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承认,白居易的《长恨歌》给杨贵妃的典故增色不少。《长恨歌》虽然不无讽剌意味,但毕竟是一首流传后世的有关杨贵妃的赞美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就像一帧铁划银勾的工笔仕女画,向我们传达出掩映于重重时光帷幕深处的那份美一一我们才相信,美本身也是可以惊世骇俗的。当然,《长恨歌》的后半部分还续接了一个蓬莱仙山的魔幻故事,流露出诗人怜香惜玉之心;不忍红断香消,玉碎宫倾,而寄幻想于那份美在另一个时空延续,完好无损……
所以我游览华清池,几乎带着凭吊的心情绕场一周一在秋雨习习中把栏杆拍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不知九泉之下的贵妃是否能听见一千多年后对她击节赞美的掌声?那被时光掩埋的旷古之美是否会回光返照,而选择人海熙搛中作惊鸿一瞥呢?当年唐玄宗携带爱妃在亭台楼阁间宴饮游乐、欢歌笑语,“三千宠爱在一身”,弹指一挥间,都化作灰飞烟灭的一阕红楼梦了。江山依旧,美人安在?
车过马嵬坡,我的心情无端地抑郁了许多。当美在人间发展到极致,似乎又不得不以悲剧来结束了悲剧的定义即是美的事物的毁灭。血肉丰满的香魂化为青烟一缕袅袅而出,几乎令迟到的游人过客不敢相信那份惊心动魄的美确实锋芒毕露地存在过。这时候只能借助想象来恢复它愈趋淡薄的轮廓了。当渔阳鼙鼓卷而来,纤尘不染的霓裳羽衣曲自然破绽百出了一一美在想象中是强大的,在现实的压力面前又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脆弱。我只能靠《长恨歌》的诗句来幻现花容月貌的杨贵妃临死前的情状:“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我不敢猜测她是否流泪了,我怕她伤心的泪水把一整部线装书溅湿。
写到这里,便悠悠地想起电视剧《梁山奇情》里的一句歌词,好像是什么“英雄的血,美人的泪”,这是两种可以改变历史面貌的液体啊。英雄美人,相映成趣,前者征服世界,后者征服心灵,我实在无法辨别谁更强大一一正如无法裁判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或失败者一样。“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那份美曾经如一剪轻燕,翩若清风地借宿于人间的雕梁画栋之下,作令人刻骨铭心的呢喃,声声入耳。我在西安,情不自禁地想起杨贵妃,我甚至觉得:即使不曾身临其境地目睹那份旷世之美,仅仅作为这关于美的传说的倾听者,已算是幸福了。即使朝朝暮暮挣扎于市声尘嚣之中,只要内心保持敏感,和惊鸿一瞥、稍纵即逝的美,便算是有缘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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