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成幻想。
林小戈一踏上6号车厢就被旅客们认出来了。他是机器人专家，他设计的机器人已经深入到许多家庭充当不同的角色。林教授的鬓角早染霜雪，他富于魅力的微笑常常出现在画报以及电视荧屏上，不单单是我们这座城市，我们居住的地球上不知道林小戈教授的人几乎没有，很多人都知道林教授的机器人勤于工作精于服务。
林教授坐在6号车厢里赴布落市开会。
这是世界机器人协会每年例行一次的年会，各国的机器人专家云集于此，这大概可以算是科技界的一大盛事。能和林教授同车，很多旅客感到荣幸，他们猜想，林教授的黑皮包里一定又有新的设计成果，林教授又会使他的同行们大吃一惊。
这不是坏事。
大家高高兴兴地和林教授谈天说地，谁也没料到，在火车接近布落市的时候，林教授猝然身亡。在场的人清楚地记得，教授兴致很高，他的一句玩笑未到一半，太阳穴就倏然灼焦，一缕黑烟缓缓升腾。
突发的事件使人们手足无措。
林教授死了，这回可不是玩笑，这列火车上的男女老幼多多少少要有些麻烦，好在教授受人爱戴，所以几千人被困却毫无怨言。大家都已做了在火车上多住几天的打算，但，半小时后，警察们退出车厢，火车得到命令又继续前行。
显然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长途电话接通教授家里时，得到的回答是：林小戈教授半小时前在客厅里开枪自杀，当地警方正在调查。事情蹊跷，不同的地点出现两个教授，而两个教授又在同一时间死亡，就连有丰富侦破经验的老警察也感到一种压人的紧张。为了及早弄清真相，火车上的林教授的遗体被迅速运回他所居住的北方之城。
两个教授并排躺在红色的地毯上，他们的面部表情都没有痛苦，反而显得很安详。
验身证明：自杀的确系林教授。他左手握枪，子弹透穿太阳穴。
教授的学生们大多在场，从他们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们刚刚哭过。
科学家的死对科学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悲伤。
“其实，事情很简单，简单得残忍。”当地警察请护送火车上的林教授的尸体的警察坐下，“给你们放一遍录音吧。”
教授的话语在客厅里低缓而平静地回旋。
“请打开我工作间桌子的第一个抽屉……”
（抽屉里是一张32开卡片，上写：HMK，高级机器人，依附复制主体思维基因可独立思维。防水、蚀、火、电、爆。可控系数99.9％，失控系数0.01％。）
“我不是喜欢制造新闻的人，但这次没有办法，我做了努力。HMK，也就是你们所看见的另外的我，是我按自身复制的高级机器人，用他代替我应酬那些不必要的会议和采访，以便使我悉心做些实际的工作。HMK可独立思维，他为我赢得了时间，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朋友和助手。我身边有他的思维接收器，对他的思维可随时接收，我很信任他。有一段时间，HMK有些反常，他有意躲避我，使我不能接近他，这引起我的怀疑，我打开思维接收器，我的想法得到证实。HMK的控制钮被人破坏了，也就是说，HMK已经不是一个机器人，他几乎变成完全独立的人。当我得知他有另外两个想法时，我好长时间无法镇静。想法之一：他希望我长眠不醒。后来，他真的这么做了，在他去布落市的头天晚上，他往我的水杯里放了高效乐眠。想法之二：他想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机器人专家，他有这样的机会，因为马上就要召开年会，这也是HMK此行布落市的目的，他身上带有足以毁掉一座城市的炸药。我不能太盲目，我需要一点时间，但HMK太快了，为了稳住他，我偷换了一种12小时安眠的药物，当我醒来时，一切正在发生……”
沉默，是好长一段的沉默。
“因为HMK的思维基因取于我，只有我的思维不死，他才能生存。你们明白，这是他不杀死我的唯一原因。当然，这，也是我自杀的唯一原因。我声明，我自杀大半是为了拯救我自己，谢谢你们……”
又是沉默。
“请打开第二个抽屉……”
（一张HMK修复图）
“把此图交给我的学生们，这是我给他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拔掉HMK右耳后那颗扣形钮，他就会失去防卫意识和攻击意识，某种……来讲，他已是一个残废人了……拔掉扣形钮后，按图修复HMK……制造他时，我就把今后的研究计划和设想输入他的脑内，修复他，他可以代替我继续我的研究……我说过，他失去防卫……你们，别再伤害他。”
再次沉默。
“砰！——”
一声枪响，沉闷邃幽，扩及辽远，这枪声一定震颤了人们的心灵。
教授死了，他身边围满他生前喜爱的黄菊花。我不是哲人，在我100年的生涯里，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花。
教授最后说：“朋友们，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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