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你知道吗,白水晶和黑曜石是天生一对?
——我知道。
——你有白水晶,我有黑曜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永远也不!
1、
我叫任焕,虽然很多女生都说我看上去帅气得能轻易让她们沦陷,可我依然排斥着那些在我认为只会用四肢来思考的花瓶似女生。
她们像狂蜂乱蝶一样时刻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本来就很稀有的耐心在慢慢地消磨掉,从最初会偶尔收下情书演变成再也不愿看那些无聊的文字,我以为我的生命中只会有篮球,它会一直孤单地陪着我。然而,事实告诉我一切事情还是有例外的,当我初进附中并被分到一个被学校誉为尖子生班级的集体时,当全班所有女生都可能会围着我讨论一道看起来很复杂实际上却很弱智的数学题时,只有一个女生会埋着头旁若无人地认真写着作业。
她给我的感觉就是无论发生了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会依然云淡风清地站在原地,在我潇洒地路过她的课桌前时依旧头也不抬地继续埋头看书。她的满不在乎还是激怒了我,毕竟从小到大是没有任何一个女生会对我视而不见的,她却是唯一一个。她就叫楚拉拉。她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留着及耳的齐刘海短发,似乎没有人发现她有多漂亮,可是我知道其实那是一张出尘脱俗的清灵脸蛋,有着似乎永远也不会沾染上尘埃的透明皮肤,有着最清澈的大眼睛以及薄而性感的小巧唇瓣。
除了眼底那抹幽幽的不自信之外,她是完美的,但总是穿得很朴素,我从没见她穿过裙子,最奢侈的装束应该就是夏季的时候她穿的无袖紧身T恤衫和米白色七分休闲裤,除此之外,其它的都只能用朴素来形容。
其实我花了很多时间让她注意到我。她是数学课代表,而我就会是总拖欠数学作业本的那个;她值日的时候,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我也会在每次放学的时候骑着我的蓝色单车与她擦身而过。
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似乎都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并且丝毫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这让我一度觉得很挫败。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钻进了自己所设的圈套,我偷偷地观察着她,并且越来越发现她是那样纯洁善良的一个小姑娘。我知道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无比地宠这个妹妹,上天下地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她的妹妹楚娜娜是个典型的风云人物,在附中也有一大群的追随者,可她却总是把烂摊子丢给这个看起来很无辜柔弱的姐姐。
曾经的我以为楚拉拉是个孤傲而且不可一世的女生,可是事实证明她除了善良还是善良,她总是愿意忍受。
这让我感到无比心痛,然后我恍然间发现,自己是喜欢上她了。可她依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花了两年时间,即使在同一间教室,我们似乎也从来都没有交集。等着被人发现不是我的性格,有时我也会想或许直接表白也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我依然害怕吓坏她,她那双惊恐的眼睛曾不止一次地萦绕在我的梦里,因此我终于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在一切都往死角发展的时候,我在想或许一切都会随着高考的到来而化为泡影的时候,事情却意外地出现了转机。而这个转机却似乎与我的弟弟有关。
我的弟弟在离开这个具城去武汉的前一天对我说,他邂逅了一位如精灵般活泼可爱的漂亮女生,他说他疯狂地爱上了她,但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也记得他当时那双充满希翼的眼睛。
“哥,我不想离开这里。”他挣扎着对我说。“为什么?”我问他。
他用那双惨淡的清秀眼睛看了看早已空荡荡且略显破败的家对我说:“哥,就在今天,你知道吗?我遇到了最喜欢的梦中女生,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有多漂亮,当我看到她时,我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是那么鲜活而张扬,她的四周都散发着青春的魅力。我为她画了一幅画,她就笑了,而且送了一条项链给我,我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个天使。”
“她叫什么?”我问他,心想着无论她在哪儿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他那先前还神彩飞扬的双眼突然间黯淡下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哥,太晚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太晚了……你知道吗?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敢问。”
我把他拉进怀里说:“没事,真的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你回来了再向她解释,你们会很幸福的,真的!”
可是无论我怎样的劝解也没能让他停止伤心,他拿着那条不知名的小女生送给他的星型项链哭了整整一夜,然后第二天,他红肿着双眼踏上了去武汉的旅程。
2、
弟弟走后不久,那个叫楚娜娜的女生开始疯狂追我,一开始我也以为她与那些心血来潮的女生一样,可后来我终究明白,原来她是不一样的。当她问我为什么吻她并且还收了她的星型项链时,我知道了事实的全部。
我的弟弟,如果没有离开,他和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生该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
我曾一度陷入挣扎,挣扎在该如何成全弟弟的幸福,挣扎在该如何能让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上我,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富有戏剧意味,每天每时每刻,我趴在学校的课桌上昏天黑地地睡觉并且思考着一条让所有人都能圆满的路,我思考了很久也依然没有答案。
高三下半年的来临,让我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我觉得自己必须要让那份沉寂了两年的感情有所突破。而楚娜娜疯狂地追求着我,她眼里的希翼和弟弟眼里的一模一样,看着她,我的呼吸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
这个倔强的小女生会在每个放学的傍晚跟随着我的单车奔跑着,她仰着那张与楚拉拉一模一样的脸望着我,我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可我仍然在拒绝她,毕竟我不是我的弟弟。一个星期日的时候,我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地点与她面对面地聊天。坐在附中对面的冷饮店里,看着眼前那个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倔强女生,我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我想至少应该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她。“你叫楚娜娜?”我试探性地问她。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蓝色的眼影像蝴蝶的翅膀。
“要喝什么饮料吗?我请客。”我旋转着手中的玻璃杯问她。她再次狠狠地点头,然后对冷饮店老板说:“我要吃刨冰,很大很大的刨冰!”
我说:“行,老板,你就给她一个很大很大的刨冰!”
然后坐在对面的她就咯咯咯地笑开了,她站起身来凑过那张娇小的脸在我眼前说:“帅哥,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按下她坐在凳子上,一字一句地说:“美女,我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你,OK?”
“可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还很开心,你还吻了……”
“那只是意外。”我打断了她。她生气了,红润的小嘴唇嘟得很高,大声嚷着:“老板,我要再点一个你们店里最贵最贵的冰淇淋!”我耸耸肩,说:“随便。”
然后老板把刨冰端上了玻璃桌,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抬头看我,也不说话,努力地咽着每一块冰,可是在我看来,我知道她在咽自己的眼泪。我有些莫名地心痛,想着楚拉拉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不开心,可能也会跟着不开心起来的。
半晌,她突然又抬起那张无辜的小脸看着我。我笑:“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疑惑地问。“有。”我十分肯定地回答。“有什么?”她问。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清秀而认真的脸。她水润的眼眶已经滑下泪来,但她依然问我:“她是谁?”我一字一句且无比郑重地说:“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那个和你很像的人吗?她就是你的姐姐,楚——拉——拉!”她正在挖冰淇淋的勺子忽然间重重地掉在地板上,金属勺子与地板接触发出的清脆响声让这次见面的气氛拉扯到最顶端,空气里仿佛到处都飞散着零星的火苗,似乎轻轻碰触,一切都会变得糟糕起来。
她终于哭着冲了出去,眼前还剩下的大半杯冰淇淋赤裸在我眼前,我终于伸出右手拉过杯子,然后一勺一勺地开始舀起来送进嘴里,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冰凉冰凉。有一秒钟,我是真的想要告诉娜娜,她喜欢的其实不是我,我那和我长相十分神似的双胞胎弟弟,其实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人。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只是要按照小志的意思好好照顾她,等他病好回来之后,再将娜娜完完整整地交给他,那样的话,他们才能得到幸福。
或许这就是命运,似乎太过错综复杂。
原以为娜娜会因此而放弃,可我太低估了她对我弟弟的爱恋,当她沉寂了一个星期之后,居然又再次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我面前,并且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即使你喜欢姐姐也没关系,我也依然喜欢你。
她甚至跑到我们教室的门口,大声地告诉楚拉拉,她喜欢的人就是任焕。所以,老天,请告诉我要怎么办,我已经完全失去防御的能力。在这样僵持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我终于答应和她在一起试试看。
代替小志和娜娜在一起,把在一起的感受告诉远方的小志,告诉他那个叫楚娜娜的女生是多么地迷恋她,那么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与病魔抗争的……嗯,就是这样,不管是为了小志,还是为了娜娜,我的存在应该为他们的感情搭起一座通往幸福的桥梁。这样的话,才算是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吧!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进展得很顺利,然而,慢慢地、慢慢地,我发现楚娜娜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这份感情里,而小志的病症却没有丝毫起色,这一切,都让我感觉非常的不安。负罪感在慢慢地加强,在深深浅浅的记忆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娜娜的笑脸总是让我夜晚惊醒。
真的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娜娜是无辜的啊!我不喜欢她,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
,因为我的心里,一直都有拉拉……
我终于明白,我就是我,不能代替小志去爱别人,因为,爱,是全心全意的。于是,高考之后,我终于痛下决心和娜娜分手并向拉拉表白了。可我没想到,娜娜会自杀,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不爱如何也弥补不了的错,而正是这样的错误导致了娜娜的死,也导致了拉拉的转变。
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弟弟,他的天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那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生哭。我站在她的墓前哭了很久,我从来不知道那种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悲伤会让人如此难受。
娜娜的离开也让拉拉的情绪陷入了谷底,她的精神一度恍惚,她每日每日地以泪洗面,总是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望着我,然而几天之后,她突然间似乎就振作起来了,并且破天荒地地对我说,她要和我在一起!我知道当时我应该高兴的,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当时的她只是一副躯壳,她的灵魂在娜娜走的那一刻就被带走了。但我发誓,会把她的灵魂和快乐一起找回来。然而这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困难,而且我越来越发现拉拉不再是以前的拉拉,她完全变成了从前的楚娜娜,总是高声地笑着,总是一副调皮的神色,不似以前般安静沉着,可这依然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她完全忘记了娜娜的存在。是因为接受不了,所以才选择遗忘的吧!
因此一旦碰触了拉拉内心那个痛苦的角落,或许会发生让我们更接受不了的事实。我花了很多时间,尽我最大的努力,想要找回以前的那个拉拉,可我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我们一起考上了武大,但事实并没有向我所想象的更加美好的方向发展。我花了一个假期的时间在一家餐厅里打工,然后用那些钱买了一条白水晶手链和一枚黑曜石耳钉,据说白水晶和黑曜石是天生一对,我也希望自己和拉拉一直在一起,只是这么简单。
当我把白水晶送给拉拉并告诉她我的想法时,她眼里闪着的甜蜜让我觉得很欣慰。可是,她似乎是马上就忆起了自己和我的一些过去,眼神中充满了恐慌和害怕。可是,我却不能向她解释她想到的那些场景中,女主角都是她自己。我从始至终只喜欢楚拉拉一个人!因为我怕她再次陷入失去娜娜的痛苦中。
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多很多次,拉拉和我在一起经历一些事情时,都会莫名地看到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融入了娜娜的生命及记忆,因此,记忆中那个短发女生成了一个未知的女生。
这些事她只是偶尔提及,并不等我的回答就很快用别的话题掩盖过去,似乎是怕我会因此离开她。那种小心翼翼和不安感让我心疼得无以复加。我不知道她这样一再地回忆下去,会不会让她现在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果啊!
离开拉拉似乎在那一刻那一瞬间成了必然,这个念头在拉拉用疑问而闪烁的眼神注视我时,便已无法逃避。
拉拉,即使是作为娜娜,你也要快乐地生活下去。而我的存在只会让你一遍一遍地回忆起那些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模糊记忆,你会因此慢慢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我是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绝对不会!我开始慢慢地策划该如何让拉拉相信我已经不再喜欢她,然后就不需要任何借口地离开她……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每天怀着愧疚面对笑容灿烂的拉拉,不敢接收她停留在我身上日渐迷恋的眼神,不敢陪伴在她身旁太久,担心被她发现我内心的改变。最终,我还是伤害了她。我故意当着她的面和另一个女生在操场上亲吻,当看到她站在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满脸无措的泪痕时,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仿佛是在往外淌着哗哗的血水。
她后退了几步,丢下我送她的白水晶手链,然后踉跄着跑开。水晶珠掉落在地上的回声像潮水般淹没了我,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难受,那张满脸泪痕的脸在我的脑海里像扎下了根。
我多想再把她拥进怀里呵护,告诉她,请原谅我,原谅我……可是,想让拉拉永远开心下去,过去的事成为永久的过去,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啊!然而,这些事拉拉都是不知道的,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恨我,会恨之入骨的吧!我该为拉拉以后开心地生活下去高兴的,可是心头涌动的酸涩却怎么样也抵挡不了,而且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经历绵长的痛苦,揪心般的疼痛从始至终都没有化开。没有办法不担心她啊!可是又没有办法继续待在她身边!算不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我该为自己的伟大喝采么?该用这些理由来搪塞自己么?心痛得就快要死掉了……
拉拉,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是我生命中的珍宝,我会将所有的一切珍藏,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也希望在某一个时间你会想起我,想起那个曾经用单车载着你在校园里飞奔的男生。我所希望的,真的只是如此简单而已。
而现在的你,又是否能理解并原谅我做的这一切?!
一、那一刻,幸福遗失
幸福,得到的瞬间会让人无比满足,
可一旦失去,就会引发绵密且幽长的悲伤。
这样的悲伤融入骨髓里,慢慢地沁进身体的每个细胞。
你们,是否也感受过这样的悲伤?是否也曾竭尽全力地想要挽留幸福?
1、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这个学期是如此难熬,幸好凌寒一直在我身边。
他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男生,总是体贴入微,总是很温暖地对我微笑,他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似乎相处越久就会被他吸引越深。
和他之间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就是言言,她在我还没出现在凌寒的生命里之前就已然存在了,他们之间那种牵扯不清的关系,凌寒从未解释过,虽然我非常想知道。可是,如果太八卦了会被凌寒讨厌的吧!于是也就这样怀着小小的疑虑一路走了过来。终于有一次,他主动把一切告诉了我。
那天是我第一次去凌寒一个人住的单身公寓,那个公寓很气派高贵的样子,装潢虽然不奢华,但是看得出是非常有讲究的。地板是防滑的高档木质地板,他的卧室里有一条非常漂亮的波斯地毯,再就是他的书房,书柜里的书摆放得非常整齐。
“凌寒,你说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我抚摸着排列整齐的模型飞机问他。
“他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在圈内有一点名气。”凌寒站在我身旁应着。
“还有这个……”我指着那些模型飞机问他。
“嘿嘿,我没告诉过你我喜欢玩模型飞机的吧,小时候就有很多,这些都是非常喜欢的款式,所以才连上大学都带了过来,它们很酷吧,摆在一起看看也觉得很舒心呢!”
原来他喜欢模型飞机啊,似乎从来也没有提过,不过我好像也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喜欢什么啊!这么想来真是惭愧,在这段关系中,我一直在索取,而未付出过什么。于是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努力地对凌寒好,好好地珍惜眼前这个男生。
只见右排的最后一架藏青色的模型飞机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笑得很灿烂的样子,女生似乎很信赖男生,整个身体似乎都处在男生的保护圈之下。女生很可爱,穿着很漂亮的粉色纱裙,头上还戴着皇冠似的饰品,而男生一直专注于手中的模型飞机。
“哦,这是我小的时候,旁边那个就是言言。”凌寒介绍着。
“我看出来了!”
“嗯,我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言言小我一岁,我们两家是世交,而言言的父亲,在所有人都下海经商的情况下,却义无反顾地读他的研究生最后读到了博士学位,后来还成功地成了杭州最有名望的政界人士。”
这么说,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吧,感情应该很深的,难怪言言一直……
“不过拉拉你不要多想哦,我一直当她是妹妹,亲妹妹!”
“兄妹关系我见得多了,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我的语气微微泛酸。
“这个只能怪我一直以来太宠她了,不过这还是源于我小时候的一次不小心。小时候的言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保姆,她非常讨厌,于是就一直缠着我要我带她出去玩,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谁知道在我带她去公园玩的当天,自己却因为太过沉迷地玩着新买的模型飞机,让言言自己一个人玩,结果她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治疗了差不多半年才痊愈……”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还在自责。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对她非常好,有求必应,她就变得越来越依赖你,甚至离不开你!”我接下了他的话,并且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头。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是啊,朋友和恋人的界线是很难分得清的,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从小就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女生。”
“拉拉,对不起,我一直以来没有对你们说言言不是我女朋友,其实是害怕伤了她,因为当成是妹妹所以才不想让她伤心的,没想到越来越不可收拾。”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的。”
“嗯。”他轻轻地拥我入怀。
那一天,我们坐在那扇落地窗前看了整晚的星空,他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他告诉我他是如何喜欢上我的。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安慰我的他忽然间发现了我是个多么纯洁善良的女生,那些古灵精怪与任性妄为其实都是假象,然后就变得很担心,总是觉得我不能保护好自己,最后才慢慢地发现自己是喜欢上我了。经常牵挂一个人,总是很担心他,那应该就是喜欢的感觉了吧!
原来我是这么让凌寒不放心的一个人啊,所以他看我的眼神才常常是带着一点忧伤的吧。可我却不接受他的关心,甚至会对他发脾气……
“拉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让我担心你!”
唉,他又开始老生常谈了。
“笨蛋,有事没事说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不在啊?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保证一定不把自己当人看,所以你最好还是在我身边,知道吗?”
“呵呵,不过我也确实不放心。”
“嗯。”
“拉拉,告诉你个秘密哦!”
“什么?”我的眼睛闪了闪。
“附耳朵过来,我告诉你!”
“还装神秘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乖乖地把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他热气喷在耳际,痒痒的,说的是些什么呀,听得不是很清楚,什么广播社……什么是为了我……
费了好大的心思把这些凌乱的字句连结在一起,才知道他是要说——
他是为了我才进广播社的!这么说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暗恋我咯!
不过这才像凌寒啊,做什么事都喜欢默默的,从来都是不露声色。
“当看着你滑进湖里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拉拉你以后再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我嘀咕着,“我又不是故意的,是滑下去的啊!”
“总之你以后什么事都要小心!”
“唉呀,知道了,你真的话很多好不好!”
“……”
我们就这样相偎相依地聊着,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圆,我一直都记得那些月光洒在凌寒脸上时,他就像童话里的完美王子,睫毛上还沾着月光,在闪闪发亮。这样的王子在我身边,总有一种很浓重的不真实感,无法说出来的不真实感,在心底悄悄地蔓延……
2、
我没有想到我和凌寒的感情竟也朝着舒曼琳所预言的方向发展着,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它悄无声息,但是当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我眼前时,我还是觉得一切都难以接受。
这个春天似乎很短暂,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春暖花开的美丽氛围里的时候,夏天却以它无比快速的步伐走近了,有时候坐在教室里会觉得天空似乎是被火烧着,太阳仿佛在不断地往地面上投注无休无止的狂热,炎热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开始从平静转变为狂躁。
大部分时间我会趴在课桌上睡觉,凌寒每次偶尔经过的时候会从身旁的窗户里投一颗小石子进来,舒曼琳是夏天的狂热崇拜者,她早已准备了一大堆的衣裙塞满了一个新买的红色皮箱,我每天除了在广播社里和凌寒整理些稿子之外,就是和舒曼琳在她的宿舍里讨论她到底穿哪件裙子会更显气质。
日子看起来平淡而没有尽头,于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像个花痴般趴在桌子上,想着为什么白马王子般多金又帅气的凌寒会被我的丘比特之箭射中,只要想起来都会让我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然而凌寒一度变得很忙碌,似乎忙得都快把我忘了,正当我在心里一百遍地念叨着“他再不来我就一个星期不理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在我们宿舍门前。
他右手扬起漂亮的弧度把我手中那叠厚厚的书本往床上扔去,然后拉着我的手就说:“拉拉,你跟我来。”
我嚷着:“怎么了?”
“那么久不见,我想你了呀!”他转过头来笑着说。
我故意激他:“我的大才子,你这会儿想起我的存在来了,你最近是不是快连我姓什么都忘了?”
他把双唇凑到了我耳边说:“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楚拉拉!”
于是我走在他后面笑得很嚣张。凌寒自从买了单车之后,就似乎是对它上瘾了,放着自己的奥迪不开,每天骑着单车到处晃悠。他松开我的手走上前骑了上去,然后回过头冲我笑得特别天真烂漫。
舒曼琳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们老远就嚷着:“去哪啊!”
于是原本还想摆架子的我,立刻以离弦之箭的速度跳上了单车后座,凌寒也配合地把单车踩得飞快,我坐在后座冲站在原地跺脚的舒曼琳扮着鬼脸。
“臭丫头,你就和程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只会欺负我!”
我继续冲舒曼琳扮鬼脸,凌寒在前面说:“拉拉,你是个坏丫头!”
“那你还喜欢坏丫头,你不成了坏蛋了?”我开始胡搅蛮缠。
我伸出双手用力地圈住凌寒的腰,探着脑袋问:“去哪呀?”
“带你去看看整个武汉。”
“骑单车。”
“是呀!”
“那我还是跳车算了……省得被你摔死!”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紧紧地抱着凌寒,把自己的头温顺地靠在他的背上,内心里也涌上一阵阵的甜蜜。想着一个开着白色奥迪无比矜贵的阔公子,居然肯为了我挥汗如雨地踩单车,还扬言要带我跑遍整个武汉,怎么能让我不感动?
我想除了凌寒,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人如此在乎我了。凌寒,如果没有你,我的幸福又将会在何方呢,真希望眼前的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凌寒载着我飞驰在每条街道的情景成了我们分开的前奏,在那之后不久,黑暗再次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侵袭了过来,它不可抵挡地淹没了我们曾经所拥有的美好记忆。
3、
一个星期之后,当同学告诉我凌寒去了法国的时候,我正在食堂里吃饭,边吃还边在埋怨食堂里那些看起来很精致实际上却难以下咽的食物。
“楚拉拉,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位女同学看见我在悠闲地吃着饭很是惊讶。
“怎么了?”我问她。我有些听不明白了,我不在学校应该在哪?
“凌寒今天飞去法国,你不是应该去送机的吗?”她更加错愕地看着我说。
我震惊,手中的汤匙应声而落,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去法国?什么时候?”我问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内心却早已天翻地覆。
“听说就是下午啊,你怎么不去送他?你没理由不知道的啊。”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炸开了一般,到处都是凌乱无比的记忆碎片,我突然很想知道凌寒这段时间的过分忙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想再去思考,飞快地越过女生身边就往校门外冲去,然后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机场……
凌寒,你要等着我,一定要!法国、法国的飞机……我从坐上的士就一直在心底默念着,害怕自己转眼就将它忘记。
太多的害怕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从背包里掏出刚修好的手机拨凌寒的电话,可他却已经关机。最终,我只能再次挫败地把手机扔回包里。
而当我看到正要入关的凌寒,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凌寒……”我急切地叫他。
他还是穿着他最爱的白色休闲外套,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单。从背后看他显得清瘦很多,白色的鸭舌帽斜斜地扣在头上,慵懒而让人回味。但是他似乎没有看见我,尽管我那么努力地呼喊他的名字,他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入关了,没有回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凌寒,你这个混蛋!”我终于开始骂他,他却依然没有回头。
开始有行人侧目,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我却不顾众人的目光,哗啦啦地就哭了起来。我只知道一个事实,凌寒居然不声不响地弃我而去了,甚至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能相信周围人所说的我被甩了,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有事而已,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的,一定会!凌寒走后,我把手机带在自己的身上,形影不离,我害怕凌寒打来电话我却接不到,我更怕错过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
然而,一天又一天,很快就过了一个星期,我的手机依然平静如昔。凌寒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发E-mail给我。我内心强烈的不安变得越来越浓,我经常上课走神,我经常痴痴地看着那没有一点动静的手机屏幕。
没有人知道凌寒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他去了法国,其他的一无所知。我开始天天跑到零度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然后程悦就背着我回家。
这样的事在凌寒走后的日子里重复上演着,连一向口齿伶俐的舒曼琳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语言,只能任由我喝得烂醉,再任由程悦背着我回家。
“程悦,凌寒是个混蛋,混蛋……”我在程悦的背上手舞足蹈。
“是呀,凌寒是混蛋,你值得为了一个混蛋这么伤心吗?”他说。
“不准……我不准你说凌寒是混蛋,只有我能骂他……他是我一个人的混蛋……”我开始对程悦无理取闹。
“楚拉拉,你醒一醒好不好,那个家伙抛弃你了,他甩了你了,你明白吗?”他大声对我叫喊着,似乎是怕我听不见。
“什么?甩我?凌寒怎么会甩我……他只是有急事而已……他一定会回来的……会的……”
“楚拉拉,你真这么伤心吗?没有了凌寒你就不能振作起来吗?”他问我。
我沉默了,往死里沉默。没有了凌寒,我该怎么幸福;没有了凌寒,我该怎么振作?或许,只有天堂里的娜娜才知道。然后我就一直流眼泪,想着那个曾经说不会再让我流眼泪的人到底在哪呢?
程悦,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承认,自己再次被抛弃了而已。程悦紧紧地护着在他背上乱动的我,沉默着,不再说话。凌寒抛弃我的事很快便在整个武大传得沸沸扬扬,我从最初的灰姑娘变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以往的自闭又开始回到我的身上,我不再是个活泼且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失控。
但是这些我都能忍受,唯独那些属于我和凌寒的记忆,它们像针一样插在我的心上,没有办法愈合。
我的世界里再没有任何关于凌寒的消息,他消失得非常彻底,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的天真的塌了,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给了我重重一击。暗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所有的猜测也都变得明显起来。
我在学校内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想着一切果然都结束了。
校园似乎是变大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了,明明近在眼前的建筑,却也恍若离了很远很远,似乎轻轻一触及就会瞬间消失。
我又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凌寒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一字一句,那么清晰。
“楚拉拉,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楚拉拉,你和任焕的记忆,要由我来抹除!”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楚拉拉!”
“……”
我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一个想法坚定地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凌寒!因为我能感觉他曾为我而跳动的心脏,那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即使凌寒不在身边,也依然存在。所以我不能放弃他!
4、
我开始变得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学习,想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半年的课业,然后攒钱去法国。我不再理会同学们的闲言碎语,总是那样积极地学习着,还曾一度让舒曼琳以为我是在用学习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凌寒。
她曾问过我有关于凌寒这件事的想法,我总是对她抱以微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方向在哪,只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罢了。
没有课的时候,我会到程悦的酒吧去当服务生,作为特殊优待,我的工资比其他的服务生多了整整一倍。
“拉拉,你想去散散心的话,我借钱给你就好了,你没必要来打工的。”程悦对我说,他心疼我学校酒吧两头跑。
“你以为你是大款啊!”我横他一眼。
“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去找凌寒?”他问我。
我骗他是要去散心,就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自然不会说实话。
“不是,真的只是去散散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不是就最好。”
我含混地应着,埋着头干活去了。我的日子开始变得更加忙碌,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在思念凌寒上,我总是那样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学校、酒吧与我家之间,过着典型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
舒曼琳似乎是知道我要去找凌寒,她对此不置可否,她对我说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帮我瞒着程悦,其它的都由我自己搞定。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多少次窝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也没人知道,我的胸腔里藏着怎样的痛,似乎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淹没。但是尽管这样,事情还是在本来就很糟糕的情况下继续腐烂了下去。
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在一个早晨迈着非常妖娆的步子出现在我的宿舍里,那时的我才刚起床,睡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是那样地理直气壮,那样地不可一世。这让我想起了我那个盛气凌人的妈妈,她就经常这样地站在我面前,满脸的轻蔑和不屑。可是我知道,她应该就是凌寒的母亲。
“你就是楚拉拉?”她问我。
我说是。她笑着,脸上的鱼尾纹刹时变得很清晰:“我这次是来通知你,凌寒他马上就要订婚了,他让我跟你说,让你死了这条心。”
“你骗人!”我朝她大吼。
“瞧瞧,脾气还不小嘛!我骗你干什么,我活了几十年了还来骗你这小丫头?”她笑得更大声了,好像是我的反应终于让她得到了获胜感似的。
“凌寒喜欢的是我,我会找到他的,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啪——”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给了我一耳光,整个动作完美得像是经过良好训练似的。想必她是经常扇人耳光的,要不然动作怎么这么雷厉风行,我在心里嗤笑着。
“这是教训!你再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她指着我的鼻尖对我说,然后就扭着她的高跟鞋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
我的脸颊在发烫,我的心里却在滴血。她高傲地离开了,留下一地狼藉与一群小声议论的室友。我冲进洗手间,泪水在我的脸颊不争气地滑落。
凌寒,这就是你出国之后送给我的礼物吗?让我变得这么一文不值。
可是,凌寒,就算是怎样的羞辱也不能改变我去找你的信心,绝不!
所有的事都是有一个尽头的,感情的尽头,思念的尽头,甚至生命的尽头。而我要用所有的尽头来寻找你,直至伤心的尽头。娜娜,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支持我,毕竟你曾那么执著于自己的感情。
我的话开始变得很少,只是埋头工作或是学习,然而有些事却不是我想平静地度过,它就会选择平静。一天放学之后,我像往常一样去零度上班。零度永远是那么忙碌,永远是那么地不知疲倦,这样的人气倒不至于让我丢了这份工作。
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有些客人比我想象中难缠,会让服务生陪他们喝酒。
以前总是有程悦替我拦下,而刚巧碰到今天程悦没来,我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小心地推脱,尽量不得罪客人。可是有些客人实在难缠到过分。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胖子,每次都拉着我陪他喝酒。听酒吧的人说他还挺有来头的,应该是和黑社会有些关系,于是,我也不敢得罪他。
“来,陪我喝酒!”看见我端着盘子从他面前走过,他又开始发疯了。
“先生,对不起,工作时间服务生是不能陪客人喝酒的。”我对他说,露出一个很甜美很职业化的微笑。
“我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爷叫你陪你就得陪!”
“先生,对不起,这是规矩。”我继续抵抗,我倒不信他能对我做什么。
谁知道那家伙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地就要过来拉我。
“什么狗屁规矩,这条街的规矩都是我定的,来……我们喝酒!”
看这情形,我知道自己多半是扛不住了。我心想他那肉乎乎的拳头砸在我身上该多疼啊!
那天我真的被胖子灌醉了,要不是他灌我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能喝,啤酒我也喝,白干我也喝,喝得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陪他喝过瘾之后,我一口气跑到洗手间狂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发誓我这辈子还没这么惨过,这些都是拜凌寒所赐,如果他不失踪,我用得着这么累吗?想着想着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洗手间哭开了,哭得惊天动地。从那天开始,程悦总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零度,他总是会让舒曼琳来看着我。一般的客人都挺怕舒曼琳的,她以前一直很讨厌我喝酒,可是看到她喝酒我才知道自己那根本就不算能喝,她每次都替我挡酒,而且酒吧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喝得过她。
我蹭着她的肩膀说:“曼琳,你挺会装的嘛,不是不喜欢喝酒么?”
她扭过头来,伸出白皙的食指戳着我的太阳穴说:“死丫头,还不是看你这么可怜,你说那个败家子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她说着说着就抱着我哭了起来。我哽咽着说:“别哭了。”
她说:“我挺想他的。”于是我也崩溃了,两行眼泪就刷刷地往下淌。我们的悲伤啊,似乎怎么样也到不了尽头。而此时的凌寒,你在干什么呢?
5、
整个被各种各样的烦恼充斥着的慌乱夏季,在炽热的阳光下愈演愈烈。抬起头注视着头顶散发着耀眼光圈的红色物体,就会觉得仿佛世界都陷入了无止尽的虚幻之中。
那些打着太阳伞的美女们都把自己最疼爱的皮肤掩藏在厚厚的防晒霜之下,急驰的车喷出来的尾气侵蚀着本来就很干燥的空气,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夏季多了些难耐。
我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天,又是万里无云的日子,舒曼琳趴在我身边的课桌上假寐,黑色的吊带衫让她的锁骨显得很性感,而在她的怂恿下,我也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吊带短裙。
虽然我的锁骨没有舒曼琳性感,但是舒曼琳说我的脖子很漂亮,是属于美型的。
我的喉咙干涸得就像在冒着火,于是打算出去买一瓶饮料。走在校园里,涌上心头的除了失落还是失落。这个校园似乎变得越来越空旷,任焕走了,凌寒也走了,他们都头也不回地抽离了我的世界,让我原本就很灰暗的世界难以再次变得光彩起来。我的心像是不属于自己,看到任何似曾相识的场景都会如百蚁钻心般疼。疼,似乎到不了尽头,尽管我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去填补,它却依然牢牢地掌控着我,随时随地都能将我的情绪由高兴转变为痛苦。
有时候也会产生幻觉,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似乎会看到凌寒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帮我付账;回家坐在沙发上时,似乎会看到凌寒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别的男生骑着单车与我擦身而过,似乎又看到凌寒载在我到处飞驰……我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这些幻觉里,有时候猛然间惊醒过来,却发现脸颊上是一片凉凉的触感,伸出手一摸,是满满的一脸泪水。
我无法不去想他,我无法把与他的记忆藏在深不见底的思念里,我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同学,你的饮料!”忽然间闯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想,我伸出手接过老板手中的纯净水。握在手中的纯净水是无尽的冰凉,我打开瓶盖喝了几口,然后把整瓶水沿着脸庞浇下来,冰凉的感觉霎时蔓延全身,脑海却激烈地闪现出凌寒跳进湖里把我捞上岸的情景。
如今,再不会有人在乎我如何对自己;如今,再不会有人在我耳边不断地说担心我;如今,就算我再次落入湖里,也不会再有人心疼……
我没有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这样的痛苦,于是当穿着黑色T恤戴着太阳眼镜的任焕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把瓶中剩下的水全部朝他身上泼,而且泼得很理所当然。任焕说:“楚拉拉,这么久不见,你就是用这种方式跟我问好的?”
我眯着自己的眼睛想要看透眼前的人,我恨不得去掐死他,他还期待我和他见面时能做些什么?高大的任焕站在我面前刚好遮住了刺眼的太阳,他当着我的面懒洋洋地脱下了被我浇湿的V字领T恤,并且摘下太阳镜挂在贴身的明黄色小背心的领口上,结实律动的手臂肌肉有些抢眼。
我嘴角冷笑了一下,再次回头从柜台上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就往他身上泼去……
是知道凌寒抛弃我所以才回来的吧!是为了看好戏,还是为了羞辱我?不过现在的楚拉拉心脏已经足够强壮了,强壮到能够负荷一切未知的因素!
任焕似乎是被我激怒了,他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腕转身就走。
然后我的背部被抵在冰凉刺骨的校园某角落的围墙上,任焕的右手肘压着我的胸口,狭长深邃的眼睛里闪着玩味的光,而性感的薄唇在干燥的夏季依然很润泽。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在瞬间压倒了我,我被困在无法挣脱的阴影里,他的被风吹起的额头几缕咖啡色长发有着熟悉的芬香,但是涌上我心头的却是一阵阵的反感。
思绪忽然间被拉扯着,让我想起来了以前娜娜天真无邪的小脸来,她漂亮的脸蛋在记忆里还是如此清晰,只要一想起来仍然还是让人觉得无法接受呢!
“姐姐,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么?”
“不知道。”
娜娜陶醉地仰着小脸,骄傲地说:“那是一种清爽的薄荷味!”
泪水倏地就涌上了眼眶,娜娜奔跑着从眼前消逝的场景一再地重现着,心仿佛都快要被撕开成两半了,疼痛于是无止尽地蔓延着。
“楚拉拉,凌寒也抛弃你了,你倒进化成一只小狮子了。”任焕那张邪气十足的脸唤回了我慢慢涣散开去的思绪。果然就是这样!果然就是来羞辱我的……他这样到底能得到些什么呢?难道他的人生除了来干预我的生活就没有其它目标了吗?这样很好玩吗?
“怎么样,考虑一下,现在我可以再次接受你,我可以让你再次变得幸福起来。”
我冷哼了一声,双手紧握成拳。他却再次逼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际,然后居然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我想挣扎,可是被他钳制得很紧的身体根本就动弹不了,于是我在他毫不温柔且带着惩罚性的吻里像个木偶人。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而我的泪沿着眼角一直滴到了我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我无法阻止他继续吻我,可我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想着任焕你怎么不去死啊!怎么不去死啊!
或许是我的泪滑进了他的嘴里,他终于松开了我,却又无比温柔地探出手背来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痕,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那双幽深的瞳仁里看到了怜惜,可是在下一秒我就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而已。
他把我拉进他怀里,说:“楚拉拉,我是真的想你了。”
我依然如个木偶般不言不语,可我依然在心里诅咒着他,诅咒他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噩梦;诅咒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爱;诅咒他希望一切糟糕的事都会发生在他身上……当舒曼琳睡醒了走出校园来找我时,就看到了这幅情景,我被任焕抱在怀里,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拉拉,楚拉拉!你给我过来!”舒曼琳的语气里有着愤怒。
任焕松开了我,他看着身材窈窕的舒曼琳痞气地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舒曼琳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说:“楚拉拉,你给我过来!”
于是我探出手背往脸上一抹,甩开任焕那双冰凉得能沁出水来的手就要往舒曼琳的方向走去,可他还是在我要脱离他的范围之前狠狠地再次把我拉进怀里,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我想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舒曼琳冲过来把我从任焕怀里拉出来,我的目光却依然是涣散的,我觉得自己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像个死人。任焕没有再纠缠,他把黑色T恤搭上肩头,然后迈着从容的步子转身就走,走之前还潇洒地说着:“亲爱的,下次我再来看你。”而我终于在他转身的瞬间重重地往地上倒去,可我嘴角含笑,因为我看到了凌寒,看到了这个始终对我微笑的王子,他对我说——楚拉拉,你要乖,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整日的神经紧绷和在零度的过度劳累,让我的虚弱在被任焕的刺激下终于迸发出来,任焕抱着我疯了一样地往医务室冲去,舒曼琳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她晃过神来,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就跟了上去……
我的娜娜,在天上,是否知道她的姐姐几乎快要垮了?凌寒,远在法国的他是否知道,他口口声声说着会让她快乐的女生现在正处于痛苦?
而任焕,他为什么要回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尽管所有事物都还是原来的表相,但是涌动着的,却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情节。
炎热,还在不死心地持续。
1、
任焕回校的消息像一枚炸弹往原本就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再次重重地投下,一切灵巧的感官都以它无比灵敏的嗅觉猜测着事情的发展,那个午后我和任焕在布满青葱色草坪的围墙边接吻的事被很快地传播开来,许久以来的平静校园在继富家公子抛弃灰姑娘之后开始有了新的话题。
而此时的我被围坐在零度酒吧的一间包厢里,我的左手边坐着程悦,右手边坐着舒曼琳,左侧前方坐着任焕。
程悦说:“任焕,你离拉拉远点。”
任焕依然悠闲地说着:“我会证明拉拉是需要我的,她需要爱。”
舒曼琳受不了了,从自己小巧的脚上摘下高跟鞋来就冲任焕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扔去,任焕却轻轻地把头一歪,那只红色高跟鞋从他脸颊边飞掠而过,他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不停转动的红酒,看不出一丝愤怒。
包厢里的气氛刹时被拉扯到顶端,谁都没有再说话,暗红色的灯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虚幻得像一场梦,永远都不会苏醒的梦。
我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连日来的疲惫还是困扰着我,我现在根本提不起精神,只记得那天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任焕,那个有着性感深邃眼神、漂亮脸孔的任焕,他趴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用低沉而失落的嗓音对我说——
“拉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少次擦肩而过,你不知道言言的脾气有多坏。她生气的时候会摔东西,她不爽的时候会把她养的小狗从二楼丢下去,她会莫名其妙地指责我,而当我愤然转身的时候,她却哭得非常可怜地拉着我的衣角让我不要离开,那一刻,我只是想你,非常想你。”
我奋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从他眼里滚落的一滴沉重的泪。
然后程悦进来了,他黑着一张脸,看到了眼前的任焕就利落地挥了他一拳,任焕咬着牙,以依然帅气的动作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冷漠的眼神里闪射出的光让我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害怕。
他一声不吭地转身,程悦却平静地说:“我们谈谈。”
然后我醒了,然后我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个有些凌乱的情景,再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大口地呼吸着,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奔跑着。我希望让我的脑子停止思考,我想要奔跑,犹如以往凌寒牵着我的手往前奔跑……
在任焕说非常想我的时候,我却非常想念凌寒;在任焕说我需要爱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想念凌寒;在我躺在医务室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其实一直都在交替地呼喊着娜娜和凌寒的名字。
所以,我一天也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法国把凌寒找回来!
幸好我之前已经开始筹备出国的事,签证在前几天已经下来了。于是,第二天一早,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背着收拾好的行李、拿着之前攒下的钱离家去了机场。
同样的机场,几个月之前,在这个地方那个温暖的身影开始远离我的生活,而现在,同样的起点,我却必须去找回属于我的幸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卸下白色背包,想要拿钱买机票,谁料手腕却在这一刻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我惊愕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任焕喘息不止的身影。
感觉到我的惊讶,他讷讷地解释道:“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你上车,就跟着过来了。”
我垂下眼睑,不再理睬他,抽回手自顾自翻着钱包。
“拉拉……”他哀伤地叫着我,“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你听话,不要去了!”
我停下了翻钱包的动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语气平静地说:“我可以原谅你。”
任焕可能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容易就同意原谅他,一直泛着失落的黯淡眼瞳中倏地升腾起了小火苗般的希望。但是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还有下文,于是他焦急而兴奋地开口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售票处:“很简单,你去给我买张机票吧,让我可以去法国找凌寒。”
任焕面部的肌肉僵了僵,嚅动着嘴唇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然后他默默地为我买了机票。
在将机票递给我的瞬间,他又用那种无比哀伤的眼神看着我,微微动了动嘴唇,通过他的唇形,我知道他在叫我的名字。
但这一刻的我,心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法国,全然无法在意这边的一切。于是我决绝地抽过他手中的机票,头也不回地往登机处走去。
临入关前,任焕的大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楚拉拉,如果没有结果,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我脚步略微顿了顿,随后又抬起头,坚决地向前走去。
二、被黑暗笼罩的天空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歌声依稀回荡在耳边,唱出几乎无奈。
那我们呢?
待头顶的阴霾散尽,
我们是否能等来雨过天晴的明天?
1、
生平第一次坐飞机。我的座位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但窗外除了云什么也看不到。阳光偶尔会从云层中透过来,金色的光洒在白白的云上,美得让人眩目。冲破云宵的兴奋感却也没能让我的心好受起来,我没有心情去欣赏,也没有心情去理会,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祈求能见到凌寒,然后伴着自己挣扎的心情和沉重的疲倦开始熟睡。
我不知道,迎接我的会是一场更加不能让人面对的真相,我不知道巴黎的天空也远不如想象中来得灿烂。下了飞机之后,我就找了一个舒适的民宿住下。民宿的对面有一个公园,经常有人在那里散步,环境很好,青草地,到处飘着绿的芳香。从我住的房间的窗户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个公园内的景物。
老板娘是个很热情的人,她略微有些肥胖,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经常眉开眼笑,乐呵呵地跑进跑出,为我购置日常要用的物品。
然而,一切的一切,也没能让我的心情好起来。
我在巴黎逗留了很久,每天拿着一张报纸挤公交四处寻找。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却没有关于凌寒的一点消息,舒曼琳打电话给我说我是在大海捞针,她说没人比我更笨,万分之一几率的事有谁会做?!
可是凌寒,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要找到你。
渐渐心灰意冷的我不知道,其实凌寒每天早晨都会路过我住的民宿对面的公园,他常常绕着花坛的石子路奔跑五圈然后才离开。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外套,清爽的外表和温暖的笑容使很多人都记得他,可我却丝毫也没有在那周围逗留过,当凌寒晨跑时,我却由于前一天的劳累完全在对面房间处于沉睡状态。也就这样,我们日复一日地上演着错过的戏码。如果不是那一次的突然失眠,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我看着报纸上被我圈过的大大小小的红色圆圈发呆,所有的大学,巴黎所有的知名大学,我都去过了……于是我一夜无眠,坐在台灯下失魂落魄,在天刚蒙蒙亮时,伸出双手来推开了窗。
而凌寒那时正靠在对面公园一颗银杏树的树干上,他正在用一条白色的毛巾试擦着脸上的汗。还是那张温暖得不能再温暖的脸,还是微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胸前的十字吊坠在清晨闪着莹莹的光。
在眼神接触到他的瞬间,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不管他离我多远,我都能一眼就认出他来,没有人能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让人沉醉,没有人比他的眼睛更清澈明亮,没有人比他的笑容更干净。
为了确认他的存在,我疯了一样地往楼下冲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内心涌动的是悲伤还是喜悦,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兴奋还是伤悲,我只是奔跑,拼尽全力地想要奔跑到他的身边。
我跑到了对面公园,他还靠在树干上。我在离他五丈远的地方停下。
他开始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眼神还是清澈透明得像山顶融化的雪,只是多了一丝徘徊,嘴角也漾起了一抹浅笑。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即使只是随便的休闲套装,穿在他身上也显得非常高贵。我明显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吊坠,除了那条十字架,还有另一条,似乎是英文字母又似乎不是,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散出夺目的光芒,刺眼感渐渐加强。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遮住眼睛。他已经慢慢向我走来,可是我不敢再看他。直到那种熟悉的气息渐渐向我逼近,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那个吊坠开始晃动,伴随着莹莹的光。
“你没事吧?”还是温柔的话语,却似乎并没有因为看见我而表现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于是我开始不安起来,他那双看着我与路人无异的双眼让我的心剧烈地抽动,我狠狠地倒退了几步,内心里的空虚感像无法拔开的乌云般越聚越多。“你怎么了?我有吓到你吗?”他依然在向我靠近。
“凌寒。”我叫他。于是他错愕了,或许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形同陌路的人会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还称呼得很亲切。
“对不起,你认识我吗?”他继而露出抱歉的神情,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抱歉,我想或许我们在某个舞会上见过,但我不记得你了!”
心脏的剧痛在蔓延。慢慢拔开迷雾的太阳开始发散出刺眼的光,眼前的高大身影终于变得模糊起来。他居然对我说他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我了!
我终于崩溃了,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哭泣。我哭得很伤心,而他睁着无辜的双眼站在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却最终还是慢慢地走到我身前,伸出温暖的右手一遍又一遍地轻拍我的头,用温热的嗓音说:“不要哭了。”
可我却哭得更大声了,我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他每次宠爱地拍着我的头的画面开始疯狂侵袭我的脑海,如洪水般轻易地将我冲得溃不成军。
我哭了很久,他一直在我的身边,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
我终于抬起头对他说:“凌寒,我叫楚拉拉,你要记住,楚拉拉!我们曾经一起在武大学习过。”
“楚拉拉,楚拉拉,楚拉拉……”他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念着,似乎想要唤回早已消失的记忆,可最后却依然是徒劳无功,“楚拉拉……”
而我终于站起身来,迈开早已麻木的双腿,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凌寒失忆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他的记忆里,不再有楚拉拉;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之间的爱情也将由此走向终点。
这个夏季是如此难受,怎么样也到不了尽头。
2、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这个到处都是歌德式建筑的城市,走在这个到处都能感受到浓郁古典气息的街道上,却没有丝毫快感,胸腔里除了疼痛还是疼痛,脑海里除了窒息还是窒息,双腿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我被淹没在狂欢的人群里,就像是一个迷失了道路的孩子。在那一刻,我想回家,我想念舒曼琳,我想念程悦……在那一刻,许多金发碧眼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在人群中哭泣的女生……
可我就是无法停止哭泣。在回到武汉后的很多天里我也依然沉浸在这样失落的氛围里,舒曼琳无论怎么努力地想吸引我的注意,我却总是睁着一双涣散得没有神采的眼睛虚无地望着她。
她说:“楚拉拉,你不能再这样了,你再这样下去非进精神病院不可。可是我的命也真苦,安慰你一次失恋就算了,你怎么失恋这种事也能没完没了呢?”
我依然呆呆地望着窗外。这个暑假比想象中来得炎热,舒曼琳回家几天之后在听到我去法国找到凌寒、但是凌寒不再记得我之后,终于又火急火燎地拎着一个背包冲上了回武汉的火车,然后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数落我。
“楚拉拉!我们再去找一个比凌寒更好的!”
无论舒曼琳说什么,我都冷静地回应着她,冷静从容得像个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人。这些都让舒曼琳无比担心,她整日整夜地和程悦研究着到底有什么方案才能让我感兴趣,而经过很久的讨论,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只有任焕才能激起我的怒火。
这也就造成了,当任焕第二十次按我家门铃的时候,他没有再被舒曼琳赶出去。他睁着那双漂亮性感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我,伸出双手来握着我的手。他的手,一直都是那么凉。
他戴着棕色的蛤蟆眼镜,穿着浅蓝色的条纹T恤外搭一件黑色的马甲,很宽松的布艺格子裤也把他不羁的外表衬得淋漓尽致,左耳的黑曜石耳钉,依然光亮。他说:“楚拉拉,我告诉过你,不要去找他,可你就是不听话,现在好了吧!”我望着他精致的脸有些想扇他耳光,可我忍住了,但我忍不住不停从眼角滚出来的泪滴,于是我低着头,不再看他。
他却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舒曼琳站在一旁没有阻止,她只是叹着气,她知道这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到底会惹出什么后果也不想去在意了。
于是我再次如木偶般被任焕拉着走出了很长时间都一步不曾离开过的家。
在那扇门关上的刹那我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手,冲下了楼梯……
任焕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抱住我,又把我扛到了肩上:“鬼丫头,你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别想借我的名义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逍遥。”
我挣扎着:“放我下来!”
他说:“你还跑么?你不跑我就放你下来!”
“放我下来!”
“你还跑不跑?”
我说:“不跑。”
他终于让我下来,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过马路的时候把我紧紧地拉在身边。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他依旧潇洒,依旧能引来很多女生的侧目,依旧性感得像个美术馆里的人体模特。可他的手,冰凉。他似乎不再喜欢奔跑,他也不再骑单车载我,他似乎讨厌一切激烈刺激的运动……
我们什么也没说,沿着这个城市的边缘走了一整天。曾经的记忆一遍遍地往我的脑海里涌,似曾相识,似曾经历,却又遥不可及。即使现在我们手牵手,可我依然觉得他隔了我有千里之远。
我只是想念凌寒,那个不再能记得我的凌寒,他此刻,在干什么?
“楚拉拉,你有多恨我?”任焕问我。
“我的心有多痛我就恨你有多深!”
“你想我做什么?”
“我想你把娜娜还给我。”
“我不能把她还给你,但我可以把自己送给你。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都由我去帮你做;从此以后,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从此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害……”
我咬牙切齿地说:“那你怎么不去死!”
我话音刚落,任焕从我们肩并肩坐着的天桥从容带笑地一头就栽了下去……于是我吓傻了,我看着遗留在地上的他的太阳镜,惊惶失措。我从桥头跳下来,到处寻找着他的踪迹:“任焕,我不是真的要你死!你要死也别在我眼前死啊!你怎么这样!你给我回来!”
“楚拉拉,你的心可真够狠的。”任焕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
我探着头四处看,看到了用双手用力地抓住桥墩的他,嘴角似乎还带着邪气无比的笑。
我说:“你上来啊。”
他说:“你还恨我么?如果想我死的话我现在就放手!”
“你疯了!”我吼他,看着下面滚滚的车流。
“如果死能解决一切,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上来!”
“那你还恨我么?”
我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哭喊着说:“我不恨你了,你上来,我不恨你了还不行吗?”
我挫败地伸出手去拉他,他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不出丝毫的害怕。我看着他,想着他果然还是老样子,总是有办法制住我,总是有办法掌控我,总是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所有人都来折磨我……
于是我撒开腿就跑,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我也不明白他们的内心到底藏着什么,我永远徘徊在离他们最遥远的心门之外,永远。
“楚拉拉!”任焕叫我。
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嚷着:“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却依然在朝我走近,然后抱着我的头拉入他怀里,他说:“拉拉,我发誓,没有人比我更安静,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哭了。我的泪渗透进他的小马甲里,洇出大片的水渍。
那个夜晚,天空被拉得很远,记忆被拉得很近,涌动的车流也无法淹没轻轻的呜咽声,悲伤却像个巨大的旋涡,毫不留情地将我卷了进去。
4、
见到言言是开学后不久,升上大二的我觉得世事无常,原来一年也可以比想象中过得更加不可思议。舒曼琳说我是没救了,她说我越来越多愁善感。而她对于任焕现在的举动做不了解释,她也如我一样不明白任焕为何会再次回头,为何会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去他妈的重新开始,我在心头嘀咕着,侧着头望着舒曼琳笑得如花似玉的脸,她拿着程悦给她专门配置的手机乖得像个小猫崽,虽然这不像她,可程悦开始慢慢细腻起来的感情终于让这个常常游荡在风口浪尖的情场高手彻底地沦陷了。
虽说这在我看来是迟早的事,可是他们的感情还是成功地碰触了我的酸涩,我没有办法将凌寒宝贝般呵护着我的画面从脑海里抹除,于是我对舒曼琳说:“舒曼琳,你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恶心?”
舒曼琳刚想回我一句,可是似乎是想到了我现在正处于失恋,于是表情困难地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进去,然后踩着她的红色高跟鞋迈着妖娆的步子离开了座位。
我开始趴在桌上打瞌睡,然后教授走进来开始打开讲义,枯燥的氛围一直持续着。
舒曼琳发短信对我说“我今天跷课,放学不用等我了”。
我没回,继续睡。
然后我的手机又响了,另一条短信——
楚拉拉,你对任焕多留一个心眼。
我挺烦的,想把手机摔到地上,可是想想这手机挺贵的,于是把手机关机,然后把电板也拆了,想让自己睡个好觉。
等我一觉醒来,教室里已空无一人,在讲台上说教的教授不见了,本来还有些听课的人也不见了。我刚刚睡醒,依然不是很清醒的耳膜却听到了教室外乱轰轰的议论声,又似乎是夹杂着一些兴奋的呐喊声……
我揉了揉眼睛走出教室。
不远处的一条通往教室的道路上此刻人山人海,有人大呼“言绮”。
我透过重重人群看到了那辆豪华的轿车,闪着白光,似乎又是刚刷过,远远地飘来一阵阵清洁剂和某品牌润滑油的味道,那种味道让我空腹的胃一阵阵地抽紧,我站在原地开始干呕起来。
言言却拔开人群昂首阔步地朝我走来,每走一步都无比娇媚,还友好性地向那些Fans招手,一脸的温婉娇柔。而那张原本就很精致的脸显得更加虚假起来,被掩藏在厚厚的粉底之下。
她走到我跟前微笑着,对我伸出纤细柔软的右手说:“这位同学,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我错愕地看着她没答话,她弯下身来伏在我耳边说:“楚拉拉,我是来找你的,最好跟我上车!”我冷笑着,却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我跟着言言上了车,她的美好形象再次被成功地升级,我的直觉告诉我明天的头条不会是某某明星又走光了,而是新生代玉女掌门人言绮爱心大汇总,比如她对一个站在某大学里对润滑油过敏的女生说“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再比如她始终微笑友好地面对每一个仰幕她的Fans……
然而,事实却是,我们并不是去医院,也不能算是谈话,说得准确点是她是在警告,虽然在那个时间里我不明白那种性质的警告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
她坐在那辆豪华加长轿车里喝着一杯看似很昂贵的香槟,她的修剪得很漂亮的彩甲看起来很具有诱惑力,穿着雪纺的她显得很纯洁。她又做了一个新发型,被扎起来的红色小波浪发间别着一枚精致的皇冠发卡。
“要来点吗?”她把酒杯递到我面前问我。
“不用。”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她继续说,姿势优美地喝了一口香槟。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内心里关于凌寒的疑问也在蠢蠢欲动。
“听说你去法国找凌寒了?”
“是去过。”
“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
然后言言就笑了起来,连她的雪纺连衣裙都在颤动着,连她身上耀眼的珠宝都变得更加刺眼。我被她笑得心慌,但却只能故作镇定地看着她。半晌,她收敛了笑容然后俯下身来在我耳畔说:“楚拉拉,我们都是聪明人,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如你所见到的,寒已经不记得你了,你在他的世界里连个影子都不存在,所以,如果你再次遇到寒,请离他越远越好,因为……”她顿了顿,抚摸着无名指间一枚光泽无限的红宝石戒指继续说,“因为我们已经订婚了。”
我听到记忆深处碎裂的声音,可我依然平静地问她:“他为什么会失忆?”
她幽幽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用轻描淡写的声音说:“那只是一场意外,只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意外而已。”我注视着她的侧脸想着,我的爱情夭折于意外,而她的爱情成长于意外,那么那场意外似乎太过戏剧化,戏剧得在一瞬间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不!是四个人。
言言绕了一个圈,再次把我载到武大校门口。
在我跨出车门的前一秒她还不忘再次警告我:“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和寒在一起,对于我要得到的,我从来也没失手过,所以……你明白的。”
然后这辆白色的豪华轿车在我的面前绝尘而去,而由于言言的到来曾一度沸腾起来的校园,再次趋于平静,死灰一般的平静。而当我回到教室时,所有人都告诉我,凌寒从法国回来找我了,如今的他更高贵华丽得如同王子。
于是,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言言为什么要如此隆重地来警告我。
我找到凌寒时,他独自一人坐在草坪的长椅上,渐阴下来的天空让这个渐渐远离的夏季开始有了清凉的味道。他穿着带着英伦风情的米白色休闲外套,契合的设计和直立敞开的领口让他的贵族气质流露无疑,他始终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草坪上的一对对恋人,他的右手臂悠闲地搁在长椅的靠背上,整个画面看上去既随性又和谐。我踏着自己的咖啡色小皮靴向他慢慢地走近,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动,格子裙似乎是在飞舞,灰白相间的白色长袖衫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多彩起来。“你是来找我的吗?”我终于走到他身前。
他扬起好看的下巴望着我,依然是带笑的眼神,用依然温婉的声音对我说:“坐吧。”于是我在他身边坐下,我闻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熟悉味道,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过去,仅仅只是一瞬,却足以将我潜心装扮起来的坚强外表彻底粉碎。
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我必须平静,用从未有过的平静面对眼前的人。
“你说你叫楚拉拉?”他轻柔地问我,“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或许有些我记不起来的事你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我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他说:“不知道。”
我除了说不知道之外还能说什么?他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正方形的透明钻石戒指已经说明了一切,言言并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是订婚了。
他有些失望,懊恼地说:“抱歉,我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你在法国那天哭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或许我忘记了一些并不该忘记的事,比如某些承诺,或者是某些我该做的事。”
我依然平静地回答他:“没有。”他继续问:“可你为什么要我记住你?”
我望着他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说:“因为我想你记住我,想让你记得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叫楚拉拉的人,如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们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校友而已,我只是忍受不了自己的名字常常被人遗忘。”
“真的么?”
“真的。”他久久注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从我的心里找到答案。我看着眼前那张依然干净温暖的脸,想着自己撒谎的功力真是越来越好了,可以脸不红气不喘,也可以轻易地圆自己的谎。
然后任焕来学校找我,他看见坐在我身边的凌寒依然是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远远地叫着我的名字。全身黑色装束的任焕,在腰间系了一条在阳光下能发亮的腰带,穿着白色运动球鞋。与高贵的凌寒不一样,他绝对是能在瞬间吸引女生视线的人,毕竟没有人能抗拒那种坏坏的性感。
凌寒问:“你男朋友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任焕迈着修长的步子朝我们走近,然后我站了起来,他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那一天,有一点风,我的头发被吹得很乱,我觉得坐在长椅上的凌寒的身影莫名的孤单,我觉得他昔日清澈得比泉水更纯洁的眼眸里似乎渗透着茫然和沧桑。
任焕问我:“拉拉,凌寒真的失忆了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于是任焕把我揽进了怀里,我的泪再次滑进了他的胸膛里,尽管这一幕情景在不远处的凌寒看起来有些像热恋中情侣亲昵的小动作,可它其实真的与爱情无关。
我们的爱情,都被丢在了风里,随风飘走,似乎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4、
可无论我怎样地想要让一切都平息下来,无论我怎样埋藏心底的那份伤痛,凌寒来武大找我的事还是传进了言言的耳中,而且我一度怀疑她听到的是扭曲后的版本,有人说看见我和凌寒非常亲昵地抱在一起。
这也就导致了,在某一天的夜晚,我和舒曼琳从大学回家的途中,被几个个子高大穿得西装笔挺的男人围在一个小巷子。我想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就在前一秒,我似乎看见了刚刚踩着油门扬长而去的言言的白色轿车。
舒曼琳尽量像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把我紧紧地护在身后,可我们无法呼救。舒曼琳的皮包和我的背包都被他们抢走扔在不远处,而我们的手机就在那里面,舒曼琳像盯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盯着被扔在冰冷地面上的包,我却早已被那些高大强悍的男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舒曼琳微微侧头安慰我说:“拉拉,别怕啊,有我在呢!”
我点了点头,嗫嚅着嘴说:“是言言。”
舒曼琳愣了一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靠!”
然后我们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活动手部关节的声音,我和舒曼琳本能地往后退,一直被逼到不能再退的墙角。虽然她竭尽全力地保持冷静,可我仍然感觉到了她的颤抖,而我的后背早已僵直了,似乎在往外冒着嗖嗖的冷气。
我在她耳边低声说:“曼琳,我们跑吧!”
她嘀咕着:“死丫头,你以为我不想跑呀,你跑得过他们吗?抓到了还不把我们往死里打,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于是我沉默了,我感觉到了自己不停发抖的双腿,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向我们袭来。
舒曼琳大声冲他们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了啊!”
其中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呵呵一笑,说:“你叫啊,你叫啊,你他妈的不叫我就把你的肉拿去喂狗!”
舒曼琳的脸色一片死灰,我从后面感觉到她颤巍巍地在她的紧身红色长裤的口袋里掏着什么,但她表面依然非常镇定,我却浑身哆嗦得厉害。
那些人终于开始走近,只见舒曼琳掏出一个圆形的化妆盒往空中一撒,顿时漫天的烟雾,似乎是呛到了那些人的眼睛里……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被舒曼琳拉着就往外跑!
“拉拉,跑快点呀,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舒曼琳低喃着。
我没命似地跑着,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耳边还弥漫着那些男人的谩骂声,“妈的!”“臭婊子!”“看你们能跑多远!”
我们都自认为最快的速度奔跑着,然而我们很快就发现这只是徒劳。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了很多,舒曼琳刚刚的举动只是稍微地干扰了一下他们。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逃不掉的!
“曼琳!”我颤声叫着紧握着我右手的舒曼琳,她的额上早已沁出细细密密的一排汗来。
“嗯?”
“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跑出去叫人来……曼琳……”话还没说完,当我们跑到一个转角的路口的时候,她用力地把我推向另一个小巷子里,自己却笔直地朝着原先的路继续跑着,并且还大声地叫着,“来呀,你们这些王八蛋,来抓你老娘我呀!”
我重重地摔在石子路面上,等我挣扎着站起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几个男人跑过来,于是赶紧躲到了墙角。那几个男人看了这边一眼,嘀咕了几句,就往舒曼琳叫嚷的方向跑去。
我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们一定很快就会追上曼琳的,她要怎么办?我不敢再细想下去了,拖着全身细碎的疼痛和满脸泪痕不顾一切地往路的尽头冲去。要找到电话厅啊,要打电话,要叫人来救曼琳,曼琳一定不能出事的……
曼琳,你要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身上的散粉香味还没有散开,刚刚的一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强烈的懊悔侵占着思想——如果不抄小路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跑了一会儿,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巷子口舒曼琳的叫骂声,那些叫骂声后面慢慢转变成了啜泣和求饶声,那些声音里还夹杂着衣服撕裂的声音,那些声音在原本寂静的小巷中显得那么刺耳……
电话,电话亭在哪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曼琳不要出事,千万不能出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电话亭,可我的手一直在抖,连投币都投了好多次,等到最后好不容易可以打了,却忽然间想不起到底该往哪打电话,最后只能拨了一个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号码。
接起来的是一个温柔的男声:“喂,你好,请问是哪位?”是凌寒啊!
我手一抖又挂了电话,凌寒是唯一不能知道这件事的,言言那女人不知道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来……我在拔通了任焕的电话时,早已泣不成声了,呜咽着说:“任焕啊,我是拉拉,出事了……曼琳她,你快来救她啊!你快点来……好几个男人在追她啊!”
听筒那头的任焕倒吸了一口气,说:“楚拉拉,你冷静点,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告诉我在哪?”
我望了望四周说在XX路的一条小巷里,只听任焕在那边骂着:“操,你们俩怎么往那里走……”我听到任焕的骂声,忽然就感觉到了死一般的绝望,不!是比死更绝望!于是我挂了电话就一直抱着听筒发抖,我没有哭,可我的泪就是往下淌,咸咸的液体沁进我的嘴里,都变成苦味!最后我还挣扎着给程悦打了电话,等我交待清楚的时候就听到程悦那头酒瓶碎裂的声音……
那些碎片的声音沁进耳膜,我忽然间就像发疯了般原路返回然后朝舒曼琳背影消失的地方奔去,在那一秒,倏地回过神来,然后,开始憎恨自己——
曼琳是为了救我才故意引开他们的!她完全可以不顾我而自己走开,她原本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我在曼琳独自面对恐惧的时候并没有挺身而出,我居然躲起来了……我居然躲起来,把危险留给曼琳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用力握紧了在路边捡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的棱角把我的手掌沁出血水来……我砸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人渣!垃圾!猪狗不如的家伙!我已经看到他们了,我不敢再哭,努力地咬着下唇咬得沁出血来了,我把手中的石头握得很紧,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舒曼琳,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曼琳的衣衫已经被扯烂,身体上到处都漫着一块块的淤青,她的眼角漾着绝望的泪,可是她似乎已经不再挣扎,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望着突然冲出来的我,那种眼神,让我在倾刻间明白了……
对不起,曼琳,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我终于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然后把手中的石头扔向其中一个人的头,“你们这些王八蛋,都去死啊!你们把曼琳怎么了?!你们把曼琳怎么了!”
舒曼琳眼角绝望的泪开始泛滥开来,像是流淌着鲜红的殷殷的血泪!
而我的头发被一把揪住,痛得像要炸开来,忽然感觉有冰冷的寒光从眼前一闪,似乎是划过了谁的身体,然后就有温热带着体温的红色液体喷溅在身体上,我终于捂着脸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舒曼琳重重地倒在柏油路的地面上,她的一只手捂着肚子,嘴里还在痛苦地呻吟着,我被淌出来的血水吓得快要昏倒了,红色的血沿着那条路淌了好远,好远。而那些人似乎感觉事情闹大了,惊慌地逃走了……
“曼琳!曼琳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我颤抖着手按住舒曼琳的肚子,内心不断说服自己会没事的,可是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舒曼琳的衣服凌乱得让我都不敢去看,原本的红色长裤也被撕扯得如破布一般,再加上不断往外流的血水……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曼琳你会没事的啊!”我用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粘糊糊的感觉在脸上蔓延着,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任焕到了,他是搭了一辆的士过来的,然后打开车门,冲了下来。
任焕显然也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然而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就缠住舒曼琳的腰间,然后抱着她就往车上走。我却依然呆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曼琳……她……曼琳……呜呜……”
“快上车啊!”任焕嚷着。我跃上了车,这辆车就这么七拐八拐地沿着原先我奔跑的方向行进着,整个过程,我都无法阻止内心里不断涌出来的害怕,恐惧感如毒药一般蔓延在我的整个身体里,我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我死死地抱着舒曼琳,害怕一不小心她就永远地睡下去了!
我们在外面的一条大路上碰到了程悦,他扔下POLO车就向我们跑来。上车后,他看着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舒曼琳,紧握的双拳开始重重地捶击后车窗,整个车身似乎都在颤抖。
“对不起,程悦……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他依然没有说话,眼珠似乎在迅速地充血,眼圈里也布满了血丝,他的样子看起来真吓人,然后他把舒曼琳的头抱在怀里,我就看到了大滴的泪从他眼角滑下。
“曼琳。”他轻唤着,“我们很快就会没事的。”现在的舒曼琳已经没有再流泪了,她似乎是醒着,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但是我们都知道她只是把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谁干的,他妈的到底是谁干的?”
“是言言。”
“……”
然后又是重重的拳头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无尽的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黑夜开始变得比白昼漫长起来,漫长得像是在默默等待死亡的、即将垂死的病人。我们都挣脱不了。
5、
舒曼琳进医院之后,我常常去看她,我也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望着她的座位发呆。我想念那个总是在我处于幸福顶端时提醒我现实的人,我想念她数落我时的不留情面。虽然我有时候会觉得她管得太多了,也会觉得她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觉,她没有失恋过,她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离开,她只是将她那一套处世哲学不断灌输进我的脑海,所以有时候我甚至会烦她,可我从没像此刻这样想念见到过去的那个她。
她躺在医院里那张白色的病床上,安静得像一个假人,她不再喜欢说话,不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高贵漂亮,不再用那种管束着我的语气叫我“楚拉拉”,她的一切改变,都让我无法接受。
怎么才能让她好起来?怎么才能抹去那个夜晚的记忆?怎么才能抚平她心中的痛?我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可是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还好她腰部的伤口没有伤及内脏。我只能以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然而我们都知道,曼琳心里的伤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每次我去看她,都会以哭着冲出病房作为结束,这次也不例外。当舒曼琳用永远虚无而空洞的眼神望着我时,即使她的嘴角牵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伤痛,仍如洪水般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
我一口气沿着走廊狂奔,然后跑到楼下草坪的长椅上伏在自己的双腿上开始哭泣,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也记不清我多少次这样在众人奇怪的眼神下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可无论我怎么哭泣,我们都拿言言没有办法,没有丝毫办法。我在回病房的途中见到了凌寒,他是来医院复查的,看见我就要朝我走过来。
我冷冷地说:“你站住!”
他没有再靠近,他只是不断地用他好听的声音问我:“怎么了?你那天晚上哭得那么厉害,到底是怎么了?我去学校找过你,可你总是不在……”
我懊恼地抚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凌寒毕竟是和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的,终于对他讷讷地说:“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想那天我一定打错电话了。”
我想越过他身边,我一刻也不想看见他,我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和言言每时每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亲吻,我就受不了,我就觉得恶心。
可他不让我走,拉住我的手腕问:“我有什么能帮你吗?”
我使劲掰开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没有。”
“那好吧,再见,我打算过两天就回法国了,言言希望我回去。”
“是吗?那祝你一路顺风。”
“我希望我们能够保持联系。”
“再说吧!”我不想再和他保持联系,一点也不想。我不想让我们的爱情变得越来越狰狞,我无法忍受舒曼琳不再是以前的舒曼琳,我也无法忍受凌寒不再是以前的凌寒,我更无法忍受我们的青春变成了一个黑洞。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凌寒如何唤我,任凭他温暖的笑容如何灿烂,却再也温暖不了我日渐冰冷下来的心脏。而我情愿自己的心脏被冻死,也不愿再接受凌寒的任何一点温暖。那会让我害怕,那会让我惊恐,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龌龊!
可是凌寒似乎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他没有回法国,他常常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站在武大的校门口四处张望。没错,他一直在等我,他不放过任何一次我们可能相遇的机会。
我只是觉得自己累了也倦了,巨大的伤痛让我身心俱疲,我真的不想再纠缠了,于是我对凌寒说让他离我越远越好,不要再接近我的生活,不要再和我有丝毫接触。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他那个心狠手辣的未婚妻的对手,我不想再因此连累我的朋友。
“楚拉拉!”他却依然用深情的声音唤着我。
我说:“算了,你还是回去陪你的未婚妻吧!”
他却没有离开,他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把我拉入他温暖的怀里,如梦呓般低语着:“为什么我看着你和别的男生拥在一起会那么难受,为什么我总是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咬着下唇不答话,我的泪都淌在了他的怀里,我觉得自己的肩膀在抽动,我觉得自己的整个神经系统在瞬间坍塌,可我依然无法告诉他我们曾经那样地深爱着彼此。舒曼琳的事让我无比害怕,我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因为不断被那个场景困扰而惊醒,我窝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发生。
于是我终于恨恨地推开他,“凌寒,原来你的习惯就是瞒着自己的未婚妻对另一个女生说想她,原来这就是你所谓高贵的外表下流着的肮脏的血!”
凌寒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阴影,那双纯洁的眸子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我感觉到了他不停颤抖着的唇瓣。我的心在滴血,我的胸口好痛,痛得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抡着拳头砸我。
若有似无的风吹起我们的发丝,彼此沉重的呼吸开始变得明显起来,我的脑海飞速地掠过凌寒以前为了我所做的一切,于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连自己的呼吸也在发痛。
他终于默默地转身,那个忧愁的背影让我的世界再次变得灰暗下来。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如果凌寒在走出十步远的时候回过头,他就会发现我蹲在原地那么无助地哭泣着,我的泪怎么样也无法停止下来,而我的整个胸腔里充斥着不断下坠的疼痛感。我终于哭得昏了过去。
我一整天滴水未进。醒来时我躺在凌寒的怀里,他还是用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我,看见我醒来,他终于讷讷地开口解释说:“你醒了,放心,我马上就走!”我却不理会他,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想要记住他的眉眼,我想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手不停颤抖,我有无数次都想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我想唤醒他的记忆,可是只要一想到舒曼琳,只要一想到她那双绝望而哀愁的双眼,我就什么也说不出了。因为,我们真的真的斗不过言言,她想整死我简直就比掐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甚至,这一切会危及所有在我身边的人。
我终于别过脸去,对凌寒挥了挥手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却抱着我站了起来,说:“拉拉,我先送你回去。”
“你放我下来。”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他没有理我,迈着坚定的步子,仿佛每走一步都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挣扎。我空洞地望着他的侧脸,觉得就是这样一张梦幻的脸让一个原本清纯的小女生变成了一个恶魔……我们的爱情,我们的青春,为什么,总是那么伤痕累累,为什么,总是那么让人泪流满面?
在我再三要求并且他都没有理我的情况下,我被塞进了他那辆白色奥迪,在他准备踩油门的瞬间,我终于狠狠地推开车门,然后从车上滚了下去……失忆后的凌寒还是不了解我,失忆后的凌寒还是不知道我有多倔强,失忆后的凌寒也不知道心死了一切都没了。
他坐在驾驶座惊愕地望着依然跌在地上的我,眼神里有着受伤的神情。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凌寒,你有本事再试一次吗?如果你再把我塞到你的车里,我保证,我会在它以平稳的速度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跳下去!”
凌寒从车上走下来望着我,那么痴迷地望着我,他终于用挫败的语气对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想送你回家而已。”巨大的酸涩在我的心头涌动着。
这个温暖梦幻的王子终于以落寞的身影转身离去,我看见他和他的白色奥迪在我眼前绝尘而去。凌寒,我已经开始怀疑,或许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也开始怀疑,或许我去法国找你也是一个错误。
我更开始怀疑,整个人生本来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堆积起来的。
要不然,为什么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尽头?
我揣着自己奇怪的想法一步步地走回家,我失魂落魄地游走在看起来似乎越来越空洞的城市街道。每一个报亭里都有关于言言的新闻,每一家商场那巨大的屏幕里都有言言看起来娇俏甜美的脸蛋,每个商店里都重复地播放着言言的歌……
我抬起头,看着微弱的太阳发散出淡白的光圈,一切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6、
舒曼琳出事后,任焕变得很忙碌,但他偶尔还是会来看我和舒曼琳。他告诉我关于他弟弟的事,他告诉我他是为了满足病重的弟弟的心愿才接受娜娜的爱,他告诉我他在不能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有多想我……
当任焕对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以上内容的时候,我正坐在零度喝着啤酒,本来很是热闹的酒吧现在除了我俩没有其他人,程悦的缺席,让这个酒吧冷清起来,任焕想劝我离开,可他劝不了。
于是他开始吼我:“楚拉拉,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说:“去他妈的不是我的错!”
“没有人知道会这样,就像我们都不知道娜娜会自杀一样!”
我嚷着:“你别和我提娜娜!你就是这么自私,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掉,你认为自己没有错,可我做不到啊,我没有办法像你这样……”
我说着就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往酒吧外走去,任焕从后面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拉拉,你不要这样。”
我挣脱他,“你让我出去走走,你不要再跟着我,不要跟着我好吗?算我求求你!”任焕那双性感狭长的眼睛一瞬间像是聚集了全世界的痛苦,可他没有再执意要跟着我,于是我一个人走了出去。
武汉各大商场的电视机屏幕前都是言言的身影,她笑颜如花,她清纯甜美,她用最纯洁的声音向所有人问好,当她虚伪地扬着那张精致的脸一遍又遍地重复着:“大家好,我是言绮,我希望这个世界永远和平美好!”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冲上前去就把手中的啤酒浇在屏幕上,整个商场因为我的举动而沸腾起来。最后两个保安把我架了出去,丢在了大街上。
我爬起来又走,我觉得自己疯了,我觉得自己其实和疯子差不多,我觉得这个世界也疯了……
可是,我不敢在舒曼琳面前哭,我在她面前装得就像以前的舒曼琳,我给她讲笑话,我骂她没有女人味,我天天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得像只小兔子。
然后有一天,舒曼琳对我说:“拉拉,我想走。”
我靠在她的床边把她冰凉的手枕在我的脸上,问:“去哪呢?”
沿着我眼角滑下的泪,淹没在了被单里。
她望着窗外的蓝天说:“去哪,都好。”
于是我点了点头。她的话变得很少,少得可怜,她不再活泼好动,她经常一整天地坐在床上发呆,她原本可以很早就出院,可是由于她的精神状态,医生没让她出院。去哪,都好。
如果可以,我也想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我悄悄地送舒曼琳离开,我们都没敢告诉程悦,程悦打电话问我舒曼琳在医院怎么样的时候,我正帮着舒曼琳把行李提上火车。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程悦在酒吧的话,他一定能听到我们四周嘈杂的人声,可他却没听出来。
“拉拉,等下到酒吧来拿点东西送给曼琳,知道吗?”他依然在叮嘱。
我哽咽着说:“好的好的。”
“你要照顾好她,不要老是像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我现在很忙,要不然也不用你帮忙了,知道吗?”
我又答:“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程悦还是不放心,他继续说着:“她不喜欢吃凉的粥,如果她饿了你给她买一些温热的粥喝。不要让她哭,她眼睛里的血丝很久都没有散……”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已经开始在铁轨上慢慢行进起来的火车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很想告诉他舒曼琳其实已经上了火车,我很想告诉他舒曼琳要去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她始终没有告诉我终点站在哪,她只说她会一直坐火车,直到她想停下为止,这意味着如果她不主动找我们,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找到她。
可我最终没有告诉程悦,因为舒曼琳对我说如果我告诉程悦的话,她将不会写信给我,也不会告诉我她的任何情况。所以,程悦,我想至少我不能把曼琳弄丢了。
那天回去之后,程悦发了很大的脾气,那是他第一次吼我,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即使舒曼琳发生了我们都不想面对的事,他也没有流泪,可是舒曼琳走了,他却哭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只是抱着他一直哭。
然后程悦问我:“她会回来吗?”
我说:“会的。”
“多久?”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他的眼神蓦地深邃了,继而用那种失落而无措的目光望着我,却用肯定的声音说:“我等她回来,不管多久。如果你们联系上了,你帮我转告她,我会一直等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程悦站起身来从我面前离开。他的身影似乎变得不再高大,他的笑容似乎也变得不再灿烂,我又一次陷入了自责……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爱情在他和舒曼琳的面前变得卑微起来,是我把他们曾经的爱情丢进了风里,是我让一切演变成现在这样不能收拾的局面,都是那该死而自私的爱!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把言言对我和舒曼琳所做的事告诉凌寒的原因。他应该要干净地存在着,他不该被困扰在那样丑陋的阴影里,如果让凌寒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恋人居然那么恐怖而肮脏,我已能够想象他所要经历的痛苦和自责。两个人里,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承受一切。
既然已经选择是我,就没有必要再增加伤害,也没有必要将伤害无休无止地扩大。希望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舒曼琳的离开而渐渐地好起来。
渐渐从炎热转凉的天气,终于让这个被炽热烤得没有一点活力的城市开始有些微的生机,虽然凌寒受伤的眼神一直困扰在我的梦中,我想至少应该要让自己继续生活下去。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切都慢慢地复苏。
7、
秋季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舒曼琳的第一封信。我穿着自己的天蓝色圆点图案外套和小靴子奔跑在大学的校园里,兴奋地欢呼。这是舒曼琳离开后的两个月里第一次给我写信。我和程悦一度非常担心她的情况,程悦甚至有几次要放下所有去找她,可我一再阻止他,因为我知道舒曼琳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我拿着那封信飞奔着去找程悦。程悦给了我一瓶啤酒,然后他沉默不语地转过身去,躲在吧台后看舒曼琳的信。自舒曼琳走后,我有很多次看到他独自一人窝在那里抽泣,或者是一个人喝着闷酒。我这个曾经非常阳光冷静的哥哥,在舒曼琳离开后,居然在公众场合对言言挥出了拳头。
据说那一天的场面非常混乱,言言至那天之后被吓得不轻,她走到哪里都会带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保镖,而程悦,被押进了公安局,我和任焕花钱才把他赎出来。任焕现在对我很好,好得让我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但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无法做到丝毫不在乎,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以前为什么要离开我。
任焕不管是对我多好,但是一旦我提起这个问题他却总是回避或者耍一些小心机蒙混过去,有时候,我会恨不得狠狠揍他一拳,有时候,我也会反复地对他说他怎么不去死!
可是渐渐地,每当我叫他去死的时候,他都会笑得特别死皮赖脸。
他把自己的脸蹭到我脸颊边,问:“楚拉拉,你真舍得让我去死么?”
这么贴近的距离让我不自在起来,每当这时我总是会特别想念凌寒,想念他清澈的眼神。我觉得没人能比他更纯洁,可我担心言言的存在会让他的纯洁慢慢变质。
“任焕,你怎么就是死性不改呢?”我骂他。
他继续嬉皮笑脸:“我不想改呢。”
于是我撇撇嘴没答话,一副再也不理他的样子。
然后过了半晌他又问我:“你还喜欢凌寒吗?”
于是我的手颤得特别厉害,一杯酒就那样泼在了我的外套上。我用愤怒的眼神望着对面依然挂着邪气笑容的任焕,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就取笑我吧!”
他没有笑,而是认真地说:“我没取笑你,只要他能让你幸福,我会帮你。我也想让小志幸福,所以我和娜娜在一起,可是……”
“可是什么?”
“他死了。”
“谁?”
“小志。他死了,就在一个月前,那个家伙到最后一刻还叫着娜娜的名字……”任焕依然说得云淡风清,可我分明看到了从他眼角滑下的凝重的泪滴。
在听到小志死讯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或许会有一种快感或者说是冷眼相待的感觉,但是完全没有。除了悲伤还是悲伤,那厚厚重重的悲伤几乎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知道,其实我早已在内心原谅了任小志,那个命运多舛的才子少年,因为他和我一样,深深地爱着娜娜。所有的结果,都源于命运的捉弄,都透着深深的无奈。
然而没想到,发现自己原谅他的那一刻,竟是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的任焕,只是抱着他的头,然后他终于像个孩子般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大哭起来,肩膀不停地抽动着。我从没见过如此脆弱的任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背,试图让他停止哭泣,可他依然很悲伤。
我无法将眼前的任焕和平日里对我油腔滑调的任焕联想在一起。他的手依然很凉,他的泪都沁在我的外套上,我的胸前也是湿湿凉凉的一大片,那种冰凉一直延伸到我的心脏。
“任焕,你是为了想要保护弟弟才对我撒谎的吧?即使自己内心每天都受到谴责也依然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那样的你,应该很难过吧?”我轻轻地询问。
他把头抬起来,失神地望着前方:“那又怎么样,小志还是死了,不管我多么努力地想要把他留在我身边,他还是死了!”
我轻轻伸出手拍了拍他不断抽动着的肩:“任焕,小志只是去天堂找娜娜了。他那么喜欢娜娜,所以舍不得娜娜一个人去遥远的地方。他们会在天堂相遇的!他们会很幸福,比我们都要幸福。”
“真的吗、。”他转过头看我,有一束希望的光芒将他的眼睛瞬间点亮。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当然!”
任焕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纯真如孩子的笑容来,然后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我们其实都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不想面对最亲最爱的人离去的借口,说是彼此抚慰也不为过。
“我陪你喝。”我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我们就这样喝到了大半夜,疯狂地喝着酒、划着拳,试图抹去那不愿面对的痛苦伤痕……
我一度以为我们之间的种种裂痕会就此抚平,我也一度以为我们即使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最好最知心的朋友,我甚至天真地认为天堂的娜娜看到现在的我和任焕会觉得很欣慰,可是一切还是出现了偏差。就是这样一个在我面前像个孩子般哭泣的任焕,却在一个星期之后再次以帅气的姿态出现在了光彩照人的言言身旁。
他穿着帅气的小西装,搭配着窄腿裤,以非常绅士的风度为言言打开那辆豪华的白色轿车的车门,而他的举动,卑微得就像是个乞讨者。与言言一同出现的,还有凌寒。他还是穿着白色的高贵秋季时尚外套,和身着白色雪纺裙的言言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金童玉女。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一拔又一拔的人流轻易地将我淹没,可他们淹没不了我的视线。
有一秒钟,我真真正正地希望任焕一出门就被车撞死!我觉得他那张帅得不可救药的脸应该被毁容!
他明明知道言言对舒曼琳做了什么,可他还是像个跟班一样地出现在了言言身旁。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我再一次被骗了,或许是他和言言一起策划了那一场意外……
这样的想法让我从脚底开始冒出冷气来。我站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那是言言的新专辑发表会。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显示屏上跳跃着的名字是任焕。我接起电话,他低沉的声音在听筒那头响起:“拉拉吗?我现在有点忙,下次我再带你去看小志。”
“是吗?那你现在在忙些什么呢?”我用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说。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一天都忙些什么,比如我住的地方水管坏了,我的电脑需要搬去修理,还有我必须在固定的时间去打工,SO……”
“所以说,总之你现在很忙就对了。”
“是哎,不说了,我挂了啊,下次我带你去吃大餐,绝对是那种吃了一次一辈子就不会忘了的味道。”
我始终拿着手机看着不远处挂断了电话的任焕。他忙着应付记者,他忙着为言言安排行程,他忙着拒绝一切不相关的人士进入发表会现场……
他果然是很忙,忙得连撒谎的时间都变得很仓促,要不然,他一定能听出我语气中的鄙夷。我把手中为任小志买的大捧的百合花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焕,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我回家趴在书桌上给舒曼琳写信,我告诉她我所看到的一切,我告诉她我有多想她,我想把一切一切都告诉她,于是我一直写,我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张纸,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重复不断地写着同一件事,我只是想去写,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脑袋停止思考。
只要一停下来,只要那张邪气脸孔浮上我的脑海,我就恨不得去死!
后来我就一直哭,我的泪沿着眼角滑在信纸上,洇出大片的水渍……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这是一个误会,言言的事当天就在报纸上曝了光,甚至有媒体爆出她被黑社会老大包养的丑闻。曾经的歌坛清纯玉女形象即刻被颠覆,从那时起,她的事业陷入死角……
随着这些事的爆光,一切似乎都告一段落,但是任焕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出面对我解释,他再一次消失了。几天后,我才收到了他发给我的一条消息——
拉拉,希望凌寒能让你幸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为你祈祷,祝你幸福!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任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把对他的爱、对他的恨,慢慢地从记忆中抹除。
一切都真的往好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言言事情被曝光的第二天,凌寒找到了我,告诉我他其实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了和任焕一起搜集关于言言的证据才没有事先把真相告诉我。
于是,我们的爱情又破茧而出了,幸福向着阳光,越来越灿烂……
大三上半学期结束后的某一天,我在凌寒住的公寓给他打扫房间。那一天的凌寒有些不寻常,我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房间里看光碟,投入得连我开门进去他都没有发现。
我好奇地看向屏幕,惊讶地发现画面上是很久都没有消息的任焕。他在大草原上狂奔,笑得很灿烂;他在海里扑腾着水花,水花溅在他的脸上,他天真得就像个孩子……这好像是他四处旅游时留下的影像。
我走到凌寒身边坐下,发现他盯着画面有些失神,便推了推他:“你见过任焕了?他现在在哪呀?”
“拉拉来啦。”凌寒像是这才发现我的存在,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关了电视,“焕啊,他去了离天边最近的地方!”
“他看上去很幸福啊。”我由衷地感叹。
“嗯”凌寒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们也会很幸福。”
是的,我们会很幸福。
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我如此地祈祷着。
凌寒番外 被掩埋的秘密
——拉拉,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当然能!
——你不能。你知道吗?我总是担心你,无时无刻不担心你!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心被你牵绊着。
1、
法国的天空一直很蓝,可我的心情依然没能好起来。
此刻我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我只记得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一阵巨痛的时候我惊醒了,然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言言和父母都坐在我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发生了意外,据说是从家里的楼梯上翻滚了下来……
自从我醒了之后,我总是莫名地觉得记忆里少了些什么,可似乎又没有少,我认识言言也认识自己的亲朋好友,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言言在我住院期间对我非常好,她非常忙,可她从不会忘记来看我,这让我从心里感动,然后在我拆开头上纱布的那一天,言言从背后拥着我,并且附在我耳边用吐气如兰的声音对我说:“寒,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我没有说话任由她抱着,我只记得自己头上的剧痛在蔓延。
一个月之后,我的伯父伯母,也就是言言的父母来到了法国,我们像往常一样聚餐,坐在豪华的客厅里享受着由顶级厨师制作的晚宴,只是这个看似平常的晚宴似乎被赋予了一层不一样的意义。
“大哥,你看凌寒和言言都长大了,他们俩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我们这些长辈也不能坐视不理吧!”伯父首先开口了。我拿着叉子的手有些抖。
“你说的是,我最近也在想这件事,不过我想怎么样也得问问孩子们的意见,凌寒最近出了意外,我想让他休息一下。不过既然提起了,只要他们没意见就行了!”
“言言,你觉得呢?”伯父问着坐在我对面早已羞得脸颊泛红的言言。
“爸!”她娇斥着,“你明知道还要问,好讨厌,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然后大家都笑开了,只有我一个人笑不出来。虽然说我也喜欢言言,但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让我觉得我们太过熟悉,熟悉得她连我生过几次病,逃过几次课,甚至收到过多少封情书都知道,那份熟悉感让我觉得没有恋人之间的激情。
“凌寒?凌寒?”爸爸唤醒了沉思中的我。
我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
“大家都在等你的回答呢!你喜欢言言吗?”
“喜欢,可是……”
“喜欢就行了,过几天就把订婚礼给办了吧,至于回原来大学继续上学的事就往后推一推,我们已经给你办了休学,希望你在家好好养伤,和言言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我终于不再说话,看着对面笑得灿烂无比的言言,看着眼前和乐融融的场面,我无法将“可我不爱她”这句话说出口。我想既然没有心爱的人,就慢慢地让自己爱上言言吧!
订婚礼很快就举行了,那天的场面很热闹,许久没有那么多人的法国的别墅在那一刻彰显出生机来。整个过程言言就像个快乐的精灵,她跳舞,她喝酒,她唱歌,她的美丽和大方让所有人都对我投以无比羡慕的目光,所有人都祝福我。可我依旧觉得自己不是很开心,反而有些失落。
我告诉自己,或许自己只是不习惯这么快就被束缚住了,慢慢地就会习惯。
在我和言言订婚后的第二个星期,当我如往常一样到中心公园晨跑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生。说来奇怪,是因为那双眼睛在见到我时闪着那么幸福的光,可是在我告诉她自己或许不记得她的名字时,她哭了,哭得非常伤心。
她只是一再告诉我要记住她的名字,她说她叫楚拉拉,是我的大学校友。
楚拉拉,这个名字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它似乎让我内心里某个沉睡的角落在瞬间被唤醒,我一遍又一遍失神地念着她的名字,觉得似曾相识。
可是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却最终没能想起来,因此我没有办法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很疲惫而无助的女生停止哭泣。她的哭声轻易地冲破了我内心敏感的防线,我很想把她抱进怀里安慰她,我也想告诉她看见她哭我真的很难受。可我最终没有拥抱她,而这个倔强的女生,哭泣着冲出了我的视线。
而在不久后,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立刻追上去。
因为我开始重复地做同一场梦,梦里都是那个叫楚拉拉的女生,她哭泣着对我说不能忘了她。她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时伤心的眼神,她那双倔强而清灵的眸子在我的瞳仁里慢慢地放大,放大成巨大清晰的伤痛,并且慢慢地向我的心脏蔓延。我终于惊醒,伴着满脸的泪水。
在那一刻,我觉得,或许我和楚拉拉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发生过一些让我不能忘了她的事。于是在隔天的早上,我搭上了去武汉的班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离开,包括言言。
而我也终于如愿在武大那间有着悠久而古老历史的校园内找到了她,确切地说,其实是她找到了我。当她穿着格子裙轻盈得像一只蝴蝶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坐在草坪的长椅上为没有找到她而感到深深的失落。
她或许不知道,就在她来的前一秒,我正打算离开,这也就是说,也许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叫宿命的东西,如同我信奉的耶稣一样,只要潜心祈祷,就会出现。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不同与上次在法国见到她时的失态,她非常冷静,听不出一丝异样的语气,淡漠得像路人的眼神,都让我感到深深的挫败,而关于我们之间是否有其它关系,关于我是否因为出了意外而忘记了某些答应过她的事,她却只字未提。
后来她的男朋友来了。那是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生,有着狭长深邃的眼眸,略带邪气的脸庞和性感的身材,穿着黑色的套装站在青葱的草坪上就像一个找不出一丝瑕疵的封面男模。看得出来,他非常爱她。
我看着她们亲昵地搂在一起消失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我的眼睛,有些酸有些涩,我的心脏,有些疼有些伤……我无法解释那种感觉,我只是知道或许自己该离开了,离开这个或许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
然而就在打包好行李准备最后一次再去武大看看时,那个漂亮的男生却找到了我。他说他叫任焕。
我们相约去了一间酒吧,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喝着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我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很悲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他的哀伤,他性感的眼睛里甚至泛着迷离的泪光。
“小志死了。”后来他瓮声瓮气地对我说。
“谁?”
“我弟弟,我有一个弟弟……他死了,死于心脏病发,而我的父亲,他在几个月前,也死了,同样是心脏病发!”他漂亮的眉头都揪在了一起。他很伤心,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同时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毕竟没有人愿意一再地将自己的伤口呈现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可似乎又是解脱。在那之前,我经过了地狱式的半年,而我脆弱的神经一度崩溃。我永远记得医生让我去给小志交手费术时的情况,我恨不得去抢银行,因为我没有钱,我一分钱也没有。”他继续说着,肩膀还在抽动着,“因此我答应给言言当助手,条件是让拉拉重新爱上我!可即使这样,还是没能救回小志……”
我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可是现在即使是说什么话也安慰不了他吧!比起他父亲和弟弟的离开,我想拉拉一定不会怪他的。任焕还告诉我他曾经不止一次在脑海里回忆起来的场景……他接到消息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去了。就在几个月前,他的父亲还微笑着送他上了去武汉的火车,还一遍遍唠叨着要他多加注意身体;几个月前,他还能用他那双苍老的手掌摩挲着料理日常生活,声音依然很洪亮;几个月前,他还说不管自己怎么累都会治好小志的心脏病。
可是,如今,他却仅仅变成了定格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只会保持着一个永远不变的微笑姿势……我陷在任焕描绘给我的场景里,竟然悲痛得掉下了眼泪,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生似乎有着比想象中更大的压力,虽然他尽力支撑着,可这一切依然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可让我震惊的并不止于此,他居然对我说——寒,我也有心脏病。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他,他依然无畏地笑着,看不出有丝毫生病的迹象。
“小志死后,我去医院做了检查,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他哽咽着继续说,“原来我也患有家族遗传性先天性心脏病,我们这个家族的男性,都逃不掉心脏病的厄运,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要来找你的原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没有人能给拉拉幸福。”拉拉?幸福?我能给拉拉幸福?
“对不起,能请你说明白点吗?”我不解地看着他,虽然有时脑海里有零星的片段闪过,但却捕捉不住,且十分不清晰,“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回想,可也没能想起什么。”他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伸出手揽上我的肩头,“你以为整日在那个校园里游荡就能想起过去的事吗?还是让我告诉你吧,虽然你以前是个王八蛋,但是……”
“王八蛋……”我不解地打断他。
他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肩,伏在我耳边说:“我的意思是,你曾经有一段时间是王八蛋,呵呵,不过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内容,关于你、我以及那个叫楚拉拉的女生之间的事……”
就这样,他告诉了我一切。我知道了我和焕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了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就是楚拉拉,我们曾经在这所大学里度过了最快乐无邪的时光。
谈话的最后,他还告诉了我一件事。
“拉拉有个妹妹,叫楚娜娜,她喜欢的是我的弟弟小志,却把我误认为是他。因为我的错误,导致娜娜自杀,也给拉拉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这一切,等你想起以前的事就会明白了。寒,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拉拉,一定要!”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焕,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拉拉!我什么都明白,你也不要自责,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他苦笑着,浓密的眉头都纠在了一起:“可是拉拉现在恨我比爱我多。不过我不怪她,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寒,对于我有心脏病的事你一定要保密,如果让拉拉知道我随时都可能会死掉的话,她一定会非常自责也非常难过。她是如此善良的一个女孩,我不想再看到她伤心。”
“焕!”我叫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依然带着一抹邪气的笑:“答应我!”
我终于点了点头。
然后他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内容有些太沉重了,又开始半开起玩笑来,“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哥们是这么容易就死掉的吗?我是个游迹天涯的浪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就喜欢一个女生呢,我要出去走走,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照顾拉拉,要是照顾得不好,我立刻回来揍你……”
他似乎还说了很多,可我却没能听清楚。在音乐声此起彼伏的酒吧里,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眼角滚落的泪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一刻,我心的疼,蔓延全身。
2、
在焕告诉我这些事之后的第五天,在经过了几个夜晚的剧烈头痛之后,我终于记起了事实的全部。那些焕说起的零乱片段终于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演变成了日渐清晰的影像,我也记起了,推我摔下楼梯的就是言言,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言言。她乘着和我说话的空档,把我重重地推了下去……
那双闪着冰冷寒光的眼睛,我想起来就觉得后背发凉。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焕,他让我继续装成失忆留在言言身边,因为我们需要证据。只有当铁一样的证据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大家才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
而真正的时机成熟是在言言的新专辑发布会上,我只能说,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
焕高薪请的私家侦探把他搜集到的所有内幕资料全部在那个发布会上公布了出来,其中包括言言为了在娱乐圈出人头地而亲昵地陪人喝酒的照片,也包括言言母亲的公司亏空的准确数据,还有言言父亲用钱包装起来的从政之路。而据说在言言发布会的前两天,她的父亲刚刚因为行贿罪而被警方收押。
那个夜晚,对于我来说,是重新得到自由的夜晚。对于焕来说,那应该是实现了一个心愿,完成了他想为拉拉做的事!然而,对于言言,一个夜晚,她失去了全世界。我在整场混乱的发布会上都听到了她的哭声。她哭得梨花带雨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可是没有人再相信她,登上明天头条的将不再是她的光彩身影,而是又一个被娱乐圈所唾弃的不为人知的内幕。
“任焕,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我的助手吗!”她狠狠地抓着焕的西服袖子,像是在抓着能让她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把那个闹事的家伙给我轰出去。”焕却摊开双手对她说:“抱歉,从这一刻起,我辞职了。”
然后言言抹着脸上的泪骂焕王八蛋,转过身又笑容满面地面对着那些忙着询问各种详细情况的记者……我最终以尽量镇定的步伐走到有些乱了阵脚的言言身边,轻声地对她说:“言言,你也闹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站在台上抱着头疯狂地摇晃着,白色的性感裙衫仿佛都在哭泣:“不!这不是真的!寒,你不要相信那些照片,你要相信我……”
“够了!”我打断她的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清楚地记得是你把我推了下去,在我告诉你拉拉是我的女朋友,要你和我适当保持距离的时候,你激动地把我推下了楼。言言,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我都不认识现在的你了!”
我说着,就气愤地转身想要离开。曾经那个乖巧的女孩去哪儿了呢?只是偶尔耍耍小脾气的她还是很可爱的,然而现在的事却并不是哭哭闹闹就能解决的!是我太宠她了吧,把她宠得任性妄为,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寒心!
“不是啊,寒,真的不是这样……”言言从背后抱着我啜泣着,“寒,你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丢下我的!”
我抹去眼角的泪,没有回头,然后用力地掰开了言言扣在我腰间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焕走去。
我俩一起走出了人声鼎沸的大厅,外面的天空是一片宁静,可我们的心都无法宁静。焕的表情似乎是释然,而我,却有些心痛,毕竟是从小到大当成亲妹妹来宠爱的人,没有必要,是绝不会走这步的。
“寒?”焕叫我。
“嗯?”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他或许是看到了我伤心的神情。
我叹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说:“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是啊,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预料啊,走错一步就很难回头了。然后我们都沉默了,我们沿着有些微弱光亮的道路一直行走着,希望能尽快地走到尽头……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焕,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之后他却消失了,消失得悄无声息。
我和拉拉的爱情再次破土而出,我们又开始骑着那辆单车穿行在大学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笑得无比开心,我也希望她一直都这样笑下去。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后在大二的下半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得到了消息,任焕死于心脏病发,年仅21岁。
而在他死后的第31天,我收到了一封他生前写给我的信——
寒:
见信安好?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写信,可是很可惜,是写给一个男人,我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是写给一位美女的,可是后来想想,在我心里,没人能比拉拉漂亮,但是我又不能写信给她,于是我就写给你了,你好歹就凑和着看吧!
其实写信给你是想嘱咐你一些事情,请不要说我很唠叨(虽然我确实很唠叨,哈哈……),第一,拉拉如果提起我的时候就说我去了离天边最近的地方;第二,如果你想我了请偶尔给我上柱香,因为我可能很孤单;第三,如果有空,麻烦你们有时间去看看我弟弟,任小志,我想他也和我一样孤单;第四,还是老话重提,请替我好好照顾拉拉。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去了最美丽的海南岛,当海水拍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在想你们。我也去了最广阔的蒙古草原(谢谢你一直寄钱给我),我第一次骑马,太刺激了,真想多骑几次,可当我骑在马背上的时候,我还是在想你们,我想如果我们一起在草原上飞奔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可是到了最后,我还是哪儿也去不了了,医生说我再不能做那些激烈的运动,再不能受丝毫刺激,所以我现在躺在医院里,我在给我写信,虽然我很不想给一个男人写以上那些肉麻的话,可我还是写了。
因为我真的很想你们。
很想。
即使到了天堂,也依然想念。
焕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光碟,我含着眼泪把那张光碟塞进DVD里,全是焕去那些地方拍摄的画面……我失神地看着那些画面,甚至连拉拉进来后都没发现,直到她坐到我身边问我任焕现在在哪。
我悄悄把信寒进裤袋里,用尽量平稳的声调回答她:“他去了离天边最近的地方。”
“他看上去很幸福。”拉拉颇有感慨。
我拥着拉拉,招起头望着窗外那依然很高也很远的天,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一遍遍地祈祷着焕能得到解脱,然后就好像看见天边的那片洁白的云幻化成为任焕的脸,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带着几分坏的笑。
焕,你放心,我会让拉拉一直开心幸福下去,我会让她一直笑着。你要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会连同你的那份一起来爱她,直到永远,永远。
(全文完)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