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街上流行红裙子。
草莓没穿红裙子，她穿了一身蓝工作服来上班，草莓想到有工作就很高兴，她没感觉害羞。
这是一条不很长的小街。
草莓像太阳一样，草莓快快活活的，草莓扫街的动作很美，许多双眼睛在清晨或者黄昏欣赏她。
和草莓一起扫街的是大个儿，大个儿人很憨。每天每天，草莓扫地，大个儿推车，他们配合得那么和谐。
大个儿的生活是很寂寞的，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大个儿形单影只地往复在小街上，他对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妨碍。大个儿没觉得有谁对他不公平。
大个儿很少和草莓说话，大个儿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那辆旧车子吱呀吱呀响着，总是随在草莓的身后，有这声音草莓就感到安全。
大个儿是偷偷地注视过草莓一次的，被草莓发现了，从此，大个儿的目光就低低的，仿佛他只会在地面上搜寻。草莓就笑了，她想：大个儿是可以做哥哥的，但决不能做情人。
诗，诗当然是很美的。
草莓恋爱了，那个男人比她大五岁。那个男人长得英俊潇洒，那个男人就是写诗的。那个男人总穿一件长而肥大的蓝衣衫，这使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很洒脱。
草莓是在诗歌讲座班上认识他的，草莓很喜欢他。草莓的工资每月除了交给妈妈的外，余下的部分都积攒起来。草莓要在秋天来临的时候给他打一件毛衣，草莓想让自己的恋人变得更漂亮一点。
草莓把自己的事告诉大个儿了，大个儿没说什么，大个儿用一块小石头抛对面的墙壁，两只白色的鸽子扑啦啦地飞起来。大个儿眯起眼睛看天空，大个儿自言自语：“今天太阳真好。”
草莓甜甜地笑了。
那个男人就常来小街找草莓，他给草莓朗诵他的诗。他间或带来一张报纸一本刊物送给草莓，那上面一定印着他的名字。
草莓很幸福。
男人来时，大个儿就悄悄走远，他坐在马路边，用脚蹬住很旧的手推车。大个儿看着手推车里的灰土纸屑都很亲切了，草莓未来时，他独自拥有它们。
谁知道呢？人们都叫他傻大个儿。
草莓讲许多她和那个男人的事，大个儿都认真地听，大个儿也读过那个男人的诗，大个儿不发表意见。大个儿很憨很憨的，沉默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恋爱季节里，草莓的夏天飞快流逝，转眼就是秋天。
秋天来了。秋天，美丽的秋天，成熟的秋天。
草莓出事了，她遭了车祸，草莓蝴蝶一样跌倒在小街上，那摊血大个儿怎么擦也擦不掉。做完手术后，草莓哭了3天。
那个男人在医院里陪了她3天。3天之后，那个男人说：“我该走了。”
一切突然变得那么平静。
男人说，他要去南方的某一座城市，那里有一家诗刊调他去工作。男人还说，你要好好养病，我会再来看你。
草莓莫名其妙地说一声谢谢。
草莓的毛衣差几针就织完了，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给她一点时间。那个男人走了，他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草莓望望毛衣复又望望窗外。
大个儿来了，大个儿憨憨的。大个儿说：“人家都说今年街上流行红颜色，我就给你买了一件。”
草莓打开小包，里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红裙子。
草莓说：“我，已经……不是穿裙子的季节了。”
大个儿说：“大夫告诉我了。”
草莓鼻子一酸。
草莓的双腿已经齐根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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