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七卷:心上的海潮 隐私权 众生百态-众生百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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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狼,是指的小K脾气凶暴,在家动辄就甩碗甩杯子开口骂用人。他心肠也硬,父亲的苦口婆心,母亲的眼泪鼻涕,从不放在心上。他欣赏一句俗话,“狼走天下吃肉,狗走天下吃屎”,说:“我是狼,我要吃肉,父亲有钱,我何必吃素!?”老K有次同朋友谈天,说“商场无父子”,“商场有利无情”。小K听了也很欣赏,说:“对!要做狼吃肉就得这样!”小K用这种“狼吃肉”的理论在朋友中炫耀自己,于是,背后也有人叫他“狼”了!

    三

    老K生意太忙,操劳得很,生意越兴旺,也就越缺乏时间,他无暇顾及儿子。小K的母亲每天要到好味道火锅大酒家去管账,余下的时间又爱到美容店做做头发兼带美容,也难在多给钱之外多关心儿子。

    小K高中时成绩一塌糊涂,从初中进高中就是花了几万元才成功的。高中毕业考大学时,录取分数线是五百几十分,他只考了二百分不到。老K决定花钱给他上自费大学,他坚决不肯去,说:“明年我再考就是!”其实,他根本怕读书,而且认为:“我老子没上过大学不是一样发大财吗?家里有钱我为什么还要去读书吃苦?”他在家里睡、吃、“享受高级生活”,在外边逛荡、游玩,“哪里好耍哪里去!”

    三年前,小K不过跟几个坏朋友吸烟喝酒看电视,卡拉OK一番,胡乱花钱看戏上馆子,悄悄到老子开的金龙夜总会里去玩耍、看录像。后来却又有发展,他迷上了赌,麻将、扑克和牌九、掷骰子样样都爱。暗暗到交结的坏朋友处赌博,开始借了人家的赌债,用种种借口在父亲手里拿钱去赌。他交上了许多社会上闲散的坏朋友,二郎八蛋、三教九流他都不拒,把家里值钱的物件偷偷拿出去卖,母亲锁着的抽屉、藏着的皮包也成了他扒窃的目标。

    老K不准儿子进金龙夜总会,一次,带点伤心地对老婆说:“唉!我开金龙夜总会,是为了赚钱。其实我也知道进夜总会玩耍不是好事,会沾染坏习惯、坏嗜好,如果让儿子在我开的夜总会里学坏了,那我是自己给自己砒霜吃了!我可不愿意自食恶果!”他向小K凶狠严厉地宣布:“你要是再敢偷偷去金龙夜总会,我就打断你的腿!”

    肥嘟嘟的小K乖乖地保证:“我听爸爸的!决不再去金龙夜总会!”其实他心里是在学程咬金——嘴上赌咒发誓,脚下在画“不”字。现在的C市,此处不让去,可以去别处。他跟一伙狐朋狗友到一些小舞厅里去起哄、斗殴。年纪不大,却爱上了黄色录像、拈花惹草。做母亲的溺爱儿子,明知问题严重,有些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则帮助儿子瞒着老K。儿子一再要钱,她总设法帮助解决。小K终于越陷越深,被公安局拘留、罚款,已说不清有几次了……

    四

    “唉!我最担心的事如今不是我自己了!如今我最担心的是小K!你说怎么办……”夜里,睡在床上,老K常这么叹着气对老婆念叨。

    “唉!是呀……”老婆也无奈地叹气,脸上愁云密布。为这,她常失眠。

    老K想出办法来了:“嗨!我请了个保镖以后,解决了心腹之患,不担心人暗害了!我们给小K请家庭教师,出高价,请好的!给他补习功课,给他讲道理,让他仍能上大学,你说行不行?”

    “我看行!”老婆连连点头,双手赞成。

    一周后,老K从某大学请来一位讲师做家教,亲自陪讲师来家里,当面叮嘱小K:“你要听陈老师的!要好好跟着学!陈老师是数学系的讲师,但中文、英文都好,很全面。你要是不好好学,小心我收拾你!”

    谁知,一周以后,陈老师辞职了,留下一封信说:“……本人深感水平太低,无法执教……”从此再也不来了。老K揣摸出这“水平太低”四字话里有话,责问小K,儿子却说:“他表达得不好,教不懂我怎么办?”老K想:也许请大学的教师教儿子不合适,就去中学物色家教。

    同时请了两位中学退休的一级教师做家教。一男一女;男的教语文、英语、政治,女的教数理化;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谁知也是一周之后,两位退休教师又都不来了。老K把儿子叫来,火冒三丈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K说:“我怎么知道?”老K亲自去找那位男教师,男教师面有难色地说:“不是我失信,令郎说我教得不好,要我别再去了!”老K又去找女教师,女教师的答复同男教师一样。老K回来训子,小K说:“你找些老头老太来教我怎么行!你不知道代沟吗?我们没共同语言!为什么不找年轻的教师呢?”

    老K想:这倒也有点道理!请人物色了两个打工做家教的大学生,也是一男一女,男的教文,女的教数理化。但依然是一周后又不来了。老K找到那男的大学生,对方说:“你儿子要我陪他去赌钱,要我跟他合伙欺骗你,不然就要揍我,我只好不干!”老K又找到女大学生,女大学生气恼地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我向你求爱!你陪我去跳舞好吗?”

    老K回家拿起一根木棍要揍小K,做妈的坚决不让,说:“你将他打伤了怎么办?报上不是说打孩子不是好的教育方法吗……”夫妻俩只好叹气又叹气:“唉!许多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好!我们的小K为什么这么糟……”“主要是我们老是忙、忙、忙,管他管得太少,又从小太溺爱!我们也不会管教……”夫妻俩又是一夜失眠。

    老K把时间当作金钱,每天、每周、每月都在结账看盈余了多少,他的那个既像“猪”又像“狼”的儿子却把时间当作竹篮子打水,每天每月都是一场空。

    反正,时间这东西,你不能利用它,它可绝不会怜悯你!

    五

    老K不得不更加“关心”起自己的儿子来了!他再忙也决定挤时间反复地将“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灌输给儿子听。

    可是小K是个“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人,又是个“有了好老子,我该潇洒过日子”的人,优哉游哉,根本不理会。有了保镖,老K感到平安无事,可是小K的表现不能不使他担忧恐惧,不能不使他产生了另一种更强烈的不安全感。

    那天,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结伙来到金龙夜总会找老K讨债,说:“子债父还。”“我们全有借条!”老K看看借条,全是小K的亲笔,还盖着小K的图章。借条十多张,有的三千元,有的五千元,有的一万元,更使老K吃惊的是有一张借条竟是三万元。这张三万元的借条上居然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如果这三万元我在一年之内不能偿还的话,那在我父死后此债除按月以银行利率付利外,并将本利总数加三倍归还。”

    “好呀!他已经盼着我死了!他已经在乱花我死后的钱了!这个畜生……”老K一阵晕眩,险些栽倒。他注意到:这些借条有的居然都还经过公证。他奇怪的是:儿子平时的开支已很不小,现在怎么竟欠下了这么多的债务呢?他敏感地想:难道他除了赌钱,除了泡舞厅,他还沾染了更堕落的恶习?

    他替小K还了些债务,气哼哼回到家中,找来了妻子,一枝一瓣把情况说了,说:“我发现他欠的不仅是赌债,我看他最近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我怀疑他是在吸毒了……”妻子哭了,结结巴巴地说:“你猜对了!他已经吸毒成瘾了!老是来向我讨钱!你说怎么办……”老K听到这里,“哇”地大叫起来:“你怎么早不对我说……”他霹雳火似的将儿子叫出,顺手拿起一根木棍将小K打得头破血流。由于妻子因溺爱儿子将这事隐瞒了许久,老K当着儿子的面又狠狠将妻子一耳光打得鼻血迸溅。

    老K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成了“兵败乌江的楚霸王”了!他硬着头皮替儿子还了赌债,还了吸毒债。他勒令儿子戒毒。但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使儿子改邪归正。一棵小树,未曾修枝,已经长歪了,如何使它长得笔直成材呢?老K虽然生意经高明,虽然赚钱能心狠手辣,可是钱多了,儿子给他带来的烦恼更多!他懂得有了钱并不就有了一切,有了钱并不就能幸福!他也逐渐感到:大款的后代好的也多,未必一定都不孝;但不注意教育子女的大款,子女必定好不了!

    六

    没多久,一天夜里,倒霉的事发生了!老K的自备轿车出了车祸,被一辆大卡车撞翻在路边,正在轿车里的老K的妻子和保镖、司机都当场殒命,老K重伤被急急送进医院抢救。

    “把……小K叫来……我要……见他!”老K呻吟着表达了弥留之际的愿望。

    儿子被从一个朋友聚赌的窝点里急急找来站在父亲床前。老K痛苦地流泪挣扎,他明白自己不行了!他也明白自己的儿子也不行了。老K用力似乎想说很多很多话,却已说不出了。最后,老K断断续续呜咽地说:“记住,儿子……最凶恶的杀手……是时间!你杀了你自己!当然你也是我杀的……”

    话未说完,老K断了气。什么意思呢?

    儿子似乎不懂得老子的临终遗言是什么意思。他毒瘾上来了,鼻涕口水直流,痉挛地打着哈欠,急着要赶快去过毒瘾,何况赌局未完,赌友正等着他去结账。老子和娘的死,他并不悲伤,欣慰地是老子留下的钱都归他所有了。那么多的钱岂能不使他高兴?他可以更好地寻欢作乐我行我素了!

    只是,从来没有挥霍不完的财产。从古到今,无论中外,无数“巨富”的后代由于吃喝玩乐嫖赌吸毒堕落成穷光蛋、乞丐的很多很多。仅仅在又一年后的这个冬天,在这个白雪飞舞的夜晚,在繁华热闹的C城的近郊区那条僻静的街道边,人们看到了老K这个不孝儿子的尸体垃圾似的扔在雪中。

    公安部门的调查报告上说:“……死者有赌博、看黄色录像、斗殴、吸毒等前科,并曾计划参与去W省贩毒(因毒贩落入法网遂未实现),其父遗产为数颇巨,但均被死者胡乱挥霍一空。据居住元洪村31号死者之友人孙天学供称,12月26日晚,死者至孙天学家借钱,后取出随身携带之毒品注射,不久即抽搐战栗倒地身亡。孙天学出于害怕及迷信心理,将死者尸体背到附近丢弃于路边。经检验及化验,死者确非他杀,而是由于注射了过量的可卡因致死……”

    无人再记得这个生得糊涂死得也糊涂的不孝子了!但认识老K的人,对老K临死前说的那点似乎费解的话,却都似乎明白了,以致他们忍不住要把老K和小K的故事如实地讲给自己的儿女们听。因为这是一个真实又现实的故事。

    丑角

    今年早春,大雪飘飘的一天夜晚,我从S市乘火车去C城。我坐的是硬席卧车,票号是三车厢十五号的上铺。硬卧每个号码分上、中、下三层,睡三个人。我对面——十六号上铺,是一个去C城部队里探亲的退休老工人,满头白发,有严重的气管炎,一上车就爬到上铺蜷缩着身子躺下睡了。我下面的中铺,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画家,上身穿中式咖啡棉袄,有一头潇洒的黑发。他坐在下铺上看一本《书法》杂志,看得很专心,边看边用右手食指凌空写画练字。下铺是个黑胖子,满脸络腮胡子,他同十六号的下铺——一个尖下颏的瘦子,同是化工机械厂的采购员。他俩是中途到徐州下车的,两人对面坐着,一副酒醉饭饱的神态,喷着酒气,打着饱嗝儿。除了这四个旅伴外,剩下的就是十六号中铺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了:他剃的平头,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眼睛下面是高高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嘴,眉眼间总似乎微微含着笑意。他穿一套半新的灰涤卡棉罩衣,不言不语,跟我一样,摆着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跟尖下颏的采购员并排坐着,不多说话。我听他回答那黑胖子采购员的询问,知道他是京剧团的青年演员。这个人本来并不引起我的注意。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两个采购员。他们两人是能吵破天的“活跃分子”,也是两个“不拘小节的人”,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呸呸”地往地上吐痰,一支接一支抽香烟,乱喷烟雾,乱弹烟灰。火车“轰隆轰隆”刚开行不到半小时,他俩已经丢了好几个烟蒂,喷出的毒雾加上那画家抽烟助威,已经将空气污染得使人隔开三尺就看不清面貌了。我这不抽烟而又懂得吸烟危害性有多大的医生当然对这深恶痛绝。

    车身有时急剧摇晃。十六号上铺那位去部队探亲的退休老工人“咳咳”地猛咳,咳得连心肺也要呛出来似的。做医生的我当然注意到这一点,三个吸烟者却无动于衷。京剧团的青年演员正捧着个保温杯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喝茶。那黑胖子正同尖下颏继续在高谈阔论,边谈边抽烟,大口大口往地上吐痰。他俩放声大笑,谈的内容从S市的饮食店谈到了庸俗低级的笑话。最后话题又转到了当采购的窍门上来,怎么递烟,怎么送礼……

    我耳朵里像塞进了十面大鼓,又忍受着污秽的空气和车厢里太热的暖气的折磨,真想打开车窗透一透冰凉冰凉的新鲜空气。可是,这是飘着白雪的寒夜,玻璃窗上布满了霜花,车窗当然不能开。我心里想:火车上如果规定一条:卧车内禁止吸烟!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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