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桂

    1916年2月的一天，寒风就像利刃一样无情地吹打着人们的脸。格林·肯宁汉和姐姐莱莎、大哥弗洛德、二哥雷蒙一起吃力地走在美国堪萨斯大草原上。7岁的格林冻得直吸鼻子，他觉得两个鼻孔几乎都要冻得粘在一块了。他听见从刺骨的冷风中传来大哥弗洛德那富有感召力的喊叫：“格林，快跑啊，你那么结实，该跑得快些！”于是，他顶着寒风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们家的农舍在美国堪萨斯州的罗拉镇，他们此时正在去往距农舍3公里远、十字路口附近那所木板造的小学校途中。跑步真好！寒冷好像被他们有力的脚步甩在了身后。几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时，已不觉得太冷了。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老师还没来，另外19个学生也还没来。莱莎要在学校外面等老师和同学们，几个兄弟便一起走进校内去避寒。前门只有一把钥匙在老师那儿，因此他们由侧门走进教室。

    进去后，格林和二哥雷蒙在黑板上画井字做游戏。大哥弗洛德则走向那大肚子铁炉去生火。

    格林跑过去边看边问：“可以生火吗？”

    “当然可以，等我先在上面倒点煤油。”弗洛德说着，打开油罐盖就倒了下去。突然，一股猛烈骇人的大力把格林推到了墙边。他模糊地听到弗洛德惊呼：“我身上着火啦！”格林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在烧。他想站起来，两腿却支持不住地软了下去。

    雷蒙赶快跑到侧门处高声叫莱莎。她开了门，和雷蒙齐心协力把他们弄了出去。格林学着大哥的样儿，扑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想把火压灭。弗洛德叫着：“快向我们身上泼沙子！”可是地面差不多全冻硬了，根本找不到沙子！

    弗洛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身上还有几处在烧。“格林，快跑，我们必须跑回家才能有救！”他叫着跑了起来。

    剩下的3个孩子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弗洛德几乎全身赤裸着，他的外衣烧得只剩下了上半截，而从那儿到他那双冒烟的鞋之间是烧得发黑的躯体。

    接着3个孩子也跟在他后面跑。格林看了自己的腿——他的两只裤管全烧掉了。毕竟只有7岁的年龄，他跑着跑着便落后了，二哥雷蒙不住地催促他：“你要坚持下去。”

    格林又跑了起来。“绝不认输。继续向前。要自己解决问题。”父亲时常叮嘱他们的话此刻响起在格林耳边。

    他们总算跑完了那3公里路。快到家时，格林忽然感到疼痛难当，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躺在家中的床上。他听到母亲温柔悦耳的声音在说：“医生就快来了。”母亲贴近他的脸颊试了试热度，然后把一条湿毛巾敷在他发热的额上。

    格林睁开眼睛，他看到父亲正在悲痛地看着弗洛德。家中其他的人都站在床旁，默不出声，害怕地瞧着他们。他疼得狂叫起来。医生来了，先仔细地查看了弗洛德的伤势，然后轮到格林。母亲抱着他，让医生用亚麻籽油溶液清洗他深入皮肉的灼伤。疼痛使他再次昏了过去。

    稍后，医生示意母亲随他走出房门，昏迷中格林仿佛听见他在说：“格林的腿要是感染了，就得要截除。就是不锯掉，恐怕将来也走不了路。弗洛德，我们已无能为力了。”格林想要尖叫，可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怖笼罩了他的全身。

    后来他们才知道，前一晚上有个工艺会社在学校里开会。炉膛里的火在孩子们到达学校时还未完全熄灭，而煤油罐中那天偏偏盛的是汽油，因此发生了最不幸的意外。

    他们两兄弟一天又一天地躺在床上。弗洛德虽然已不能转动身体，但他依然乐观，还和家人一起唱赞美诗。

    格林的腿红肿得十分可怕，他疼痛得两膝都无法弯曲。可看到大哥的样子，他也不再喊叫，只是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父亲的话：“绝不认输！”

    第9天早晨，弗洛德死了。格林被惊醒后看到双眼闭合、一动不动的弗洛德，看到母亲泪流满面，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几天来一直忍受疼痛的折磨而不掉一滴眼泪的格林，也放声大哭起来。

    格林的两腿的伤势不断恶化，左臂长了个大疮，他知道感染已进入到体内。

    一天下午，有位太太从邻镇来看格林的母亲。她告辞时格林听到了一句可怕的话：“亲爱的，你可要面对现实。格林这一辈子都可能是个残废人了。”

    母亲回到房中，从格林的神色上知道他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她紧紧抱住了小儿子，再一次双泪长流。突然，母亲听到他说：“妈妈，我不做残废人，我一定会行走的！绝不认输！”

    母亲重新审视着她的孩子，把他额前的头发向后拂了拂，下决心似地说：“是的，格林，你一定会再走的。”

    出事后3个月，格林的伤腿还没有愈合。母亲每天把一种有香味的油膏涂上去，耐心地按摩他麻木的腿肌，小心避开脓肿溃烂之处。

    擅长奔跑，像鹿一样敏捷的父亲则经常和他谈跑。在受伤之前，父亲曾说过他的小儿子是天生的长跑良才，也曾教过他怎样摆动双臂来增加跑速，以及怎样在长跑中定步速。小格林也常想象自己在参加赛跑，在比赛中跑在别人前面，把距离拉得远远的，他多么希望能够再跑！

    酷热的夏天来了，8月的一天，医生试着把他僵直的双腿弯曲，但怎么也不成功。最后，他沉思了一下，盯着格林的眼睛说：“这6个月来你一直说你会再走路，现在你还这样想吗？”

    “是的，大夫。”

    “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试试看。”

    医生说着就扶着格林缓缓地伸直腰，两腿一点一点向床边移，先伸右腿，再伸左腿。格林只觉得全身冒汗，两脚着地时突然一阵眩晕。

    他试着向前迈了一步，可是两腿一点也不听使唤，要不是医生扶着，非跌倒不可。当格林再次被抱上床时，他不禁放声痛哭。

    那天晚上父亲回家时，格林对他说：“爸爸，我要用楼下那把大椅子。”

    父亲将它搬了上来。那把结实的大椅子成了他练习运动的器械。他抓住椅子扶手，慢慢地离开床坐上去，然后抓住一边扶手当拐杖将身体撑起来，靠住椅背，忍着痛，慢慢移步绕到椅子前面去。

    圣诞节前夕，母亲照常为他揉搓腿。格林神秘地望着母亲的脸，说：“我有件礼物送给你。不过你要站在房门口闭上眼睛才拿得到。”母亲顺从地站在房门口，闭上眼睛。格林这时一下子溜下了床。

    “妈，赶快，睁开眼！”他踉踉跄跄地向她跨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母亲赶快过来扶住他，两人一起倒在地上，这时，格林第二次见到母亲哭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气回暖，格林被准许到户外去。有一天，父亲带他去草原猎野兔。当时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跳着走。

    他们出去时，父亲从大车上解下来一匹马。他把马的黑尾巴往格林手中一塞，说：“抓住它，我们走吧。”

    马向前奔跑起来，格林咬紧牙关，踉跄地向前冲了十几步，父亲才拉住了马。格林看到父亲坚毅的脸上显露出高兴的表情。“孩子，你能跑，只要继续努力。”他说，“别抱怨，要向前跑，绝不要认输！”

    第二年春天，他们向西边搬家，来回上学要走更远的路了，这更加增强了格林锻炼腿力的决心。他除了在农田操作外，还拼命做体操运动。那种瘸着腿一跳一跳的步法变成真正的跑步了。

    转眼5年过去了。

    12岁那年，上小学4年级的格林报名参加学校举行的径赛运动会。校长见他身穿家制绒布衬衫和长裤，脚穿厚底帆布鞋，便问道：“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赛跑？”接着，他叫格林到参赛者称体重的地方去称一下。他说：“你太小，只能参加乙组。”

    但格林不甘心和他同年龄的孩子一起赛跑的，他要和大孩子们一起跑1600米，于是自行走到甲组的队列中。轮到他时，负责磅秤人问道：“孩子，你有多重，恐怕不够分量吧？”他说一定要够32公斤重才能参加。一边说一边过秤，那人只看了看格林站在磅秤上时焦急的脸色，根本没看称数就宣布：“32公斤整！”他通过了。

    参加甲组的几乎全是中学生，个子都比格林高大许多。格林注意了一下，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穿运动短裤。他发现他们都穿底上有钉的鞋，于是十分惊奇——以前他可从没见过钉跑鞋！

    比赛开始时，别人都一跃向前，起步很快。格林遵守父亲的忠告，不去抢先追赶他们。他稳稳地跑着，等到跑了400米，领先的那个大个子速度减慢时，他才略略加快了脚步。等到跑完前半程800米时，他已追上了最前面的两个选手。接着，他发现有条粗线横过跑道拦在前面，眼看就要勾住他的头，于是就低头从下面钻了过去。直到观众席中有人挥手冲他激动地吼道：“要冲断线才算赢呀！”他才又慌忙跑回去，冲断了线。他赢得了冠军。

    在回家的路上，他又习惯地跑了起来，他仿佛又听见了父亲的话在耳畔响起：“向前跑——绝不认输！”

    就这样，格林·肯宁汉一直向前跑，成为他那个时代的优秀长跑健将，并赢得了世界田径运动会奖章。在1933～1940年间，他曾参加纽约市麦迪孙广场公园举行的31次赛跑，赢得21次冠军，并创造了800米和1000米长跑的世界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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