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桂

    赶集的日子又到了。清晨，凯薇跟着母亲，搭上一辆马车，带着母亲制的陶坛和酒樽，准备到集市上换一些食品和生活必备品。

    巴基斯坦的初夏时节是非常迷人的。从凯薇住的村落到集市要经过很长的一段颠簸路，这路经过变幻莫测的沙漠，从沙土覆盖的灌木丛中穿过。沿途可以看到草原牧羊犬追随着那些散散漫漫的羊群。有时，前方的道路上会突然窜过一条飞跑的蜥蜴，把蹒跚的蟾蜍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有时，在远处的土坡上，会有一只娇小的羚羊倚石翘首而立；或者，一只孤独的老狼，垂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跑过。凯薇欣喜地走在路上，看着一路风光，想象着热热闹闹的集市。

    快到集市的路边，有一间杂货铺，橱窗里面挂着一条漂亮的披肩，蓝色的衬底，托着用红线编织成的图案，下摆垂着一缕缕的丝线，看上去柔软、舒适。它那么夺目地悬挂在小铺里，吸引着过往的行人。人们都欣赏那条披肩，像是观摩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凯薇每次路过那家小铺，总情不自禁地要盯着那条披肩看一会儿。一次，当母亲的手轻轻拂掠过那条披肩时，凯薇发现，妈妈是多么地喜欢它、需要它。这时，在凯薇的心灵深处，一个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说话：“那条披肩是为妈妈织的。”是啊，想到终日操劳的母亲围上这条披肩该是何等的柔美、亮丽，凯薇激动的心便怦怦直跳。

    又到那间小铺跟前了，凯薇和母亲一同走进去，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条披肩。凯薇靠近那条披肩，手指轻轻地触摸着。

    “您要买它吗，妈妈？”她把脸颊贴在柔软的羊毛披肩上，急急地问。

    “不，亲爱的，”母亲摇摇头，很快将目光移开，“我们需要的是食物，不是它。”

    “可是，您的确需要一条披肩，哦，就是这条，妈妈，”凯薇大声喊着，“您需要它，而且喜欢它！”

    “不要再说了，我的女儿，”妈妈打断了她，“我们的钱只够买食物。”

    凯薇静静地站着，纷繁的思绪在她脑海里跳跃着：“妈妈应该有那条披肩！”

    妈妈先把食物带回了马车。这时间，凯薇来到货主身旁。他是个风趣的人，对她和蔼可亲。

    “我想知道那条披肩要多少钱？”凯薇问道，“那条蓝色镶有红边的。”

    “6美元。”

    凯薇盯着那条披肩，沉思了一下，然后把手移向自己颈部。

    “看，这是我的项链，非常漂亮，当阳光照在这些贝壳上时，它们就像天一样蓝，我想……”凯薇抬头望着货主的眼睛，货主弯下腰，看了看凯薇的项链，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凯薇继续说下去，“我想卖掉它，您愿意买下来吗？”

    “是的，”他似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真是一条漂亮的项链，我将付2美元，如果你愿意……”

    凯薇有些失望。“2美元？您看，我想换那条披肩——”她用手轻轻摩挲着项链上的粉红的贝壳。

    “噢，小宝贝，那条披肩值更多的钱，项链换不到它。”

    回家的途中，凯薇已无心再看那些小蜥蜴、野兔和草原牧羊犬，也不再留恋那些美丽低伏的苜蓿草和仙人掌丛。她默默无语，小脑袋瓜里满是怎样才能挣到足够的钱，让妈妈戴上那条本该属于她的美丽的披肩。

    她曾经在一位老人的指导下，学习过怎样织布。可在她这个年纪里，哪怕织很小一块布，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她也跟母亲学过制陶，可手艺还不够好。而现在季节还太早，还没有桃子、杏子可摘。她再没有什么可以拿去换钱的了，除了那条心爱的项链。

    当凯薇和母亲再一次来到那家小铺时，凯薇亟不可待地搜寻着那条披肩。可是，她竟没看到它！她感到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披肩已经卖出去了——而它本该属于母亲！热泪涌出来，烫着她的眼睑。

    “它已经卖出去了吗？”她用难以抑制的颤抖的语气问货主，“那条漂亮的披肩，它已经卖出去了吗？”

    货主迷惑地望着凯薇。

    “披肩？”他问，随即，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他的眼神立刻闪烁着光彩，“不，它还在这儿，你想要吗？”他笑着问。

    一个念头在凯薇的心头一闪而过。

    “是的，我想买下它，我妈妈需要它。但是，我现在没有钱，钱不够，瞧——”她用颤抖的手解下项链，把它放在货主的手心里，“等我下次再带些别的东西来，您能为我先保留这条披肩吗？”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都表达了她的期盼。货主的眼里流露出一份诧异。望着刚刚走出店铺、对此也许一无所知的那个坚忍耐劳的妇女的背影，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凯薇头上。

    “告诉我，你多大了？”

    “7岁，妈妈说的——是的，她告诉我，7岁。”

    “哦。”货主凝神地说，“我的小女儿也是7岁。”接着，他温和地揉了揉凯薇的头发，肯定地说，“我为你保留这条披肩，孩子。”说完，他转身与其他一些顾客打招呼去了。

    凯薇走回马车，兴奋得要飘起来了。那条披肩将属于她了！那条柔软的羊毛披肩披在妈妈的肩上，红色的丝穗闪亮着，多美啊！

    她为自己感到骄傲——那是她为妈妈买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非常忙碌，也非常兴奋，凯薇常常背着母亲藏匿什么东西，有时还独自一人去沙漠。

    赶集的日子终于又到了，凯薇递给货主一只装有野蜂蜜的坛子。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她没说是如何弄到这些蜂蜜的，也没露出那双被蜜蜂蛰得伤痕累累的胳膊。可她语气里透着一份骄傲。

    “先付这些，下次我再带些别的。”她不明白今天货主为何如此奇怪——他明明看见了她，却顾不上与她说一句话，只是转身与站在附近的一个陌生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凯薇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对她说：“我这里还有许多别的披肩，这位先生已经把那条蓝色的披肩买下了。”

    这话在凯薇的耳边震荡，那样刺耳——她的披肩——那条应该属于她母亲的心爱的披肩——已在那陌生人手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无声地涌上眼眶，滑落到地上。然后，冷冷地看着那位陌生人夹着包裹，走出门外。这时的她一下子懂得了什么叫绝望。

    凯薇心绪茫然地走出小铺，风暴般的愤怒和忧伤充斥着她的心。可是她没有再哭，只是安静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回了家。母亲招呼凯薇，递给她一只包裹。

    “拿着这个，孩子，一个陌生人说是你买的，你用什么买的？”

    凯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只包裹用一层白纸裹着，柔软得像一个襁褓。凯薇顾不上细想，急切地撕开了那张纸。是披肩——她的披肩！里面还夹着一张纸，用墨水写了几行字，凯薇吃力地读着，现在她真希望能在学校里多听几堂课。

    “你有一颗纯洁的心，孩子，这是你给母亲的礼物，也是我给你的一份礼物。祝你快乐！”

    披肩的一旁搁着她的贝壳项链。

    凯薇紧拥着那条披肩，她哭了。而她的母亲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货主还是那个陌生人给了她们那条披肩？凯薇不知道。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秘密——他们都有一颗和她一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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