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人。”
是的,对方只有一个人追了出来。
十五目光一沉,手往腰上一拂,月光在夜色中泛起水波般的纹路,“强杀罢!”
若是体力消耗战,她迟早落入对方手里。
刚钻入巷子,十五手臂往后一挥,银白色的剑气扑了过去。
也在那一瞬,看到那根龙骨拐杖,十五脸色一变:月夕!
可她步子不敢停留,刚刚角丽姬那一番话,十五一个字不漏的听了进去,而月夕的表现,让十五不能做断定,他到底是哪方的人。
此时追逐自己的月夕,身手敏捷,快如鬼魅根本不亚于她。
前方是一丈高的光滑高墙,要么翻过去,要么转身强突!
月夕离自己不过七尺之远。
十五转身,手里剑带着缕缕银辉,如分花拂柳的朝月夕攻击而去。
月夕显然一愣,执起龙骨连连后退,十五见机,手里的剑往地上一点,借力一跃,就要翻墙而逃。
脚踝突然一沉,十五低头,那月夕竟又追了上来,抓住了他脚踝,旋即,她整个人都往下跌。
被人从高空拉下,必定会伤筋动骨,十五顾不得,里忙捂住自己的小腹,而对方却将她往怀里一带,将她低压在墙上。
而手腕处一阵酥麻,月光竟从手里滑落。
内力被封!
自己……何时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十五暗自心惊,可就在这时,身前的人突然撕掉面纱,低头就覆盖在了她唇上。
“唔。”十五瞪大了双眼,张口要咬,可对方捧着她的手竟然扣住她下颚。
力道不大,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可就是没法动弹,对方趁着这空隙,香软的舌头撬开她唇齿,贪婪的吸吮起来。
而对方另一只抱着自己的腰的手,却开始下滑游走最后抬起她一条腿,架在了对方的腰上。
那一瞬间,隔着衣服,她清晰的感觉到有强硬的东西抵触着她最柔软的地方。
十五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情况?而眼前的人,唇上的掠夺没有丝毫的松懈,绞着她的舌,还发出沉重的喘息声,那声音急剧撩拨性,十五浑身一颤,本就使不上任何力气。
可理智又让她瞬间清醒,只恨自己此时没有反抗能力,否则,一定要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有人……”
远处传来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又是追兵!
而且原来越近,这一下,十五大脑一片空白。
月夕似乎也感觉到了追兵,在她唇上又深深贪婪地一啄,抱着衣服有些凌乱的十五,轻轻一跃,翻墙而走。
十五目光顿时黯然下来。
这道对原来自己的根本不是难事的墙,却要借助月光的弹力,才能翻过,可最后还被擒住了。
难道自己,身体出现退化?
黑袍人将自己带到一座宅房,因为战事告急,有些人早离开了越城,所以留下了不少空房。
屋子里一片漆黑,黑袍人轻轻合上窗户,急切地抱着十五来到床榻边,俯身又吻了下去。
“月夕,你敢动我,莲绛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十五声音不可遏制地轻颤,对方身体依然冰冷,可那情欲却越来越浓。难道那角丽姬为了引诱月夕,做了什么小动作?
他单手撑着身体支在她上方,另一只手拂过她唇角,“你又坏了我好事,你说是不是该补偿?”
低哑魅惑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十五微微一愣,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让我想想,这是第几次?”他挑眉想了想,“怕是第二次了吧……”说完,他冰凉的手指滑向她的眼眸,轻轻触及她卷长好看的睫毛。
十五喉咙一疼,仍旧难以置信地望着莲绛,最后吃力地抬起手,摸向他的脸,手指触到他耳后那面皮的边缘时,指尖再也忍不住颤抖。
“莲绛……”十五无力地垂下手,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身上的人解开她的穴位,执起她的手放在耳后,引导着她将那面皮一点点的撕掉。
“来,睁开眼。”
他轻声诱哄,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十五缓缓地睁开眼,月色清凉,静静地落在他绝美的脸上,眉毛,睫羽,每一处都和脑海中的一样,她咬了咬唇。
最后,却将头扭向一边,“你不是。”
那口气,冷到了极致。
身上的人陡然一惊,凝视着她,却见她眉间目光疏离冷漠,脸上完全丝毫他所预想到的那样惊喜。
声音不禁哆嗦,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再看看我?”
十五看了他许久,口气坚决,“不是。”
“怎么会?十五你不认得我了?”头上的人面色微微发白,那捧着她脸的手亦颤起来,“我来寻你了啊。”
“呵……”十五轻笑一声,身上恢复了力气,将他一掌推开,自己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朝门口走去,“我的夫君,他不会来寻我的。他说过不要让我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说了要让我和沐色一起去死,还吩咐了人在马车上折磨我们。那个人对我避而不见,一心只想我和沐色去死的人,才是我夫君。”
她拿起桌子上的月光,走到门口,“而你,又是谁?”
“十五。”
他上前一步,而她剑往后一直,抵着他的小腹,“离我远点。”
她的声音,冷漠到了骨子里。
莲绛心口一阵剧痛,震惊地望着十五,而她收起剑跨步就走,没有丝毫停留,甚至带着一种绝决。
“十五。”他从后面一把将她腰肢抱住,头埋在她耳后,“我……我接受沐色。这一次是真的接受……”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几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我不会找任何借口,为难沐色了。我……我虽然做不到真心实意待他好,但是,我保证,此刻起,我不会伤害沐色。”
对他来说,要接受另一个人,远比杀上一百人一千人更难。
而要接受沐色,对他来说,将自己心爱之人拱手他人,有和区别?
“是吗?”十五望着外面的月色,声音悲凉,“可没有机会了?沐色为了救我,同马车一起滚入了河里……”
她一点点的掰开他腰间的手,声音越来越冷,“走吧,祭司大人。沐色死了,十五处理完越城的事情,会自己回到长生楼等死,无需祭司大人亲自来寻我。”
莲绛似跌入冰窖,周身阴寒。
祭司大人?长生楼?
他头疼欲裂,不知道是因为蔓蛇的关系还是其他,他有时候记忆模糊,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十五说他要处死她?她是他的妻,他怎么会这么做?而他又怎么会让人去折磨她?
沐色死了?沐色是魅,怎么会死呢?
“十五。”他将她再度抱紧,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用乞求的口气,“不要生气了,等离开越城之后,我就让人去寻沐色。我以后,也不会乱发脾气了,也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乱吃醋……我会改掉我的脾气,不再让你为难。”
他一手抱住她小腹,一手抱着她肩头,像一个会落水的人,不肯松一点手。
攀在她肩头的指尖,那多蓝色的花骨朵,缓缓绽开,吐出妖娆的花蕊。他闭上眼睛,道:“只要你不弃我,我什么都愿意改。”
十五咬着唇,看着明月,“莲绛,明月为鉴,记住你的话。”
莲绛激动的搬回十五的身子,捧着她的脸,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终于肯认我了?”
十五回望着他。
她哪里会不认得呢!
湛碧色的眼眸,美人裂的唇,和日日思念的人一模一样。
此时的男子,眼神宠溺,神色温柔,笑的时候,连睫毛都潋滟美丽。
这才是她的夫君。
不是那个躲在黑袍下,远远冷凝视着他的男子。
不是那个全身都充满暴戾气息,甚至要出手伤他的莲绛。
十五反握着他的手,只是他,太过自大,性格也过于骄横,霸道无理,嫉妒跋扈,容不得一粒沙,可以说有时候会孩子气。
若非他的嫉妒霸道,沐色会如此下落不明?
她不会改变他的性格,因为莲绛就是莲绛。
但是,错了,那就要有错的意识,而不是一味的凭借喜好吃醋嫉妒。她不求他容天下,只求他不因个人喜好而累及他人。
因为,他要做一个父亲了!
“你怎么进越城了?”十五看着他的脸,“这里这么危险,难道你不怕?”
莲绛低着头,就刚刚那一会儿她的不理不睬就让他似经历了一场人劫,几近虚脱,那种恐慌害怕简直要把他整个人吞噬,额头抵着她眉心,“没有你在,才最危险!”
“你竟然用月夕的身份出现,难道你……”
“十五。”他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回床上,合衣躺在她旁边,“我们休息一会儿。”
“嗯?”
十五忙要拦住他,怕他有什么深入举动,要知道每次她都难以承受的处于半昏厥状态,可肚子里有一个小东西,由不得他胡来。
正要将他冰凉的手打开,这才发现他侧靠在她肩头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漂亮的睫羽像蝴蝶一样疲倦的伏在脸上,红唇如凝,即便是睡着了依旧那么美。
“这么累吗?”十五不禁喃喃自语。
累吗?因为她,他从来不会觉得累。明知道,自己接下了来的路会更加难走,每一步都是无尽的深渊,每一步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一抬头,光明处,就能看到人潮静静望着自己的女人。一切都值得。
禁吾之黑暗,赐予美光明。
他只是,因为思念一直不敢合眼。因为担忧,一直无法入睡。
外面依然有追兵,她根本不敢合眼,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角丽姬保命的珠子被人偷了,今晚越城怕是要翻天。
“十五,有我呢,睡吧。”
耳边传来他轻柔的声音,若兰的气息缭绕在脖子里,一剂安定药像是她身体自然而然的陷入一种放松状态,微微卷着身体,将小腹护住,而背后的他则将她环保入怀中。
十五到低还是被一阵骚扰吵醒了,胸前一双冰凉的手一直不凡分的游走,而衣带也被人扯开,肌肤在未明的夜中,看起来像凝露的白玫花瓣,诱人倒了极致。
抬起手掌毫不客气对着身前的人一耳光,却被他轻松拦住,旋即那妖娆的唇在她皮肤上肆意一咬,丝丝缕缕的战栗从落红出散漫开来,她睁开眼睛,怒瞪着罪魁祸首,可对方却掀起碧色的眸子水波潋滟地看来,“夫人,你若这般拒绝我,我迟早会被憋死的。”
“你已经拒绝我一个晚上了。”
复又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补充。
十五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依然漆黑,另一只手,又毫不客气是抽过去,却被他捉在了手里。
莲绛低头,吐出香舌暧昧轻舔过十五的莹白的指尖,道:“十五,你身手比以前慢了许多呢。”
昨晚初见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十五的轻功江湖人人皆知,一起一落如水上点鸿,无人能追。可昨晚他不出三十步就将她追上,而且她出剑虽然狠戾,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气势。
“是的。”
十五一愣,却没有反驳,对自己的身体,她当然比莲绛会更清楚。可起初是感觉,如今莲绛说出来,那就是‘事实’。
“是为夫的错,没有好生滋养你。”
他浅声自责,语气却极其勾人。
松开她的手,又俯身在她身前贪恋辗转,手也温纯中缓缓滑下她的小腹。
“十五,你最近丰腴了许多。”
他迫不及待却又压抑的声音里溢出一丝惊讶,暗夜中的十五脸顿时滚烫,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女子孕后身体都会由极其大的变化,而胸脯则是最明显的地方。
“等等。”湿冷的空气里,她突然坐起来,双手推开莲绛的腰。
“等不了了。”
昨晚那角丽姬疯婆子在水烟里,加了特色的药,虽然不像媚药那样明显,可却足以让人意乱情迷。昨晚发现她身体有些异常疲惫,所以他不得不的隐忍,如今,见她恢复一些,他哪里还憋得住。
“唔。”十五咬着唇,整个眉都拧了起来。
此时的他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恨不得将她拆成一块块的吃掉,结合的瞬间,他周身亦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身体上的每一处肌肤都舒展开,喧嚣着,肆意着,只求更多。
但是他不敢动,染着水色的碧眸凝视着她,注意到她眉心舒展开后,他开始攻城掠池。
“莲绛……”每一下都难以承受,却又躲不开,她声音哆嗦,哀求道:“别,别伤了它。”
“嗯。”
他语调一转,道不尽的诱惑,却扶着她的腰肢要将她抱着坐起来。
这个动作,让十五浑身发抖,整个脸都白了起来,赶紧护住下腹,连声哀,“别伤孩子……”
莲绛动作一滞,酡红的脸挂着颗颗汗珠儿,看起来尤为动人,而那双潋滟的眸子透着几分茫然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他声音传来,有几分恍惚和缥缈。
十五将他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羞涩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莲绛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陷入一种绝望状态,他盯着十五,似乎在她眼底找到一丝玩味的信息,然而,对方望着的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写满了幸福。
他扣住她手腕,可手指却颤抖着怎么也摸不到脉。
刺骨寒冷从指间传来,瞬间蔓延到了身体各个血脉筋络,他缓缓退出,然后俯身将耳朵贴在她依然平滑的小腹处。
这里,竟然真的有一个……小生命。
“听到了吗?”十五双手轻抚着他柔软如缎的青丝,声音温柔。
莲绛身体越来越冰凉,只觉得周身血液在此刻全都凝住结成冰,痛得他肺都冻在了一起。
“我们的孩子?”他声音一颤,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你若不要,那便是我自己的。”
她笑着回答,语气依然那么的开心。
他起身,将衣服盖住她腹部,而她也坐了起来,捧着他的脸,主动啄了一下他的唇,绯红着脸说:“这几天,我正想着给孩子取名呢?”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给人就是一副呆滞木讷,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后面,她会看着他笑,像花落水那样的轻,常常一闪即逝。
她向来不知道表达自己的情感,可却因为这个孩子,整个眉目都绚丽起来,会羞涩,会绯红。
看着她眉色中的温柔,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她说:莲绛,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想起了城墙上那面怪异的旗帜:一大一小的糖葫芦。
原来,大的糖葫芦真的是他,而小的,竟然是他们的孩子。
孩子……他莲绛的孩子。
想说的话,却突然间不忍开口。
他一手抱住她,一手放在她小腹,看着外面开始出露白雾的天幕,“那就叫多多吧。”
“多多?”
十五疑惑地望着他,不明这名字的含义。
他低头笑着道:“多多益善啊。”他哪里敢告诉她,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孩子是多余的,本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
可如今身陷越城,她又正是最期待的时候,他没有想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劝她放弃孩子。
“多多。”十五靠在他怀里,手叠放在他手背上,笑道:“听到么,你爹爹给你取名为多多呢?多多益善。”
“嗯,多多。”
他跟着应和,可喉咙却生疼,手也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女子抱紧。
“莲绛。你弄得我好疼。”
“对不起,把你哪儿弄疼了。”
他忙松开她,语气甚为紧张。
“你刚刚抱得太紧了。”十五瞪了他一眼,却一愣,“莲绛,你怎了,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我家多多吓到你了?”
“没有。”他挤出一丝笑,“我是……太震撼了。没想到,我也有孩子了。”
“是我们的,可不是你的。”
“是。”他低头深深凝视着她,“十五,从未见过你这么开心,见过你说这么多话。”
十五眉眼都被那份喜悦染成了粉色,她抿唇,柔声道:“因为,不仅有你,还有了多多。”
“十五,怀孕后,你有觉得虚弱吗?”
他试探地问道,可整个心都紧张得提了起来,只期望,一切都是自己瞎想。
“虚弱?”十五想了想,“你不是说我身手变慢了吗?有时候会觉得无力。回头我向燕城亦的两位贵妃讨教一下,她们的孩子比我们多多大了三个月呀。”
莲绛讷讷答道:“好。”
莲绛低头将十五的衣服整理好,手指如玉,轻巧如飞,刚才被他弄得褶皱的衣服犹如烫洗过,平整而干净。
“你那日不是穿的这个衣服?衣服也是偷的?”他手指落在外衣的带子上。
虽然天没有全部亮,但他也早就适应了黑暗,能看清那衣服领口的流云绣纹和细致的走线,非一般的寻常衣服。
“你记得我的衣服?”
十五倒愣了一下。
“自然。你之前所穿的每套衣服都是我亲自给你挑选的。”他又从旁边拾来袜子,替她细心的穿上,“虽然绸缎华贵,但是不如棉质的衣衫好,所以你的贴身衣衫和鞋袜全是棉质。”
说完,又将腰带取来替她系上,“这种丝质华而不实的料子,我怎么可能给你穿。”
十五低头看着自己的外套,藏青色的丝料万。
“那以后,在衣物上你又要多操一份心了。”
“为何?”莲绛碧色的眸子凝视着十五,只见她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笑开,“因为你要替多多准备。”
他垂眸看着她小腹,卷长的睫毛在脸上倒映出两道阴影,遮掩住了暗涌在瞳孔中的痛苦,“嗯。”
窗外传来一阵号角声,两人皆是一愣,到了窗边发现越府篝火冉冉,白色绣着豹子旗帜迎风而立,篝火中,人影晃动。
“是在集兵。”
“看样子秋夜一澈苏醒了?”
“苏醒?”莲绛疑惑的扭头看向十五。
十五便将前天晚上在秋夜一澈书房所见所闻全告诉了莲绛,而莲绛的眉也拧了起来。
“战鬼?”他望着远处的篝火,“大约午时,燕城亦的援兵将会包围整个越城,看样子角丽姬是赶在他来之前破城离开,她怕是以为我在外面扎住了很多人。”
“难道说没人?”十五惊讶地看着莲绛,“你外面这么多营长,还有这么多的亡灵腐尸啊。”
“虚张声势罢了。我将南疆的兵力调集到了大泱,至于亡灵腐尸,它们属于暗夜,是被日光诅咒的恶魔,白天无法召唤出来。”他沉了片刻,悄然后退一步,避开日光。
现在的他和亡灵无异,也是被光所诅咒的!
其实,也并不是不能召唤,天地之术更改昼夜,可也属于极致灵术。越是逆天的灵术,其反噬后果也越严重。
说不定,直接被体内魔性吞噬,丧尸人类完全的理智。
真正的魔鬼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必须找到小鱼儿,想办法安蓝她们。”
若像莲绛说的那样,那角丽姬的兵直接南行,和秋夜一澈剩下几十万大军汇合,那他们就再也没有接回救出安蓝他们了。
可就在这时,场上传来几声尖叫,两人凝目看,竟然是安蓝他们一行人。
几十个银衣人带着面具,将安蓝,贵妃,风尽等人带向了城楼,这一下,十五顿时不安起来。
看向莲绛,发现对方面色也阴沉,看样子他们猜到一处了。
“角丽姬找不到凝雪珠,怕是要将风尽他们拿来威胁做交换了。”莲绛将龙骨拐杖递给十五,“你先带小鱼儿和凝雪出城,我现在拖住角丽姬看看她还要做什么。只要燕城亦大军到来,一切都在计划中。”
“嗯,那你要小心。”
十五双手接过拐杖叮嘱了一番,推门而出。
莲绛拉住她手,低头贪恋的吻了她一番,抬手又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整理了一下,“照顾好自己。”目光矛盾地落在十五腹上,又道:“还有多多。”
十五眉眼一弯,点头飞快离去。
走到街道上,十五发现,此时的越城街道有一种异样的安静,甚至没有任何鸡犬狗吠,空气潮湿,却没有一丝风声,一片死气。
偶尔可见一个个住户开着门,可是主人家却站在门口,深情呆滞木讷。
在一个坍塌的废墟中找小鱼儿时,小青正瞪着眼睛四处放哨,一看到出现的十五,有人看到救星一样嗖的一声就飞了过来,十分委屈地往她手里钻。
“爹爹,你要我藏的是这个吗?”小鱼儿摊开手,手心里是那枚凝雪珠。
“待会儿出城之后,冷护卫回来接你,这个珠子谁也不能给。”说完,又将小青提起来,吩咐道:“保护好小鱼儿,否则,就把你炖了给多多吃。”
小青歪了歪脖子:多多是谁?
趁着天未明,十五讲小鱼儿带到事先找到通往城外的护城,因为有结界,所以此处并无人看护,十五带着小鱼儿装在准备好的木桶里。
结界处,龙骨拐杖泛出幽蓝色的光芒,不似其他光那样刺目凌厉,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和煦,将结界融化开,水桶顺利出去。
刚上岸,十五将小鱼儿丢到草丛里,又回了木桶。
“爹爹你不和我走吗?”
“你漂亮的娘还在里面。”十五摸了摸小东西的头,继续吩咐道:“见到冷之后,你去找一个叫月夕的人,让他速度来城门处。否则,我就将他拐杖砸断!”
小东西看了看十五手里泛着蓝光的拐杖,赶紧点头。
那角丽姬对月夕似乎用情至深,而真正能拦得住角丽姬该是他才对。
阳光将晨雾一点点的晒开,整个越城都沐浴在阳光中,可越城街道少依旧人烟稀少,十五站在房顶,用布条将整个龙骨拐杖放在后背,抱着手臂俯瞰着城门方向。
上万士兵身穿铠甲勇手持长矛立在广场上,而前方,白色骏马上,坐着一个身形如挺拔松的人,他穿着银色战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腰间。
无法看清他容颜,可十五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了——秋夜一澈。
而他身后黑色骏马上,则坐在明一。
唯一不同的是,明一时不时地望向秋夜一澈,然后偶尔扭头看向别处,似有一丝焦虑。
“不对劲儿。”十五抿唇。
整个广场上,似乎只有明一是鲜活的。
十五身形一掠,如展翅翱翔的鹰,几个起落,停留在了城墙后面的房顶上,她刚站稳,身穿明黄色战衣的角丽姬突然回过头来,十五赶紧后退一步,屏住呼吸。
这世界上,真正的高手从来不用眼里去寻早敌人,而是靠听力和鼻息。
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哪怕是一个轻轻的呼吸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而真正的隐藏,是将自己融于天地之中。
果然,角丽姬凝目将周围看了一番,没有感到任何气息,才回身看向了城墙下方的旷野。
旷野上,舒池仍旧被当做旗帜挂在高高的旗杆上,期间一直不曾被人取下来过,几日过去,昔日的公子池,多年前的皇子,如今就像一块烂布似的,随风摆动。
看着角丽姬冷艳的傲立于城墙上,舒池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恨不得现在死去,就此解脱。
此时的角丽姬面色看起来不如昨天那样好,可眉宇间的气势和凌厉丝毫没有锐减,手中长矛上的戾气更重。
“拉!”
她大喝一声,士兵将一条巨大的绳索从城墙东头一路拉到西头,旋即系在两个几人高的铁杆一架,十来个身影就像衣架上的衣服被吊挂在绳索上。
女子虚弱的哭泣声,呼救声传来。
十五眉头一皱,扣住月光的手有些颤抖。
那些被吊在绳索上的人,却安蓝一行人,加上贵妃的几个太监足有是十三个人,依次排开。
一行人都是女人,还有一个本就看起来虚弱的风尽,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不出一个时辰,两位贵妃怕的腹中定会孩子不保。
“角丽姬是豁出去了啊!”
小鱼儿失踪,皇室仅存的血脉就在两个贵妃身上,她如此嚣杂,若非是有十成的把握,就是真的孤注一掷也要将凝雪珠要回来。
“月夕!”
她直接一步跨在了石墩上,长矛直接前方,可旷野上,除了舒池便只有孤寂的风了。
角丽姬眼神一狠,手里的长矛往旁边一甩,锐利的矛头刁起一个宫女的衣衫,往空中一抛。
那宫女来不及发出一声哭喊,就从几十长的高空坠落下去,摔成肉酱。
“啪!”
沉闷的声音,却像一记天锤从苍穹落猛地敲下来。那一瞬,就脸十五自己都震了一下,原本哭喊的几个太监和宫女顿时吓得发不出声音,其中一个贵妃,直接晕了过去。
而同样掉在绳索上的安蓝虽双眼含泪,却咬着唇没有哭一声,旁边的风尽面色苍白虚弱,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晕了过去。
这样下去,亦角丽姬的性格,这些人真的会死的。
十五回头看向四周,发现对方的房檐的阴暗处,那人一身黑袍,面容全部隐藏在帽子下,唯有一双碧色的眸子,缱绻如水,温柔而宠溺地望着自己。
莲绛朝十五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十五点点头,突然感到房屋在晃动。不,应该是整个大地都在震动,而轰隆的声音远远传来,旋即远处一片尘烟。
燕城亦的援兵!
日光之下,数万铁骑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黑色的盔甲,黑色的长矛,黑色的战甲,气势锐不可当,而最前方的金黄色盔甲的男子正是燕城亦。
他抬手,身后骑兵立足,烟尘滚滚中。
城墙上,几个被挂着的女人,其中有两个,则是他的女人。
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他眼眶通红,像是看到那个晒芍药花的女子。
九年前,他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如今,却又让自己的宫嫔陷入危险,目光扫过人群,在没有看到小小身影时,他心底绷得最紧的弦稍微一松。
可半晌,看到前方一处摔得看不出形状的血迹时,他大脑一片空白。
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飞驰而来,十五凝目一看,却冷护卫,他在燕城亦耳边说几句,对方的脸掠而过几丝轻松。
十五送了一口气,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
看样子冷已经接到小鱼儿了。
角丽姬俯瞰着旷野中几万骑兵,眼中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是挑眉,勾起一抹挑衅的血,“你就是那燕城亦,哀家今日就教导你该如何懂得臣服!”
说着,长矛一收,越城的正大门缓缓打开,立时鼓声四起,战旗猎猎,城门晃动,骑在白色骏马上的秋夜一澈提着沥血剑冲了出去。
绯红的剑,往前一挥,霎时间,整个天先是一黯,旋即一匹红光横空而拉,将整个旷野照得一片血红。
“护驾!”
燕城亦贴身宫卫反应非常快,十几个拉着盾牌挡在了燕城亦身前,可秋夜一澈剑术惊人,整个大洲人人皆知,而刚刚虽然只是一剑,却破天辟地的气势。
那十几个侍卫像豆子一样被掀在空中,盾牌也溅起点点星火,裂成碎片。
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连十五都不禁一惊,看向角丽姬,发现她正欣慰地笑。
秋夜一澈一剑未止,而是直接指向燕城亦,手中的剑再度带起漫天红光,身后的士兵也如潮水涌向了燕城亦的几万大军。
狂野上厮杀一片,而燕城亦并没有因为刚刚一击士气受挫,反而是退兵几步,摆出了八卦阵。
十五眉眼不眨地看着场上的一切,可渐渐地秋夜一澈攻势越来越猛,但是毫无章法,手里的剑带起漫天光影,只要近身他十尺之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燕城亦的军队,都纷纷被他斩成肉末。
而早有部署,再加之人多的燕城亦很快气势回来,根据敲门的阵法反将秋夜一澈等人包围住。
十五又看向角丽姬,发现她的唇角诡异一勾,手里的长矛空气中花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白色的马被染成血红色,青丝翻飞,银衣沾血的秋夜一澈突然仰天长啸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而他的部下竟也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和他一样举着臂怒吼。
“不好!”
十五还没有喊出口,那些士兵竟然纷纷膨胀成身形约莫十几尺的巨人,而领头的秋夜一澈虽然并未如此高大,也有十尺,原本俊美无双的脸,布满了红色的经络,映着那红色的双瞳,十分狰狞恐怖。
“战鬼?”
十五颤抖的念出这两个名字,已见那些变异的傀儡士兵将燕城亦的部下一拳砸成肉酱。
一时间,整个战场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而面对刀枪不入的傀儡,燕城亦的人毫无招架之力。
角丽姬仍旧傲然而立,唇角的笑容勾起几分残忍,她长矛指天,“让你们这些大洲的贱民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
话音刚落,战场上黑烟滚滚,旋紧阵阵爆炸连声而来,天摇地裂。
十五脸色苍白,突然恍悟:角丽姬不仅仅的孤注一掷,她其实是全力以赴,明知道燕城亦必然会来,所以要一举将其拿下!
君亡,国破?
十五全身巨寒地看着那厮杀的场面,而在这一刻,翻滚的盐城,人,看起来渺小的宛如一粒沙。
大燕不能亡!
她脑子里只有这个声音,扣住月光就要越出去,却在此时,狂风大作,雷声轰鸣,苍穹像是被人泼墨,陡然黑暗,而铅云暗涌的天幕上,雷电如若虬须,蜿蜒奔走,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响!
天黑了,天竟然黑了!一轮满月挂在天幕上!
有人在操作逆天法术!
伏尸满地的战场开始裂开,狂风中,传来阵阵哭嚎凌厉的声音,一只只腐烂的,白骨之手从地下伸出,然后攀爬出来!
它们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放眼看去,血红的肉里冒出一片白骨,犹如腐尸吐出花蕊,毛骨悚然。
这一下,角丽姬的脸,变得异常惨白,震惊地看着这逆天的一幕。
而十五,亦惊骇的立在原处,呆呆地看着无数白骨亡灵从地下爬出来。
傀儡巨人仿似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纷纷低头看着朝自己用来的白骨亡灵,扬起拳头狠狠它们砸过去,顿时,骨头散架,落了一地。
可很快的,散落在地上的骨头动了动,竟然亦诡异的方式从新结合成新的骷髅战士,它们双眼空洞,可嘴里去发出震天怒吼,旋即一跃,飞扑向了傀儡巨人玎。
那傀儡巨人身体僵硬如石头,巨斧都无可奈何,可几个骷髅亡灵扑到他身上,竟然将他的骨肉一块块的残忍撕扯下来。
立时,原本是血腥屠夫的傀儡巨人竟然成了任人啃咬的食物,整个战场又是阵阵哀嚎。
有些傀儡巨人受不了疼痛,选择自爆,而被炸散架的骷髅亡灵又重新组合起来,如此繁复裆。
大燕士兵看到这么恐怖的一幕,纷纷瞪大了双眼,吓得不敢说话。
天幕如墨,那一轮诡异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好似银河上神的双眼,冷厉的俯瞰着芸芸众生。
“放!”
角丽姬厉声尖叫,又一批变异傀儡巨人从几个城门涌了出去,可面对那打不死,拆不散的亡灵军团,傀儡巨人根本无法招架,更像是自动送上去的食物。
明月如银,照亮了整个越城,十五仰头,回望着身后那栋高楼。
身穿黑色袍子的莲绛傲然立于屋檐尖塔的上方,他一手抵着眉心,一手直指苍穹。那漂亮得近乎妖媚的脸上,深碧色的双瞳,浓烈而纯粹,幽暗而阴森,冷冽又无情,那有着世间最漂亮美人咧的唇,轻轻勾起,像是嘲弄天下众人的弱小。
飞扬的三千青丝,翻动的猎猎黑袍,闪电蜿蜒落下,此刻的他,高贵强大宛如神袛。
可去那样的陌生!
十五呆呆地望着那个人,不过几丈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天地。
不知道为什么,以为亡灵被召唤出,战局因此再度扭转,可十五却莫名恐慌和害怕。
“莲绛!”
一个尖锐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传来,十五低头,角丽姬终于发现了莲绛。
她双眼猩红,艳丽的脸此刻变得扭曲,手里长矛带着燃烧着的火团飞向了高处正在做法的莲绛。
陷入作法的莲绛根本无法无心他处,若周围没有人护法,容易被这逆天之术反噬!
长矛如流星呼啸而去,角丽姬眼神闪烁,紧紧地盯着高处,期待着那个人被自己一矛穿心。
“砰!”
一道白光乍起,像数以百计的烟火突然爆炸,将整个天照得白了片刻,角丽姬一怔,惊讶的发现她丢出去的长矛竟然在空中突然一滞,像被这段翅膀的飞鸟竟直线下坠!
而一道银光带着清幽的嗡鸣声,从眼前掠过,然后在空中盘旋一圈,角丽姬凝目一看:那道细小的银光似是一把剑!
“回!”
角丽姬大喝,那长矛瞬间飞回她手心,低头一看,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长矛尖端竟然有一道细小的裂纹。
要知道,这飞天长矛名字叫做,诛天戳,是有九州圣殿上的玄石所打造,整个九州天下出名的武器,最后被她所得,这些年她疼爱它如命。
可此时,不但有了裂纹,还落下一道剑痕。
“剑?”
角丽姬浑身一震,想起刚刚那碰撞的白光和一把剑,难道说有人丢出一把剑,竟然半空接住了她的诛天戳!
“不可能!”
她抬头,那把银光竟还在空中飞旋,显然是刚刚与诛天戳相撞时所留下的惯力,最后漂亮一划,那剑飞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角丽姬终于看清楚持剑之人。
在莲绛身前不到十尺的地方,迎风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体态纤瘦的少年。
少年长发高用一个木簪高高挽起,露出了白皙而饱满的额头,她像一幅没有描摹完全的丹青画,清秀而淡远,可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明亮璀璨,仿似凝聚了整个天地的光芒,冷厉地盯着自己。
少年背着两个东西,因为裹着布,角丽姬无法看清,可少年站的位置,却将莲绛护在身后。
长风哭嚎,乌云压境,风撩起少年的长发和衣阙,消瘦的她看起来,瞬间就会被风刮走,可她却未然不动的立在屋檐一角,周身散发的凌厉杀气,和她眉宇间的流出的孤傲气质,竟给人一种睥睨的霸气。
扫过她手里那把剑,角丽姬艰难的念出了这一辈都让她倍感羞辱和压力的名字,“十五?”
“正是!”
少年模样的人冷冷开口。
角丽姬握着诛天戳的手在发抖,“凝雪珠是你偷的?”
“是的!”
这是十五对角丽姬说的第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是!
当日在确定谁是容月夫人时,这两个字将她角丽姬狠狠摆了一道。
一句:正是,却应征了的确是她刚刚出手将她雷霆一击给截住,甚至,将她诛天戳留下了裂纹。
而一句是的!
简直像一把刀狠狠刮在她角丽姬的脸上,让她自尊扫地。
一个如此平凡,丑陋,低等人大洲女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将那凝雪珠偷走!
角丽姬手上青筋爆裂,盯着十五,冷笑,“听说你自诩在大洲剑术天下无双,那哀家就来领教领教。”
自诩?十五勾唇,她似乎从没有自诩过吧。
更重要的是,为何这角皇后口气如此酸?
角丽姬跳上了房顶,双眼通红,浑身透着浓浓的杀气,而她手里的诛天戳也慢慢变成红色,甚至能看到那些红色的火焰,旋即她举起手臂,“云火!”
诛天戳扔出的瞬间,十五眯眼,注意到她手虚晃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的细微,肉眼几乎看不见,可还是被十五看过真切:对方是徐晃,其真实目的还是莲绛!
果然,那诛天戳飞近十五十尺的地方,突然往左侧一绕,逼向了在施法的莲绛。如果十五上当出手拦截,或者是跳起来劈开,那么趁着她僵直的瞬间,那诛天戳就靠近莲绛!
十五往后一掠,手里的月光横向一拉,顿时,一道碧色的光芒横掠开来,像一张屏幕一样,挡在了莲绛身侧。
旋即如陀螺旋转,剑尖一带,凌厉的可怕的剑气再度扫过诛天戳,耳边一声巨响,那诛天戳晃了晃,杀气顿减,阵势打去。
角丽姬见十五不上当,顿时心急如焚,干脆纵身飞来,打算靠近莲绛,再寻得其他攻击。
可她刚掠上空中,十五抬脚踹向诛天戳,并且借力往空中一飞,手里的月光带着凌厉的剑气正面反攻向企图趁十五不备而飞来的角丽姬。
诛天戳被踹到了城墙东边,角丽姬在空中没有武器,却看到十五迎面而来。
“怎么会?”她红色的双眼里涌起不可思议,“对方怎能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两个女人空中相汇,一人手中月光如水,剑气恐怖,而一个人,却没有任何武器。
这个情况,角丽姬比谁都清楚,她一咬牙,手里飞出一条绫带缠住了身后城墙上的柱子,倒飞回去。
十五冷笑一声,手里的剑往后一划,一股力量逼得她如闪电冲向角丽姬,然后一脚踩在了角丽姬的脸上。
这一踩,用了十成力气,角丽姬在空中惨叫一声,狼狈地往下坠。
而十五又凭着这狠狠一脚,周身灌足了真理,飞回到了莲绛身侧,长剑一横,长发飞舞,如修罗般冷酷立定。
角丽姬到底也身经百战,被十五那么一蹬,还是用力抓紧了绫带,攀回了房顶,只是动作十分狼狈,几乎是滚落在瓦片上。
而她艳丽的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看起来,就像一个耻辱的印章,刻在了她脸上。
“抱歉。”十五颔首一笑,“我这大洲贱民实在不该将我卑贱且肮脏的脚踩在您那高贵而圣洁的脸上!”
如此羞辱且嘲讽人的话,却被她用如此谦和且和彬彬有礼的姿态说出来,差点没有把角丽姬气得背过气去。
角丽姬抬起袖子往脸上狠狠一擦,那愤怒的样子,恨不得将整个脸皮都擦掉。
但是,羞辱如何擦得掉?
角丽姬周身血液倒流,如筛糠一样抖动,如果说先前被十五背地里狠狠玩弄了几次,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耻辱。
那么此时,含笑且自信护在莲绛身边,周身又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高贵气质,且活生生的十五,就是她角丽姬最大的噩梦!
是的,是噩梦!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一个下贱的大洲人类,任意践踏。
十五……她绞着这个名字!玩弄她,偷她凝雪珠,羞辱她。
不!她角丽姬绝对不能失败!
而尸骨如山的战场,仍旧在厮杀,不同的是,傀儡巨人越来越少,唯有秋夜一澈站在一群亡灵中,像一个彻头彻尾没有思想和情感的战鬼,拿着沥血剑横扫亡灵军团。
亡灵军团虽然不死,可也无法靠近秋夜一澈,一会儿逼近他,一会儿又被他打散,而他完全不知道疲惫,面目狰狞,双眼充血,脸上的筋脉越来越粗,像随时都会爆裂。
燕城亦骑在马上,有些悲痛地看着秋夜一澈。
这哪里还是冠艳天下的大洲第一男子秋夜一澈啊,这只是一个不停歇的杀人工具。
“四弟,住手吧!”他大喊,试图将他唤醒。
“停手吧!你们输了!”
“输了?”
房顶上的角丽姬浑身一震,“不,哀家永远都不会输!”
她大喝一声,那诛天戳飞向她手心,可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色的东西圆不溜秋的朝自己砸来。
角丽姬一看,是十五将背上一个东西砸了过来。
暗器?
角丽姬大怒,“你竟然敢用暗器偷袭我?”
待那诛天戳落回手里的瞬间,她横手一刺,尖锐的矛穿过那‘暗器’。
“哼,不过如此!”
看着长矛上挂着的圆形东西,角丽姬似乎终于找回了点自信,不屑地冷笑起来。
可十五,亦微微一笑,漆黑的双瞳闪烁着明媚的光华。
她这一笑,让角丽姬浑身一个激灵,总觉得那里不对。恰在此时,黑压压的天幕下,又一阵风吹来,一下刮走了长矛上那块布。
而看清长矛上那个东西时,角丽姬头一阵眩晕,那些原本倒流且奔腾地鲜血瞬间凝固起来。
“黑泽?”
她双唇蠕动,颤抖地看着长矛上那个人头,然后扭头对着十五嘶声大吼,“你是人吗?”
这长相清秀,看起来瘦弱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一个人头,她竟然放在身上,甚至……逼着自己出手戳穿黑泽的头颅。
“呵呵呵……”十五轻笑出声,眼底光芒四射,“这句话该我问你!”说着,她手指向场上血淋淋依然在‘战斗’的秋夜一澈,“所谓虎毒不食子,你连你亲儿子都这么样折腾。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是不是人?”
“你敢问哀家资格?”
角丽姬气得哆嗦,这大洲贱民竟然敢质问她有没有资格。
“不该问。”十五勾唇,“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
角丽姬长矛狠狠一甩,黑泽的头颅滚到一边,旋即长矛刺过手心,鲜血滴落,那长矛周身绯红,竟隐约同她本人合为一体。
“要打吗?”十五握紧了手里的月光。
其实刚刚几招下来,她早就疲惫不堪,可是,看到场上的秋夜一澈和傀儡巨人无异,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肚子里多多,顿时,一股力量再度爆发。
“那就让我来教教你如何做一个母亲!”
说着,十五握着月光,亦是往手心里一划。
月光跟随她十来年,早就和她合为一体,此时一沾血,它就感受到了主人的悲痛和愤怒,通体泛着碧色的光芒,发出嗡嗡的鸣叫。
十五双手握剑,月光竟然幻化成无数把,环绕着她和莲绛周围,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剑墙,让人眼花缭乱。
“诛天!”角丽姬身体快速旋转,人矛合一,形成一尾燃烧着火焰的凤凰,冲上天空,发出刺耳的尖叫,俯冲向十五。
顿时,远在几百米外的士兵纷纷捂住耳朵,可有些反应慢的还是跪在地上,双目染血。
十五凝定心神,缓缓睁开眼,“鬼泣!”环绕的几百只碧色的剑影突然合一,像一只从地狱涌出的恶鬼,在空中狰狞着牙齿,迎上了角丽姬的红色凤凰。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异动,而身后,也传来了诡异的陶笛声音。
这声音,不似往昔那种温柔缱绻,而是一种难言描述的阴森恐怖,整个场上都是蜿蜒雷电,越城也开始晃动起来。
,角丽姬和十五都是一愣。
十五此时无法回头去看身后的莲绛,只看到战场上,那些被撕成碎片的傀儡复活了……
不是,是他们的尸骨复活了。
那些傀儡巨人十几次高的骨架在血肉横飞的战场显得格外的突兀,它们随着那曲子站起来,转身面向了莲绛方向,然后高举起双手跪下,做朝拜状!
莲绛要超度他们?
他这是疯了吗?更让十五全身发冷的时,她看到几只骷髅竟扑向了燕城亦的大军?
十五顾不得那角丽姬了,回头看向莲绛,惊讶的发现,他嘴角勾出一抹怪异得让人心底发寒的笑,发丝飞扬,深碧色的双瞳,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莲绛,你怎么了?”
月光感受到主人心神紊乱,凝结成的‘鬼泣’在空中轰然一散,幻化成黑烟,而角丽姬见此,猛然操控火凤扑向了背对自己的十五。
“莲绛,收手,够了……”
所有法术灵力,都是一把双刃剑。
特别是禁忌之术,三分伤人,七分伤自己。
更何况还是这种让日夜颠倒的禁忌之术。
然而莲绛魔性大发,犹如一座爆发的火山,此时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脚下活生生的血肉,要将这些血肉吞噬下去,方能宣泄体内的膨胀开来的力量韦。
背后危险逼急,十五抄起月光返身一挡,堪堪抵住了角丽姬的偷袭。却踉跄往前,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水,握着月光的手虎口处有些发麻,立时几粒血珠从裂开的伤口处溢出。
角丽姬拥有最热血的战鬼血统,一见十五虚弱,就越战越勇,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将眼前的下贱女子烧死。
唯有她死了,才能让她角丽姬一洗耻辱。
十五咬牙抵挡,仍旧不离开莲绛身侧,只是时不时的喊一声,“莲!”
然而,莲绛竟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嗖!”
一条红色的绸带从另一方飞来,十五腾空一跃,那绸带从她脚下穿过。
她侧身回头,发现左前方的房顶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手拿油纸的女人。
那女人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是隔着面纱,十五却能感觉到对方阴毒双眼正盯着自己。
此女人,竟然出现在了结界里,这说明,她能穿越结界:是角丽姬的人。
但那个女人至始至终却没有看站在另一处的角丽姬,目光一直深深地盯着十五,最后狞笑开口,“睁大眼睛,看着莲绛如何死吧!”
她声音想灌了风的破罐子,沉闷难听,还带着几分破哑。
说完,那女人缓缓地撑开了那把红色的伞。
红色的扇面,画满了春日才有的桃花瓣,而就在伞开启的瞬间,那些花骨朵竟然舒展开花瓣,绽放起来。
这一下,才是真的天地晃动,大有狂风暴雨之势,整个天幕都在晃动,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天幕。
十五和角丽姬都惊讶地看着女人手里的伞越变越红,那伞面的桃花越开越多,而头上黑云云竟然慢慢地往后退,散去。
月光消失,天空慢慢恢复白光,战场上那些白骨军团,和正在朝拜莲绛的傀儡被阳光一照,发出凄厉的尖叫,周遭立时黑烟滚滚,阵阵哀家传来,犹如指甲刮过粗糙的墙面,让人全身发寒。
“噗!”
后背刺骨冰凉,粘稠的液体沾满了发丝,点点滑落进她的脖子。
十五回头,看到莲绛捂着胸口跪在地上,接连吐了好几口血,身体也像极致展开后的花,瞬间萎顿。
“莲绛?”十五哆嗦着将他扶起来,发现他的脸,像水一样透明,而鼻息,气息全无。
“哈哈哈哈……被驱逐的魔鬼,回到你的地狱吧!”那女人仰起头哈哈大笑。
她就在等这一刻,等着莲绛的魔性发挥到极致,甚至要吞噬他时,突然压制!
那样的他,必死无疑!
那女人像一个疯子一样站在房顶上,举着伞仰头大笑,可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利刃落在十五身上,“胭脂浓,哈哈……你毁了我,你一辈子也别想好过。”
手里的几条绫带同时朝十五奔了过去,角丽姬手里的诛天戳亦毫不犹豫的掷向十五。
两道攻击卷起的绝大杀气,像浪潮一样掀了过来,可后背被血燃透的女子背对着她们,露出了最致命的命门。
嗡!地上的月光一飞冲天,拉起一道白色的光幕,主动刺向了红衣女子的绫带,白色的光像无数把剑将同时掠来的一道道红绸绫带切成碎片。霎时间,越城上空,似漫天红雪飞扬。
而诛天戳却在立十五后背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挣扎不前。
角丽姬凝眉一看,注意到十五后背有一道蓝色的柔光,形成了一个结界,犹如万古不摧的盾将诛天戳挡在了外面。
叱!相接处溅出点点火星,本就被月光伤得有裂纹的诛天戳,再也不堪受力,竟然啪的一声,整个矛头突然断裂!
这么一震,那光幕出一块黑色的布滑落下来,角丽姬终于看到十五背着的另一样东西:龙骨拐杖!
由北冥皇室的守护兽雷龙背脊骨打造,传言一直被封藏在皇陵深处,二十多年突然到了月夕手里。
传言只会保护皇室的龙骨,却只此时,打开了结界,保护着这个大洲的女子。
角丽姬,震惊在原地,脑子开始混乱。
而月光将绫带斩碎之后,重新回到了十五身边。
十五跪在房顶上,将莲绛抱在怀中,手指擦过他嘴角的鲜血,又捧着他的脸,柔声唤道:“莲,莲……你怎么了?”
他的脸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美丽,妖娆的眉眼,线条完美到极致的鼻翼,和女人看到了会自行惭愧的唇。
“莲,你怎么这个时候睡了呢?”纵然的紧闭着双眼,纵然他毫无气息,纵然他周身冰凉,她仍然不放弃的在他耳边唤道:“来,你睁开眼,我背你回去。”
像在南岭那样,他嚷着跑不动,她背他一路狂奔。
他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在她背上笑得花枝招展,那个时候她真担心他会笑岔气。
他爱笑,但也爱闹脾气,虽然会娇纵,可又比谁都容易满足,哪怕是气得晕过去,却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回来。
可此时的他,紧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一场永恒的梦,无法醒过来。
青丝散落在地,面容寸寸如雪,冷冷寂寂。
“莲绛,别睡了。”
她扶着他身子,自己跪在他前面,将他双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吃力地站起来。
可瓦片突然断裂,她脚下一空,脚陷了进去,莲绛从她背上滑落,十五忙伸手将抓住他腰带,谁知他那衣服早就被鲜血侵染,一片滑腻。
他原本就立在了屋檐最尖端,这一滑,直接挂在了屋檐,随时从会这几十尺高的地方坠落在下面坚硬的石头上,摔得粉碎。
他身体挂在高空,像飘零的叶,青丝在空中飘飞,零零散散,容颜在日光的照耀下,越来越诡异的透明。
沾血的腰带从手心里滑脱,他身体一点点的下坠,十五咬牙不敢松手,可脚下踏空,她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咔嚓!”房檐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开始断裂,瓦片纷纷往下落。
“唔!”
唯有两只手指死命的勾起他衣带,甚至,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可还是保持着紧抓的姿势。
绝望和恐惧奔走在身体各处,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看到他施展逆天之术,召唤亡灵时她为何那般恐惧了。
原来,恐惧害怕源自这里。
源自会拼劲全力的要保护自己的爱人,可还是看着他倒在自己身前。
源自努力的想要抓住他,可他还是要从自己手心里离开。
源自,看着死亡之手,要将自己所爱之人带走。
不,她再也无法承受所爱之人,死在眼前,而自己无能为力。
说好了,天若要罚他,她来抗!
说好了,地要灭他,她来挡!
说好了时光静好,与君语;
说好了细水流年,与君同;
说好了繁华落尽,与君老。
说好了,要白头!
所以,莲绛,你怎么能死!
她低头,拼劲最后一点力气,趴在快要塌陷完的屋檐边,低头看着紧闭着双眸的他。
那一刻,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入了唇,竟然是咸的!
是泪水!
“莲绛!”十五咬牙切齿,“你若敢死,我就敢忘!把你忘得一干二净,黄泉碧萝,永生不见!”
三月阳光明媚,刺进她眼里,却撕心裂肺的疼,泪水跟着滚下,滴落在他眉眼上,染过他的睫毛,从他眼角滑落。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她,还是他的泪水。
“毁了那房子!”
红衣女子的声音传来了过来,角丽姬恍然清醒过来,双手合一,操作着断裂的诛天戳。
整个高楼的摇晃起来,十五凝视着莲绛,展出一个绝望凄艳的笑。
也罢,若不能同生,同死也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莲绛透明的左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呈显出一种诡异的蓝色,很快,竟生出一朵蓝色的花蕾,以双眼可见的速度吐出花蕊,华丽绽放,而那一瞬,他透明的脸,也慢慢恢复了如雪的凝白。
雪的肌肤,蓝的花瓣,让他那原本就颠倒众生的容颜,看起来更加妩媚妖冶,甚至带着一份邪肆!
同时,一条藤蔓从他衣领处蔓延出来,攀附在她手指,缠绕上她的手臂,像一条绳索一样,将两人仅仅捆缚在一起,永不分离。
诛天戳在角丽姬的攻击下,不断的撞击整个房梁,企图将十五他们震落下去。
可是,墙角地面却长出了无数条藤蔓,如爬山虎一样,迅速蔓延了整栋房屋,像一张网,像钢精水泥,重新将这个倒塌的房屋从根基到房牢牢稳固住。
风吹不到,雷击不跨。
待房屋固定住,那些藤蔓又向泛滥的潮水一样,迅速涌向了角丽姬和那个红衣女子。
“啊!”红衣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角丽姬一回头,看到那女子被无数条藤蔓缠住,而那些藤上的花朵,在阳光下竟然变成了拧着獠牙的蛇头,钻入她身体。
可很快的,那些‘蛇’退了出来,竟然纷纷避开三尺。
女子滚落在地上,痛苦的翻滚,面纱掉落,露出了腐烂的脸,她身体被蔓蛇咬出无数个洞,而那破裂的皮肤下面,黄色的浓涌了出来,立时恶臭漫天。
“唔……”
角丽姬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那藤蔓不断朝自己涌来,可她根本无法顾忌这危险,因为对面那女子的臭味实在太浓了。
她是战鬼一族,偏偏嗅觉灵敏,只有鲜血能刺激她们的战斗力,让他们燃烧,厮杀,可这种刺鼻的恶臭,会让他们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更何况,还是一个身体里流脓的怪物。
“唔……”角丽姬跪在地上,痛苦的喘着气。
这大洲,到底是什么玩意?
为什么,不过八年时间,就涌出了这么多怪物!
一个会逆天的莲绛!
一个剑术无双的十五。
这个全身流脓的又是什么玩意?
“陛下!”
白桦全身是血地从战场回来,一看那些蔓蛇花和那栋被蔓蛇包围的墙,吓得面色苍白。
他和几个同伴驾着角丽姬,翅膀一展,慌忙飞上了天空,赶紧逃离。
她一走,越城的结界破碎,战场上,早就胜负已定,只有一些血肉和倒下的白色旗帜。
角丽姬看着整个战场,看着就那样放弃的越城,看着依然坐在马背上的燕城亦,看着辽阔的大燕,这才明白一个真相:她输了!
她输了?
她角丽姬,竟然输了,真的输了。
而在众人中,角丽姬也第一眼寻到了那个人。
他身穿着黑色的袍子,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因为没有龙骨拐杖护身,所以看起来十分虚弱,可他仍然迎风而立,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二十多年,月夕,你还是不肯见我!
角丽姬闭上眼睛,嘴角笑容凄苦!她输得太狼狈了,几乎是一塌糊涂!
十五看着缠在手上冰凉的藤蔓,眼底露出茫然,而一直抓着的人,那被泪水染湿的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她。
四目相对,那一瞬,十五胸腔如被千金重锤击中,而整个人似跌入了冰窖,呼吸刺痛。
因为,他的左眼,有一朵蓝色的花,从眼瞳里绽开,占据了整个眼瞳,与脸颊上的那妖冶的蔓蛇花相辉映。
十五浑身冰凉,说不出一个字来,唯有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
他抬起手,那莹白如玉的手指间,也绽放着一朵小小蓝色蔓陀花,像是特意描绘的花钿,美是美,却让人心底发嵾。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擦过她眼角的泪水,滑落到她唇角,他漂亮的唇一勾,道:“我对你思念若狂,你竟然想要忘记我!”说吧,那卷长的睫毛尾端,亦有透明的液体滑落。
她张口,狠狠咬住他指尖,恨不得将其吞入腹中。
“你去死来看看!你死了我就忘!”她咬着他的指尖,声音含糊不清,眼底泪水啪嗒啪嗒地滚落,“我还要带着多多嫁给别人!”
“为了你,我怎么舍得死。”他宠溺地回答她。
十五一听,借着脚下藤蔓,将他用力一拽,拖上了房顶的安全处,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像一个孩子一样,肆意的哭!
恨不得将这些年所有的泪水,都哭出来。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他一怔,“我父亲曾说,让一个女人哭的男人,是不尽责的男人。”
他异常虚弱,却仍旧固执的要抬起手,将她的泪水擦干,“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十五握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她想要控制住,但是,此时,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武装,没有任何戒备,她就是真实的自己。
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女人,担忧自己的丈夫,关心自己的孩子。
会害怕,会无助。
“我……”她止住了声音,“我不是难过,是开心。”
他一愣,凝视着她,那蓝色的眼瞳交织着碧色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妖异,可看着她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开心,我的丈夫和孩子在我身边。”说完,她将头埋在他耳边,用坚定的语气道:“不管怎样的万劫不复,我都要和你白头。囟。”
“嗯。”
他看着烈日,缓缓闭上眼睛,那手也从她脸上滑落。
十五浑身一怔,感觉到身下的房屋再次晃动起来,那些藤蔓像潮水一样快速退去,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地面。
“莲……”
十五捧着他的脸,发现不仅左脸上开出了那种藤蔓花,脖子上,锁骨上全是。
不但如此,她掀开他的衣服,发现无数条细如发丝的藤蔓在他皮肤奔走,似乎要找着机会从他皮肤里面钻出来。
“不要让他见光!”
一个冰凉急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十五一听,也容不得多想,拉起旁边的黑袍,将莲绛罩住。
立时,那些奔走的藤蔓速度慢了下来。
十五将莲绛抱起,从那房顶上掠下来,然后朝府邸阴暗处奔去,快速进入一间屋子,将莲绛轻轻地放在榻上,再转身将周围的窗户和帘子全都拉下来。
整个屋子一片黑暗,十五喘着气回到莲绛身边,再次掀开他衣服检查,那些藤蔓虽然游走缓慢,但是就像无尽的水,根本没有停歇下来的意识。
冷汗从他皮肤深处溢出,他虽然昏迷,可就这短短的时间,他周身衣服和头发却已经打湿。
他正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门被推开,旋即一股药味传来,风尽走进来,狠狠地将十五推到一旁。
十五也没有计较,而是将门关上,又寻来一盏琉璃灯点上,捧在手中,立在莲绛身旁。
风尽在牢狱里虽然没有受到折磨,但也极其狼狈,当时被挂在城墙上,他几乎是第一个受不住晕过去的人。
他的银针一枚枚地在莲绛身上排开,而十五也注意到他眉头紧蹙,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待莲绛的上衣被全部脱掉的时候,十五也是一惊,他左边身体,几乎全部都开满了那蓝色的花朵,像诡异的图腾落在他雪白的皮肤上,足足有好几十朵。
十五全身冰凉,如果没有记错,那晚莲绛非要嚷着她温纯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这些绚丽绽开的花朵。
而这些花朵,虽然艳丽,却给人阴森感觉,看上去,像是暗夜里的一双双眼睛,正偷窥着世人。
当风尽将莲绛身上的蔓蛇花数完之后,他身体一晃,险些从旁边的凳子上倒下去。
十五手一伸,忙将他扶住,谁料,他抬眸盯着十五,眼底竟然涌出丝丝缕缕的恨意,旋即一掌击向十五的面门。
十五脚尖一点,后掠几步,避开了他的攻击,眸光沉了下来,杀气凛然地盯着风尽。
她手里依然提着琉璃灯,里面的火,并没有因为她刚刚那个动作又丝毫的晃动,而黄色的灯光将她消瘦且十分疲惫的脸照得有几分朦胧不清楚,可那双眼睛,一如当初那样坚定!
两人在屋子里冷眼对峙,周遭空气格外的阴寒,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压迫。
风尽似乎恨着十五,可眼前女人的眼神,却那样的锐利,他咬了咬牙,“你出去。”
十五气力早就消耗殆尽,此刻站在和这里也仅仅是凭借那份对毅力,刚刚避开那个动作,让此时的她,站着已经吃力。
“出去?”十五眸光森寒,“风尽,你到底背着我对莲绛做了什么?你曾说过,你绝对不会伤害莲绛,那他身上的这些蔓蛇花是什么?”
“伤害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风尽指着十五,声音竟有几分尖锐,“我当初提醒过你什么,离他远点。可你不信,还让他为你中了诅咒,每日都要承受那噬心之痛。为了靠近你,为了照顾你,他主动提出将蔓蛇种入他体内,甚至还求我,让我对你撒谎说找到了破解尚秋水诅咒的方法。”
“呵呵呵……”他冷笑起来,“看到了吧,这就是那方法。蔓蛇是什么,想必你多少也知道。为了你,他成为了一个连光都不能见的人。”
十五望着莲绛,只觉大脑一片眩晕,呼吸全都堵在了胸口。
“现在,又因为你,他躺在床上!”风尽斜眼盯着十五,冰凉的声音越加嘲讽,“你还好意思说,是我伤害了他?”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白皙手腕上,又一道道浅色伤痕。
“这世界上,伤害他的,是你十五。而能保护他的,只有我。”
他垂眸,睫毛落在脸上,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喃喃自语,声音很小,可十五却听得仔仔细细。
她愣了片刻,目光回落在莲绛身上,那要靠近他的步子一时间不敢上前。
风尽似瞥见了她的犹豫,冷笑道:“你现在还顾忌什么?蔓蛇已经扎根在他体内,尚秋水的诅咒因此而破解,他不会再承受这心绞之痛。”他声音顿了了片刻,目光落在了莲绛脸上那花纹上,道:“至于这花纹嘛……多开出一朵,他就有致命的危险。”
那些细小的藤蔓还在皮肤下游走,时刻准备钻出皮肤,欲欲盛放。
风尽说出的话字字如针,让她从头到脚都刺痛,她凝望着莲绛,屋子里十分安静,能听到战场上最后的胜利之声。
许是太久,风尽有些不耐烦地看了过来,十五将琉璃灯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转身扶着肚子缓缓往外走。
沉重的脚犹如灌上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将它往下方拽,仅仅几步,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手放在门框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力气将它们打开,手指扣在上面,瑟瑟发抖。
待好不容易开了一条缝隙时,夺目阳光顿时照射过来,她眼前一花,突然想起沐色走丢那晚,她出去寻找,结果第二天莲绛打着一把伞到客栈寻到了她。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我,外面并没有下雨,为何他拿了一把伞。
原来,当日的他,是在畏光。
想到此处,十五用尽力气飞快地跨出房门,并迅速关上门,可整个人却像被人抽去了魂魄那样无力地靠在门上。
远处有人慢慢走了过了,对方穿着穿着黑色的袍子,一张看不清岁月的年轻面容,一双淡蓝色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十五扶着门框的手,终究因为极致的疲惫,而缓缓下滑,整个人也跟着无力的倒下。
屋子里再次黑暗,风尽看向门口,注意到依靠在门上的女子,眼底泛起碎冰似的冷意,而唇角却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他从旁边掏出一柄短刀,那把短刀做工精致华美,刀柄上更是镶嵌了名贵的宝石,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风尽将其握在手中仔细打量,眼中有几分悲戚,“莲绛,你还记得这柄刀吗?”他抚摸着上面的一颗颗宝石,“从小的你就爱敛财,暮离宫,甚至整个回楼最名贵的珠宝几乎都被你收刮一空,你说,你要攒世界上最多的钱,然后娶一个媳妇儿,好好的养她。那媳妇要像你母亲那样漂亮智慧,要让你爹爹嫉妒的吐血。然而,十三岁那年,你父母却留下一封信说要走游大洲,你独自在房顶上坐了整整三日……”
“三日里,无人敢靠近你,哪怕是父王将他最心爱的夜明珠送给你,你也不看一眼。我想,你应该是要一件更美丽的东西,于是我命人连夜做了一把短刀,让华贵的珠宝镶嵌在上面。”
“你看……”他将刀放在眼前看了几番,“这天下还有比如此华美的刀吗?这把刀是我设计的,独一无二。我小心翼翼地把它送给你。然后你看了一眼,倒是毫不客气地接过,回头打量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他自嘲一笑,“你的确应该记不得我,三岁那年,你父亲说见我,说我天资聪颖是学医,亲自授予我医术,并将他自身珍藏的书送与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你生下来一直体弱多病,为此,我学得更认真。多半时间,我都是在书房里研究医术,自然碰面的机会少。”
“不久之后,你也要离开回楼,因我是你父亲的徒弟,所以你同意带上了我。”
将刀放在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凝结成妖娆的血珠滴落在碗里。
“我一直以为你留着……却不想,这把刀你丢在了回楼,却安蓝来时,将其带来。”血滴滴落定,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孤寂的声音,“却没想到,不久前,你将它赐给了青楼的一个女子。”叹息完,他将手腕简单地包扎好,俯身在莲绛耳边道:“这世界上,注定我们才是无法分离的。”
十五睁开眼的时候,天边残阳似血,黑烟并未全部散去,依旧有一场惨烈大战后的萧条和落败。
“你醒了?”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十五扭头看向旁边的男子,迎上对方蓝色的双眼时,她一怔,“月夕?”
“是。”
月夕看着十五微微一笑,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杯水,递给了十五。
十五吃力地坐起来,双手接过,可刚拿到碗,手却突然一抖,那碗从她指尖滑落。
月夕伸手,将碗接住,才没有让那水洒在他身上,而十五则是愣在座位上,显然没有明白为何自己连一个碗都没法拿住。
“你太虚弱了。”他将碗送到十五唇边。
十五喝了一口,才觉得稍微有精神,月夕已经退开一步,杵着拐杖看着低头看着十五,“若非龙骨拐杖,昨日你怕死过好几次了。”
龙骨拐杖?十五看着月夕手里的那龙骨拐杖,眼神里有些不解。
“你怀孕了。”
月夕的声音又突兀的传来,十五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嗯,莲绛已经给它取名字了,叫多多。”
她这一笑,却让月夕愣住了。
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冷漠的女人会笑。
记得第一次在长安外面的破庙看到她,她迎着风雪冷冷走来,双手垂在身侧,黑色的双眼如亘古之水,冷澈而没有丝毫波澜,身上一片血红,连发丝上都凝视着血渣,那一刻,她就像血池里走出来的修罗。
第二次看到她,是在长安城内。
那个叫沐色的魅身边,她手里的剑如蛟龙出渊,而她的神色,依然冷厉,杀气重重!
可此时的女子,非常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双手放在小腹上,面上有着罕见的温柔,睫毛弯弯,嘴角勾起时,还有小小的梨涡。
连声音都是欢愉的。
月夕杵着龙骨拐杖,手指有些发白:这就是命运吗?
“这孩子……你不能要!”他到底还是开口。
“什么?”十五惊讶地盯着月夕,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魅,是无法生孩子的。”他沉声,觉得自己说出真相有些残忍。
但是,处于自私,他还是要说出来。
十五双唇顿时失色,双眼盯着月夕,然后抬手指着门口,“请你出去!”
“十五。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爱自欺欺人的女子。”他目光看着十五,缓慢开口,“你虽然无心,却比谁都清明。棺中八年不死,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怀疑自己,只是,你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
“你出去……”
十五声音颤抖,再也不客气。
“何不让我说完一个故事,再撵我?”月夕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眼睛清明,像一片干净的海,“关于你的身世。”
十五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沉了半晌,“那说完走。”
“其实真正的昆仑皇陵,分为了两座。一座是安葬大洲各国皇帝的遗体,在昆仑以南,称谓南皇陵。而另一座,根据名字你应该能想到,称谓北皇陵,在昆仑以北。里面安葬得的是北冥历代皇室逝者,属于北冥国。”
“二十八年前,角丽姬加入皇室为妃,随后,整个北冥皇室迎来了一场血腥风雨,皇帝病重,第二年先皇后去世,角丽姬为后,其领导的战鬼家族开始掌兵权,压制其他氏族。后宫嫔妃相继去世,可事实的真相是,皇室血脉早就在二十年中灭绝。”
“那所谓去世的先皇后,和其他妃嫔以及病重的皇帝,其实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生生活祭在了皇陵之中!其中,死的还有先皇后腹中才五月的胎儿。”说道这里,他目光一沉,握着拐杖的手在黑袍中颤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某种痛苦的情绪。
“先皇后死后,据说那皇陵日夜都有婴儿哭泣的声音。之后,几个月之后,那声音才消失。而也在同时,大洲境地内的昆仑冰原上,出现了一个女婴,时间是二十六年前。”
“但是那个女婴是一个阳魅,她是几十被献祭的女人,为了生命的向往,用执念炼化而成的魅。”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她。
十五沉默许久,“那为什么我不能要孩子?”
“魅,没有生育,只有传承。就如同沐色,因为吞噬别人,强大自己,所以才能存在。这便是你如此虚弱的原因,因为,它在吞噬你。”
“魅?”十五抬头看向月夕,眼神里仍旧有几分不甘,“我有心,能感受到疼痛,能感受到绝望,有这样的魅吗?”
“为什么没有?”月夕迎着十五的目光,“阴魅是厉鬼炼化而成,生于天地之外,出于无形,但是阳魅不同,你是先皇后……腹中的胎儿炼化而成,同样经历了十月怀胎,留着皇室的血统,本也和正常婴儿无异。可你出现在了大洲,这个完全超过我们想象,有着连我们都惧怕,灵力非凡的地方。”
“你本该正常死亡,但是有人逆天挖去了你的心脏,逆天了你普通人的命格,又将你的身体埋葬在了南疆的坟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扭头看着天边血红的夕阳,叹道:“那坟山正是月重宫最阴邪之地,据说那里也是九州天下离忘川河最近的地方。甚至还有传闻说,只要打开月重宫圣湖,就能涉足黄泉。有人将你藏在那儿,怕是希望你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而你,在里面沉睡了八年,八年之后,你又从招魂曲中出世,一切似乎都是巧合,但是一切都是天意。这场炼化,让你成为了真正的魅。”
十五周身冰凉,月夕说这些话,她哪里何尝没有怀疑过。
她出事是死在大泱,可醒来的时候,却在南疆。
恰好大雨之后,月上中天,有人挖开了她的坟墓!
而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空中传来招魂曲,跟在上千具腐尸和白骨后面,来到了莲花台,看到了莲绛!
天地之间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最可怕的不过是人心,最坚定的却那人的执念!
活着,复仇!
是她死前的执念!
而她的出生,又是一个怀孕女子对腹中胎儿期望,渴望它活着的执念炼化。
手隔着衣衫抚摸着她的小腹,她眉眼依然温柔,睫毛缀着光,有一种静和的美。
“多多,会活下来。”
她轻声,却又坚定。
月夕一怔,猛然回头看着十五,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是胸口一阵钝痛,那握着龙孤拐杖的手,有些无法遏制的颤抖。
“月夕尊者曾说过要来大洲寻人,该不会是我吧?”
十五笑着问。
看着她嘴角溢出的两个梨涡,月夕恍然间看到了那个立在白玉栏杆处的女子,许久,如实点了点头。
“你若是要让我随你回北冥,或者,要帮助你们除掉角丽姬,那您是白费心了。”她语言温和,却说的真切,“我孩子还有八月要出事,我会留在我夫君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孩子出生。”
“事实难料,说不定,孩子出生之后,我依然活着。”
是啊,只要坚定能活着,那么,一定能活着!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为了感谢你这一次的帮助,凝雪珠我会完璧归赵。若你有需要,我夫君还会安排送你回到昆仑冰原。”
月夕张了张口,再也无法回答。
眼前的女子,面容清秀,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的姿容,可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却像极了她的母亲。
那一瞬,月夕呼吸一滞,眼角竟然有几许干涩。
既是她的孩子,那么,总会有几分固执在里面。
而他,一个陌生人,又如何能改变眼前这个孩子的决定呢。
想及此处,他苦涩一笑,扶住拐杖站了起来,“我从北冥来寻你,其实并非为了对付角丽姬。”
他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孩子,想来证实一下是否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天池预言,皇室血脉未断,角丽姬寻遍了整个北冥没有收获,也怀疑到了大洲。
所以,在找到那个孩子时,他想尽自己一份可能的,却保护她的孩子。
如今寻到,她命运坎坷,却遇到了一个更好的男子,能倾心相待,能为她甘愿坠落成魔。
这孩子,比自己懂得如何掂量幸福,而自己何苦逼她呢!
“嗯?”
“如果……如果……真的有其他需要,告知我就好。”他清美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又凝了十五许久,“先皇后叫卫舞华。”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看起来分外的单薄。
卫舞华?
看着月夕消失的背影,十五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月夕刚走,安蓝竟带着小鱼儿寻了过来,“那月夕叔叔怎么了,他看起来很难过。”
小东西坐在十五身边,好奇地问。
“他在想他一个朋友吧。”
十五笑着安慰,安蓝则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边摆一边说:“这些食物都是从越城外面运来的,你先吃一些。刚刚在转角处,月夕还突然说要你多补补,可眼下越城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这里的水暂时也不敢用,你将就一下。”
说着,将一碗汤端给了十五。
十五看了看那碗,突然不敢接,她怕自己连碗都端不起,反而将小鱼儿和安蓝给吓住。
旁边的小鱼儿见十五脸色惨白,伸手接过,主动喂起了十五:
“爹爹很累吗?让小鱼儿喂爹爹吧,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娘。风尽叔叔说娘还在睡觉,怕是要晚上才能醒来。”
十五胸口一阵钝痛,“好!”
汤是温热的,可刚入口,十五忍不住捂住小腹吐了起来。
“十五,你怎么了?”
安蓝上前扶住十五,倒了一杯清茶给十五。
“有没有酸的?”十五虚弱地问。
“酸的?”安蓝瞪大了眼睛,看着十五,“你……”
十五面色微微一红,笑道:“嗯,我怀孕了。”
“啊……啊啊……”安蓝腾地就跳了起来,不停地连声大叫,然后将十五轻轻抱住,又放开再次确认,“你真的有了?”
“嗯,莲绛连名字都想好了,小名儿叫多多。”
“啊……啊……。”安蓝激动得大叫。
“当日我告诉莲绛,他都没有你这么激动啊。”
“安蓝姐姐,什么是怀孕?”小东西见两人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手里依然端着汤,好奇地问。
“就是……”安蓝想了想,“十五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啊啊……”这一下,尖叫的是小鱼儿了。
小东西直接将碗往旁边一放,然后抱住十五的肚子,连声问:“是不是我的媳妇儿啊?”
十五和安蓝俱是一愣。
“娘说了,如果爹爹肚子里有小娃娃,那生出来就许给我做媳妇,让我玩,让我欺负。”
“你!”安蓝将小鱼儿提了起来,怒道:“谁说媳妇是让你欺负的。是女孩儿还好,若是男孩儿,你到时候就蹲在墙边哭鼻子吧。”
“男孩儿?”小鱼儿一脸茫然,大眼珠儿一转,推开了安蓝,趴在十五身上,“我不管,娘说了,反正是我的。”
“我跟你说啊,你在这儿照顾十五,我去找酸的。”说着,安蓝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鱼儿笑得花枝招展,摆出一副狗腿的样子,讨好的捏了捏十五的手臂,道:“爹爹,娘说的话可不能反悔啊。”那口气,生怕要到手的媳妇,就飞了。
“你娘把你教坏了。”十五忍不住揉了揉他头发。
“咦。”小东西可不依,眼神地看着十五,“爹爹,你这口气是要反悔吗?”
十五哭笑不得,这小东西和莲绛呆久了,都变得鬼机灵了。
“不反悔。”她看着小东西,“以后小鱼儿一定要替我照顾多多,好么。”
“唧。”
小青一下从小鱼儿的衣服里钻了出来,两只红溜溜的眼睛盯着十五,不停的扭动腰肢,那姿态比莲绛还献媚。
哎,都是莲绛带坏的。
“嗯,多多就是那天我说,如果你再笨,就把你炖来给它吃的多多。”
小青一听,两只眼珠儿一转,晕了过去。
“装死同样把你炖了给我媳妇儿吃。”
小鱼儿肉呼呼的手一伸,指着地上的仰躺的小青!
小青一溜烟的爬起来,委屈的钻入了十五怀里。
十五靠在床上,亦被这个情景逗得乐不可支。
回来的安蓝刚好也看到这一幕,取笑道:“哟,这么快就学会了颜哥哥那份心疼媳妇儿的劲儿了啊。现在这么热乎,要是以后你欺负多多,看颜哥哥不把你做成清蒸鱼。”
吃了些东西,十五念想着莲绛,让安蓝扶着她过去。
夜幕刚刚西沉,地平线依然有一丝血红,看上去,像一条缥缈的红纱,有几分美艳。
天边明月如勾,清辉洒在整个越城里。
屋子里放着一盏夜明珠灯,十五进去的时候,莲绛依然在睡觉,只是,那些蔓蛇终于安静了下来。
如墨的青丝像一匹黑色的绸缎铺散开开来,完美的脸,一边美若凝雪,一边盛开如花。
十五手指放在那朵蔓蛇花上,轻轻勾勒花的轮廓,眼中却一阵酸楚。
床榻上的人轻轻蹙了下眉头,十五忙避开,怕他醒来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又会自责一番。
刚转身,就听到门口传来小鱼儿的声音,“咦,你是谁?陌生人都不得靠近这里。”
小东西声音带着几分凌厉,十五怕吵醒莲绛,忙出去提醒小鱼儿小声些。
可敢开门,门口那人却慌忙后退。
“站住!”
十五声音一沉,盯着那人。
那人一听,浑身颤抖不已,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扑通跪在十五身前,“夫人,饶命。”
一听这声音,十五一拂腰间,抽出月光,抵着那人喉咙,“流水,你竟然还没有死!”
“住手!”
一枚银针飞来,弹开了十五的剑!
十五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风尽,目光不悦的眯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杀人,谁也阻止不了你。”风尽走到流水身前,弯腰将她手捉了起来,掀开衣袖,露出那些斑斑刀痕,“但是,你杀了她,就等同于杀了莲绛。”
风尽拿出短刀,在流水手腕一划,鲜血滴落在碗里。
“因为,她身上有雌性蔓蛇。”
十五眉心一跳,这才注意到流水手腕有好几条新旧的伤疤,血从伤口处滴落,一点点的汇集在小瓷碗里,“莲绛的体内的雄性蔓蛇一旦苏醒,那就必须要雌性蔓蛇的血才能让她平静。否则……”
他抬起头,将装满血的碗递给十五,“你以为,莲绛为何会将她留在身边?”
他这话一说,不但十五浑身一凌,就连跪在地上的流水也跟在颤抖,最后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所以,她是死是活,就由你来处置吧。”收回碗,他转身朝莲绛的屋子走去,“喝了这些,他怕是很快醒来。”
说完,他看了看小鱼儿,笑道:“小鱼儿,你爹爹有事要处置,你先离开一下。”
小东西瞪了一眼流水,转身离开。
整个幽暗的长廊上,只剩下了十五和跪在地上的流水。
她额头触地,另一只手捂住鲜血直流的手腕,呜咽声不止,却发自内心深处。
虽然戴着面纱,但是她整张脸被切下来时,十五也知道。
此时的流水整张脸都是面纱,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流水有负夫人的栽培,见了祭司大人,起了不该有的歹心,甚至于……到后面,忍不住……”流水声音颤抖,“那种心思,就像一夜之间滋长,不可收拾。如今流水后悔之极,还望夫人给流水一个改过的机会。”
因为曾经目睹自己家人死在眼前,她素来寡言,后入了桃花门,看多了生死,更明白,警言慎行!
她第一次见到十五,甚至听说十五时,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厌恶和憎恨之意。
甚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
哪怕是后面,见到莲绛,哪怕是心中有了女子的小心思,可是,如履薄冰多年,莲绛那般高贵的男子,她自然知道,不可能属于自己。
对莲绛,或许有爱慕,但是,更多是……惧怕。
而对十五的栽培,她的确感恩过。
可后面,对莲绛的倾慕,对十五的敬重,无意中,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了质。
那日,她抱着莲绛给的雌性蔓蛇花满身是伤的去找风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
她本体质虚弱,可风尽却要她随着去寻莲绛。
在客栈看到十五晕倒在地,她竟然滋生了莫名其妙的恨意!
这种恨意,让她无时不刻的想要杀死十五,想要代替她留在莲绛身边,直到前日被角丽姬喂了那圣水。
圣水像一团火一样,在身体内燃烧,而她刚好看到了自爆的一个傀儡。
她恍然那根本不是圣水,那是不久前弱水喝的毒药,最后趴在十五脚下看着自己爆炸而亡的毒药。
所以,昨天早上十五和角丽姬在房顶缠斗时,她第一时间乘机将风尽和安蓝等人救了下来。
并告知风尽自己喝了药水,希望他能救自己。
风尽却很慷慨的给了她一枚冰针,吞入腹中。
如今冰针散发着可怕的寒气,将毒药在体内冰封起来,可偏偏这种刺骨寒气,让她渐渐清醒。
是的,是清醒!
然后是漫天席卷的惧怕!
此时回想当日要杀十五,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胆大到了这种地步!
那根本不像自己所作所为!
“呵呵……”
十五发出一声冷笑,“给你机会?那谁给沐色机会?”
流水身体如筛糠一样抖动,忏愧道:“那大人……责罚流水吧。”
十五冷笑,屋子里突然发出东西倒塌的声音,旋即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十五收起剑,忙回身,看到屋子里的琉璃灯被砸在了地上,而风尽退在了门口,正抬手捂住的手臂,像是受了伤。
莲绛正趴在床榻边的梳妆台上。
镜子里的男子,半张脸都落下了蔓蛇花的样子,蓝色的花瓣,黑色的花蕊,像描绘上去的古怪图腾,妖娆而阴邪。
手指缓缓移到左眼,碧色的眼眸不在了,那瞳孔里,竟也开出一朵蔓蛇花。
他抬手,捂住自己正常的右眼,然后看向门口走来的人,来人面容无法看清,可她越来越近,身上散发着美味的鲜血味道,而且她腹中还有一团白光。
是灵!
将其吞噬!一个念头从脑海涌出来。
“莲。”
那人走到身前,轻声开口。
莲绛如五雷轰顶,脸上的手顿时滑落,一看清身前的女子,忙捂住脸后退几步,然后背对着十五,“十五,你……你先出去。”那声音,又慌乱又害怕。
十五看着眼前躲避自己的莲绛,眼角一酸,上前抱住莲绛的后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后背,轻言安慰,“其实,这蔓蛇花,很漂亮。”
怀里的人,身体僵直。
旋即,反手一掌,袖中掠出一道强劲的风击向了风尽。
风尽面色一白,看向十五,却见她并没有出手拦住。
他心下一慌乱,忙抬手一挡,可莲绛一掌又哪里是他能躲避开的。
胸口生生挨了一掌,一阵闷痛,浴血涌向喉咙,不重,但是也不轻。
可脚下也无法站稳,身体也跟着下滑。
莲绛是在罚他将蔓蛇花的事情告诉了十五!
为什么不告诉,他偏要说出来,让这种女人痛苦!
风尽狠狠盯了十五一样,又看向莲绛,对方一蓝一碧的双犹如地狱恶魔一样残忍冷酷。
风尽垂头,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嘴角也浅浅的勾了起来,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门暗自合上。
“我什么都知道了。”
十五将莲绛拦住,抬手捧着他的脸,眼底满是怜惜。
莲绛眼底的杀气顿时消散,甚至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十五的眼睛,甚至,不安的咬了一下唇,内心更是忐忑。
“十五……我……”
他开口,已经做好了她大发脾气或者,又要几天不理他的准备。
可身前,却传来她轻柔的声音,“你变得更强大了。”
莲绛惊讶抬眸,看着十五,脸上闪过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变得强大,就可以保护我和多多了。”十五笑着安慰,目光打量着他的脸,“才开始我也不适应,但是这个时候看来,到更好看了。你若去了长安,要是让那群贵妇人看到,这把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妆容了。”
“你……”他整整望着她,“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是我夫君。”
将他拉到镜子边,安置他坐下,又拿起旁边先准备好的洗漱品,将丝帕的水拧干,然后一点点的擦洗他的脸,“这天下,我最不怕的,就该是你。”
看她脸上满是笑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享受着十五难得的一次服务。
“但是!”女人声音突然一冷,“以后,不准有事隐瞒我。”
他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温柔似水,让他心中一暖,抬手扣住她后脑,微微一压,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热烈而持久,待她站不稳时整个人都靠压在他后背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然后反手一捞,将她抱起坐在自己怀里,将自己那变异的半边脸藏在她颈窝,“我不是有意隐瞒你。”
他是怕她担心。
怕她承受太多,背负太多。
这些痛苦,这些责任,这些煎熬,让他一个承受就好。
“有些事情,我宁愿你对我说出来,却不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真相。”她低头看着他,眼眸一弯,笑道:“你是不是把多多许给了小鱼儿?”
莲绛抬头,眼底闪过片刻震惊,抱着十五的手缓缓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是啊,他的孩子!
刚刚捂上正常右眼时,他看到的那抹荧光,竟然是他莲绛的孩子。
手叠在十五的手背上,他颤声,“小鱼儿也知道了?”
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可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了,一时间,莲绛大脑空空,茫然不知所措。
“嗯,安蓝也特高兴,在屋子里跳了一圈,那小鱼儿硬是拉着我说不准反悔,等生下来要给他玩,长大了再娶来做媳妇儿。”
她眉眼里竟是温柔,原本清秀的脸也因此多了一份艳丽。
“那家伙……”莲绛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果是男孩儿怎么办?”
“男孩儿?”莲绛想了想,扯出一丝笑,“如果是男孩儿,那也嫁给小鱼儿吧。”
“唔。”
十五忙捂住肚子,莲绛大惊,慌忙地问:“怎么了?”
“肚子疼。”十五哭笑不得,“多多怕是听到你这么说,抗议了。”
“真的?”
莲绛疑惑地看着十五的小腹,担忧中又多了一丝警惕。
“看样子是男孩儿了。”
自己可没有说谎,方才,肚子还真疼了一下。
“男孩儿。”莲绛手指抵着太阳穴,想起了自己当年和父亲抢夺‘媳妇儿’的战争。
上半生因为有一个妖精一样的爹,他没法安宁。
下半生,再生一个妖孽一样的儿子,他这一生要不要过?
“十五,你现在还累吗?”
莲绛抬头,询问十五,“除了那日体力逐减,有没有其他不适?”
十五手指一颤,双眸凝视着莲绛,呼吸停滞了片刻,旋即笑道:“谁告诉你我体力逐减?”
“那日在越城你身手慢了许多,你也说过疲惫。”
十五歪着头看着他,“那你看我现在,像疲惫的样子吗?我那天不是身手慢,是角丽姬在水里下毒,连日寻我,我根本没有机会休息和进食。就差点没有饿晕了。你若是饿成那个样子,怕是跑都跑不动!”
见他漂亮的眼底有一丝怀疑,她又道:“我若真是虚弱,我能打得过角丽姬?你没看到她被我揍得狼狈逃跑的样子?那诛天戳最后都损坏了!”
是的,她是魅的事情,莲绛迟早会得知。
即便他亲自提出不要孩子,那她十五也不会同意!
为了孩子,她甘愿付诸一生,那是女人的天性!
她从他怀里跳下来,指尖一弹,月光扬起一抹白光,落在她手心。
她一手弹开,一手持剑,施施然的立在房间里,对着他挑眉一笑,“你现在变得更强大了,但是,不知道,能否躲过我手里的剑?”
“别……”
莲绛忙上前,将十五抱住,“别动了胎气。”
见十五如此生动活泼,忙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细微的变化落在十五的眼里,十五忙收起剑,手却不自主的颤抖。
若真是和莲绛比剑,那她一定会露馅。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看着她小腹,“那……多多,会踢你吗?”
“噗!”十五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歹你也懂医术,它才多大,要是能踢我,那不逆天了?”
“那可说不定呢。”他眉眼里涌起几分自豪,让他碧色的眼眸看起来格外的潋滟,“要知道,它的父亲我,是能逆天的!”
咚咚。两人正笑得开心,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莲绛有些不耐烦地扭头,“什么事?”
门外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看便知道是风尽。
“十五方才说要杀流水,流水现在还跪在地上,等候她发落。”
十五眸色一沉,便听莲绛开口,“带她进来。”
门缓缓打开,风尽带着流水进来,正看莲绛坐在榻上,紧紧拥着十五,目光不时地看向十五。
那眼神,满足而眷念客。
自进门十五的目光非但没有去看流水,反而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十五的多疑和敏锐,风尽何尝不知。
他抬眸,迎上了十五。
那一瞬,四目相对,对方目光冷如寒冰。
那眉宇间与生俱来的凛然和高贵,让他心底莫名一颤,却终究映着头皮,看着十五,不表现出丝毫的怯弱。
而女子眼中,却泛起一丝笑,那笑容像落花飘在水中,一闪即逝,看不清是讥是嘲。
流水跪在地上,一直在颤抖,手腕上鲜血已经止住,但是看起来触目。
她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显得十分害怕,而这种害怕,十五看得出来并非装出来的。
“风尽很想我杀流水?”
十五笑看着风尽。
风尽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十五,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下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自己身上。
“刚刚不是你说要杀了流水?”
“是吗?”十五脸上露出一丝无辜,目光落在流水身上,“流水,我有说要杀你?”
流水跪在地上,“没有。”
“……”
风尽低头看着流水,恍然明白,自己本想摆一道十五,却被她摆了。
“流水有什么地方让风尽不满意,想我替你杀流水?”
十五盈盈一笑,眼瞳深邃不见底,风尽头皮一阵发麻。
这一瞬间,他连话回答不上。
震惊地看着十五,立时明白了,自己怎么突然沉不住气,如此和斗。
过去多少人,都不是这般死在了她手里。
莲绛目光看向风尽,那碧色的眼眸没有看十五那种深情缱绻,没有那种似是温柔眷念,只有一种冰冷,甚至带着点质疑。
“你在闹什么?”
他终于开口,语气比先前更加的耐烦。
很明显,是在责怪自己打扰了两人的独处。
“难道说风尽是对我不满?”
见风尽不说话,十五唇角勾起,笑问道。
她此时是明目张胆的笑,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波澜。
莲绛注意到十五的神色变化,目光盯着风尽,带着几分盛怒。
而风尽也瞬间明白了十五这个表情,她是真的生气了。
“是我想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先前在走廊上,见流水浑身颤抖的跪在你身前,你又拿着月光抵着她,我以为你……”
“呵呵……”
十五眉眼笑开,她睫毛卷长,一笑时,就遮住了弯弯的双眼,无法看清眼底的神色。
“原来是我错怪了风尽。”她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声音也格外的温柔。
“十五,怎么回事?”
莲绛疑惑地看着十五。
“在越城时,流水的表现是另我有几分失望,方才见到她,便责罚了一会儿。刚好风尽过来,许是看我脸色不好,猜想若是处置流水,我会开心些。”
说道这里,十五目光又落回到了风尽脸上,“谢谢还这么关心,我无碍的。”
她这一句无碍,却让莲绛和风尽都变了脸色。
风尽当日在长生楼就是因为‘护住’十五,让莲绛大发雷霆将其关在了圣湖下方的水牢里。
再加之皇宫发生的那些事,即便莲绛十分肯定十五对风尽没有丝毫情意,可却不敢肯定那风尽内心的想法。
向来防范于未然的莲绛双眸顿时危险的眯起,盯着风尽,冷声开口,“火舞捎来信说月重宫多了几处病例,离开越城之后,你就回南疆吧。”
风尽面色苍白,刚刚受伤的胸口,顿时裂开的疼。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说,反而还落入了十五的全套。
他怎么能离开莲绛,根本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回到南疆。
心中叹息,自己还是忽视了十五的手段啊。
这女人,比自己想的更加阴险狡诈!
十五缓缓露出笑意,莲绛大松一口气,怕她生气伤了胎气,又瞥见地上的流水,果断讨好的询问:“流水是何事让你不满?”
十五目光扫过流水,最终又落回风尽面上,徐徐开口,“小事罢,若我真的要杀流水呢?”
清冷的语气,却隐贤杀意。
莲绛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蔓蛇花,这个动作很细微,却让风尽看在了眼里。
那一瞬,他眼底涌起一丝期待。
莲绛会拒绝,因为流水的血!他需要流水的血。
一旦莲绛拒绝,那么,他就可以欣赏十五的失望和悲伤了。
流水先前做的事情,几乎害死了十五和沐色,风尽自然知道,十五对流水恨之入骨。
莲绛抬眸,道:“一切由十五决定。”
风尽呼吸微微一滞,地上的流水抖如筛糠。
“我这是要乱杀长生楼的人,难道你也不怪我?”十五看向莲绛,认真地问。
莲绛凝视着十五,低声叹道:“你若是要我死,也不过一句话而已。”
他声音很轻,却发自内心。
若她开心,即便是让他死,那又何妨。
这一刻,他方才明白,为何有人老是吟唱:爱直教人生死相许。
十五眼睛酸涩,反手握住莲绛,许久,回眸冷冷看向了风尽。
一切答案,不言也明了。
方才莲绛那声低叹,那么的轻,可他却听得真切。
莲绛正的生死都不在乎,若十五非要杀自己,莲绛会诅咒吗?
呵呵呵,他是疯子,他当然不会阻止十五。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疯子,疯了二十多年。
“流水下去吧,不要辜负祭司大人和长生楼对你的栽培。”
十五开口,声音没有波澜。
流水点点头,恭敬的叩首,十五受了,她才缓缓退下。
不久前,她第一次投诚十五脚下时,曾下跪,却被十五阻止。
如今,是自己失去了站在她身前的资格这个资格。
待流水下去,十五又看向风尽,嘴角勾起一丝笑。
风尽转身,慢慢走到走廊上,长长的走廊在月色下显得无比幽森,像一条漫长的路,他需无尽的走下去。
离开此处吗?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下,还隐隐有一丝血痕。
不,离开的,不会是他,而是她。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清净,十五看着门口,嘴角笑容沉定下来,可思绪却没有如此平复。
风尽的所作所为让她不禁警惕和深思,按理说自己和风尽并无太大过节,而对方即便举止怪异,却一般都掩掩藏藏,哪怕私下里做一些挑拨离间的事情,却未像今日那般鲁莽,甚至做的这么明显。
他针对自己,有些过分的尖锐了!
之前他警告自己,让自己远离莲绛,或许是因为尚秋水的诅咒!
可如今,蔓蛇花已经植入莲绛身体,莲绛也感受不到心悸,为何风尽更加,可以说仇视自己!
“还看?人都走了。”
耳边传来酸溜溜的声音,十五一扭头,莲绛托着她下颚,就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看着他那颠倒众生的脸,十五笑了笑,道:“莲绛,你不觉得,风尽太过亲近你吗?”
“亲近我还是亲近你?”
他眨了眨眼睛,眼瞳里有几抹疑惑。
“当然是你。”
“我?”
他想了想,“风尽自小从我身边长大,又是父亲亲授的徒弟。少时,我身体不好,身体调理到一直是有他照看,身份上又是外公的儿子,又几分血缘关系,和安蓝差不多吧。”
十五点点头,没有深问下去,也怕莲绛多想。
却莲绛一脸高兴,他起身,将十五横抱了起来,上下掂了掂。
十五心里一慌,忙攀住他脖子,问:“你要做什么?”
“我掂掂你现在有多重,每日掂一次,我便知道它在你肚子里长得多快了。”
十五脸色微微一红,道:“以后,怕你抱不动。”
“怎么会?”他眼眸潋滟闪动,已经掩饰不住的欢喜,“你肚子里有两个,十个我都抱得动。”
“你想得美,等我肚子里的家伙生下来,就有得你忙。”
“忙也值得。”
说完,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来,可还是有些担忧地问:“十五,你真的不累吗?”
“不累,我只是有点饿了。”
某人一听,赶紧站起来,“那我去给你熬鸡汤。”
“别,太腻了。”
这是怀孕初期,她一闻那些油腻的就会反胃,方才来看莲绛之前,胃水都差点吐了出来。
“那你等等我……”他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将十五抱起干脆在床上,动作小心又谨慎,“别乱走啊,我很快回来。”
说完,匆匆就跑了出去。
莲绛一离开,十五疲惫的闭上眼睛。
到了子夜,越城基本恢复了常态,燕城亦驻兵此处,恐怕明后天莲绛就要离开越城,继续前往回头。
烟花绽放,一簇又一簇。
风尽长发垂落,身着单衣立在窗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打开的药瓶和一把华美的短匕首。
“咳咳……”
他低头轻轻地咳嗽起来,睫毛垂落在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
那一掌,体内淤积的伤,没有七日,哪里能好。
他转身慢慢走向屏风后面,里面的木桶里放满了热水,铺着各种草药,有非常好的化淤功能。
他脱掉衣服,跨了进去,将身体埋入药水中。
细小的动作,却依然牵扯着体内的伤,伤的是肺,可痛的却心。
他闭上眼睛,难过的抬手捂住胸口。
莲绛……
流水捂住胸口,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找了风尽的住的院子。
她浑身血液在翻腾,周身筋脉开始逆行,像是有火在体内燃烧。
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来,流水一下跪在了风尽的门口,“风尽大人,救救我。”
那冰针果然只能持续三天的时间,此时,针已经融化成水,角丽姬的毒药又开始发作。
而自己的指尖也是烈火焚烧般剧痛,流水看着风尽屋子里透出一丝灯光,再也顾不得太多,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屋子的屏风处点了一盏蜡烛,黄色的光将一个身影投在屏风处,流水似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
“风尽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她冲进去,一下跪在那人身前,手亦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衣服。
“放手!”
隐忍的声音传来。
流水这才发现一双赤足踩在地上的白色纱衣上,她艰难的抬起头,看到风尽长发披肩,一张脸苍白,双眼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旁边的木桶里水依然冒着水烟,浓浓的药味传来,而前面站着的人,周身也冒着热气。
流水惊得一僵,不由自主地起身后退,可手却没有下意识地放开,就在瞬间,那件白色的袍子从风尽身上滑落。
可目光在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流水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的皮面被切掉,此时看不到神情,可那双眼睛,却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眼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她张开了嘴,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身前不着一物,全身赤裸风尽。
“你……你是……女人!”
身前的人,身体虽然高瘦,然而,身材纤长,上身虽然不似正常女子那般丰盈,可腰身以下,却……是一个女人。
流水震惊地看着风尽,对方双眸冷厉,手一撩,扯过旁边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手隔着屏风一扫,那被流水撞开的门轰然合上。
三月的天,依然寒冷,地板冰凉刺骨。
风尽赤脚从流水身边走过,然后来到窗台边的小榻上,坐了上去。
流水再次一次抖如筛糠,完全没有从刚刚那一幕中反应过来。
风尽,风尽怎么可能是女人!
此时的她浑身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体内毒法更恐怖,她像瞬间被人丢入了冰窖,骨子里都是惧怕之意!
这个秘密!
她发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想下去,只后悔,自己怎么就冲了进来。
“你不是怕死吗?”
冰冷阴沉的声音从窗前传来。
流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绕过屏风,看到风尽靠在窗台的软榻上。
长发披肩,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轮廓温和,虽然没有莲绛那种倾国倾城,也没有十五那种傲骨气质,可原来的风尽算得上隽秀。
如今,沐浴后的她脸色没有了方才被解开秘密的愤怒,而是很快恢复了常态,也因为热气的熏蒸,脸上有一抹酡红。
“风尽大人……”流水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呵……”
风尽轻笑起来,她本就长着一双桃花眼,这一笑,倒生出几分妩媚来。
流水被她这一笑,吓得当即跪在地上,再加上药性发作,疼痛难忍。
风尽长袖排开,那桌子上,放着一盒冰针,泛着白色的寒气。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是女人。”风尽垂眸,看着那排冰针,“一个十三年前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她目光扫过流水,笑意带着几分讥讽,“也快要死了。”
“大人,流水什么都不知道。”
流水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清楚,她口中说的第二个人,是自己。
“当然。”她顿了顿,拾起一枚冰针,“若你真想要活,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流水一怔,恍然抬头看着窗前的人。
此时的她,仍旧无法将眼前面容她都熟识的人,当成女人。
虽然被识破身份,可风尽没有丝毫惧怕之意,语气和笑容和往昔一样高深莫测,看不出丝毫变化。
“有用之人。”她取出一枚泛着寒气的冰针递给了流水。
“我知道你一直钦慕莲绛,但是这世界上只要有十五的存在,莲绛就不会看你一眼。”
不,是不会看任何一眼。
流水去接冰针的手一僵。
她是钦慕莲绛,莲绛那般绝世无双的人,这世界哪有女子不钦慕。
此时流水疼痛难忍,可脑子却格外清明,莲绛那种人,像神一般高贵,岂是她这等凡人所能触及的。
“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在流水恍惚的时候,风尽突然俯身,将冰针放在她手心,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也在那时,流水注意到风尽的手腕,竟然几道浅浅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却恰好在血脉上,和自己手腕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很快的,流水移开了眼睛,装作没有看到。
“好,我听命于大人。”
她垂首,顺从地回答。
“很好。”
风尽点点头,“你若是做得好,你的容貌,我会想办法替你恢复。说不定,还会给你一张更加美丽的脸。”
流水头脑空白,浑浑噩噩的听着,直到那冰针进入身体,毒素被全部压制下来,她才恢复了些力气。
她走出了风尽的屋子里,头也不敢回,但是步子也不敢太快,只是双手垂在身侧。
风尽给她的冰针,三天一次!
一轮明月细细的挂在空中,看起来像一直写着嘲讽的眼睛,冷冷的俯瞰打量着自己。
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在院中,手下意识地握紧,手腕上的伤口扯得她一疼。
此时,她又想起了风尽手腕上的伤口!
风尽?
她低声念叨这个名字,脑子里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不,不对。
她想起了在清水阁时,她站在院中看着莲绛的房间,风尽突然出现,那眼神,说不尽的诡异。
而那晚上,自己竟然挑拨了弱水!
她和弱水无冤无仇,可自己却亲手葬送了弱水。
而自己,对十五起杀心是什么时候?
那晚她抱着蔓蛇花去找风尽!
是的,是那天!
那种对十五的嫉妒,仇恨,憎恶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滋长,然后操控着她去想尽一切办法和手段去对付十五,杀死十五。
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
流水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风尽在操控她!
还记得风尽有一日问她:你既出自南疆,或多或少会懂一些蛊吧!
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对莲绛的那份倾慕会变成占有!
为什么,对十五的敬重会变成厌恶!
是风尽,风尽对自己下了蛊。
因为体内刚有了那冰针,她神志比先前更加清明。
想占有莲绛的不是自己,是风尽!
厌恶十五,甚至想对十五出手的,也不是自己,是风尽。
通过给自己下蛊,借自己之手铲除十五,是风尽!
这一瞬,流水浑身冰凉。
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时刻都在盯着自己,流水慌忙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夜风寥寥,拂起窗台上细致的窗纱,影影重重。
梳妆台蜡烛忽明忽暗,风一大,似乎就要灭掉,一双柔荑之手伸了出来,挡在蜡烛前面。
待风停了下来那,那双手伸了回来,打开一个古朴的箱子。
箱子分为几层,最上面一层排放着各种银针,下面一层拉开,又放置的是各种整整齐齐的药瓶。
将一个白色的瓶子轻轻一扭动,盒子下方竟然有露出了两层。
那双手,先拉开的最下面一层,里面摆放着朱钗,发带,胭脂,粉末,雪花膏,还有眉笔。
全是闺中女子喜爱的用品。
梳妆台前的人,捻起那只精致的眉笔,对着镜子开始描绘起来。
轻轻一拉,那淡淡的眉毛,浓烈起来,然后是那红色的胭脂盒,掀开精致的盖子,里面的胭脂粉末已经用了一半,她捻起来,涂抹在脸上,唇上。
很快,自己苍白的脸,栩栩生辉起来。
她勾唇,镜中的女子展颜,十分美丽。
可她细细端详了片刻,那桃花眼里,又露出几分失落和懊恼,最后取下手腕上的纱布,厌恶的擦拭掉。
目光瞟到第三的格子,她终究忍不住拉开。
一张张面皮静静地安放在格子里,这些面皮与平日易容的完全不同,肤色和真人无误,甚至透着几分粉嫩。
晃眼看去,像无数个漂亮的女人沉睡在盒子里,她们静静地闭上眼睛,神态安详,甚至有些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其中,有一张绝世姿容亦躺在里面,张扬的眉眼,红色的唇,每一处都完美到了极致,哪怕是淡淡地瞥一眼,也觉得惊心动魄。
梳妆台前的女子,捧起那张脸,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皮贴着自己的皮肤,和真的无异。
不,这张脸本来就是真的!
只是,之前已经毁得面目全非,如今,被她用了半年时间一点点的修复好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额头饱满光滑,充满了智慧。那双眼睛,妩媚中,又带着一份睥睨天下的艳色,完美的鼻翼,嘴角翘起的红唇,犹如一枚待开的玫瑰花瓣,凝视着让人遐想的光泽。
她手指微微颤颤地放在这张脸上,微微一笑,刹那间,竟有天地失色的瑰丽。
撩起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露出那白皙的脖子,耳后,一朵蓝色的蔓蛇花伏在皮肤上,色泽浅蓝,花瓣美艳,再衬着这绝世姿容,看得自己都呼吸一滞。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