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活泼地说:“这也许是巧合,我倒确实没想利用这故事来批评谁。我只是要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
白林莽眨着眼,又有点莫名其妙了。
夏冰笑着说:“我这个人,当演员老是在演技上突不破。你可别给人家说我这说我那的。我知道,我们这个民族确有许多传统的美德,诸如勤劳、智慧、坚韧、节俭、克己、敬老等等;但也有某些传统的痼疾,例如嫉贤妒能、狭隘保守、苛求小节、无事生非、逢事起哄等等,经过十年‘文革’,更有发展。所以,说我东道我西的事数不胜数。谁叫我是女人,又谁叫我是出风头的女演员呢!”
白林莽说:“是呀,我确实听人说起过你,说是在你爱人去美国以后,你怎么怎么……”
夏冰哈哈一笑,直率地问:“白白,你相信吗?说朱颂平的谣言也不少呢!有人说他不打算回国了!有人说他跟我要分手了!有人说他想在美国找一个洋婆子好留在那里……”
“你相信吗?”
“可惜,我同颂平感情很好,互相信任。我是不信这些话的,我也不怕人胡说八道,扑面而来的什么风雨我都不理会。我按着做一个大写的人的航道前进!”
白林莽心里想:对于你的那些流言蜚语,我即使不能相信,也不能不信呀!他又想到先前在海滨故居里夏冰的表现使自己产生了情感上的冲动和飘移了,嗫嚅着说:“冰冰,也许你的性格有时容易使人产生误会……”他这说的倒是真心话。
夏冰摇头,说:“其实,对电影演员来说,出现在银幕上的形象,常常并不是她本人的形象,我是个不会吸烟也反对人吸烟的人。可是,剧情需要,先一会儿在海滨故居你看到我时,我是潇洒地在吸烟吐着烟圈的。我这人豁达一些,开通一些,但却决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
白林莽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夏冰说:“我自己不做第三者,我也厌恶那些想做第三者的人!我认为凡是第三者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信?”她凝视着白林莽。
白林莽没有回答,他也不好回答。盯着夏冰那两只迷人而在此刻又显得端庄的眼睛看,他觉得夏冰说的话是真诚的,但却又是个猜不透的女人。不知她在弄些什么玄虚。
夏冰把话拉回来了,说:“话扯远了,言归正传吧!接了这个《匆匆的黄昏》,我心理上思想上负担很重,很怕演不好。因为剧本中的女影星与我的气质、经历、环境、性格都不同,我很怕演砸锅。我过去一直在电影中演那种纯情的少女,很想通过这部片子,使我的戏路能够开阔,表演上能有新的突破,我珍视这次机会!我也喜欢这个剧本。”
白林莽鼓励地说:“我相信你会演好的!说实话,先一会儿你在海滨故居时,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的语言……现在回想起来,都使我觉得你能演得好这个剧本中的女主角。”
夏冰笑了:“是吗?承蒙夸奖!那确是我的一次即兴小品的演出。拿你开个小玩笑,不介意吧?”
白林莽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虽无芥蒂,脸上热辣辣的,表情尴尬。
见他这样,夏冰咯咯笑了,说:“白白,不会生我的气吧?我让自己沉浸在我将要扮演的角色的感情之中,走到海滨故居,把自己假想为《匆匆的黄昏》中的苦闷的女主角,因为导演后天要试拍一段看看,我得酝酿酝酿。没料到,你来了,那正好!我就借你的东风吧!连我的几段台词都是电影剧本上的话。谁想,你竟谈了你的不幸遭遇。听到你的故事,我动感情了,我不能让我的戏再演下去,我只能匆匆结束我的即兴表演,请你到我家里来,我愿意为你和你爱人的和好尽一分力!”
白林莽“唉”了一声,说:“你这人呀!真会开玩笑!我上了你的当了!……”他心里有一种又酸又甜又苦辣的感觉,话里有埋怨也有真实的感谢。
他们面对着面沉默了一会儿。
夏冰仍旧在笑,笑得带点狡黠,说:“你们这些男人呀!多数我都能看穿你们。你刚才不是同意我直率些吗?我就再直率些说吧!你不是在逼你爱人坦白交代吗?那你也老老实实向我坦白交代吧!你说你上当了,是不是指先一会儿,当我在演剧中的角色时,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风流女人了?你是不是对黎晓文的忠诚发生动摇了?”
白林莽哑口无言,呆呆地望着夏冰,心里却是有些忏悔。他没有勇气和胆量说他不曾动摇,他没有勇气和胆量说他如何纯洁和如何正派。
夏冰看着他,温和地说:“你这段私生活,也许也是成了你的隐私了吧?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出去宣扬?还是向黎晓文去检讨求饶向她坦白交代?你对人向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吗?”说到这里,她哈哈地笑起来。
“那当然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的。谁可能对别人一切都毫无保留呢?虚荣、面子、自尊等,一切都不会使人毫无保留地坦露胸臆。正如文明人是不可能赤身裸体一样。”白林莽终于坦率地说。
“哈哈,那就对了!如果黎晓文的保留并无损于人也无损于你,你斤斤计较什么?把她把你都弄得如此痛不欲生,这是为什么?”
“怎么能说无损于我呢?我是她丈夫!”
“你们是平等的,首先都是人!”
白林莽很懊丧,心里产生了一种对黎晓文的歉意和悔意。想:虽然这并没有形成什么严重的问题,但在我思想感情上是险险背叛了她的呀!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或减轻我的这种失误,倘若我同晓文之间没有发生目前的不和,或者我们又和好了,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吗?是呀!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会不同了!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不满晓文呢?想到这些,他简直无法自持,无法超脱。他想:道德最忌讳的是良心和感情的堕落呀!而我险险走近了边缘……
直到这时候,白林莽才感到对夏冰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从传闻看人或从浮面看人,常常是看不清或看错的呀!
白林莽叹口气说:“冰冰,你这个女人呀!真是一个好演员!我应当预祝你主演《匆匆的黄昏》的成功!但是,对你同我开这么一个玩笑,你可使我吃不了兜着走啦!”
夏冰站起身来,亲切地说:“别受不了,白白!我的戏演到这里完全可以说是结束了!我要同你严肃认真地谈谈你同黎晓文的问题。你也许不知道吧!半年前,黎晓文曾经在《东方瑰宝》杂志上为我写过一篇专访。我们后来虽然没有来往了,但那次接触,我对她印象极好。你有那样一个妻子应当是幸福的。我不想多劝你什么,也不想多同你讲大道理,你需要重新自我导航!为此,我倒想让朱颂平来同你谈谈,解决解决你的思想问题。”
白林莽又不明白了:“让朱颂平跟我谈?……”
“走吧!”夏冰大大咧咧地说,“跟我上楼!到我房里坐!让颂平对你说一说。也许正好对症下药,可以解决一些你的思想问题。别看你是灵魂工程师!灵魂工程师有时也需要医生给他治病的!”
白林莽笑了一笑,笑得有点苦。今天同夏冰相遇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始终处在一种被动尴尬的地位,而遇到的一些事又都是连一个作家想编造都难以编造出来的。现在,夏冰要带他去见朱颂平,原来朱颂平已经从美国回来了!他心里不由得想:朱颂平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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