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饭-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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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菡

    Rice

    大米,是中国人的主食,家家户户的饭桌上总归离不开。

    我老家,天府之国;而我,就住长江边上。出门,慢悠悠晃完两里左右的脚程,豁然在眼前的,就是长江了。

    年复一年,江水汩汩向东流。儿时的记忆就顺着宽广的河床,冰凉又略带辛涩味道的泛黄的江水,顺着早已消失的河口船只,还有船夫那清亮的吆喝声,逐渐远去。

    后来去外省上大学,又四处游走,一直思念的,还是老家的味道。泸州人对大米那种天然的热爱,早已渗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泸州人热爱米食。而米食,其实就是以大米为主要食材做出的食物,制作过程中加入各种工艺,再融入手艺人的热情与匠心,经久不衰。

    伦教糕

    最先想说的泸州米食,是伦教糕。往时,小学的年纪,每天早上出门,都听得到“伦教糕”的叫卖声。上学路上,一听到这样的声音,闻到那样的香味,就有一种生活欣欣向荣的亲切感。小时候不懂,只觉得高兴,大了才逐渐体会到。

    伦教糕的口感,是如今很多糕点都无法比拟的。出蒸笼的糕点被切成三角形,一块一块的,整齐叠放在写着“伦教糕”三个红字的长方形箱子里,箱子壁是透明玻璃做的。犹记得,冬日的早上,还看得到玻璃壁上晕染出的热气,随着叫卖人三轮车的缓缓前行,缕缕飘来的香味,实在引人入胜。

    伦教糕的外表,是那种一缕一缕的糕丝贴合而成的,因选用优质大米,保证了胶质的充足,所以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有明亮的光泽,糕丝也清晰可见。

    上学路上,几个小孩子一起,把三轮车拦住。其实也都吃了早饭,但还是忍不住掏钱买几块伦教糕,嬉笑打闹,边跑边吃,那种清甜、爽滑、悦然之感,幼童对甜食天然的喜爱,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开心。

    伦教糕的名称,没来由的,一直觉得很奇怪。小时候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叫“伦教糕”?母亲说,相传因近代英国伦敦传教士传教泸州时创制而得名,后经当时民间做糕点的手艺人传承至今,并不是泸州土生土长的米食。后来,读到鲁迅在上海写的《弄堂生意古今谈》,曾提到“糖玫瑰伦教糕”。再后来,有了搜索引擎,上书“伦教糕是岭南的地方糕点,因始创于广东顺德伦教镇而得名,作为广州的风味小吃而流行,已有数百年历史”。

    不管怎样,我还是相信母亲的话。一直认为,当时伦敦传教士只是先乘船抵达中国南部,至广东传教,遂被伦教糕迷住,学其制作工艺;而后辗转川南传教,因发现泸州人对米食的热爱,于是把这一美食工艺传给彼时泸州做糕点的手艺人,只是未告知伦教糕的真正来源。因着泸州本土手艺人的热情与匠心,本是异地的美食,就这样在我老家生根发芽。

    现在,离江边不远的小吃火锅一条街,每晚灯火通明,伦教糕依旧畅销。依旧是那条街,古旧的民国范儿泸州基督教堂,外墙早已斑驳,静静矗立在火锅店对面,看着街上熙来攘往。

    白糕

    再来说白糕,又是一样历久弥新的米制糕点。

    白糕是泸州土生土长的美食,久负盛名。

    泸州白糕,始创于20世纪20年代的“三义园”白糕店,以其美、嫩、香、甜、爽口的特点闻名全川。

    儿时,每户人家的早餐桌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糕,按人头算的几杯牛奶,这两样,几乎家家必备。仍记得小时候,上学起晚了,母亲往我包里塞几个装好的白糕,呼啦啦的,我就扯出了门去。热腾腾的三五个白糕,烫着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乐此不疲,就这样一直扯到了学校。

    老家的白糕跟伦教糕一样,也是选用上等大米制作。除此之外,还以白糖、桂花糖、猪油为原料,用提糖方法精制而成,故全称“桂花猪油提糖白糕”。

    如今的猪油,早已失却了以前那种鲜亮的外表与清爽的味道。小时候,每回去奶奶家吃饭,奶奶还用着蜂窝煤。犹记得每次饭要蒸好时,奶奶都要滴少许猪油到米饭里,具体滴多少我记不清了,但是出锅的饭,总能让我多吃几碗。

    刚出笼的白糕,洁白滋润,香气袭人,透着猪油鲜亮的光泽。在泸州肖巷子那条街,泸州白糕百年“旗舰老店”,常年顾客络绎不绝。

    据传,泸州朱德故居门前不远处也有一家白糕店,朱德过去常在这家店买白糕吃。后来,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这家白糕店曾在泸州盛极一时。

    作为长江边的城市,夏天看到江水泛滥是常有的事。

    奶奶曾告诉我一个故事,说是1955年的夏天,泸州城区遭大水侵袭,许多地方都被淹没了,当时人们对洪灾准备不足,有许多市民挨饿。泸州的几家白糕店用仅剩的一些大米,将其发酵,制成白糕。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回不了家的市民们,靠着这些白糕,安然度过了一晚又一晚。

    这些白糕店如今都已关门闭户,当时的店家也早不知去向。不过这些白糕店的老板与伙计们,用他们精湛的手艺与高洁的精神,为泸州城与泸州白糕留下了如此美谈。

    后来,泸州再发大水,已是1998年的事。

    那会儿,我记得大水没过了滨江路的防洪堤坝,一直淹到了滨江路主道上。所有人都在担心洪水会不会淹到城区老街上,许多平房老街的人家,已是惶惶然打算撤离了。

    大水最彪悍那几日,人们出门是买不到早饭吃的,因为很多吃食店都离滨江路近,店家怕洪水侵袭,早早关了门,回家观望江水态势。但肖巷子那家白糕店,一直开着。每回去买白糕时,都有人会问他们关店么,老板一家子也淡定,开着玩笑,用泸州土话大声喊着:“还怕它淹不死哦!”于是,众人就大笑了起来。买到白糕的人家,心里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拎着装满十个二十个白糕的袋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回家去。其实那几日,隔着一条街,就是快要逼将上来的洪水。

    奶奶家离江边最近。当时,我和弟弟妹妹们还开玩笑说,真要淹上来,我们就划船去买白糕,然后再上楼拿去奶奶家吃吧。奶奶家住七楼。

    现在,奶奶早已不在。我每次过节回家,每次去肖巷子买到中间点着红色芝麻的白糕,心里总要感慨一番。在老城区的泸州人眼里,不点红色芝麻的白糕不是正宗的白糕,就如没有亲人的家不是真正的家。

    白酒

    最后一个,来谈白酒。要说泸州的米食,那绝对离不开泸州的白酒。

    相传,在宋朝,泸州以盛产糯米、高粱、玉米著称于世,酿酒原料十分丰富。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宋朝出现了“大酒”“小酒”之分。所谓“小酒”就是现在说的米酒。这种酒,当年酿制,无须(也不便)贮存。

    而“大酒”,就是一种蒸馏酒了。经过“酿”“蒸”出来的白酒,还要储存半年,待其自然醇化老熟,方可出售,即史称“候夏而出”。这种施曲蒸酿、储存醇化的“大酒”,可说是后来泸州老窖大曲酒的前身。

    所以,现在名满天下的1573年的明朝泸州酒窖,也是早就有来头的了。

    离我家四里左右的脚程,就是泸州老窖的地盘。因为酒窖过于古老,怕风化,基本不对外开放。所以,很少有泸州人看得到真正的古代酒窖。

    我记得,在上中学的时候,学校操场隔壁就是泸州老窖酿酒的地盘。每天早上,课间时分,我们做着广播体操,总是闻得到满满的酒糟味,且相当浓郁。我们还在猜想,是不是隔壁就是泸州老窖倒酒糟的垃圾场呢?所以说泸州人好酒好客,那是从小就有的熏陶。

    有客来泸州,不管男女,都是饭前需被敬一杯的。白酒是泸州人表达情意的方式,豪饮就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所以,作为一名不太会喝酒的泸州妹子,我其实心里是有一种隐隐的亏欠之心的。

    过年过节,家里人聚会,饭桌上必少不了泸州老窖。小小一杯,随意碰一下,就干完了,先辣在喉咙,后来就直接辣在了心里,是那种欢喜的辣。这是刻在泸州每家每户人心里的深深的欢喜,是酒意里承载的亲情。家里人都体谅我不能喝,所以碰一下,小小一杯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长大以后,朋友聚会,时常看到餐馆里那种划拳罚酒的激昂。我心里就一直在悠悠地想,泸州老窖,我老家白酒里的亲情,不是你们能感受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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