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闹剧-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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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乡长这回是立了大功的人。

    陪同首长一同来的人说,首长一路上看了几个贫困点,心情都很沉重。首长说新中国成立四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十几年了,还有这么多群众生活在贫困线上,我们责任重大啊!首长看了张沟村新建的学校,连连点头,说这个村虽然不富裕,但重视教育,再难不能难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话说得也好。不过,直到那时首长还是一脸严肃。刘乡长心里忐忑不安,是不是首长看出了什么破绽,抑或是招待不周?他的两眼一刻也没离开首长的脸。

    一进张梦仁家,杨花笑容可掬地迎出门,先是自我介绍:

    生在农民家,

    长在阳光下,

    苦水也养人,

    名字叫杨花。

    首长听了哈哈大笑,哟,想不到在山沟里遇上了女诗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首长和杨花、张梦仁谈了十几分钟,走时主动提出要和杨花夫妇留个影。张梦仁让首长站在中间,首长不同意,你老张是主人,你站中间。

    送走首长回到乡里,乡党委书记拍着刘乡长的肩膀,哥哥你这回立大功了。首长身边的人说,这几天首长是第一次开心大笑。果然,这两天传出乡党委书记要调走,刘乡长要接乡党委书记一职的消息。乡里有个别工作人员见了刘乡长,点头哈腰说书记好。刘乡长心里挺自在。

    刘乡长正在写总结,张梦富风风火火闯了进去。进屋后一句话没说,摸起刘乡长桌子上的中华烟,点了火就蹲在地上抽。抽了两口,好像不习惯,就在地上摁灭了,然后又掏出自己的烟点上。刘乡长问梦富你什么事赶得满头大汗?接着又开了句玩笑,不会是你老婆要生孩子难产吧?

    张梦富说我老婆生孩子也用不着我急。刘乡长一下子明白了,神情紧张起来。其实,首长视察张沟村的第二天,张沟就出了事,如果不是刘乡长闻讯及时赶到采取措施,可能会引发一场群体事件。

    张梦富为了整治村容村貌,成立了个村容村貌整治队,聘用了六七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当时承诺事后每人每天补助十元钱。可是,首长视察过后,他们找村会计要钱时,村会计却苦着脸说钱用完了,还欠了几千元钱的债,乡里不给,又不敢向村民摊派,不知怎么补这个窟窿呢。

    那几个不干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四十五天,每天十元就是四百五十元。种一季的粮食刨去农药化肥、用电用水,不算劳动力成本,收入也到不了这个数啊。于是,他们就和张梦富闹,威胁张梦富如果不把钱给他们,他们就到市里省里和北京去告状,告村里乡里县里弄虚作假欺骗首长。张梦富急了,去乡里找刘乡长。刘乡长开始直跺脚,熊羔子想造反啊?我马上叫派出所去把他们抓起来。

    张梦富头摇得像拨浪鼓。刘乡长这法不行。你没理由抓人家。再说了,你抓了他们,他们家人也会去上访。弄虚作假欺骗首长,这事捅上去可大了。刘乡长连续跺了两下右脚,弄假事真他娘的累!这时,组织上已经对乡党委书记考查过了,近几天就宣布。他这个乡长能不能接上乡党委书记,现在是关键时刻。最后,刘乡长从乡财政拨了三千元钱,才算把事平息了。就这样,那几个壮劳力还不满意,相约一起离开张沟,到省城打工去了。

    现在,张梦富慌慌张张地又跑了来,刘乡长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妙。他问张梦富是不是张梦仁家出事了?没发生流血冲突出人命吧?

    快了!张梦富说,两个女人剋起来了。我估摸着,我出来半天了,这回可能都动过刀子了!不知谁已躺地上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梦富的话刚落音,刘乡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电话是乡传达室打来的。他接完电话,跺了一下左脚又跺右脚,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大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来了!

    刘乡长的话刚说完,披头散发的杨花闯了进来。她一手举着她、张梦仁和首长的合影照片,一手举着她和张梦仁的结婚证,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刘乡长您得给平民作主!

    刘乡长呆若木鸡地坐着,大口大口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张梦富蹲在一个角落里,低着头不敢看杨花。杨花说梦富支书你也别把头藏裤裆里,那不是藏头的地方。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说句公道话。

    她这话把张梦富激怒了。张梦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气咻咻地说老子不管了,老子也出去打工,不在张沟呆了。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冲杨花吼了一声,人家“老套筒子”是张梦仁明媒正娶的,不是假货!

    乡政府机关一些人不敢到刘乡长门前围观,只能在办公室议论。有的说弄虚作假到头来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的说当时派咱们去也是当群众演员。首长临走前说过一句话,怎么这个村的村民戴的帽子都是统一制作的,村里不是很多人到外打工去了吗,这村青年人那么多?幸亏县长脑子转得快,给首长说是民营企业家张梦仁怕乡亲被太阳晒,统一发的,才算糊弄过去。有的话首长心里明白,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把真相说破了吧!

    刘乡长被杨花吵得烦了,你们家的事找张梦仁说去,我还要开会!

    杨花说你不给我作主,我就去县去省去北京找各级领导。我是张梦仁合法的妻子,那天去的各级领导都可以作证,这张报纸,还有结婚证也都是真的。

    刘乡长心里打憷,表面上还做出不畏惧的样子。你爱上哪儿找上哪儿去找。我管不了你们家庭这些破烂事。

    杨花还没摆平,“老套筒子”又骂上门来了。“老套筒子”更绝,一手拿着纸质已发黄的她和张梦仁的结婚证,一手拿着瓶敌敌畏,说刘乡长你要不给我作主,把老流氓张梦仁和这个破鞋法办了,我就死在你乡政府。

    刘乡长气得跺了一下右脚,说要法办我先法办你!你看看,你看看你还拿着药瓶子想干什么,投毒啊,搞破坏啊?

    “老套筒子”说,算你心狠。古时候秦香莲告状申冤还碰上了包青天包大人,一刀铡了包二奶的陈世美,今天你刘乡长公开包庇张梦仁,我问你屁股坐哪儿了?

    刘乡长一拍椅子吼道,我屁股坐在椅子上,有本事你把椅子砸了!

    他想激怒“老套筒子”,让“老套筒子”做出违法的事儿。你要违了法,我就有法儿治你。这是刘乡长当乡长几年里总结出的心得,或者说他的执政经验。现在已经进入新世纪了,社会在变,利益格局在变,人的思想、理念、性格在变,农民不是过去那样老实巴交、任人摆弄的农民了。中央这几年不断推进乡镇政府职能转变和干部作风转变,老百姓天天睁大眼睛看着你,监督你,一遇上不公平不高兴的事就向上反映,用刘乡长和乡政府同事私下议论的话说,农民一张纸可能就让你下台,一个电话可能就让你滚蛋。当然,他也有他的招,对付农民的招也没有你还当乡长?

    有一回张梦仁要在乡政府所在地的镇子建农贸市场,需要占几户农民的承包地,其中有一户农民嫌补偿费少,硬顶着不让动他的承包地。刘乡长和张梦仁商量,把一台大型推土机放在那户农民地头上,一连几天那户农民租的农机都进不了地。

    那户农民来乡政府告状。刘乡长问他占你家地了吗?那个农民说没有。刘乡长又问,那个铁家伙会拉屎撒尿吗?那个农民回答说不会。刘乡长说,这不就得了,人家推土机放那儿既没占你家一角地,又没在你家地里拉屎撒尿,没得罪你啊。机械坏了,厂方维修人员还没到,官不差病人,何况一堆钢铁。那个农民说它挡了我下地的路。刘乡长说那你想想办法叫它给你让路呗。

    那个农民打张梦仁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便接听,老是联系不上。眼看着要误农时不说,多耽搁一天还得多付一天租农机的钱。那户农民恼羞成怒,当天晚上找了辆拖车和几个人,想把推土机从自家地头移开。没想到张梦仁早让下属的工人做了手脚。张梦仁第二天到乡派出所报案,说那个农民把他的推土机一个主要部件给弄坏了。这样,那个农民反倒成了被告。

    眼下,刘乡长心里明白,“老套筒子”只要砸他的办公桌,或者对他动手,他就可以说“老套筒子”寻衅滋事。

    “老套筒子”脾气是大,但心眼不傻。她说那是你的椅子,要砸你自己砸。我砸你的椅子还怕脏了我的手。说着,她拧开了敌敌畏的瓶子盖,送到了嘴边。你刘乡长不给我作主,我今天就死给你看看。

    刘乡长急得跺了左脚又跺右脚,两手摆着招呼门外的乡政府工作人员进来帮忙。你们是看大戏呢?快,快,快来人把她拉出去!

    那几个乡政府工作人员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进屋。

    “老套筒子”咬住敌敌畏瓶子的瓶嘴,说刘乡长你要不说公道话,我真喝下去了。

    杨花在一旁嘲讽地说,你要喝就喝,没人跟你抢。你千万别对自己客气。

    “老套筒子”又问刘乡长你到底公道不公道?你不公道我现在就喝了啊!

    门外有人笑出了声,这娘儿们真有意思,说了都第三遍了,就是不把敌敌畏朝肚子里咽!

    张梦仁和他大儿子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到的。原来,杨花和“老套筒子”在家里刚一开闹,村会计就给他打了电话。他花了好大一阵工夫,才在县城最豪华的洗浴中心找到还在睡觉的大儿子。大儿子一开始不愿意跟他来。大儿子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去摆平,我不跟你出臭头。

    张梦仁急了,说你不疼你爹,连你娘也不疼吗?要是你娘有个三长两短,你可不要找我要娘。这样,他大儿子才跟他来了。两个人路上已经做好分工。到了刘乡长的办公室他去拉杨花,他大儿子去劝“老套筒子”。“老套筒子”用劲一挣扎,手里的敌敌畏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流了一地的药水既没起白色泡沫也没有刺鼻的味道。刘乡长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敢情“老套筒子”这娘儿们的药瓶子里装的是水!

    “老套筒子”见自己的招儿被拆穿,脸不变色心不跳,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老娘的命没那么贱!然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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