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汉腿上长了一个毒疮，又红又肿，还流脓流血，痛得日夜哼叫，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金虎和金豹，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拿钱出来送金老汉去医院。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都骂这两兄弟是畜生。
俗话说，人言可畏。众人面前交代不了啊，金豹于是两手一摊，对金虎说：“长兄为父，这事你先拿个主意出来。”
金虎眨巴眨巴眼睛，指着村头方向对金豹说：“你看！”
金豹顺着金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村前一条公路由南向北在村头转个弯后直向西而去，转弯处车辆前挤后拥，心急的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金豹弄不明白：这不是天天看惯了的场景嘛，有什么看头？
金虎说：“你呀，一点也不开窍。我问你，转弯那里是什么地段？”
“事故多发地段呗，那儿的牌子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嘛！”金豹脱口而出的同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惊疑万分，“你……你的意思是要让老头子出车祸？”
“呸，”金虎啐了他一口，“什么车祸不车祸的，只要有辆车碰一下，老头子的医药费不就全来了？”
金豹一听，激动得跳起来了，拍着金虎的肩膀说：“哥，你真是诸葛亮再世、刘伯温重生啊！这个主意，怕是神仙爷也想不出来。”
弟兄俩立刻开始密谋起来。
当天傍晚，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金虎背起金老汉，金豹在前面开路，直向村头转弯处的公路走去。金虎一边走一边对金老汉说：“爸，你忍着点，到公路上拦辆车，我们送你去医院。”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公路边。金虎背着金老汉，和金豹一前一后在一棵大树下站定，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从眼前驶过，金虎向金豹丢了个眼神，金豹于是将手一伸，做出一副要拦车搭乘的样子。
这时候，一辆集装箱卡车正从对面开过来，而这边，一辆装满西瓜的卡车也正疾驶而来，趁卡车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金虎猛地在金老汉腿上捏了一把，金老汉痛得“啊”一声惨叫，金虎于是顺势就把金老汉往公路上一甩，随后杀猪般地嚎叫起来：“轧死人啦！轧死人啦！”
装西瓜的卡车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吱”一声将车刹住了。
金豹“呼”一下跳上卡车驾驶室的踏板，拔出拳头“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司机刚把门打开，金豹就朝他当胸一拳，然后一把把他拖出驾驶室，又“啪啪”两个耳光打了上去。
经过此地的开车司机见出了事，都纷纷停车下来看。
金虎在父亲大腿上摸了一手脓血，冲着卡车驾驶员嚷道：“你怎么开的车？把我父亲伤成这个样子！”说着，又抬手“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
那驾驶员被金虎打得晕头转向，简直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旁边人都劝金虎别打了，还是赶快送父亲去医院要紧，金虎于是就拦了辆车往医院去了。
留下金豹，扭住驾驶员不放，口口声声盯着他：“说，公了还是私了？”
那驾驶员人长得矮小，哪里是金豹的对手，只得苦苦求他：“私了，私了，我出钱，我愿意出钱，多点也没关系。”
金豹一听，心中大喜，没想一下就敲到个财神爷。他顺水推舟说：“私了可以，你把车开到我们村里去！”说着，就一脚跳上驾驶室，逼着驾驶员把卡车开进村子，一直开到他们家的院子里。
再说金虎从医院赶回来，见了驾驶员就说：“我父亲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先交五千元押金。”说着，把一张交付押金的单据交给驾驶员。
驾驶员为难地说：“我……可我身边没带这么多钱。”
金豹鼻子一哼：“没带钱就不付了？”
“不不不，”驾驶员急得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能不能先垫付一下，我立即回去拿。”
金虎眼一瞪：“你想溜？”
驾驶员苦笑着说：“我的车，车上的瓜，全扣在你们这里，我能往哪里溜？”
兄弟俩想想也对：一辆车，加上车上这瓜，少说也有好几万元钱，还怕他溜？
金虎于是就说：“那你把驾驶证留下，回去拿一万元来换车。”
驾驶员哭丧着脸说：“你们父亲到底伤成咋样，我还不知道，咋就要一万元钱呢？”
金虎鼻子一哼，说：“这五千元押金的单据难道还能是假的？我告诉你，医院说了，到时押金不够还要补，加上住院还要护理费，养伤还要营养费，我父亲这么大年纪，受了惊吓还要精神损失费，一万元已经是放你一码了，你还唆什么？识相点，快回去拿！”
没办法，那驾驶员只好忍气吞声回去拿钱。
驾驶员一走，金虎、金豹兄弟俩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想不到第一回上阵，就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这么个胆小怕事的司机，运气真是不错。两个人一面想着，一面就喜滋滋地围着卡车转了一圈，发现车上的西瓜只只圆滚滚，瓜皮泛着青光，新鲜得很，于是忍不住就搬了两个下来，用拳头敲开，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直吃得肚皮像充足了气的皮球，还不罢休。两个人灵机一动，就又从车上搬下几十个西瓜往家里拿，墙脚边、桌底下，甚至床底下，堆得到处都是。
想着父亲明明生了毒疮，却被当作车祸送进医院，到时候要是事情“穿帮”可不行，少不得要医院帮忙说话，于是金虎和金豹又叫了辆小拖拉机，装了一车西瓜送去医院孝敬。
这样，满满一卡车西瓜大半就没了。兄弟俩想想自己不肯拿钱给父亲看病，村里人意见很大，现在这事儿传出去，少不得会有人生疑，数数剩下的瓜，算算村上的人家，正好一家可以分六只，不如索性拿它来堵堵大家的嘴。于是，两个人就又忙着给一家家送起瓜来。
村里人都搞不明白：这两个家伙不肯拿钱给老人看病，反倒如此请客，搞什么名堂？
再说兄弟俩气喘吁吁地刚把西瓜一家家分完，就有人寻上门来，说是接到运输方电话，他们托运的一车西瓜因为出了车祸，车被扣在这里，让他们到这里来拿瓜。
兄弟俩听了大怒：这个开车的，看看老实，暗地里却来这一招。
金虎说：“我父亲被撞，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抢救，生死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来拿瓜？”
来人拿出单据，说：“我有运输方和我们签的托运协议。”
金豹“呸”啐了一口，舞着拳头嚷道：“我父亲命都快被撞没了，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来要瓜？”
兄弟俩杀气腾腾，来人对他们根本没办法，只好指指手中的托运协议说：“你们不讲理，自有讲理的地方！”说罢，愤然离去。
“嘿嘿嘿！”金虎和金豹瞧着来人远去的背影，一阵冷笑：这家伙算什么东西？两个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睛里。
可问题是，金虎、金豹兄弟俩垫付了父亲的住院费后等了好几天，就是不见那个卡车司机把钱送来。兄弟俩急了，把当初扣留下来的驾驶证拿出来一看，才知道这开车的司机叫杨小弟，住的那地方虽说离这儿过县跨省的有八百里，可眼下公路、铁路四通八达，再怎么远，都过去这么些天，也该来了。难道是他耍花招不成？
兄弟俩决定寻上门去，这笔账不能不和这家伙算，包括去的车旅费，都得找他报销。
金虎和金豹于是坐火车、换汽车，七转八弯，第三天头上终于赶到了那卡车司机的家。说明来意后，他们口口声声表示要见杨小弟。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张口道：“我就是杨小弟呀！”
金虎和金豹一听，惊呆了。看看面孔，两个杨小弟都是平顶头，圆脸，小眼睛，可原先那个杨小弟又矮又小，而眼前这个杨小弟熊腰虎背，他们兄弟俩肯定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谁知眼前这个杨小弟听金虎、金豹把情况一说，顿时喜笑颜开，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说：“被盗的车出了车祸，找上门来了。”
金虎、金豹如五雷轰顶，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顿时就呆住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又矮又小的杨小弟是个窃车贼，那天正好栽在兄弟俩手里，于是便诳说回去拿一万元钱，其实早已逃之夭夭。
这下苦了，兄弟俩到哪儿找这家伙去？一会儿，公安局就来了两个警察，问明事情真相后，又与兄弟俩住地所在的派出所联系。结果，金虎和金豹非但没拿到一分钱，还被严厉训斥了一顿。
这么严重的事岂能私了，窃车贼自然不能放走。可金虎、金豹心中有鬼，刚才只是向警察说了扣车要钱给父亲治伤的事，至于他们那些个诈钱的用意和伎俩，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没办法，兄弟俩回到家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卡车被人家开走。
第二天，派出所又找上门来，说是西瓜贩子告兄弟俩侵吞西瓜。铁证如山，兄弟俩只好又赔了五千元钱。
知道真相的人说，这个窃车贼碰上金虎、金豹，是五步蛇碰上眼镜蛇，巧了！结果哩，不但失主找到了被盗的车，还让金老汉治好了毒疮。
（张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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