解决?

    服务员又来上菜了,三人喝着饮料,吃起菜来。这次上的菜是番茄虾仁和清炒鱼片,菜的滋味很好。

    碧云听到戴沛又把话题转到“钥匙孔”上来了。戴沛说:“韩达人寄那条电讯给你时,我正在北京。后来,我请假去山东探亲,那里有我一个高龄的舅爷爷,我去探望他是给母亲了一件心愿。我是鲁南人,多次回过老家。这次去,由于韩达人那条电讯的启发,我就想到了吃知了猴的事。其实,鲁南一带,除了吃知了猴外,还吃一种豆虫。”他用筷子指指盘中的虾仁,说,“你们绝想不到,那豆虫是长在豆地里的,每条有食指粗,翠绿的,但用剪刀在头上剪个口子,用擀面杖一擀,雪白的肉就离皮挤出来了,把挤出的肉朝沸水里一氽,就像一只虾仁,雪雪白,用什么佐料配了吃都行,滋味好极了。”

    魏碧云和彭通听得津津有味。

    碧云差点要拍手了,说:“好极了,这豆虫倒是可以算一道名菜的,别叫豆虫,就叫‘豆虾’如何?”

    彭通吃着虾仁笑着说:“干脆叫‘绿虾’吧!更美一点。豆腐能叫‘白玉’,豌豆苗能叫‘龙须’,鸡蛋花能叫‘芙蓉’,豆虫叫‘绿虾’,也不为过。君子远庖厨,眼不见为好。反正,别把豆虫放到餐厅里给人看,看了没胃口,不看胃口就好。”

    戴沛笑道:“看了其实也不一定没胃口。活蛇照样放在吃蛇的店门口展示。我也不爱看豆虫那模样,可是吃过一回后常想再吃。这叫作货卖识家。你放心,无论知了猴还是豆虫,都准有吸引力,打得响。将来,准有不少顾客为吃这专诚光顾锦华大餐厅。来!”他举起高脚玻璃杯:“让我们为预祝碧云的成功喝一口!”

    情绪极高。这时,两小盘糖醋知了猴和蒜味知了猴端上来了!胖厨师裘天林亲自来上的菜,他做了个十分得意的表情,跷了跷大拇指,说:“了不起!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美味!请原谅!我忍不住揩油都尝了一尝。真是好吃!我想:这准能成为一道名菜!我起的菜名是‘糖醋飞天’和‘香酥飞天’。你们看如何?”他望着魏碧云说:“经理,马上就上马!好不好?”

    真亏他的,自己尝了后,竟想出了这么好的菜名,既含蓄,又有诗意,把蝉叫作“飞天”,多精彩,正像把果子狸烧蛇叫作“龙虎斗”,把鸡脚叫作“凤爪”,把猪耳叫作“顺风”,把炒青蛙腿叫作“炒樱桃”,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大家听了笑起来,一起伸筷去夹知了猴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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